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等离得远了,耳边才终于清静。她在花园的凉亭里站了片刻,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想了想,脚步往右一拐,走上一条平日里僻静罕至的小路。

迂回曲折的小路尽头是一丛杂草,罂粟把早就干枯的一堆树枝踢到一边,便露出一个半米多高的墙洞。

罂粟蹲下^身钻过去,扒开面前的玫瑰丛,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是楚行的会客厅。

楚家的会客厅是明清建筑风格的格局,前方是正门,两侧有窗户。罂粟轻手轻脚走到一扇窗户下面,屏住呼吸往里探看,楚行对面坐着的那位叫蒋绵的女子,果然如她所想,是那日在射击场见过的,一身宝蓝衣裙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蒋小姐。

两人没有在交谈,楚行手里是一份薄薄的文件,正在一页页慢慢翻看。距离太远,罂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观察到楚行在翻至最后一页时顿了顿,才把文件收起,丢到桌上。

蒋绵搁下手中的茶杯,姿态得宜,声音温婉而绵软:“楚少爷看完了?”

楚行停了片刻,慢慢开口:“蒋小姐的意思是,想让罂粟认祖归宗?”

蒋绵浅浅一笑:“严格说起来,这应当是家父的遗愿。”

第十章

罂粟站在窗外,有一小片刻,只觉得四周静得可以听到流动的风声。

楚行端起一边的茶杯来,手腕微微晃一下,看里面的水纹一圈圈波澜开,才开口:“那么蒋小姐的具体意思是?”

“楚先生叫我蒋绵就可以了。”蒋绵微微一笑,乌黑头发从一侧的肩膀倾垂下来,显得格外优美婉约,“罂粟在楚家一呆十年,我想应该过得不会不幸福。但家父临终前始终心心念念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更留了一笔家产给她,如今我既然已经找到了罂粟,作为家姐,一些事情便有必要向她说清楚。至于罂粟自己想怎么决定,我会尊重她的意思的。”

楚行听完,捏着袖口,不置可否的模样。蒋绵微微歪头,笑着问:“上次在射击场您一直不表态,这一次也是这样,是在担心什么呢?舍不得罂粟有可能离开楚家吗?”

楚行抿了一口茶,慢慢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罂粟的母亲当年接触蒋梦琛,好像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后来不得不怀着孕离开,是在令堂的施压之下。现在又要把同父异母的妹妹寻回去认祖归宗,蒋小姐的这个做法倒是的确对得起蒋梦琛,可就是恐怕对不住泉下有知的蒋夫人了。”

“我在出来寻找罂粟之前,已经做过了这方面的选择。”蒋绵笑容清浅,交握着双手,想了想,温柔问,“我现在可以见一面罂粟吗?”

“罂粟今天有事出门,现在不在家。”楚行开口时语气温和,“今天的谈话我会在她回来之后同她提,然后给你答复。这样你看可以吗?”

蒋绵点点头,笑着说:“那我就等候您的消息了。”

后面便没有再提罂粟的事。蒋绵赞了几句杯中茶叶的清香高爽,便起身提出告辞。罂粟在厅外墙边蹲下去,困难地歪着头瞧天上。等楚行亲送蒋绵离开,她才恍惚着回过神,静悄着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罂粟对十二岁之前的记忆,远非十二岁之后的那般清晰。那时她住在A城。母亲在她九岁时因病去世,罂粟至今印象最深刻的,只有母亲在最后几天,嘴唇干涸眼圈乌沉的枯槁模样。

罂粟恍惚记得母亲曾经是个美人,肤白而瘦挑,眉毛纤细嘴唇很小,是常人所说的典型娇怯易心软的模样。却并不太擅长抚养她,亦不会做饭。罂粟六岁便会熬米粥,七岁便懂得如何做红烧肉,完全是出于环境使然。

那时母亲不曾出门上班,在家中也总是沉默发呆,也不喜欢她去外面同其他孩子玩耍。罂粟起初不懂,但她幼时懂事而安静,母亲这样要求,她便乖乖答应。直到后来仍是瞒不住,八岁去上学时,没有几天便被班上的一个女孩子指着,向全班大声公布道:“我妈妈昨天告诉我说,苏璞是野孩子私生女。她妈妈是小三,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谁都不要跟她玩。”

罂粟放学后跑回家,把话原原本本照搬给母亲询问,结果没有理由便招致了一顿责打。

母亲一边责骂她一边垂泪,罂粟便再不敢提及自己的身世。她也不想去上学。休学后没有多久,母亲便生了重病,红润容颜仿佛昙花,转瞬凋零。

一直到母亲临终闭眼,也没有说出罂粟父亲的名字。罂粟打理完母亲后事,九岁时去了孤儿院。在那里平平淡淡地待了三年,因为年龄偏大,无人领养。直至十二岁年纪的一天,被人领到C城的楚家。

到了楚家以后,罂粟之前的所有种种都被按下不提。楚行对她的纵容疼爱程度又一度超过母亲的照顾。罂粟除了每年清明去墓前上一炷香之外,极少会勾起对十二岁以前生活的回忆。

下午的时候,罂粟被楚行叫去内重。一路上罂粟的心思转了不知多少个弯,等到了书房,却发现楚行并没有要跟她谈话的意思。她在桌案前站了一会儿,楚行手里拿着本不知何年何月的厚厚卷宗,一直在翻阅。罂粟耐下性子等了片刻,见楚行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眉毛一拧,转身就走。

但她还没有走两步,就被一只纸团打中。回过头,楚行似笑非笑瞧着她:“想去哪儿?给我过来。”

罂粟面无表情:“您把我叫过来,又在一边晾着我。与其在这儿干站着,我还不如回去呢。”

楚行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轻轻拍了她一下:“这才晾了你几分钟,就敢给我甩脸色看了?”

罂粟眼皮抬了抬,瞟了眼墙上挂钟,答得一本正经:“都半个小时了。”

“十分钟都没有,哪来半个小时。”楚行在她腰窝上拧了一下,说道,“这么点儿时间都耐不住,接下来怎么在书房天天陪着我坐上十几个钟头?”

罂粟半搭着的眼皮立时刷开:“您是什么意思?”

楚行从一边的盘子里拿过两颗浸了水的荔枝,剥了皮,自己吃了一颗,剩下一颗喂到罂粟嘴边。罂粟使劲盯着他,眼睛都不眨,根本没心情去吃荔枝。然而两人僵持了一分钟,罂粟最终仍是败下阵来,张开嘴,勉强吃了下去。

等到把荔枝核恨恨吐到楚行手上,楚行翻手丢到盘子里,又拿过一边湿了水的毛巾拭了拭手,才漫不经心开口:“这些天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在崔家的全城通缉撤了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罂粟脱口便想说孟庆官帽都要不保了崔家怎么可能还有闲心来追杀我,到嘴边已经说出一个字后才惊觉不妥,立时哑了声音。

楚行道:“梦什么?怎么不说了?”

罂粟把升上来的火气压了压,勉强问:“那崔家的全城通缉什么时候撤?”

楚行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难道我长了一张崔家当家人的脸么?”

罂粟垂下眼,火气在五脏六腑中烧了一圈,面上却平静下来,说:“我现在无事可做。难道您真的打算让我在书房天天陪您十几个小时吗?”

楚行瞧她一眼,拿过一边的钢笔,取过一份文件来大致浏览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难道你不愿意?”

“…罂粟不敢。”

罂粟嘴上回得恭恭敬敬,后背却僵硬得像块石头。被一遍遍温和着抚摸很久,也仍然没有要放松下来的迹象。楚行明知她心中愤怒不服,然而罂粟不开口,他便也始终没有开口。

又过了半晌,罂粟绞着手,试探着问:“总归都是在楚家里,您能把新人的管理事务交给我吗?”

楚行眉目不动,仍然一只手缓缓摩挲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取过新的一份文件来,略看了两眼,没有签字就丢到一边。罂粟等了等,慢慢垂下眼,低声开口:“罂粟明白了。”

罂粟当晚答应得不情不愿,接下来在书房呆了几日,倒是安安分分面色如常。又因为左右无事可做,她便自动将管家原本的分内事给代替完。除去为楚行端茶倒水,有时还代为迎送和传唤下属。过了两天,楚行问她:“觉得厌烦了没有?”

罂粟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没有。”

罂粟嘴上说没有,便仿佛真的没有不耐烦。一日之中楚行往往只在书房呆半日,期间无论做什么,甚至小有刁难,罂粟都会将分内的事办得十分妥帖。如此过去近一周,一天早上路明照例来汇报公务,罂粟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站着,等到二十分钟后路明汇报完毕打算离开,她的两粒黑眼珠才动了一下,亲自送路明出了书房。

这些天路明每次来书房,都能享受到罂粟这样的高规格待遇。罂粟看起来仿佛对此理所当然,路明却对这样的罂粟相当不适应。他待在楚家的年月比罂粟要长久,十年来亲眼看着罂粟来到楚行身边,看着她从起初的小心翼翼到被楚行宠到无法无天,再到这两年突然变得孤僻乖张,罂粟的每一步变化,他都作为一个旁观的观众亲眼见证。

别人懂得了的,路明半分不少懂。别人懂不了的,他也早已慢慢揣摩透。

因为早就看得明明白白,所以路明对罂粟向来敬而远之。他在楚家多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在于深谙八个字的道理:少说多做,明哲保身。

因此现在路明头皮发紧地被罂粟亲自送到书房外,见罂粟还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后,接下去路明每走一步路,都要同罂粟诚恳说一句:“罂粟小姐请留步。”

他连着说了十句,罂粟始终恍若未闻。一直走到紫薇花藤旁才站下脚步,罂粟仿佛还有些犹豫的模样,慢慢地说:“我有件事,想要问一问路总助您。”

路明摸出手帕擦了擦额上冷汗,隐约觉得不妙:“你要问什么事?”

罂粟轻声问:“您知道城东的蒋家吗?”

路明明显舒了一口气,安然道:“蒋家?我知道。怎么?”

罂粟垂着头,眼睛望着地面,低低地说:“前几天有位很有风度的蒋绵小姐来找先生,还等了很久之类…”

“你如果要问蒋绵这个人,我不算太熟悉,只是听说过。她似乎从小就呆在国外,一直到前年父亲蒋梦琛去世才从国外回来。据说当时被分得了一笔不小的家产,回来以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从来不参加派对聚会,和C城其他的男人女人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蒋家的事务都是蒋梦琛的长子,也就是蒋绵的兄长蒋信一直在打理。”

罂粟静静听完,又说:“那她来见先生的用意是…”

路明深知祸从口出的严重性,更何况对于这个问题他本来便不能确定。几乎是立刻就作答:“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罂粟看了看他,点点头,并未强求。

几分钟后罂粟回到书房,仿佛真的只是单纯送了送路总助回来一样,仍是若无其事交握双手站在一边的样子。过了片刻,管家敲门进来,走到书桌近前,低声说:“少爷,蒋绵蒋小姐想要见您。”

楚行的动作微微一顿,正在写字的笔停下来。沉吟片刻,交代:“就说我不在。”

管家应了一声,回身时又被楚行叫住。钢笔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楚行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如果还问到别的,都说不在。”

第十一章

管家又应一声,转身离开的时候抬起眼皮来,朝着罂粟这边溜了一眼。

罂粟一直垂手安静站着,脸上漫无表情,似听而非听。一旁香炉中的藏香已经燃了大半,管家轻轻关上门的那一刻,看到罂粟走过去,捻了另外一支重新换上。

罂粟在书房呆着的这些天,暗地里没少遭到离枝冷嘲热讽。

自从半年前楚家内外事务都交给离枝去做,离枝便仿佛每天都变得十分忙。然而即使再忙,只要不是出了外地,每天定省一般往楚行书房报道一次都是少不了的。而每次报到的时间都不算太短,有时候碰上楚行渴了,离枝又在,罂粟便免不了要一起倒两杯。把咖啡双手捧到离枝面前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她高人一等的解气眼神。

有些离枝的居高临下达不到预期效果,罂粟的表情太过平淡的时候,就算当着楚行的面,离枝也会忍不住故意挑刺,说自己最近胃痛不宜饮咖啡,罂粟便只好又把咖啡捧走,换一杯温度适宜的白水再来。

楚行对她俩的这些小动作只作没看到处理。这十年来,只要罂粟和离枝闹得不是太过火,楚行对她们两个之间的明争暗斗始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哪个做得实在看不过去,才会意思意思敲打一番。

在罂粟来到楚家之前,最得楚行青眼的人一直是离枝。即便当时的待遇不如后来的罂粟,吃穿用度也算是所有人中最优越最好的。再后来罂粟来到楚家,一个月内风头便把离枝压了过去。离枝自然心中不平衡,然而除了背地里冷言冷语几句,倒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

倒是罂粟心中警惕离枝,很早便开始时不时在楚行面前倒腾几句。楚行对她这种显而易见的小伎俩不予理睬,后来罂粟说得多了,反倒被楚行批点,说她性格太过计较,不如离枝善容忍识大体。

当时罂粟听完心中不快,却不可以再多说什么。后来两人分权对立,矛盾开始渐渐升级。直到有次罂粟被离枝推进湖里,第二天发了烧,两人从此算是正式结下梁子。

再后来,罂粟对离枝连下三次算计均失败。又过了不久的一天下午,楚行唤罂粟过去闲坐聊天,罂粟煮水沏茶时,楚行用略带玩笑的口吻警告与训斥罂粟:“离枝再过分,好歹也只是嘴皮功夫,平常除了说你两句使点儿小绊子外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你倒是挺厉害,先是谋命再是夺权,离枝又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包子,你觉得她能怎么看待你?像你这种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小人性格,除了跟在我身边以外,以后还能做成什么大事?嗯?”

那时罂粟刚刚被解权不久,又被这样说一通,眼圈立刻泛红。眼睛眨了两下后,一滴眼泪便“叮咚”一声掉进了茶水里。楚行看见了,却假作不见,拿过文件翻阅把她晾了一会儿,本以为罂粟自己会恢复,哪里想到她反而哭得愈发厉害,坐在那里把茶杯随手丢到桌上,也不关心茶水在小几上洒得到处都是,梗着脖子就开始抽噎。

楚行沉着脸瞧她一会儿,后来闭了闭眼,还是把文件放下,把她抱到身边哄了两句。然而哄归哄,就算罂粟那天哭了半个小时,楚行说过的决定却没有变。在外人眼里,这半年来无所事事的罂粟远不如左右逢源的离枝来得春风得意。

一天下午离枝过来,正碰上楚行不在书房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只文件夹,把视线落在刚刚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的罂粟身上。离枝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直到罂粟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跟她道了句“离枝姐”。

离枝睨她一眼,问:“少爷去哪儿了?”

罂粟柔声说:“先生刚刚去了会客厅,在和A城的商少爷叙旧。大约要过上一会儿才回来。”

离枝把手里的东西捏了捏,罂粟又说:“离枝姐是有急事找先生么?请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给您倒杯温水来。”

离枝拧着眉毛想了想,等罂粟果然倒了温水过来,她把手中的文件放到书桌一堆文件的最上面,冷冷地说:“我现在有急事不能在这儿等。这份文件放在这里,是少爷吩咐我今天交上来的。你不要给我耍花样。”

罂粟应了声,离枝又瞧了瞧她,很不放心的模样。罂粟低着头,轻声说:“离枝姐在担心些什么呢?”

离枝哼了一声,说:“算了,谅你也不敢。”

等目送离枝走远,罂粟随手拿过离枝那份文件,翻了几页后,在楚行的座椅里坐下,然后抽过一边的钢笔,几乎是分毫不差地模仿着楚行的笔迹和口气,把离枝的那份文件拒了回去。

她把钢笔收回原来的位置,把文件插到已经批完的一堆文件中间。想了想,又接着浏览了文件堆中几份看似极为重要的机密文件。

这些天她趁着楚行不在时,已经不止一次做过这事。如今再犯,技术快速而熟练。罂粟大致浏览完所有感兴趣的,又把文件都原封不动放回去,一抬头,才发现管家站在门口,略略抬着眼皮,正在无声地瞧着她。

罂粟神色自若地从楚行的座椅里站起身,温声细语地开口:“周管家,您这是做什么呢?”

管家慢吞吞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盅燕窝,还有一小块糕点,道:“少爷说罂粟小姐中午没吃多少,可能饿了,让我端点东西过来给你。”

罂粟接过来,说:“麻烦您了。”

“不敢。”作者:折火一夏

管家说完便转身欲走,罂粟叫住他,笑意盈盈地开口:“周管家,您刚才看到什么了?”

周管家垂眉顺眼地回答:“不过是看到罂粟小姐越俎代庖罢了。”

罂粟脸色迅速变了变,又笑着问:“周管家会跟先生告状么?”

“即使是说,也只是如实禀告,算不上告状。”周管家徐徐道,“罂粟小姐有什么话不能同少爷好好说,而非要这么做呢?”

罂粟微微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周管家看了看她,叹一口气,沉默着退了出去。

接下来连续多日,但凡罂粟够得着离枝文件的时候,离枝上报的东西统统都通过不了。日子久了,终于有一天,离枝趁楚行在的时候闹到书房来,忍耐着问:“跟薛家的合作计划书您不通过也就罢了,把楚家今年的新人数目削下去一半以上也就罢了,可您为什么还要把我下半年的预算压到四分之一?难道您是打算让我下半年自己去拉上百万的赞助吗?”

楚行正在抿茶的动作微微一停。茶水在手里慢悠悠晃了两晃,楚行再抬起头时便瞟了一眼罂粟。

罂粟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手插在衣服兜里,微微低着头,全然还是那副温顺谦恭又事不关己的模样。

书房中静了静,楚行才沉吟着开口:“上半年你预算花得超出一倍,你又有什么话说?”

离枝争辩:“那是因为额外笼络了一批狙击手,尤其是‘光影’跟‘丘鹰’,您是清楚这两人有多难交易的…”

楚行打断她:“那结果呢?‘光影’跟‘丘鹰’你都笼络到了?”

离枝哑然失声,片刻后才说:“‘丘鹰’还没有消息,‘光影’那边基本就要谈拢…”

后面的话在楚行的注视下全都湮没在喉咙里。离枝无声地张张口,半晌,低声说:“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手自行解决。”

等离枝一离开,楚行淡淡地问:“说,是不是你私底下捣鬼了?”

“罂粟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楚行把手中的笔一丢,偏过头来:“还装?离枝说的那些预算合作新人数目我连知情都不知情,不是你把文件弄丢了还能有谁?你再给我举个别人试试?”

罂粟正色道:“我不能举别人,我也不能承认。除非您有证据。您有证据吗?”

楚行定定看她半晌,突而怒极反笑,接着一伸手,把她从一旁直接拖到腿上。

他把她翻过身来,把她的裙摆撩上去,又把她的底^裤剥下来,手碰到中间地带,一指探入时,罂粟脸色终于变白,用力挣扎起来:“不要在这里!”

书房门一直大开着,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罂粟被他压在腿上动弹不得,双手胡乱舞动的时候又被他拿一旁的毛巾从背后绑住,楚行的手指探到她的胸口,在那里恶意而刁钻地撩拨,一边沉声道:“说是不说?”

罂粟起初硬撑着不开口,直到被楚行按在书桌上,作势要剥光衣服,咬了咬牙,仍是忍不住,终于带着微微哭腔地低声嚷出来:“捣鬼了又怎样?反正你只要把我困在书房一天,我就不让离枝好过一天!你不信就试试看!”

“天天就想着怎么跟人耍心眼儿,”楚行在身后重重掐了她一下,罂粟敏感地一哆嗦,听到他冷声说,“我看我就算把你关进金丝笼里,你都不会是个能消停的主儿,跟离枝算计来算计去,你还真想把她算计到死才甘心?”

“对,我就是要把离枝算计到死才甘心!”

楚行一掌拍在她屁股上,警告道:“你给我乖乖老实点儿!”

罂粟还要再顶撞,外面忽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罂粟立刻浑身僵硬,回过头来哀求地望着楚行。楚行眉眼不动,慢条斯理松开了罂粟的手,等给她整理完衣服,才出声问道:“什么事?”

周管家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恭敬缓慢:“蒋绵蒋小姐到了,说要立刻见您。”

“不见。”

周管家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可是蒋小姐说要和您商量以后罂粟小姐具体的去留问题。并且说罂粟小姐已经同她打了电话,声称已经在您的转述下考虑清楚,同意回蒋家认祖归宗了。”

书房里沉寂了几秒钟。罂粟抬起脸来,望着楚行,安静开口:“原委我都知道了。的确是我打给她的。我同意回蒋家。”

第十二章

书房里沉寂了几秒钟。罂粟抬起脸来,望着楚行,安静开口:“原委我都知道了。的确是我打给她的。我同意回蒋家。”

罂粟把话说完,便觉得楚行的脸色愈发冷下去。她还被他按在书桌边不得动弹,又被他紧紧盯着,罂粟很快心虚下去,把脸别到一边,屏息静气等了足足三分钟,忽然听到楚行笑了一声。

他笑得意味不明,罂粟心中一跳,便察觉楚行松开了桎梏她的手,而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慢条斯理,却不是对着她说的:“周叔,关门。”

罂粟恍惚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立刻翻身要逃开,被楚行牢牢抓住手腕拖回来。门口响起关门声,罂粟的手又被重新绑上,很快,路明略带疑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周管家,楚少不在里面吗?”

周管家的声音稳稳当当:“是啊。少爷不在里面。”

罂粟瞳孔微微睁大,张开嘴,还没有发出声音就被楚行捂回去。文件被推到一边,她被楚行抱到书桌上,罂粟双脚乱挣,然而被楚行轻轻一按,整个人便从头到脊背都严丝合缝地贴到了微凉的桌面上。

“不要…”

罂粟只说出两个字,衣服已经被扯开,两颗扣子崩落开来,打着弧度掉到地上。

在书房中做这种事,对于罂粟来说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每次都是一样的难熬。

在书房里的时候,即使楚行不把手指塞到她的嘴里,罂粟也不敢发出□。这一次罂粟满心想的都是蒋绵还等在会客厅里,于是越发不肯合作,挣扎着要跳下去,被楚行重新捞回来,他盯了她一眼,松开还在撩拨的手指,慢慢地进去。

罂粟痛得闷哼一声,又立刻咬住嘴唇。

“只有一个周管家站在门外。你还可以更大声一点儿。”

楚行声音轻柔,掐住她的腰窝,缓缓进去,又缓缓出来,速度慢得磨人。书房内安安静静,只有罂粟不可抑制的剧烈喘息,以及暧昧的粘稠胶着声音。楚行着意把她逼得发出声音来,罂粟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舌尖,不过一会儿,眼底就开始泛起湿意。

罂粟双手绑在身下,仰着颈项躺在书桌上,眉心微蹙,微微垂着眼睫的任君采撷模样,要比平日里那些温顺谦卑的姿态多出许多婉转秀丽的媚色来。一旁的藏香袅袅,这种平日里楚行不甚喜爱的香气此刻闻起来,莫名也可以帮助生出一点放纵的意味来。

在楚行的刻意挑拨下,这场情^事里的刺激绵长又强烈。罂粟起初还惦记着蒋绵,后来便开始不辨东西。她咬牙忍耐了一会儿,潜意识里还记得不可以发出声音,双脚却下意识开始忍不住乱蹬。两边的文件和笔具全都被她踢到了地上去,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啪”地清脆一声,楚行的骨瓷茶具被她蹬到地上,摔得粉碎。

楚行腾出空来略略瞟了一眼,俯身下去,低声道:“文件都被你弄湿了。”

罂粟清醒一些,又开始抗拒。结果下面突而被着力一顶,罂粟犹如落下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终于难耐地叫了一声。

楚行轻轻笑一声,下一秒把她整个捞起来,抱着她一起坐进椅子里。这个姿势造成的效果格外深刻,再重新进入时,罂粟脊线一僵,只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便软进楚行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