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对方的惊呼刺破长空,步萌赶紧接了一句:“给皇上绣荷包。”

骁贵人松了口气:“哦,绣荷包而已,你手怎么了?”

步萌说:“这样包着,比较不容易被针扎流血啊!这可是血淋淋的经验之谈。”

骁贵人也不怎么绣这种东西,但还是能看出点名堂来:“缠着手指会不方便吧,也会绣得不好看。”

步萌翻了个白眼:“给他绣就不错了,要什么好看不好看啊,大家都是以互整取乐为目的,就不要搞得情意绵绵了。”

不知道是不是步萌绣荷包的姿态太过于像“扎小人”了,没过几日,宫里就出了大事,温楼的爱鸡暴毙了。据传言,那是皇上最喜欢的宠物斗鸡,毛是红色的,名叫小白,地位可比嫔妃都高。那斗鸡一嗝屁,皇上一下子就更冷漠了,气压低到凡人不能近身。现在举宫都在悼念皇上的爱鸡,就连蔡太贤他们,都把鸡圈的鸡嘴全都绑上了,唯恐皇上听见伤心。

步萌等人正在吃饭,言轻从外面八卦回来,将新鲜的消息放送给大家,听完以后,骁贵人纠正道:“不是暴毙,是因公殉职。”

曲碗碗吸了吸口水:“啊,那怎么办啊,接下来就只能红烧了吗?或者是清蒸?我还是喜欢吃清蒸的,最近长痘了,得清淡。”

步萌见过神经病,但没有见过温楼这号如此清新脱俗的神经病,死个鸡而已,皇宫的气氛低沉地就像皇上驾崩离她们远去了:“不就是一只鸡,皇上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言轻怒其不争道:“你们抓重点的功力太差了!重点不是鸡,重点是皇上现在失去爱鸡心灵受创了!后宫嫔妃都急忙开门送温暖,纷纷去看皇上,据说送温暖慰问团的排班行程都排到下个月了,萌妃,我们之间就你还能被皇上多看几眼,你也赶紧去劝劝吧。”

有什么好劝的?被他多看几眼就能倒霉几年好吗?还要去给他送温暖?有毛病!她坚定地摇头:“拜托各位,饶了我吧,他心情不好,我才不要去自寻死路。”

言轻说:“如此冷漠,是人干的事儿吗?这是道德的沦丧!”

曲碗碗说:“人性的泯灭!”

骁贵人说:“强烈建议判刑!”

她们意见如此统一,步萌很忧郁,她觉得世界对自己一点都不友好,这三个女人肯定是自己梦游的时候拾荒捡来的吧,怎么这么不可心呢?!她赶紧表态:“我为人冷漠?我热情得都快要自燃了好不好?!”

言轻终于抓到了步萌话里的漏洞,她拍拍步萌的肩:“那就对了嘛,请用你如火一样的热情去温暖那个冰冷的长极殿吧!走起走起。”

步萌还没吃饱,就被她们赶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为什么大家都在拼命地把她往温楼那里推,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长极殿外,步萌拿着根笛子徘徊着。别的嫔妃排队慰问,她不想跟风,和温楼套近乎太拉仇恨了,生存难度基本属于噩梦级,所以她决定在门口吹一首安魂曲聊表心意,让温楼觉得她也很悲痛,在悲痛之下还懂得给他的爱鸡安魂,说不定他会很感动。这个主意太完美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她想象中的来,那说不定到了年底还能被评选上个“宫中德智体美劳五好妃嫔”的大奖。

步萌拿起笛子开始吹,架势非常有型,就如同曾在乐府蹉跎过数年,可她才将将吹了半首曲子不到,柳谨言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了出来。他背着小药箱,穿着的衣装比繁花都要烂漫,衬得周围的景色都黯淡了许多。步萌心想,这东西真的是恃宠而骄不怕死,皇上死了鸡正心痛呢,他倒开心得仿佛捡了钱。

柳谨言盯着她,一双微眯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玩味,薄唇勾出了一个贱贱的弧度,开口阻止道:“萌妃娘娘,快停下别吹了,连我都听不下去,更别说是皇上了。老实讲,这是不是一个科研项目,你想测试一下皇上的审美底线和忍耐度到底在哪里?”

步萌登时就不高兴了:“哪里难听了,明明很好听!”

柳谨言不疾不徐道:“早就知道你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抓瞎,我都有过心理准备,可是今天一见还是吓了一跳。”

步萌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大家闺秀那些煮酒抚琴、吟诗看雪的格调我也是会的好吗?我作的曲子,是另一种文艺风,一般人鉴赏不来。”

柳谨言问:“所以,娘娘你是混乡村文艺圈的?”

步萌说:“开玩笑,我作的曲子可是大规模发行流传的,怎么可能局限于乡村!”

柳谨言又问:“哦,是在鬼节首发吗?”

步萌竖起眉毛:“请道歉!”

柳谨言立刻接话:“对不起。”

吴惟庸这个时候出来,步萌赶紧把笛子往腰间一插,后退两步准备落跑,可不能被抓壮丁了,她只是抱着过来走秀一场的态度,万万没想要真情演出啊。但是有柳谨言在,万事都不能随心,他伸出胳膊拦住了步萌的去路,笑着说道:“吴公公,你跟皇上通报一声,我和萌妃娘娘就是特地来为他排忧解虑的。”

步萌瞬间咬碎了一口银牙。

吴惟庸感动地眼泪哗哗的,就差没给柳谨言颁发一个“感动深宫十大人物”的奖杯了。既然都通报了,那步萌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入御书房,她在心里祈祷,希望温楼今日别找她的麻烦。

不得不说,温楼的气质无以伦比,周身透着一股矜贵,更是长着一张挑不出错的脸,即使情绪不高,眉头不展,忧郁地坐在那儿,也是特别能拨动女性的心弦,勾得你特别想要掏尽荷包斥巨资给他买买买,好换回他一展笑颜。

步萌可能不是一般的女性,她一看见温楼,甭管他什么表情,条件反射就想防备。行完礼后,温楼都没有抬头看她和柳谨言,只是慢悠悠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方才是谁在外面吹笛子?本来朕的灵魂正处于灾后重建阶段,听了那曲子,又再次塌方了。”

步萌身躯一僵,接着快速做出反应,她把腰间的笛子移到后背,转口道:“就是,到底谁吹的啊?这个时候还给皇上的伤口上撒盐,那人太过分了。皇上别生气,别搭理她,她会有报应的。”

温楼问:“不是爱妃吗?”

步萌的一颗小心心自顾自在胸腔里升升落落,炸出漫天纷杂烟火,她缩了缩脖子:“当然不是我!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以皇上的快乐为己任的,相信我。”进宫之后每天还要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好累哦。

柳谨言意味深长地看着步萌,一双黑眸似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却被对方警告的眼神扫射了一遍,他轻笑,然后镇定下来跟温楼汇报:“皇上,别伤心了,小白的死因微臣查清楚了。”

温楼道:“你说。”

柳谨言将药箱打开,拿出一个纸包,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包着只烤鸡,他把纸包放在温楼面前:“经过微臣一整夜的验尸,细细琢磨后初步断定,小白它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产、后、抑、郁、症?!步萌心里的吐槽连起来可以绕皇宫三圈!这庸医,单说这只鸡是公鸡就已经断定它不会生鸡娃了好吧!怎么会产后抑郁?!他妈生他的时候是不是撞了鬼月,简直是生了个怪物出来好吗?!

“臣的意思是说,小白从被生产出来以后,它就一直抑郁,抑郁了五年。”柳谨言一派风骚姿态,长声感慨着,“所以皇上啊,它现在暴毙,也算是久病不治的最终归宿,想开点啦~”

温楼点点头:“你倒挺有想法的。”

还点头?他的说法有什么值得点头的地方吗?步萌简直服气了:“这都可以?!谁会信这个啊!皇上你冷静一点!别被这个庸医诓了!”

温楼抬起手在步萌头顶动了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发簪歪了,紧接着,就听见温楼充满磁性的声音徐徐说着:“朕觉得这个诊断也算靠谱,萌妃你知道吗?其实小白是被人遗弃的,所以朕才收养它,培训它,它肯定忘不了童年的悲惨,于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悲伤情绪。

步萌都想给他这行云流水地表演点赞加分了。怎么会有人遗弃鸡,是疯了吗,明明可以吃啊,遗弃干什么?准备几个菜谱就好了啊!

“把你那意犹未尽、欲说还休的眼神给朕收起来吧。”温楼重申道,“小白又不是普通的鸡,它是朕的爱鸡。有什么问题?”

你也不是普通的神经病,属于进化到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款。步萌嘴角抽了抽,将吐槽声紧紧压抑在心里:“……没问题。”

温楼又问:“你真能体会朕的感受?”

也不知道步萌的微血管到底断了几百根,总之她表面上还是努力笑得很贤惠,她柔着嗓,好声安慰道:“那太能了,就像身临其境,臣妾现在都想找个地方哭会儿,小白太可怜了。”

“如此甚好。”温楼瞥了步萌一眼,将油纸包的鸡尸塞进步萌怀里,脸上甚至还有些笑意,“拿去安葬了吧!”

“诶?让我吗?”

“朕近来几日一直梦见小白,它是那么活泼可爱,却遭此聚变,怨气很大,在梦里一直追着叨朕。朕想起曾经那些与它欢快玩耍的日子,再看着那些它为朕带来的荣誉,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既然爱妃说能够感同身受,那安葬小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十万八千九,从不信邪的步萌都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撞了邪,不然命不能这么背,她握起拳头做最后的挣扎:“皇上,不要觉得自己帅就可以胡说八道。一只鸡怎么可能托梦给你啊?!”

对于步萌的质疑,温楼没有放在眼里,他不管不顾地说:“葬礼要与众不同,可以铺张浪费,但不给报销,你看着办吧。”

步萌算是彻底明了了:“套路,全是套路啊!你就是想耍我,想让我掏钱,明知道我的俸禄都被扣到明年了,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要是朕挑战了呢?”

温楼的这句话,基本就给此次事件定了性,没有回旋的余地。柳谨言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要是再有袋瓜子儿就完美了”的美中不足的遗憾感。

步萌想不通她爹好歹也在京城有两房两马,不仅假期带薪,还能周游列国,这么好的福利为什么好整天跟温楼过不去,害得父债女偿,让她饱受欺负。

心里苦,但宝宝不哭。

步萌抱起纸包鸡尸气鼓鼓地走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越王勾践的后人,太能吃苦了。

柳谨言看到步萌的身影走出长极殿,这才终于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惨绝人寰,仿佛要把一生的笑点都透支用在今天:“哈哈哈哈厉害了我的皇上,论整人手段,谁都不及您吶!”

温楼睨了他一眼,眼底也带着笑意,却还是装作高贵冷艳地说:“滚。”

芳华宫从这天起多了一只死鸡,因为言轻说要把皇上的爱鸡埋在这里,会给大家带来好运气。尽管步萌觉得这忒晦气,但也拗不过言轻的决定。坑是骁贵人挖的,曲碗碗还奉献眼泪为那斗鸡哭了一场,哭得眼睛像个老核桃。

斗鸡小白刚在院子里下葬的第二天,就坏了事儿了。这天芳华宫四美刚起床,懒腰还没伸完,就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她穿着一身插着羽毛的衣服,体态修长,气质出尘,而她脚下就是斗鸡小白埋尸骨的地方。骁贵人立刻做戒备姿势,将步萌几人挡在身后:“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女人拈花一笑,随手对着步萌一指:“本座就是皇上的爱鸡小白,你,来给本座揉揉肩。”

曲碗碗脑壳有点不好,所以第一时间就颤抖起来:“怎么死了的鸡,还能成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