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取了十箱子黄金、十箱珠宝、十箱白银与十箱玉器,钥匙、清单统统给了宁玥。

宁玥在南疆,有了自己的第一笔资产。

来时,南疆王的身边坐着耿皇后,如今皇后没了,仅剩一个失宠的耿嫔,南疆王宣了严惠妃伴驾。

严惠妃一跃成为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妃子,连刘贵妃的气焰都被她压了下去。

有人传闻,她会是下一任皇后。

司空朔始终没与南疆王相认,尽管宁玥觉得,南疆王不会嫌弃他的出身,他依旧觉得,亲娘都靠不住,外公就别提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上了船。

这段日子,忙着与耿妍斗法,都忽略了前来挑选夫婿的德庆公主。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抱怨,德庆公主的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唯一心起波澜是在宣布玄胤是皇长孙的那晚,她曾担心过,玄胤成为南疆的下一任王之后,会联手玄家对付她父皇。但几日细想下来,又觉得人各有命,若真有那么一天,是他们王家的命。

天公作美,返程途中一直风和日丽,大大缩短了返京的时间,八月十二号傍晚,队伍抵达盛京。

与离开时相比,盛京似乎更热闹了,看来南疆王不在的这段日子,三公与几位皇子将盛京治理得极好。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门大开,小摊叫卖,行人摩肩擦踵,孩童嬉戏于胡同,卖糖葫芦的老人举着一根高高的竹棍,竹棍上的稻草棒子插满了亮晶晶的糖葫芦;包子铺的蒸笼上冒着热气,有妇人牵着孩子在一旁静静地等候;怡红院的二楼,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凭栏冲路上的男人们挥手,丝竹管乐之声,夹杂着伶人的歌声,在坊间悠悠忽忽地传来…一派繁华之色!

宁玥趴在窗台上,从帘幕的缝隙观赏着盛京的夜景。

玄胤搂住她纤腰,宠溺地问:“看什么那么入神?”

宁玥睁大眼,呢喃道:“好熟悉。”

“嗯?”

“盛京。我们是五月从西凉出发,六月抵达盛京的,呆了一个多月便前往灵蛇岛,满打满算,我在盛京居住的日子不超过四十天,可是玄胤,我觉得我回家了。”

比西凉,更像自己的家。

仿佛自己,就属于这里一样。

玄胤揉了揉她脸蛋:“小傻瓜,南疆是我的,我是你的,你当然是回家了。”

在中山王住了那么久,都没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可盛京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些让她放不下。

她喜欢盛京。

“玄胤。”

“嗯?”玄胤的大掌抚摸着她柔软的腰肢。

“等我做了皇后,真的可以把我爹娘接到南疆吗?”

“当然。”那是你爹娘,也是我爹娘。

“妞妞和小宝宝呢?”

“也接过来。”你喜欢,把整个马家都给你搬过来。

她转身,抱住了他脖子:“那我要做皇后。”

玄胤轻笑,在她唇瓣上压了压:“好。”

“可是…”她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

“可是什么?”

“你会杀了司空朔吗?”宁玥定定地问,不怪她如此多心,实在是这家伙对司空朔敌意太深,动起手来完全不记得那是自己亲哥哥,但好歹,司空朔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至少,对她和玄胤,一直包容。

玄胤沉吟片刻,道:“他不纠缠你,就不会。”

宁玥弱弱地叹了口气。

马车驶入西南大街,沿河岸行走,这里许多唱大戏与说书的,宁玥瞄了几个摊子,发现大家都在说耿家的事,大致是耿家如何如何如日中天、又如何如何自寻死路,还说耿家是宅子里请了瘟神,才在短短两月时间内,把大房折腾得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吗?

好像是,但又不完全是。

耿云中风了,至今未能痊愈。

耿四公子死了。

耿昕被革职了。

最惊才艳艳的耿无双,因败在司空朔手中成了天大的笑话。

最让人惊掉下巴的应该是盛宠多年的耿皇后被贬为耿嫔的消息。

盛京第一世家,就这么被整垮了。

南疆王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抄了耿家,这不是耿妍的罪过,是早先宣王查处的贿赂案;南疆王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将耿云、耿昕、耿无双驱除出京;第三件事,是解除了皇甫颖与耿云的婚约。

宁玥有心去看看耿云的笑话,让车夫把马车驶往了耿家。

小德子的速度很快,带着一大帮宫人,把皇甫颖的物品收拾了出来。

耿云坐在轮椅上,削瘦如骨,他不能说话,只得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抓住皇甫颖的袖子。

他斜斜的嘴角抽搐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连口水都流了下来。

皇甫颖的眼圈红红的,掰开他手指,那手指却好似钉在了她袖子上,她一把撕烂了袖子,绝尘而去。

耿云朝她扑去,扑倒在了地上,朝着她远离的方向,用颤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爬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宁玥是来看他笑话的,可是看到这一幕,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耿云是个恶人没错,但对皇甫颖,他付出了一整颗真心。

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阴谋诡计,不是明枪暗箭,是你爱了一辈子的人,离开你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回头。

马车停在了大帅府。

宁玥被玄胤抱下马车,随后望向另一辆马车,发现司空朔没有下车的意思,走过去,挑开他车窗帘,问:“快下来呀,到了。”

“本座就不进去了。”

宁玥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毕竟就在出发前,司空朔一直住在大帅府,怎么一回来,反而不住了呢?

司空朔道:“本座在城东买了一座府邸。”

宁玥垂了垂眸:“那你路上小心。”

“嗯。”司空朔放下了帘子。

德庆公主听说司空朔要走,她也跟着走了。

宁玥摇摇头,与玄胤一块儿进了府邸,想到快要见到大哥与容麟,心情又雀跃了起来。

容卿也是听说了妹妹玄胤今日回府,老早在门口等着,但他身体不好,八月的夜风一吹便冷得浑身发抖,容麟强行将他推回了屋子。

秋管家禀报小姐和姑爷到了,容麟才又把容麟推了出来。

远远的,容卿看到了那个小粉团子,小粉团子也看到了他,他眼睛一亮:“玥儿!”

“大哥!”

以为妹妹会像以往那样奔过来扑进他怀里,可是妹妹明明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是的了,妹妹怀孕了。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妹妹是五月怀上的,算算日子,三个多月了吧?可是,好像没怎么长胖,是不是玄胤那家伙没把妹妹照顾好?

容卿皱起了眉头。

二人牵着手来到了他面前,与他和容麟打了招呼。

他冷飕飕地看着玄胤:“是不是欺负玥儿了?走的时候这么瘦,回来还是这么瘦!不会是做了皇长孙,就没功夫照顾玥儿了吧?”

宁玥抱住容卿的胳膊:“我没瘦啊,我胖了两斤呢。”

容卿这才放过了玄胤。

“大哥,你的腿好些了没?”宁玥关切地问。

容卿不甚在意地说道:“老样子。”

唉,石钟乳明明对玄小樱有用,怎么对大哥没用?

宁玥摸上容卿又比早先苍白了一些的脸:“大哥你是不是没睡好?脸色好差。”

容麟抢过了话柄:“还不是太担心你了?一会儿怕你吃不惯岛上的东西,一会儿怕你受不了岛上的天气。”扫了玄胤一眼,“也怕某些人啊,做了皇长孙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玄胤的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道:“大哥可是误会我了,我对玥玥,一向比对自己好的。”

“关键没见你对自己多好。”容麟摊手。

玄胤:“…”

一家人进屋,开开心心地用了晚膳,看着容卿把最后一口饭扫进肚子,容麟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没吃猫食了。”

宁玥先是一怔,随后才明白自己走后,大哥一直寝食难安,难怪脸色差成那样。

宁玥握住了大哥的手:“我不是没事吗?有玄胤,还有司空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要这么担心?”

容卿笑笑:“知道不该担心的,就是感觉你…算了,你都平安回来了,不说那些了。”

饭后,四人坐到茶阁,把京城与灵蛇岛的信息交换了一遍。

京城这边没多少稀奇事儿,倒是灵蛇岛的经历,把容卿与容麟听得心惊肉跳,谁也没料到耿无双的占卜术是出于那样的缘故,至于宁玥有第一世的记忆的事,容卿倒是早早地猜出来了,并不感到诧异。

随后,宁玥又说了金蝴蝶和三世情缘的事:“…耿妍真是变态!她从耿无双口里知道了蝴蝶皇后,然后就扮成蝴蝶皇后勾引玄胤!还把我变成蝴蝶皇后,险些让玄胤杀了我。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出了这档子丑事,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在宫里蹦达。”

容卿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宁玥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跟她之间有过一些合作,她以前也颇为照顾你,要是你觉得我太过分…”

容卿打断了宁玥的话:“过分的是她,我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我妹妹,她敢欺负你,就是与我为敌。”

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得过你。

宁玥心花怒放,连没把耿皇后整死的最后一丝不甘也没了,来日方长,能对付耿妍的机会还有很多,她不要把自己蒙蔽在仇恨之中,上天让她重生,是为了让她弥补错失的缺憾。

“对了,大哥,耿妍的香气是怎么回事?怎么对男人的作用那么大?你没中过她的毒吧?”

容卿道:“我没中过毒,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香气,我还不清楚,但香气不是不可抵制的。”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菩提手钏,“这是用菩提根做的,戴上它,就不会被耿妍迷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宁玥接过手钏,翻来覆去地看,“大哥你有多少?”

“有好几串。”

“你和容麟就是靠它才避过了耿皇后的香气啊?”宁玥喜滋滋地将手钏戴到了玄胤的手腕上,“好啦,以后你再也不用怕她了!”又看向容卿,“难怪司空朔不怕她的香气,是不是也是你给了他?”

“…是。”不是。

宁玥很快又想到了南疆王:“陛下有吗?”

容卿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不过陛下这个年纪,已经不大受魅香的影响了。”

“这么说,年轻的时候受过影响?他那么宠耿妍,就是因为耿妍的魅香吗?”宁玥追问。

“一开始是的,陈皇后过世后,陛下进后宫的次数便锐减了,一直到陛下遇到耿妍,后宫才又热闹了起来,耿妍能独宠这么多年,魅香也是关键,后面陛下病重,又上了年纪,魅香效果锐减,但到底已经宠她成了习惯。”容卿耐心地解释。

宁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你的脸没事了吧?”容卿担忧地问。

“已经好了。”司空朔的药擦到第二天时,人皮面具自然剥落了,如今她这张脸,是她自己的,“耿妍那张,应该也掉了。”

“纹身呢?”容卿又问。

宁玥困惑地看向玄胤,纹身在背上,她平时看不到,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玄胤凝了凝眸:“还在。”

“给我看看。”容卿让宁玥转过身子,撩开她后背的衣裳,看到了那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他的神色,渐渐染了一丝凝重。

玄胤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有问题?”

“不是。”容卿放下了宁玥的衣裳,“是好像在哪儿见过。”

“花园里随处是蝴蝶,你当然见过了。”宁玥不以为然地说道。

玄胤却微微地蹙了蹙眉。

容卿温柔地问道:“还疼吗?”

宁玥笑道:“刚纹上去那会儿挺疼的,现在不疼了。”

容卿顿了顿:“有没有别的不适?”

“你是指哪方面?”宁玥眨巴着眸子问。

容卿迟疑了片刻,道:“哪方面都有,比如嗜睡、食欲下降、头痛…”

宁玥打了个呵欠:“头痛倒是没有,嗜睡和不想吃东西,从怀孕就这样了,怎么了?这个纹身有问题?”

容卿笑了笑,说道:“没有,你是孕妇,纹身多少对身体是有些影响的,如果你没不适,说明影响已经过去了。”

宁玥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怕这东西对胎儿不利呢。”

“不会,胎儿很健康。”容卿摸了摸她脸颊,“你做得很好。”

宁玥红了脸,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做母亲,就怕自己做不好。

容卿拍拍她的手:“你跟玄胤去歇息吧,孕妇就是要多休息,对付耿妍的事交给我们,不要再费心了知道吗?大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腹中的孩子。”

“嗯!”宁玥告别大哥,与玄胤回了卧房。

玄胤抱着宁玥泡了个热水澡,泡到一半时,宁玥便在怀里睡着了。玄胤给宁玥擦了身子,换上亵衣,交代冬梅在床前守着,随后,去了容卿的房间。

容卿果然在等他。

“坐吧。”容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玄胤坐下。

宁玥不在,两个男人便也没强颜欢笑了,卸下了伪装,二人皆是一脸凝重。

“玥玥的纹身到底有什么问题?”玄胤沉沉地问。

容卿想了想:“暂时还不能确定。”语毕,他推着轮椅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开了衣柜里的一个箱子,再从箱底拿出一本册子,“你看看。”

这是一本破旧的蓝皮书,封面上空白一片,里边记载的是一些奇怪的蚊子和图案,乍一看,有些类似街头巷尾卖给孩子的画本。

玄胤翻到最后一面时,眸光定住了。

“是不是很像?”容卿问。

“岂止是像?这根本是一模一样。”玄胤如玉的指尖在图案上流连而过,“这是你自己画的还是…”

容卿暗暗叹了口气,摇头:“是我买的。”

玄胤又翻了一页:“一本画册能说明什么?也许玥玥背后的纹身,也是根据某个画册来的。”

容卿十分笃定地说道:“这个画册,市面上没的卖。”

玄胤晃了晃手中的册子:“那你又是怎么会有?”

容卿的眉宇间浮现了一丝纠结,似乎不知道该不该与玄胤提起这些事,玄胤也不催他,就那么耐心地等着。

半晌,容卿终是说道:“这是我捡到容麟时,在他身上发现的,我事后研究过上面的文字,是北域文。”

“容麟是北域人?”玄胤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是。”容卿淡定地说道:“他自己也知道,我遇见他时,他已经七岁了,记忆还不算太糟糕。”

南疆与北域的关系,说起来是有些复杂的。一千多年前,轩辕皇朝,天下一统,轩辕大帝归西后,皇子们将江山一分为四,分别是如今的南疆、西凉、北域、东吴。东吴是沙漠中的小国,与三国不甚走动,余下三国,则在不断的侵略与反侵略中维护着自己的领土。都说巫蛊不分家,最早的南疆、北域是由一对同母所出的皇子统领的,两国还算亲厚,联手欺负了西凉数百年。后面渐渐的,两国关系淡了,近百年更是完全断了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