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相好,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他现在正在休假,朕怎么叫都不回来,你亲自书信一封去请他吧。”

甄世爽那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畏权势分外难搞,而看到温楼拿甄世爽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步萌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皇上,还能有人让你吃闭门羹,你没宰了他也算是你大度。”

温楼瞥她一眼:“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喜欢砍人的昏君吗?朕也很惜才的好不好!”

温楼召大理寺少卿甄世爽回来参办这件案子,可是甄世爽都已正在合法休假的借口一口回绝了他,他差点没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温楼又差人把美人一个个送过去,把金银一把把撒过去,想感动软化一下,可甄世爽都不为所动,原数退回,没有给温楼任何缝隙,任何机会,就像顽石一样。他还表示自己这一生严谨不浮夸就爱休假,这让一生放纵不羁怒点底的温楼非常气恼,都是什么鬼!

人是他选的,官是他封的,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又臭又硬,他就……不,没有反悔的可能,温楼还是会重用他,毕竟甄世爽的神探美名不是吹的,破案率全国第一,几乎是逢案必破,有些疑难奇案悬而未决,都被他翻出来解决掉了。

甄世爽的确拒绝了皇上,主要是温楼经常拨给他一些“帮这个妃子找丢了的珠钗,帮那个妃子找偷东西的贼”这些案子,太侮辱他的智商,让人不能忍。他性格本身如此,非常不近人情,得罪了很多大臣,弹劾他的奏折堆起来怕是能有十几尺高,但偏偏没有人能动得了他分毫。

如今他正一身便衣走在街头,不得不说,甄世爽很有凛冽的气质,脊背挺直瘦削,个子很高,侧脸俊秀,能把方圆十米以内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毙得像是太监。

街头前方突然传来骚动,甄世爽举目望去,是一堆百姓聚堆围着什么,走近一瞧,原来是捕快押着一个民妇,而民妇的婆婆一边推搡民妇一边嗷嗷哭骂:“你这个恶妇,竟然敢谋杀亲夫,我的儿啊!杀人偿命,你给我儿还命来!”

周围的百姓也都在窃窃私语——

“当时她就死活不肯出嫁,原来存了这心思。”

“就是说啊,屋子里也没人进去过,除了她,还有谁能下手啊!”

民妇一直哭叫冤枉,可她越喊冤,周围的人就越推搡着打她,捕快一头冷汗,生怕犯罪嫌疑人先被群众打死,一看到甄世爽,他马上大松一口气:“是甄大人啊!您来的太是时候了!快帮帮我!”

甄世爽淡定点头,周围的喧闹他充耳不闻:“发生什么事了?”

捕快用手指向民妇:“她夫君昨晚中毒暴亡,她说自己昏睡不醒,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婆婆一口咬定房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且门窗紧闭,没有第三人进入,必定是她毒杀亲夫。”

民妇马不停蹄地解释:“大人,我一睁眼就看见夫君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有口难辩!甄大人,你是著名的记忆神探,您救救民妇吧!”

“别急,先去看看你丈夫的尸体。”

百姓都很信任甄世爽,他一开口,大家就都跟在他身后去了义庄。仵作站在尸体前,恭敬着对甄世爽道:“甄大人,听说您休假了,这点小案子您还要管啊?太劳心了。”

甄世爽道:“案子不分大小,更可况事关人命。”

“不是,小的意思是,这明显就是毒杀,身体发青,嘴唇发黑,不过是什么毒却不好验出来,因为并非是食物中毒,也不是毒针毒剂使其毙命,”仵作拿起一根黑针,“大人您看,小的验过了,他的肺部中毒最深。”

甄世爽接过毒针,闻了闻,上面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毒气:“是吸入式中毒。”

仵作道:“是啊,如果有人故意放毒烟,没道理同在一屋睡觉的人只死了一个,活着得那个怎么也逃不出嫌疑啊,大人我分析的对吗?”

“你只用管验尸,不用管破案,破案是我的业务范围。”和仵作说完,甄世爽又皱着眉看向捕快,“这对夫妻的新房是不是在山的背后?”

捕快惊讶:“甄大人怎么知道?确实是。”

甄世爽又看了看死尸的脚底板,手上拿着块白布,一擦,看见白布上有些微粘液,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眉头顿然一松:“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去新房看看。”

新房是个石头房,用泥涂墙,阴暗潮湿,床紧靠着石墙,地上有一只翻了的夜壶,尿液流在土地上,都变成了泥。甄世爽只看了一眼,就命令仵作:“你验一下夜壶周围的泥地。”

仵作一脸莫名其妙:“大人,我是不是理解错了,您其实是想让我验夜壶里的尿?验地皮有什么名堂?”

“你照做就是。”

仵作没办法,只好拿出银针,插入地上的泥里,再拔出来,没想到银针立刻变黑了,仵作瞪大了眼,门外看热闹的群众也连连叫道:“有毒!土里有毒!”

甄世爽道:“我幼时读过一本书,里面说有种土虺蛇,能放出毒气,可致人死命。土虺蛇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而死者处于门窗紧闭没有第三者进入的屋内,又是吸入式中毒而亡,我就有所怀疑,现在的检验结果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想。”

大家都在感慨着,幼时读的书,甄大人现在还记得,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记忆神探。甄世爽继续道:“死者的脚底有土虺蛇身上分泌的粘液,可以推断出,他起夜小解,不慎踩了蛇身,土虺蛇释放出毒气,他毙了命,而他妻子因为身体素质较强,离得相对远些,所以只是昏迷。”

捕快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是场意外不是谋杀了?”

“并非如此,本地不产土虺蛇,叫附近所有的蛇倌来,”他又看向民妇,“一会儿你来辨认,看有没有认识的。”

民妇连连点头,等蛇倌们都被叫来以后,民妇突然指着其中一位大喊:“我认识他,我夫君出事的前几天,他调戏过我!我夫君还打了他!”

那被指认的蛇倌有点紧张,但还故作镇定。甄世爽打量了他一下,问道:“看面相,你是外地人。”

蛇倌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甄世爽就结案了:“到此为止,案情一目了然,你轻薄于她,遭他丈夫毒打,因此怀恨在心,将在外地抓到的土虺蛇丢弃在这房子附近,他丈夫因此中毒身亡,你认不认罪?”

蛇倌被这样神乎其神的速度还原了犯罪事实,吓得立刻就跪地认了罪,百姓们为甄世爽鼓起掌来,甄世爽用手压了压掌声:“土虺蛇仍潜伏在此,不除去的话会危害周围的百姓,剩下的蛇倌,好好将这蛇捕出,用火烧死。”

蛇倌们都点头应声。

甄世爽的家仆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少爷!不好了少爷——”

甄世爽条件反射道:“是不是皇上又宣我进宫?你就去回复,说我正在休假中,不必再找我。”

“不是皇上,”家仆从袖口掏出一封信,“这是宫里的萌妃娘娘亲手写的信,小的听说萌妃娘娘身陷命案,成了犯罪嫌疑人!”

甄世爽连信看都没看,听到了那个名字,就果断地改口:“休假结束了。收拾东西,我们进宫。”

“是……”

坐上进宫的马车,甄世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原以为她会很幸福,像从前那样会有人容忍她的一切任性包容她的缺点,却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身陷大牢,成为命案嫌疑人。他多想飞快地到达她身边,好好保护她,照顾她,让她免除恐惧,远离危难。

他想起很早以前,还在私塾读书时,不怎么熟悉的步萌将他叫住了。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就像黄鹂:“喂,甄世爽,你衣裳后面破了。”

年少时的甄世爽将后面的衣袍下摆拿起来看,上面的确有个洞,他表情有些尴尬:“嗯,我知道。”

“你与父亲相依为命,这种针线活做不好,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大娘手很巧,可以帮你缝的,顺便帮你量量身做件新衣裳,”步萌撇嘴,“你这一身我就从来没见你换过!”

甄世爽抿起了唇,面色发白,自尊心被戳痛,他仍是拒绝道:“不用。”

“没事的,我们是同窗嘛,理应互相帮助,你不用不好意思。”

步萌伸手去抓甄世爽的袖子,想带他回家,却被对方很果断地甩开了:“我都说了不用!”

步萌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解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特别欣赏你敏锐的观察力还有深刻的记忆力,想跟你做朋友,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你有别的什么企图……”

“我没有生气,衣裳对我来说无新旧之分,能蔽体、御寒、保暖即可。而且……我自己会缝。”

“真的没生气?”

“没有。”

步萌古灵精怪眨眨眼:“那好,我可以叫你阿甄吗?我们搭伴回家吧!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

甄世爽表情无奈,只能一起走,他们回家途中会经过一座石桥,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石桥上正有一对情侣在闹别扭,声音之大,表现之浮夸,真的很影响路人。那男人连连道歉:“小兰,失约是我不对,可我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小兰你不要不信我!”

叫小兰的女子捂住耳朵:“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男人又把小兰捂耳朵的手拽下来,甜言蜜语道:“小兰我们今天再约不就行了,不要生我气啦好不好?我心里真的有你。”

小兰凶道:“我一早就去你家,可你家仆人说你昨夜根本就没有回去,你还说你没有留宿烟花之地?骗子!”

男人解释道:“小兰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整夜都在戏园看戏,梅园这个月刚开始演夜戏你也知道,我一不小心就陶醉了,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小兰你听我解释啊。”

男人按住小兰的肩膀,小兰捂住双耳拼命摇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听!”

旁观了这样的一出大戏,步萌用胳膊肘撞了撞甄世爽:“诶,阿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的有点过分了。”

甄世爽表情淡然:“不相信他是对的,他确实在撒谎。”步萌皱起眉,头顶三个问号,只听甄世爽继续道,“梅园唯独昨晚没营业。”

“这你都知道?”

“每月这时候梅园做账,歇业。”甄世爽的记忆力的确非常出彩,“不仅如此,那个男整晚都在青楼。他身上有香粉味,可是在戏园一夜,怎么着也会沾上浊气而不是香气。虽然这香味与眼前女子的是一种,可他们一直在争吵,没有近身的机会,男子身上的香味不可能这么持久浓重,唯一的解释是,他很聪明,送给了青楼的相好同款香粉,他近身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