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长安殿一共面试了四十名王公子弟,德庆实在是受不了了,人太多,她都快看吐了,不怪父皇登基后没急着选秀,这实在是一项苦差。

“剩下的,明日再选吧。”德庆公主看向玄胤,似在征求玄胤的意见。

玄胤轻笑:“全听公主的。”

德庆公主暗暗叹了口气,这家伙除了有些变态,对她还是极好的,可惜是个阉人,不然,招他做驸马算了,又省事又省心,还都是京城人,回娘家也方便。

宣王道:“可是公主,您…一个都没选呐。”

四十个公子全都打了水漂,其中还包括他的小表弟,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玄胤淡淡地勾起唇角道:“就那些歪瓜斜枣,做男宠都勉强。”

宣王被噎得红了脸,想问你到底要找什么模样的才满意?可看了“司空朔”后,又把话给咽进了肚子,早先那句“武能胜过容麟,文能赛过容卿”就够挑剔了,万一再来一个“容貌不比本座差”,那他真是要一头撞死了。

剩余的五十多人全都被安排在明天的上午,宣王告别二人去贵妃殿给母妃请安,顺便汇报表弟“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惨况。

玄胤与德庆公主走出宫门。

玄胤一眼瞥见了他马车里的小脑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对德庆公主道:“公主请上车。”

德庆公主看了看自己的马车,对玄胤道:“中常侍陪我一起吧。”

“公主一个人会害怕吗?”

“不是害怕,是孤单。”德庆公主落寞地说,“异国他乡,什么都与西凉不一样,到处都是陌生人,不知是好是坏,我想过融入容卿容麟和马宁玥的圈子,可我总是融不进去。我习惯了众星拱月,不论在哪儿,都永远是别人围着我转,可是在这边,大家都只围着马宁玥转,这种落差,你能明白吗?”

“公主…嫉妒马宁玥?”玄胤仿佛有些困惑地问。

德庆公主摇头:“不是,我不嫉妒她,我只是不习惯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当然,我没有抱怨的意思,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放下西凉嫡公主的架子。”

顿了顿,她眼圈有些发红,“可是雀屏之选马上就要结束了,一结束,你们都要回国,纵然我想在你们身边做个陪衬…也没机会…我以后…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公主…”

德庆公主轻轻抱住了肩膀:“我也不敢再靠近那些男人,一个都不敢…”

这是被强暴之后留下的阴影,平日里装得云淡风轻,可一想到会大婚、会圆房、会发生那样的经历,她整个人都害怕得不行。

她宁愿与一个太监待在一块儿。

玄胤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会有新的朋友、新的人生。”

“可他们都不会像你这么为我着想。”德庆公主哽咽地说。

这段日子的相处,“司空朔”万事为她考虑、为她奔走、为她撑腰,不论什么事,一定挡在她身前,再难缠的对象,他都会替她一个一个地对付干净,不知不觉间,她变得非常依赖“司空朔”,如果“司空朔”走了,她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

玄胤知道德庆是依赖上他了,为避免这种依赖演变成更深层次的感情,他直言道:“微臣为公主着想,是因为微臣受了皇上的嘱托,如果公主不是公主,站在人群中,未必能让微臣看上一眼。”

这话,真是诛心。

德庆公主的梦幻泡泡嘭的一声爆破。

玄胤拱手,微微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德庆公主摸上了滚烫的脸颊,不知是羞的,还是臊的。

玄胤上了马车,某人气鼓鼓地坐在软塌上,糕点也不吃了,就一个劲儿地瞪他。

他轻轻一笑,探出如玉精致的手,揉了揉她发顶:“都听到了?”

“哼!”宁玥气呼呼地撇过了脸。

玄胤挨着她坐下,把她抱到腿上,她挣扎,却想到自己还怀着小宝宝,怕动了胎气,不动了。

见她突然变得这么乖,玄胤倒是有些不适应,亲了亲她额头,说道:“生什么闷气?我不是都拒绝她了吗?”

“四处惹桃花!气死我了!”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生气的,一开始会有一点,但听到他拒绝德庆公主后便释然了,但为什么他一来,自己便又满肚子火了呢?这么矫情的自己,可真不像活了两辈子的人。

玄胤拿了一块糕点,喂到她唇边:“我没惹桃花,我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尽忠职守罢了。”说得再直白一些,他只是在努力扮演司空朔罢了,换做是司空朔,恐怕比他做得更加无微不至,毕竟那家伙是科班出身,自己这个伪装者,才学了他三五成火候而已,鬼知道德庆怎么就依赖上了他?

“她也是个可怜人。”

“好哇!你还替她说话!”宁玥更火了,腮帮子全都鼓了起来,像只小胖松鼠。

玄胤放下手里的糕点,道:“好好好,我不替她说话了,她无耻,看上了有妇之夫。”

“你敷衍我!你心里其实根本不是这么想的!”话一出口,宁玥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咬死,这么矫情的话真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吗?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玄胤问。

宁玥不说话了,低头,生闷气。

玄胤宠溺地捏了捏她手指:“耿灵儿把你撞倒了是不是?有没有哪里受伤?”

提起这个,宁玥更来火,她在后宫,差点被耿灵儿撞掉宝宝,他倒好,在前头陪德庆公主挑选驸马,俩人坐那么近、有说有笑,一待一上午。

“不想理你!”

“你最近火气很大啊。”

不是一般的大,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的事,他确定自己没有做错,而且那么直白地断了德庆公主的念想,她仍旧不满意。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试探地问。

宁玥不吭声,刚才还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分享怀孕的喜悦,这下子,什么都不想说了,这家伙最好能自己猜出来,要是猜不出来、、、

玄胤可真真儿是猜不出来。

他越猜不出来,宁玥越生气,一直气到王府,都忘记与他说皇甫颖的事了。

耿家

皇甫颖来到了耿云的书房,门口的两名护卫伸臂拦住她:“夫人,世子不在。”

皇甫颖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不找他,我的《兰辞》忘在宫里了,我记得他有,我拿了就走。”

“可是…”高个子护卫说道:“夫人,世子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得随意进入书房。”

皇甫颖面色一冷:“我是别人吗?”

“这…”高个子护卫噎住,看了看同伴。

同伴也举棋不定。

皇甫颖清冷地说道:“本宫就拿一本书罢了,你们都在门口守着,还怕本宫拿走什么不该拿走的东西吗?”

高个子护卫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请息怒。”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难得来一次他的书房,你们却拦着不让我进,是不是希望我以后再也别跟你们世子来往了?也罢,我日后,再不过耿家就是了!恐怕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皇甫珊说着,转身就走。

这可把护卫吓坏了,世子与夫人大婚五年,夫人过府的次数一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若是因为他俩的缘故让夫人碰壁而对世子也心生怨恨,那便是他们的罪过了。

高个子护卫赶忙说道:“世子希望您常常过来的!”

皇甫颖嘲讽地说道:“希望我过来还会连个书房都不许我进?”

高个子护卫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说道:“您真的只拿一本书吗?”

“当然,就一本《兰辞》,他是不在府里,不然,我就让他来拿了。”皇甫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高个子抿了抿唇:“那…您请进吧。”

二人往旁侧移了一步。

皇甫颖提起裙裾,跨入了书房。

耿云的书房极大,一个外间、一个里间,还有一个地下室。

皇甫颖绕到里间,摸上书柜上的一处凸起,轻轻一按,地下室的门开了。皇甫颖点了一盏油灯,顺着台阶缓缓地走了进去。

地下室大得像座宫殿,分门别类地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资料、讯息…以及一些珍惜的收藏,如古玩、宝剑等,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如蛊和其他。

皇甫颖一排一排地找,在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罐子前停住了脚步,罐子里有一个深绿色的小东西,她眼睛一亮,把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襟里的小琉璃瓶取了出来,拔掉瓶塞,也拿掉罐子的盖,将小东西倒进了琉璃瓶。

做完这些,她把罐子封好,放回原处,把琉璃瓶也重新藏回了衣内。

【V135】拿到菩提子,耿云受伤

皇甫颖拿了东西准备往外走时,地下室的门开了,一道光束自黑暗中破开,如劈了一条道来。皇甫颖一阵心惊肉跳,忙绕到藏书架那边,随手翻起了书。

“夫人也在?”耿云温柔的话音响在了身后。

毋庸置疑,是那两个护卫的功劳。

一边口头答应让她进,一边又给他通风报信,他身边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皇甫颖面色镇定地转过头,说道:“嗯,我来找一本书,是不是不太方便?那我不找了,改天回皇宫拿也一样。”

“是入宫。”耿云纠正了她的口误,轻轻来到她身边,单手撑住衣架,独属于他的清香与男子气息一瞬间将她笼罩,她垂下眸子,又听得他道:“你已嫁了人,这里才是你家,回这里才是回。”

皇甫颖没有说话。

耿云又道:“要找什么书?”

“《兰辞》”皇甫颖说道。

耿云转身,从后边的书架顶端的位子取下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给。”

皇甫颖拿在手里:“多谢。”

“与我不必这么客气,显得生疏。”耿云定定地看着她说。

皇甫颖始终没有看他眼睛,把书本紧紧地抱在怀里,道:“你忙吧,我先走了。”

耿云没接她的话,而是探出手,抚了抚她微凉的脸蛋:“我很高兴,你主动来找我了,虽然只是拿一本书,但你能想到我…是不是我快等到你了?”

听着他温柔的告白,皇甫颖的面颊滚烫,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我走了。”

耿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缓缓地放下了手。

皇甫颖闷头朝台阶走去,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他正朝刚刚被她取了东西的琉璃瓶走去,眸光一动,说道:“今晚一起吃饭吧?”

耿云顿住了脚步,似是不信地转过身来:“夫人在邀请我吗?”

皇甫颖轻声道:“我从宫里带了些新鲜鹿肉,一起尝尝。”

耿云温润一笑:“好。”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琉璃瓶,皇甫颖暗暗松了口气。

宫中的鹿肉也是鹿肉,未必比耿家的鹿肉好吃,耿云却依旧吃得香甜,时不时给皇甫颖夹菜,皇甫颖照单全收,显得十分温顺乖巧。

女官瞧着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的样子,甚感宽慰,又厨房多烧了几个好菜,还奉上了一壶梨花酿。

耿云小酌了几杯,看着皇甫燕的酒杯,道:“夫人怎么不喝?”

皇甫颖端起酒杯,略略抿了一口。

用过膳,女官奉上清茶,耿云慢悠悠地喝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皇甫颖捏紧衣襟下的小瓶子,眨了眨眼道:“你…”

似是猜到她要问什么,耿云微微小岛:“夫人喊我用晚膳,不是让我留宿的意思吗?”

“我身上还没好。”皇甫颖低低地说道。

这句话,不免让人觉得她是来了葵水,不方便。

耿云笑了笑:“我不一定要做什么,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也是这么过的,我只想抱着你说说话。”

皇甫颖的睫羽颤了颤,抿唇,片刻后,说道:“改天吧。”

耿云的眸光微微一暗,整个人僵住,很快,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改天。”

他站起身,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我明天可以过来吗?”

“明天…”

“吃饭。”

皇甫颖捏紧了手指:“嗯。”

耿云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一走,女官就迎上来,一脸笑容地说道:“公主终于想通了,这样才对,驸马是您的丈夫,与您共度一生的良人,二人甜甜蜜蜜的,比什么都强。”

皇甫颖含糊地嗯了一声。

女官说道:“不过公主,您身上不是完了吗?怎么还没好?您是害羞才这么说的吧?”

“嗯。”依旧是含糊地应着。

女官不疑有他,自大婚后,公主与驸马共度良宵的日子几乎能掰着指头数过来,平时又极少谈情说爱,会害羞再正常不过了。

“我想练字,你出去吧,不要打扰我。”皇甫颖说道。

“好。”女官明白她爱练字,为了她,世子爷也整日练字,一手书法比三公的还精妙,当然,比起容公子,还是稍稍逊色一些。想到容卿,女官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只剩皇甫颖一人,皇甫颖绕到碧纱厨后,找了一套女官的衣服换上,头发也梳成女官的样式,这样依旧容易被认出,但或许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天上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她拿了一把油纸伞,如此,便能遮住容貌了。

哪知她刚拉卡门,便与折回来的耿云撞了个正着。

她心口猛地一跳!

耿云蹙眉:“夫人?”

明明低着头,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皇甫颖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耿云的眸子里渐渐浮现起疑惑:“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是想去哪里吗?”

皇甫颖的喉头如同被一只大手掐住,再精妙的解释也掩饰不了她面色的苍白,她喉头滑动了一下,镇定地推开他:“让一下。”

耿云却没像以往那般放过她,扣住了她手腕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偷偷地去见谁?”

他并不是傻子,皇甫颖突然去他地下室已经够令人生疑了,又莫名其妙地喊他吃饭,吃完了又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他赶走的样子,他会猜不出其中有什么猫腻吗?

皇甫颖不知该怎样作答,因为不论怎么答,都掩饰不了她想偷跑出去的事实,至于见谁,她想,她死也不会说的。

耿云的眸光落在她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绳上,唇角凉薄地勾了勾,抬起头,扯下它来,见到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水晶吊坠,没说什么,又戴回了她脖子上。

皇甫颖幽幽地瞪着他。

耿云问道:“想去见容卿是不是?”

皇甫颖撇过脸。

耿云的大掌迅速握成了拳头,眸中迸发出犀利的寒芒,令人如坠冰窖:“来人!”

“世子爷。”小厮来到门口。

“夫人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任何不得打扰,也别让夫人受了累!”

“你…”皇甫颖蓦然瞪大了眸子,“这是我的公主府!”

“也是耿家。”耿云冷冷地放开她的手,甩袖步出了房间。

小厮唤来几名孔武有力的嬷嬷,守住了皇甫颖的院子。

女官奔进来:“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院子被人堵住了?世子爷呢?”

皇甫颖沉默。

女官眸光一颤:“难道是世子爷派人守住的?”看清了皇甫颖的打扮,“您穿奴婢的衣裳做什么?连头发也…你想偷偷地出府吗?被世子爷发现了是不是?”

皇甫颖没理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个来回,道:“你能出去吗?”

女官想了想:“不知道,还没试。”

皇甫颖望向了窗外的红豆树:“你去一趟伍姨娘的院子,就说,本公主可以免去她的避子汤。”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