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谈被吓了一跳,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在车道上几乎掉了个头。原本在副驾上睡觉的无命睁开眼,拍了拍方向盘:“我跟你换把手,你的车技实在太烂。”

容玉叹了口气:“我也单身很久了。”

卓谈见她帮腔,乐不可支,和无命换过位置便转头道:“我看现在太闷,我来唱首歌活跃活跃气氛。”他清了清嗓子,拖着破锣嗓子开始唱:“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

无命重重地踩下油门,车子如野马般窜了出去。

容玉委婉道:“这首歌听起来不太开心。”

卓谈点点头:“那就来一首开心的,治疗你的忧郁症。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

容玉忙道:“我还没病入膏肓,其实还可以再被抢救一下。”

卓谈瞧着她笑意盎然:“玄襄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的始末?”

“大致说了一下。可是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大庄死后被摆在唱机前,这个是重舜挪的,但是我想不出来元丹为何要杀大庄?”虽然各种推断都指向元丹,他是最有可能做了这件事的人,包括重舜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那个时候,大家内心恐慌的序幕还没有拉开,他应当不会先动手的,没有道理,也没有动机。

卓谈犹豫了一下:“其实是我,不过我这样应该算是正当防卫。”

原来如此,容玉点点头。

后面无命连夜出来接应卓谈,把大庄的尸体背回别墅,的确也就说得过去了。

“我因为失踪案暂时停职查看,所以就配合他们做了这个局,这边,无命和未央都是特警。多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玉想了想,问:“如果有法律无法涉及地方,您会如何做呢?”

卓谈抓了抓头:“你这个问题问得太深。嗯……我不是法律,但是我希望站在审判的天平上,主持正义。”

容玉淡淡一笑:“也许这次结案,卓警官会升职的。”

卓谈摇摇头:“我从B市调到这里来,破了不少案子,也被降级好几次,本来我一直想着回去,可是现在却离不开了,赶我走都不走。”

卓谈转过头去,又道:“你们都不说话,我就再来一首。”他不待大家发表意见,扯开嗓子开唱:“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无命将车子稳稳地停在医院车位,拉开车门下了车。

卓谈也跟着下车,一回头发觉无命不见了,不由道:“这小子,就是电影里飞虎队动作也没有这么快的,才一眨眼就不见了。”

容玉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的号码:“……我想,他是掉到下水道里去了。”

她的面前,正好有一个窨井盖不翼而飞,地面上黑乎乎的一个洞。

于是无命和玄襄一起住了院。而李彦卿则转入了别的一家三甲医院,那家医院对心理疾病更有研究。

检查玄襄身体的医生大发雷霆,几乎把他们都全都喷得体无完肤,无非就是你们再把人晚送来一分钟就等着截肢吧之类的话。而无命,是多处骨质挫伤和轻微骨折。

夏季的医院人满为患,便是过走道走要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临时加床的病人。

玄襄体质佳,恢复得也很快,过了一周便能穿着病号服在楼下花园里散步。

容玉在附近找了家宾馆,暂时住了下来,每天都来陪床,顺便还走了一条热门的旅游线路,晒黑了不少。

这一日,她又如同前几日一样,拎着打包盒来看病人:“我看到美食评论说,这家店的虾饺和粥不错,就打包了两份过来。”

卓谈依然处于停职期,闲着没事就晃过来,一看有吃的,就先伸出手去:“我也看到评论了,说是每天限量,队伍还都排过街角还带拐个弯。”

玄襄挥开他的手:“你吃得多又不锻炼,以后基础的体能测试都通不过。”

谈卓冷不防道:“法医同志,你这话真酸。”

玄襄夹起一个虾饺,忽听容玉道:“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明日我就离开了。”

卓谈愣了愣,随即没吭声。

玄襄抬起眼,看着她,只是想到,这个夏天,她晒黑了,却好像精神不错。

“明天的飞机票,然后,可能会去别的地方旅游,毕竟暑假还不算结束。”

“那我明早开车送你去机场,相信我的车技,没有无命那小子说得这么烂。”卓谈一口应承下来。

吃饱了虾饺,卓谈就回警局蹲点去了。

容玉轻声道:“不如你陪我到下面走一走吧?”

“好,等我换件衣服。”

他换上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有些青春洋溢,像是每个大学校园里都会有的校草,帅气优秀,让很多女生都喜欢的那种。

他跟容玉偷偷溜出医院,在外面的凉粉店吹空调。容玉打开包,捧出了那个类椭圆物体:“我想出来这是什么了。”

玄襄惊讶地看着她,随即又垂下眼:“那挺好。”

“哪里好?”

“就是挺好的……我以为你会想不到。”

容玉敲了敲那个物体,又道:“我以前上过关于医科的课,手掌握成拳,正是心脏的大小,我还画过心室心房的血液走向图,居然都一直没有想到。”

那类椭圆的物体突然裂成两半,剖面平滑,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字。容玉终于笑了,那笑容非常忧伤:“这两个字是篆体,容玉。我的名字。”

玄襄抬手制止了她下面想说的话,平静地开口:“我知道,就算到现在我看到你还会动心。但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一直追着你,那样太累。我累了,容玉。”

容玉凝视着他,微微一笑:“好。”

他们并肩走回医院,都是属于容貌出众的人,这一路自然赚的回头率无数。

走到住院部楼下,容玉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来:“再见。”

玄襄从牛仔裤的口袋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再见。”

容玉又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玄襄看着她的背影,她每走远一步,便感觉到正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的心脏。然而最后,她还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听见窗口有女生正在朗读:“他们就犹如两条平行线,即使能够相遇,却无法相交……”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便连火热的阳光暴晒在身上都没有了感觉。夏天还没过完,秋冬却好像提前降临。

这个夏天,他动了心,然而这悸动却被硬生生扼杀在其间。

那朗读的女生却又换了一种声调,念道:“她要走了,啊,为何不上前抱住她,哀求她……”

玄襄抬起头,脸上略带着嘲讽的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住院部。

这个案子平复得很快,结案报告已经出来,自然是道上的几个出名棘手的人物火拼,两败俱伤。唯一的一个疑问是现场有一道十分诡异的弹道,划过了壁灯,最后又跳了弹,这种毫无水准的射击怎么可能会是那些用枪械的老手做出来的?

自然,这个疑惑在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容玉登上了飞机,这一回,她几乎是在飞机上一路睡到目的地,中途空乘为她盖毯子时,她猛然清醒了一下,随即又想到,她现在又站在阳光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她的第一站是澳门。

她多年前曾来过这座小城市,只是跟着旅行团,匆匆成行。

她租了一辆单车,沿着大街小巷一处一处游览过去,包括旅游攻略上的每一处美食,还有当年《客途秋恨》电影的拍摄地。

然后又在周边城市的海滩晒日光浴,引来搭讪的人无数。

还差十几天便是开学,她买好机票,打算提前返校,在登机之前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发信人却是玄襄。

她都不知道他何时动过她的手机,还把他的号码存在里面。

“在黎曼几何中,任意两条直线都会相交,不存在平行线。”这个定理很基础,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又跟她有什么非学术上的关系?

容玉看过后,随手删掉了。

她下了飞机,还在回家的路途上,又收到第二条短信,那条短信大概曾流传于所有的医科院校,她以前也收到过:“我的思念,从骨髓出发,经迷走神经穿颈静脉孔出颅底,绕左锁骨下动脉,越过主动脉弓,经左肺根达第六胸椎左前方,在心脏的角落汹涌而出。”

真是毫无新意。

容玉又按下了删除键。

番外 七日奏鸣曲

在收到连续十天收到短信以后,容玉终于直接按下了通话,电话响了两声,玄襄很快接起来。他这边的背景音嘈杂,似乎到处都是警笛声。

容玉嘴角带笑,可惜他看不见;“我收到你的垃圾短信已经很多天了。”

玄襄似乎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那些嘈杂声响都小了许多:“我想了好几天……虽然出尔反尔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人生也也能像演戏一样,拍得不好,随时可以重拍——”

容玉点了下头,忽然又想到他看不见,便简短地问:“何时?”

“我想,我还是——嗯?什么?”他似乎失语了片刻,隔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地笑了一声:“就是现在,这一秒开始。”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正在叫玄襄的名字。

容玉道:“好,那就重新NG一次。你现在很忙?”

“稍微有点,人手不太够。”

“那你忙吧,”容玉顿了顿,“等你空闲下来……再见。”

玄襄静了静,道:“好,回头见。”

容玉走过传达室,此刻天气依旧很热,秋老虎十分凶猛。老伯打着小电扇,还是出了一身汗,看到她便问:“上次说过的有个不错的男人……”

容玉停下脚步,有礼地回答:“谢谢,只是我已经不是单身了。”

“哦,那真可惜。”大伯摇摇头。

容玉刚进这学校,作为化学系少有几个女生之一,偏偏又生了一张美好的脸蛋,几乎轰动全系。可是一年下来,还憋着气死命追求她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很冷淡,对学科却又十分狂热,常年占据绩点榜首,被人在背后说是个奇怪的人。

其实她一点都不怪异,她的爱好就是寻常女生该有的爱好。

容玉看着手中有了些磨损的包,喃喃自语道:“是应该换一个新的了。”

在校外做完讲座,容玉开车回家,一路上红灯无数,明明还未到晚高峰的时段,每条道路的拥挤程度却堪比密封罐头里的沙丁鱼。

终于,她拐进归家的那条小路。夏天已经过去,街道两边都是梧桐树,黄了的树叶落在地面上,静谧悠闲。

原来夏天已经过去。她有时候会忍不住出神,她原本以为过不了今年的夏天,谁知道,现在连初冬都已在跃跃欲试,近在眼前。

她进了地下车库,又刷卡进电梯,很快到达楼层。

开了房门的时候,她看了看贴在门框上的透明胶带,看痕迹,似乎已经脱开过一次。她经过那一个惊险的夏天,不知怎么养成了出门都会在门框上贴胶带做记号的习惯。大概也是强迫症的一种。

她拿出手机,拨好了报警号码,然后把大门开到最大,站在玄关处,以便随时逃跑。

只听浴室里似乎有些动静,很快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裸裎着上身,只包裹着一块浴巾。

手机从她的手中滑回了包里,容玉听见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住的高层公寓物业保安系统良好,进出门都要刷卡和密码。不过,这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容玉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玄襄靠在门边,朝她微笑,未擦干的发梢有水珠滑下锁骨,滑过胸膛,最后隐没在浴巾中:“第二问题,我利用一点职务之便,查了下你的信息。”

容玉深呼吸了一下:“很好,那第一个问题呢?”

“我在对面街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然后对门口保安说我是来送花的,保安打了你楼上那位住户的可视电话,就让我进来了。”玄襄称赞道,“那位阿姨很和蔼,还要请我进屋喝茶。”

很好,容玉继续深呼吸:“那你是怎么开门进来的?我的门锁密码有八位!”

“我前面说了,我查了下你的信息,就猜想你会拿什么当密码,大概试了七八次,试到你第一篇论文发表的那期刊物的刊号就对了。”

纷至沓来的意外太多,让她简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终于,她想到了一件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那件事:“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你这是擅闯私人住宅!”

玄襄不甚在意地回答:“我前段时间出了一个案子,有两个月没回家,没交水电费,就被停水断电了。”

“水电费可以用银行卡代扣,”容玉感到自己的涵养受到了最大的挑战,而这个男人竟然还半裸着站在那里跟她东拉西扯——不对,他还私自动用她的浴室,没有过问过她同意不同意,“这样你就不用每个月都去付钱!”

她刚说完,便听见外面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想来是同层的住户下班回来。她现在敞开着大门,经过的邻居看到她和这么个半裸的男人对峙,不知会作何感想。她上前一步,飞快地关上了门,门锁发出自动落锁的咔擦声。

她抬起头,看着前方,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正好,窗帘全开,不知道对面小区的高层楼里有没有喜欢用望远镜看对面的变态。她脱下单鞋,连拖鞋都没穿,就急冲几步,一把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抓着窗帘,还算冷静地回头:“你去把衣服穿上。”

玄襄却已经站在她身后,将她拥在怀中,低声道:“为什么要穿?反正还是要脱的。”

容玉还未说话,便被他低头在锁骨上咬了一口。她沉默半晌,知道大势已去:“不要留下明显的痕迹。”

玄襄托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她的脸庞。他微微一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向来都很听你的话。”说话间,伸手握住她的裙摆,低下身去,从她的小腿轻柔地抚摸上去,然后抽出了她系在半裙中的衬衫下摆,一颗一颗地解开上面的扣子。

容玉隔着窗帘,背靠着落地窗,她眼睁睁地见着玄襄颇有耐性地解开倒数第二颗扣子,忽然用力一拉,最上端的那颗扣子崩开,摔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她不由皱起眉道:“你——”

玄襄亲吻着她的唇,气息轻忽,喃喃道:“你这件内衣,选得甚得我意。”

容玉不知道自己的脑血管是不是快要爆了,冷冷道:“总之,这不是为你选的。”

“哦?那我们品味很相近,果然应该在一起。”他是医科出身,解剖过躯体无数,对身体的每个结构都无比熟悉,自然也无比冷感——试想,看过这么多的形态各异的身体,便如家常便饭,怎么可能还会产生任何遐想?

他摸索亲吻着她的身体,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也节节攀高,几乎维持不了冷静的情绪。容玉闭上眼,细长的睫毛随着克制的呼吸微微颤抖,这样一张无暇的面孔上,出现了些许不淡然,正是他想要的。

打碎她的防备,让她露出别人看不到的表情——这种奇怪的占有欲依然无法磨灭。

玄襄贴紧了她的身体,两人鼻尖擦着鼻尖,像是恨不得长到一起去:“容玉,你之前用美人计引诱我的时候可没这样害羞。”

容玉果然睁开眼,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一双清亮而轮廓优美的眸子,好似倒映了漫天星辰,让她想起沙漠里的极光,辽远而美丽:“原来你喜欢我主动?啊,你轻点……”她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到他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内,钝痛过后,依然是钝钝的像打桩一样的感觉。

玄襄并没有太大动作,只是缓缓地厮磨,低下头来和她交换了一个深吻。

忽然,他感觉容玉颤抖了一下,将他绞得更紧。他轻轻一笑:“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到了……”他接二连三厮磨着那个地方,容玉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气息急促。玄襄轻轻将她放在地毯上,又俯身覆盖上去,依然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容玉忍不住破碎地呻【和谐】吟出来,又不甘心地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含住他的耳垂:“你……倒是很冷静……嗯……”

玄襄笑了笑:“我是法医么,这个也算是我的领域。”

其实他也已到了理智崩溃的边缘,只是表面还可以维持住风轻云淡。他缓缓退了出去,容玉皱了皱眉,全身像是化了般无力,复又朝他笑得娇媚:“就这样了?”

玄襄摸了摸她的长发:“你说呢?”话音刚落,猛地冲撞进来,容玉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玄襄扶住她的腰,全然退出又再次猛烈地进入,几番冲刺,忽然觉得容玉抱紧了他的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要将他一起拖进春潮之中。

他顿了顿,把怀中人翻了个身,又毫不留情地再次进入。容玉报复性地收紧身体,将他包容得更加紧致。他的喘息几乎已不成调,声音低哑,在她耳边轻声道;“放松一点,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