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番抢白早已经令杨瓒面色苍白,身旁的杨坚眼里头泛着精光,显然也对我这一番说辞称道不已。杨瓒半天没有吭声,好半天才脸色缓和过来,挤出笑道:“小妞真是牙尖嘴利,害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是,二哥是说过大哥若是能够取得独孤家的信物,我就把帅印交给大哥,可是,大哥是否有信物呢?”

他又把问题拉回到这儿来了。杨整既然将帅印交给杨瓒,定然是对其十分信任的。那么他临终之时,也一定是跟杨瓒说过,杨坚的野心,绝对不会想着是完成独孤信的心愿,而是会将所有的兵力侵占为己有。所谓的取得信物也不过是为了欺骗杨坚将那半边虎符送给独孤家,既然太平寨以及其他的亲兵都是独孤信的人,一旦独孤家的人前来,就算田弘掌管帅印,也不得不将帅印交出来。

杨瓒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干脆把帅印交给了田弘。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另一个考量,就是假设杨坚已经知道自己被骗,恼羞之怒下,重回太平寨索要帅印,那么交给与杨坚不合的田弘,杨瓒就更加远离是非了。

 

第一百零七章 幽兰心

此刻我已知杨瓒心里头所打的如意算盘,倒是放下心来,他既然有孝心,就断然不会帮着外人侵吞太平寨,我笑吟吟道:“倘若大公子没有信物在手,又何必来见你?你只需要把太平寨上下主事的人都召集齐了,让大公子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大公子自然会把信物亮出来,到时候可一辨真伪。”

我说得斩钉截铁,杨瓒却只觉得有些意外和惊诧,“大哥你真的拿到了?”

杨坚冷哼一声道:“若我没有拿到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从田弘手里头把帅印抢过来不成吗?”

杨瓒点点头,“这倒也是呵。”

杨坚没好气道:“你也不用刻意召集,每个月的月末,太平寨的主事们都要在一起开例会,你只需要想办法在那一天把我弄进寨子里去,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敢劳烦你。”

杨瓒道:“后天就是开例会的日子。”他沉吟片刻,心里头正犹豫着是否该淌这趟浑水,在我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时,杨瓒深怕我又要说出什么不忠不孝的评价来,当即应承下来,“好,好,我答应把大哥带进寨子里,其他的事,我就管不着了。这样吧,寨子里有个厨子死了,我就说别人做的菜入不了口,找人从外头买了个厨子回来。大哥你就扮成那个厨子,把脸上多涂点油啊,抹黑些,弄脏点,料来别人也认不出的。”

他说着,脸上就又挂上了笑容,这不怀好意的笑以及他刚才说的话,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趁机拿杨坚开涮的,但是此时此刻,杨坚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是和他说好了约定的时间以及地点,到时候自有人接应杨坚进寨子里去。

杨瓒只怕外边的田姜久了生疑,这便也不能久留,这就要离去。我正要打开门送他离开时,杨瓒的手盖了上来,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小妞,和你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长得怎样呢?既是有缘人,好歹让我瞧一瞧吧?”

他说着,手就突然袭击伸了过来,在触碰到我的面纱时,再度被杨坚一把拉住,杨坚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在告诉杨瓒,我——他最好不要碰。

杨瓒嘿嘿一笑,“喲,没想到大哥你也红鸾星动了?难得,难得,我倒要看看是何等佳人能令大哥这样的石头也动情了。”

他话音刚落,杨坚拽住他的手就更紧了,杨瓒吃痛,张开口,摆出一副“嗷嗷”作痛的样子,“喂,我进来这么久,连小妞的容貌都没瞧过,有些说不过去吧?”杨坚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这个牵强的理由,冷哼道:“随便扯个理由也要我教你吗?”二话不说,已经打开门,把杨瓒扔了出去。

他这一出去,立马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我赶紧往门口一站,补上那个空挡,朝杨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好走,若是有缘,希望能与公子再见面。”

杨瓒立定不稳,刚刚走出去,就被田姜给拖住,田姜瞧见杨瓒的眼神里头实在有些复杂,两只眼睛又有些殷殷地望向我。

那鸨母显然也被其他的嫖客们缠得够呛,好容易挪出身子来,满脸堆笑地过来问我,“万姑娘,诸位公子都等着万姑娘能够再跟他们玩个游戏呢。”

我抹了抹额头道:“妈妈,我累了,想早些歇息。只怕就不能见各位了。”

“这样啊……”鸨母一听,不免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得罪我,只是说道,“那姑娘好好歇息,明日再与各位公子玩游戏,也好的。”

我扯了扯嘴角,明日,明日我便不会在这儿了,既然已经见到了杨瓒,再以万源源的名义行事就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但是,此刻我自是不便说出这句话来,毕竟才刚刚见完杨瓒,未免惹人怀疑,还是明天白天再低调告辞地好。

我于是点了点头,正要关上门,却见田姜跨前一步,走向我,“姑娘,那我……明日来找你饮茶可好?”

他说出这话时,明显有些激动,眼中殷殷地望着我,生怕我会说出拒绝的话来,我笑了笑,“那我明日就恭候公子大驾了。”随口许了一个空头支票,眼见田姜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忽而道:“感谢诸位公子厚爱,源源今夜便弹一曲,以谢诸位。”

我这便要关上门,却见杨瓒拉着田姜已经往下走去,一边问道:“喂,那小妞真的长得这么漂亮?你居然念念不忘?”

“怎么?你没瞧见她的容貌?”田姜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喜悦。

“是啊,这小妞光和我谈天说地,好生无趣。”

……

我于是关上门,以眼示意作为枪手的杨坚赶紧去弹琴。杨坚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你做这天下第一名姬倒上瘾了?”

说归说,杨坚还是乖乖地落了座,以手抚琴,一首《幽兰》已经悠悠响起。相传为孔子周游列国时,从卫国返回晋国途中,眼见幽谷中兰花与杂草生在一处,有感而作。铿铿的琴声从杨坚的十指间缓缓流淌而出,仿佛在你的眼前勾勒出一幅空谷幽兰的动人画卷,静谧悠远,我不禁闭上眼,沉溺于杨坚的琴声中。

过了好久,一曲终了,我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却正好与杨坚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和平日的有些不一样,有些灼热,有些特殊的意味。我自得了宇文邕的锦囊,这两日都是反复得咀嚼,倒也明白杨坚这眼神表示什么,我不禁低下头,轻咳了一声,“我要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杨坚笑了笑,应了一声,也将刚才的眼神收敛回去。

我和杨坚离开红衣楼后,便另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宅院暂时住着,鸨母没想到我这棵摇钱树这么快就要走了,心里头纵有万分不舍,却也没可奈何。

杨坚倒是真的如杨瓒所说,把自己的皮肤涂黑了,又往自己的衣裳里头垫了许多棉花,尽量让自己的身材显得壮硕魁梧一点,脸上原本贴成的长须美髯,也被他修改成了一大络腮胡,胡渣满脸,不像厨子,倒像个屠夫。

我瞧了忍不住鼓起掌来,“公子的易容术实在是厉害!莫说旁人,就是我与公子相处这么久,若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一点破绽呢。”

杨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天才把颈部挂着的红绳扯了下来,递到我手上,我手心一沉,低头一看,原来他也一直把虎符挂在脖子上,我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是何意?”

“我此去若是顺利,自然会把你接过去,当众亮出虎符;怕只怕,万一出师未捷我便落在了田弘的手里头,未免这虎符遭了殃,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交给我?我难道不和公子一起去吗?”我一愣,旋即想起,杨瓒的确只是安排杨坚作为厨子进去,压根就没有提到我。

杨坚苦笑道:“此行太过凶险,我还能乔装改扮一下,你嘛,目标实在太明显,哪有这样漂亮的厨娘?”

我没有理会杨坚苦中作乐的玩笑,“可是你这样去不是更危险吗?你不把虎符带在身上,就不怕田弘趁机发难?诋毁公子?甚至直接就把公子……”

杨坚握了握我的手,把我握着虎符的手收紧了些,“放心吧,虎符没在我手上,这家伙反而不会动我,我相信他若知道虎符之事,也定然很想把虎符据为己有。三弟安排的事,有时候实在做不得准,我可不敢带着虎符去赌这样一把。”杨坚看了我一眼,“倘若我今晚没回来,只怕事情便不顺利,你自己小心些,尽早作安排。”

他的脸上是关切的神情,我心中一动,手中的虎符都快被我握出汗了,“那公子把虎符交给我就放心?”事实上,我和杨坚互相保存一块虎符,就好像形成了默契一样,我也不惦记他那一块,他也不过问我手中的,两个人可以通力合作,但却也心里头清楚,不论是谁,也别想把对方的那一块就这样白白拿去了。

杨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自然的笑容,“说起来,你算得上是我最放心的人。”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门去。只留下一句“保重”。

这话是对我说的,我愕然地看着躺在我手心里的半边虎符,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懵,我与杨坚几时之间有了这样的“信任”,不知不觉间形成这样的“默契”了?

我正要扭头对他说一句“小心”,可是院门已经关上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太平寨

他走后不久,我便有些坐不住了。脖子上挂着的两块虎符,拽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很想知道杨坚是不是真的能够进山寨去,是否真的能够应付过来,顺利把帅印拿到手。越是担心,就越是坐立不安。

当初杨瓒与杨坚约好的时间地点,我都听着了,现在要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什么事也不干专心等消息,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他们约的地方乃是在光义城城外,城外常有一些城外的农民把自己家里头新摘的菜叶等等挑来卖,既不用进城去,就在外头摆着地摊,倒也形成了一些规模。光义城不比长安城那么大,从县城那头走到这头,用不着半个时辰,于是城里头的人也乐于出来买些新鲜的蔬菜回去。

我出门便雇了一辆车,让马车夫把车开到光义城外,只想到那儿去瞧一瞧。其实我也不是要就这样跟着杨坚上太平寨去,只是心里头放心不下,非要出来走上一遭,算是透透气,却也是为了教自己安心。

只是我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瞧见杨坚的身影。他已经出来有一阵子了,看样子,他已经和杨瓒的人接上了头,匆匆忙忙就上山去了吧。

我在车里闷坐了好一会儿,自己出来的太晚,现在是连杨坚的影子都没有瞧见,看样子是只能回去了。我打起车帘,轻声跟车夫说把马车往回驾,只是放下帘子的那一瞬间,我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又把帘子撩了起来,这一瞧不打紧,只见一个身着补丁衫的花白老头挑着两个空箩筐往这边走来。

我记得很清楚,杨瓒说跟杨坚接应的人正是这样的装扮,补丁衫、花白老头、空箩筐,无一不是杨瓒说的形象,这里赶集的人总共也不过只有三四十人,要是跟我说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和杨瓒的接头人雷同,那是打死我也不相信的。

只是,倘若这个人就是杨瓒派来的接头人,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陪着杨坚去太平寨了才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在东张西望的?像是在等人?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和杨坚见上面?那么,与他接头的杨坚又在何处呢?

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却不得不强装镇定,给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吩咐道:“去把那个挑箩筐的老头找过来,就说我想看看他卖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那老头子就已经被带到跟前来,站在车下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老朽是要卖家里头的一头猪,客官若是想要,随老朽去家里瞧瞧。”

我心头一跳,蓦地就撩开帘子,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问道:“杨瓒派你来的?厨子你到底请回去了没有?”

那老头一脸的茫然,吞吞吐吐道:“不是你吗?”

只一句话我心头就大叫不妙,不由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老头倒也老实,面有苦色道:“刚才过来的时候,被一个叫花子拦着乞讨,纠缠了好久。”

他这一说,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坏事了。是有人刻意拦住老头,不让他准时与杨坚碰面,搞不好另外有人假扮成接引之人,直接把杨坚给骗走了。当真是防不胜防。也不知道杨坚到底被骗到哪里去了,我触碰到胸口两只冰凉的虎符,眼皮因为受惊也开始跳了起来,俗话说左眼跳有财,右眼跳有祸,此时我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杨坚的情形如何了。

“客官,猪你还要不要?”老头在底下询问了一声,他显然还没有太弄清楚状况,我一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回应他,“带我去你家。”

现在杨坚下落不明,看来我只有进太平寨一探虚实,最好能够和杨瓒接上头,再随机应变了。

我坐着马车随那老头出城行了大约二里路,转眼就到了湖边,我便付了马车钱,早有一条小船泊在岸边,老头这便载我上船,竹蒿一撑,船已经飞快地离了岸。

太平寨隐匿于山水之间,虽然知道在秦岭一代,若是没有太平寨中的人带路,根本是找不着入口。此时我已经换了男装,我的易容术自然不行,而因为出来的匆忙,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去修饰一番。只好在头上戴了一顶斗笠,将帽檐压得低低的,遮挡着我的容貌。

老头告诉我,太平寨的入口有许多处,他带我走的这一处入口,只是杂役人员出没之处,而他事先也已经打好招呼,会带一个厨子上山来,料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让我放心,我的脚刚刚从船上挪到岸边,就听见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老头腿一软,连忙迎上去,“刘主事,这是新来的厨子,是三少爷请来的。”

“厨子,我看不是吧?”那刘主事冷冷一笑,听那笑声我就已经知道,这条路只怕已经走不通了。杨坚都已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就是说,杨瓒与其相约以厨子为由进太平寨的路根本就已经暴露了,我想要假冒厨子上去,只会是羊入虎口。

于是不等那老头继续说话,我就一咬牙,率先打断道:“厨子?什么厨子?”二话不说,就抬起头来直视着说话的刘主事。

刘主事瞟向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来,我虽然穿着男装,但女子的脂粉气未除,只一眼,那脑满肠肥的刘主事就看出了我的性别,忍不住“唷”了一声。

我灵机一动,娇滴滴地说道:“这里是否有一位叫做田姜的公子?倘若没有,就快些送我回去,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田姜少爷?”刘主事一愣,下意识地说道,“姑娘是田姜少爷请来的?”

我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有戏,这个人明显是田弘的人,我提到杨瓒自然是没戏,但若是提到田姜,此人却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

我不由生气道:“一会儿说是什么三少爷,一会儿说是田公子,若不是想着我与那位田公子有缘,我又何苦这样跑到荒山野岭来,如果田公子在这儿,那就请你去问他一声,到底为何这样待源源,既然请我到此,却又让我吃闭门羹?”

事情显然已经不是刘主事所预料的那样,他那肥肥的脑壳有些不够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见我咬着唇在那儿楚楚可怜的生气,刘主事二话不说就道:“姑娘请稍等,我去问问少爷就来。”

他这一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人来了,我对此倒是极有信心,田姜瞧我的眼神,我若送上门来,他怎么会拒之门外?果然,田姜气喘吁吁地跑来,一直到我面前,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道:“万姑娘,果真是你?”

我美目含嗔地看着他,“可不就是我了。那位杨公子说是公子你邀我一叙,源源才欣然前往的。哪知道源源到此,根本就没有瞧见公子,还只能站在这里枯等,倘若公子根本无意邀请,那么就当源源自作多情了,还劳烦现在送源源回城去。”

“别……别!”田姜只当我是真的生气,连忙拦住我的去路,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放我走的,他低头暗骂了两声,心里头自是把杨瓒给腹诽了一遍,我刚才那样说法,只会让他以为杨瓒借他之名把我给骗来,幸好被刘主事给截住,我才没有被杨瓒给霸去。

田姜不由分说就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生怕我真的就这样离开似的,一把拉着我的手,“姑娘,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姑娘就这样走,姑娘若不嫌弃,就请上山一叙。”

我并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田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拉着我从守关卡的诸人身边穿过,我心里头暗暗地想着,怎么也没有料到我竟然会是通过他进山寨来的。

他一直拽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也不好挣脱开来,只是我也不知田姜要带我去哪里,现在虽然进了山寨,却困于田姜的手里边,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和杨瓒联系上才行,只愿这个田姜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我急中生智,刻意脚下一绊,“哎哟”一声,人差点就摔倒了。

田姜连忙扭转头来看着我,“姑娘怎么了?”

我揉了揉腿,满脸愁苦,“站得太久,脚实在没有力气,可否扶我在前边休息会儿。”

田姜自是满口答应,寻了块大石头让我坐下,他则一个人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倘若说他在红衣楼时还有所顾忌,那么此时此刻,在太平寨的地头上,他的目光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我被他瞧得头皮发麻,却不能做出任何反感的表情,只是娇声含嗔地说道:“公子这样看源源,难道源源的脸上有花不成?”

第一百零九章 开例会

田姜笑道:“姑娘脸上没有花。但却比花好看。我……我能叫你源源吗?”他小心翼翼地说着,但那眼神却让我直觉得瘆人,我低头含羞道:“当然可以,如若不然,源源也不会前来赴约了。”

男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更何况受那么多人追捧的天下第一名姬独独青睐自己,任是谁都会立马信心倍增,田姜更不例外,我只是稍稍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就已经顺杆子往上爬,一边死死地拉着我的手,诚恳道:“源源,若是你不嫌弃,就留在我身边好啦!”

我作势抽出手来,“我可不敢留在公子身边,公子想必同那杨公子一样,家里头娇妻美妾早有无数,要让源源做公子那几十分之一,我可不干。”

“谁同他一样!”田姜立马不屑地哼了哼,明着他自是不愿和杨瓒冲突,但腹诽却是家常便饭的事。“源源你千万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源源,只要你肯跟着我,我立马就能把家里的那个母夜叉给休了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抛妻弃子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我干笑了一声,这个人面不改色,说得倒是真话,想必是田姜家中的老婆已经年纪不小,早已经被他厌倦,他自然巴不得换个年轻漂亮的。田姜见我半天没吭声,有些急了,“怎么,姑娘你不信?”

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匹粉色的丝巾,丝巾的一角还绣着一朵彩云,我不解地望着他,田姜则将那丝巾捧至我面前,“自前日见到源源姑娘,我的一颗心都随姑娘掳了去,第二天刻意买了这匹丝帕给源源你做面纱用的,哪知道夜里去红衣楼,就说姑娘已经走了。我只当这辈子都再见不着姑娘呢,没想到能失而复得……”

我笑吟吟地接过那匹丝帕,宛若朝霞,我于是把丝帕系在了脸上,扭头看他,“公子,好看吗?”

田姜连忙点头。

“不过。若是对着公子,却也不需要带着这面纱了。”我说着就打算把面纱解开,田姜的手却按了上来,“别忙,源源对着我,当然不需要带面纱,可我却不希望旁得人也瞧见源源你的绝世容颜。”

绝世容颜倒也谈不上,但相比于庸脂俗粉来,自然是不同的,再加上受万人追捧,别说田姜,就是任何人也会人云亦云地认为我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姬。

“姜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听到这声叫唤,田姜迅速地站直了身体,恨不能把我藏起来,可是藏匿显然已经来不及。

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阴沉着一张脸朝这边走来,那中年男子长得与田姜倒是有几分相似,我一看田姜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个人只怕就是田姜的父亲田弘。

我万万没有想到田弘会过来。这个有些矍铄的老头一见到我,双目便如鹰隼盯着猎物似的。我心中不由吃紧,田姜是个好色的草包也就罢了,但田弘这个家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哪知道来的并不止他一人。

紧跟着田弘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我倒是见过一面,正是之前在红衣楼拆我台的陈公子。实在没想到这个陈公子原来也是太平寨的人?见到一个田弘已经够让我担忧的了,又加上这个家伙,只怕这一次够呛了。

“爹——您怎么来了?”田姜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把田弘的注意力从我身上引开,于是便也打量了身后的陈公子一眼,“这位是……”

我一愣,看来这位陈公子并不是太平寨中人物。

田弘并不回答他,依旧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例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不在水磨坪,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田姜当着我的面被父亲训斥,心里头自是老大不乐意,于是毕恭毕敬地朝田弘躬身行礼,“知道了,我这就去。”他于是扯着我的手就要离开,还没迈出一步,就被田弘喝止住,“你一个人去就是,她得留下!”

果然。我的心一凉,此时此刻想要装透明显然是无用功,田姜倒也急了,“父亲,源源她是我的人!我把她安顿好。就会去水磨坪。”

“你的人?”田弘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是吗?那我问你,是谁把她带到这儿来的?你又知道不知道张老头原本是要带谁回来的?”

我心底一寒,田弘果然不糊涂,既然他早知道那个花白胡子张老头是去和杨坚接应的,而他更是派人假扮张老头把杨坚骗走,那么由张老头接进太平寨的我,显然是大大地惹人怀疑的。

田姜道:“爹,有些事你不知道,不错,她的确是三少爷派人接来的,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绝对不是和大少爷一伙的,她是……”

“天下第一名姬万源源姑娘。”田姜还没有说完,身旁的陈公子就已经率先替他说了,我按捺着心里头的紧张,朝他笑了笑,“陈公子当真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将源源认出来了。”

“姑娘的一双慧眼格外与众不同,陈某想不记住都不行呢。”陈公子饶有兴致地瞥了我和田姜一眼,“只是陈某怎么也没料到会与姑娘在此相逢。”

“彼此彼此,不过一见到公子就令我想起和公子的那个赌约。公子还欠我一颗人头呢。”我笑吟吟地提醒着他,不管怎么说,陈公子那天夜里也算是有些灰头土脸了,我这说法的确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公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只是冷哼道:“人头是小事,我还真想剁一个给姑娘,看姑娘有没有胆量坐这人头凳子……”

这一下子,倒是轮到田弘父子愕然了,田弘忍不住看向陈公子,“怎得公子也见过?”田姜倒是一下子更加牛气起来,倒好像我为他挣来了不少面子似的。“源源享誉大周,这位公子见过又有什么稀奇。爹,你就别疑神疑鬼了,源源绝对是清白的。我先带她走了。”

田弘还要再说,已经有一人上前来说道:“田将军,所有的将军、主事都已经到齐了。就等将军了。”

田弘纵然再不放心,但瞧了我一眼,也不过是一个卖唱的女子,就算真的和杨坚有什么瓜葛,恐怕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于是狠狠地瞪向田姜,“你给我快些。”

他说着,便扭头欲走,走了两步,田姜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就见田弘又扭转头来冷冷地说道:“既然来了,就留在寨中吧。”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我却听得直冒冷汗,我既然进了太平寨,田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田姜就这样放我离开的,不论我和杨坚有没有联系,只要让田姜牢牢掌控住我,留在山寨,那他就可以随时处置我。

我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倘若不能够尽快解决此事,我反而要陷入险地,田姜拉着我就要往他的住所跑,我走了两步,不由问道:“公子不是要开会吗?”

田姜道:“是啊,我先送你回我那儿,再过去。”

“不要。”我立马出声反对,索性站着不走了,“公子就这样狠心把源源抛下么?”

田姜无奈道:“这怎么是抛下呢,你且放心,我去去就来,绝对不用一个时辰。”

我面露苦色,楚楚可怜道:“就怕一个时辰之后。公子就瞧不见源源了。一来,公子凭空把源源带回家中,家中妻子定然视我为仇敌;二来,令尊对我似有成见,源源若没有公子回护,令尊便没了顾忌,自然可以轻易把源源赶出门去;三来,那位杨公子一直觊觎源源,倘若趁公子不在,前来寻隙,源源便是鱼肉,他为刀俎。我有这三敌,焉能安然等到公子回来?”

田姜摇头苦笑道:“我爹和杨瓒也都要一起去的,有我看着,他们总不至于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事来,源源你尽管放心吧。”

我听了,不禁眼前一亮,是了,既然是例会,作为杨忠现在唯一在场的儿子杨瓒势必也要出席,我何不趁此机会去会会他,也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把拉住了田姜的胳膊,“公子,请公子允许源源随同公子一同去开会吧。源源保证,一定离得远远的,绝不打扰公子,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公子,源源就觉得心安,就不会害怕了。公子,可以吗?”

小鸟依人的缠上他的手臂,田姜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以拒绝我的理由,我为了让他快些做决定,不由说道:“公子是不是怕其他人会认出我来?源源把斗笠一戴,他们都当我是隐形人的。就算是那个杨公子,他也一定认不出的。”

提到杨瓒,田姜眉头不禁一挑,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心立马就坚定下来,眼角拢起一抹笑意,“无妨,源源就带着面纱就行了。既然我爹都说了你可以留下,那源源陪我去,又有何不可?”

我明白他脸上突如其来的笑意,他这心态就更现代有钱人找明星一样的,为什么那多富豪都喜欢找女明星,因为这些受人追捧的女明星们傍着他们,给他们带来了面子和光环,这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他们的成功。田姜是男人,当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态。刚才陈公子认出我来,他就有些小小的得意,现在我算是默许了就是他的女人,此时他若是带着我出现在杨瓒的面前,那是何等的耀武扬威?

第一百一十章 临川王

所以,倘若说杨瓒不去开会他还会有些犹豫。杨瓒一旦要去,他则恨不能搂着我的腰在他面前走上一圈。

与田姜前往所谓的水磨坪时,我这才知道这太平寨也有许多个据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聚在此处,毕竟人太多了,就算是隐匿于山林之中也还是容易被人发现的。为了安全起见,太平寨里大大小小的将军们也都分散于秦岭各处,只有每个月举行例会互通有无时才会聚在一起。而我现在所处的这处寨子,因沿山而建,包了大半个山头山腰,算得上是三面环水,这水磨坪就是湖旁边的一处空地,在空地之上做了一间规模不小的茅草亭,所谓的例会便是在这亭中间举行。

田姜刻意帮我挑了一处风景不错的位置,能够将亭中的物事看得十分清楚。他拉着我往茅草亭中走去,人到近前时,又嘱托我两句之后,这才继续扬手阔步地往茅草亭走去了。

只是刚才田姜拉着我这般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茅草亭里外站着的与会者都或多或少往这边瞄了一眼,想必一向是可有可无的田姜也享受到了一下被人注目的感觉。

然而田姜给我指定的位置,虽然能够看得清楚。但却因为风向不顺,根本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我在那儿站了半天,眼见所有人都进了茅草亭,我都一直没有瞧见杨瓒,心里头不免有些焦急,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惹人怀疑,瞄中离茅草亭不远的下风处连着林子有一块可以遮蔽的大石,这便把身子往林中一藏,偷偷地往那边靠近。

哪知道我刚刚走近大石,便不由笑了,原来大石背后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前也站着一个人,那人显然也意识到背后有人,返转头来一见是我,颇有深意地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