一杯茶饮尽,柳维扬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你留步,不用相送。”

容玉站起身来,陪着他走到门口,便停步不前:“后会有期。”

柳维扬嘴角微挑,带起一丝笑:“多保重。容玉,玄襄便交给你了。”

容玉忍不住扑哧笑了:“好,定不负你的嘱托。”

玄襄正好听见这句话,表情古怪:“离枢,你是说反了吧?”

“没有说反,你想的那句话,不是我有资格说的。”柳维扬转过身,墨似的黑发覆在背上,姿态潇洒扬长而去。

“听见了么?连你的兄长都说把你托付给我照顾。”

玄襄从身后抱住她,遥望远方,春日里那桃花开得正盛,好似染红了天边,那个潇洒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不见:“那么你答应了,是不是就一定不会反悔?”

容玉回首笑问:“赵先生,要不我们拉钩?”

番外 七日奏鸣曲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长番外。背景是现代,玄襄结束了那种长生的非凡人的状态,他们再次相遇。

此文是向阿加莎女士致敬,我借用了她的代表作《无人生还》。开头容玉的导师的名字,是因为女娲姓风,名号里有个希字,就取名为风希。这篇文我尽力严谨了,但是同《无人生还》比较,就是一堆垃圾,里面有个巨大的思维缺陷,我可以用正文的设定解释这个缺陷,却没有办法另开一篇独立的文来自圆其说。没有看过《无人生还》的妹子们最好不要先去看那篇,不然我这篇文就显得很寒酸了。当然我也不是想让大家看垃圾,这还真是我最好的水准了 |||

速来。

短短的邮件只有两个字,甚至连署名和日期都没有。

容玉看着发件人一栏里显示的邮箱地址,瞳孔微微收缩,那个地址是她的导师风希教授的私密邮件,很少有人知道,她也是偶尔在实验记录上见过。

而风教授已有十多日不曾在校内出现,便是课也由几个导生暂代的。去报了案,也一直毫无线索,反而是做笔录的警员安慰他们:“这位风教授也不是头一回失踪了,前几次不也好好地回来了嘛?”

可是这一回比从前的更严重。手机关机,邮件不回,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留下,就好像陡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容玉突然一愣,随即飞奔到电脑前,打开手机定位系统——这封2个字的邮件很有可能是手机发的,如果导师真的遇到了危险,她一定会想到利用定位系统来标明她的位置。容玉点击鼠标,飞快地用代理登入定位系统,只见手机最后一刻的定位东经101°北纬36°,可惜只有这一个历史记录,且标记的时间正好在这封邮件发出之的前半分钟。

容玉在地图上查到地点,正要打电话去订机票,忽又停住。

她无法判断这封邮件是谁发出来的,如果不是出自风教授之手,便可能是导致风教授无法露面且与外界联系的人所发,她贸贸然而去,绝不是明智之举。可若报警,这样的线索根本无法成为证据。

也许还有第二封邮件。

容玉一整个上午都心事重重,甚至在实验室里出了小差错,把腐蚀性液体滴到了袍子上,报废了一件衣服。

中午路过门卫室,管门的老大爷满头大汗,吹着小电扇,朝她打招呼:“容老师,暑假要到了,你是留校还是回家?”但凡在这个学校待过七八年的,不苟言笑的管门大爷定会把你当成亲人,嘘寒问暖,偶尔过了门禁回去,他唠叨几句也就放人了。

容玉微笑着回应:“可能会出门旅游吧。”

“容老师,听说你还没有男朋友,我这里刚好有人,要不约个时间?”

“嗯,谢谢,回头不忙的时候再麻烦您。”容玉抱着书,正好身后有人步履匆匆飞奔上来,从她身边擦过。看背影,是她的师兄李彦卿。她正待开口,已见他跑得没影了。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期末考试最后一日。

容玉把卷子收起,把装卷子的大信封封口,身边还有本科的学生围着,七嘴八舌地问:“老师,这次卷子是谁出的?”“如果不合格了是直接重修还是补考?”“老师,最后那道大题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题型的确跟往年有点变化,不算太难,如果不合格,会安排开学前补考。”

“可是我觉得很难啊!要是我知道今年是谁出卷的,一定找天黑时把他堵住了用口袋蒙起来打!”男生把手指捏得咔咔响。

容玉不动声色:“哦,是吗?今年的卷子是我出的。”说完,就丢下面无人色的男生顾自往教学楼走。风教授还是毫无音讯,连带着她底下带的博士生李彦卿也一起失踪,今年出卷的任务自然落在她头上。

可是,就连李彦卿都失踪近七日了。

容玉想起那日在校门后,看到他形色匆忙飞奔而去的背影,竟是最后一面。

她交完卷,将双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她忙拿出手机,电子邮箱多了一个未读邮件。她定了定神,点开邮件,依旧是简短的没有署名的邮件,邮箱地址就是风教授那个私密邮箱:

“???---???(摩尔斯电码SOS)”

11:00AM

容玉坐在候机室中,看着室外广阔的停机坪。夏日阳光几近通透,透过落地窗玻璃晒在身上,仍然有种低温灼痛感。国内的航班误点往往是寻常,候机室里等候的旅客早已见怪不怪,各自淡定地看书听歌,可她却异常焦躁。

风教授出现意外了。

她几乎可以如此断定。

她用定位系统查找过,那封用摩尔斯电码打出的求救邮件在发出之前,定位依旧是在东经101°北纬36°。

十五分钟后,广播开始播报登机。容玉拿起包,跟着队伍检票登机。她的座位靠近走道,人来人往,扰得她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她拿出手机来,翻来覆去看那两封邮件,间隔时间正好七天,两封邮件措词太过简短,她分辨不出是否由风教授亲手发出。第一封邮件是“速来”,第二封邮件是摩尔斯电码的SOS,很难说清两者是否有逻辑上的联系。

假设这两封邮件都出自风教授的手笔,那么第一封的时候,她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七日之后,又发生了剧变,才打出了SOS的信号。如果这两封邮件,前一封是出自风教授手笔,那么她在第二封邮件到达的七日间已经出现意外,于是有人发出了第二封邮件,是要引她进入一个陷阱。而最不妙的一种假设,则是这两封邮件都是由外人发出,那么风教授现在必定……

眼下还没有多的线索,以上三种假设都会占据相同几率。

因为她走神太久,连空姐都忍不住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身后的椅背,示意她把手机关机。容玉抬起头,歉然一笑,把黑屏了的手机放进口袋里。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吗?”坐在对面过道的位置的人侧过头,笑着问她。

容玉偏过头看对方,那是一个容貌相当英俊的男人,穿着T恤和破洞牛仔裤,大夏天的居然还穿了一双黑色的中筒靴,手上把玩着墨镜,一副IT潮人的装扮。她目光向下,落到那人的手上,手背上有几条浅色的疤痕,手指有厚茧,不知道掌心是否也如此。她笑了一笑,回答:“不是。”

那人笑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你是第一次出远门不习惯。”

“我是出门自助游的,只是突然决定下来,没有提前安排行程,有点不安。”她要去的Q地是个旅游胜地,环境并不算舒适,绝非商业化旅游景区可比。她在收到那封求助邮件之后,匆忙定了机票,连行李都是草草收拾。

那人看看她的脚下,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你的鞋子是tod’s的,穿着舒服,可就不适合走那边的路。”

容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回以一笑,当先结束了他们的对话。她靠在椅背上,随着飞机起气后有节奏的气鸣声慢慢进入浅眠。

她似睡非睡,中间空乘出来发放了一次航空餐,她也没有吃一口。

她好像陷入一个很沉重的梦境,她在广漠无边的戈壁中奔跑着,似乎在躲避什么,仓皇而失措。转眼间,路到尽头,有人遥遥负手而立,清华万端。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像是隔了一层白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得颈上微微出汗,头顶上的空调出风口还飕飕地冒着冷气,这汗马上就变得冰冷。这时机舱内的灯也适时亮起,她一下子无法适应,便闭了闭眼,只听过道那边的那个男人轻笑一声:“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是做噩梦了?”

容玉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不,只是前几天太累了。”

“哦?那你是工作了,还是现在还是个学生?”

“两者兼有。”

那人像是被勾起了兴致:“这怎么说?”

“我博士还没毕业,还在老板手下当学生,兼职讲课。”

那人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暧昧地笑了笑:“挺好的。”飞机正不断降低高度,很快便要着陆Q地机场。他从钱夹中取出一张名片,转手递给她:“以后,也许还有的是机会,先留个联系电话。”

容玉有点莫名其妙,碍于礼貌还是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印刷的内容十分简单:“嗯……元丹元先生,恕我冒昧,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飞机落地的一瞬间,重重地震动一下,然后飞快地向前滑行。

元丹戴上墨镜,朝她戏谑地一笑:“你觉得我这是什么意思?”

下了飞机,容玉在行李提取处拿到自己的行李箱,往出口通道走去。只见那个叫元丹的男人带着墨镜,走向一辆改装得面目全非的越野车,他趴在窗口同司机笑着说了两句话,便拉开门上了车。

来Q地自助游的人非常多,很多都开改装车自驾,这种情况也算见怪不怪。容玉捏着他给的名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她在等候出租车的间隙,点亮手机屏,竟然有三四个未接来电。她打开一看,竟是李彦卿打来的。七日杳无音信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联系她。她回拨回去,语音提示却是对方不在服务区内,连着拨了三四次都是如此。

正好这时排队到了出租车的上车处,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容玉想了想,报了市中心的位置。她查了邮箱,有一封新邮件,打开是一条语音信息。她下载了播放出来,只听背景音嘈杂,不断有无线电信号干扰,一阵嘈杂后,只听一个颤抖的声音开始说话:“不管你收到了什么邮件,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

容玉忙把这段录音掐断了,只见前方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捏着手机,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强忍住不胡思乱想。在没有确定情况的条件下,胡乱做出任何猜测都会印象推断的正确与否。

很快到了市中心,她直奔超市,扫了一堆压缩饼干和日用品,又去药店买了急救箱和各种应急非处方药,开始打听去之前用定位系统查到的坐标所在地,问了几个当地的向导,都觉得那地方太难行,不愿去。

容玉坐在街边的小店门口的位置,点了一碗酥油茶,给手机插上耳机,重播那段下载的音频。依旧是一段难忍的嘈杂声响过后,一个人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不管你收到了什么邮件,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七日之后,恶魔即将降临……”

她突然一个激灵,这个颤抖变调的声音的主人是李彦卿!

室外的阳光灼热通透,她却无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起。

容玉坐在那边,不想动。继续或者返回,是她将要面临的选择。人都是趋利避害,她的理智让她选择回去,可本能却是想往危险之地一探究竟。

她正迟疑不决,忽听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矮小的男人灵活地穿行在人群中,后面追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一边追一边喊:“拦住他,他是小偷!”

那小偷转眼间已经跑到了容玉面前,她拎起行李箱朝那人膝上一扔,那人始料不及,被绊得踉跄几步,后面的高大男子转眼间追上,猛然跳起将他扫倒在地。他将人按在地上,从小偷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夹,回手扔给正气喘吁吁赶来的一个中年人,抬起头朝她露齿一笑:“美女,谢了!就是要再麻烦你一下,帮忙报个警。”

打过电话,警察很快就赶到现场,把小偷和失主都带回去做笔录。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看你不像本地人,是来旅游的吗?”

容玉拿出一张地图来,给他指了个地点:“我想去这附近,问了几个租车点,都不愿意去,您知道哪里可以租到车么?”

那人抓了抓头发,疑惑道:“这个地方不是传统的旅游线路啊,你们这些驴友真是想得出来,我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小侄子也要去这里,不如你来搭个顺风车吧?”

太巧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陷阱?

容玉不动声色:“好啊,那要麻烦您费心了,我会分担车费的。”

她正要提起箱子,却被那人抢了先:“这种力气活,当然不能让女孩子来做。”容玉只得跟在他身后,只见他走的路倒都是主干道,很快便停下来,走向一个路边停车位,那车位上正停着一辆6座皮卡车。

副驾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压低了帽檐闭目养神。

那人拉开车门,正要把行李箱放进去,忽又停住,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来:“这是我的证件,你看一下?”

容玉看了一眼,是一张身份证和一张警官证,证件上写着的名字叫卓谈,照片和人对得上,警官证上也有钢印,似乎不像是伪造的:“卓警官。”

卓谈笑着摆摆手:“别这样叫,其实我被放了长假,说不准以后就不做这行了。”他放好行李箱,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在椅子上踹了一脚:“臭小子起来了,还睡!”

副驾上的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了帽檐下一双细长冷漠的眼睛。他看了容玉一眼,又压低帽檐,睡了过去。

卓谈苦笑:“这是我侄子无命,你瞧他一点礼貌都没有。”

容玉道:“没关系的。”

卓谈发动了汽车,一路开出城区,上了高速,很快又进入了一段国道,周围都是荒漠般的戈壁,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骄阳映照在石头上,泛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容玉看着手机,这里连网络信号微弱,她的手机可以连上卫星数据库,但前提也必须先有网络登入代理程序。在这个地方,再发达的科技也一时使用不上,全凭人类本身。

她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决定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你该不会也是看了什么网上介绍,到这里来度假的吧?”卓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容玉,“那个地方原本是一个疗养院,后来据说被挪作研究基地,现在很多人看到网上的介绍,就说去体验一下,小住几天度假。其实度假哪有来这种荒凉地方?倒不如找一个温泉酒店呢。”

容玉抬起头,透过前方的后视镜,只见副驾上昏昏欲睡的无命忽然睁了一下眼睛。她微微一笑:“没来过,就想来看看。”

卓谈摇摇头:“我看是活受罪,你看前面那些人,估计也是去那里的,这种路,再好的车子也受不了。”

容玉往窗外看去,只见前方五六百米处,有车子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卓谈在经过时踩煞刹车减速,只见有人站在路边,大幅度地挥动双手拦车。

卓谈把车子停下,人却没有下车,只摇下了车窗探头问:“你们是爆胎了?”

但见一个年轻女人走上前,大热天的,她穿着短靴和黑色的体恤牛仔热裤,露出的修长白皙的双腿已经晒得发红。她寒暄地笑了笑,报出了一个地址:“我们要去那边,可惜半路车子爆胎,这位大哥可否带我们一程,剩下的路我们可以自己走。”

她报出的那个地址,正是容玉要去的地方,也就是传言中的旧疗养院,后来又挪作实验研究之地,现在也许是所谓的度假地。

这绝对不是巧合。容玉皱眉,那个女子看上去气质凌厉,而她还有几个体型彪悍的男人同行,看上去都不像寻常人。

卓谈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不顺路,不如你们再等等看,还会有别的车经过的。”

他话音刚落,一把柯尔特0.45口径的黑沉沉的管口已经抵住了额头。那年轻女人微微一撇嘴:“少废话,把车门锁打开。”

番外 七日奏鸣曲

若是寻常人被用枪指着头,怕也要魂不附体。卓谈是警察,见多识广,倒没有多慌张,抬手按下了车门锁,六扇车门同时发出了咔的一声。

那年轻女子依然用枪口抵着他,她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上来打开了车门,请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先上车。那中年坐在最后排正对驾驶室的位置,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坐在他身边。那年轻女人则拉开车门坐在容玉身边,还朝着她微微一笑:“原来这车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说话的时候,手上的枪一直抵着卓谈的后脑,始终没有半分偏移。

卓谈忙抬起手扶住方向盘,道:“美女,你能否把保险关上,我怕你不小心走火。”

那年轻女人转过眼,被他逗得笑了:“少油嘴滑舌,万一我手滑了,就——”她顿了顿,又向着容玉道:“还是我坐在你身边比较好,我舅舅是不愿跟陌生人坐在一起,而那两个手下……你也看到的,他们都是粗人,对你这样的美人没什么抵抗力。”

容玉颔首道:“没事。”

他们说话争执,甚至都到了拔枪的地步,坐在副驾驶坐上的无命却始终不为所动,低垂着头打瞌睡。

容玉已经知道她会在这辆车上,绝对不是巧合。一车人,目的地都是一致,各怀目的,心思各异,不知道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剩下的一个手下没有位置坐,不满地拍拍副驾的玻璃窗,只把车子拍得有些摇晃:“小子,你给我下来!”

只听那年轻女子道:“胡满,你发什么疯?你自己到车后面装货的地方蹲着去。”

胡满无奈,只得照办。

卓谈发动车子,开上了正道。

那年轻女人道:“我叫琏钰,今后的日子还要请你多关照关照。”

容玉朝她微微一笑:“客气,是我要你们多关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