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又再辗转到高猛的将军府,门仆却告知高将军在临羡关,不在玉京。

如此百般无奈地过了几日,年华仍在玉京中四处徘徊。想起天极门中与宁湛两小无猜的岁月,她的心头泛起一阵甜蜜,望着朱门紧闭的重重宫阙,她又涌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悲伤。将心思全然放在见宁湛这件事上,年华没有察觉两道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跨入玉京城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牢牢地攫住了她。

这一日,又在相府外等待未果,年华闷闷离开了。她肚子有些饿,就走进一家客栈,在一张靠角落的桌子旁坐下,点了一碗阳春面,开始埋头吃。

客栈中来往走动的,多是一些形貌怪异的江湖人。喧闹嘈杂中,不时有碎言片语飘过,即便年华心不在焉,也多少听了个大概,心下顿时吃惊不小。

自古以来,江湖与庙堂就是互相平行的势力。在这乱世之中,二者多有交迭。当世江湖分为儒,释,道,异邪,魔五道,五道之下,又衍生出各大山庄,门派和组织。五道之中,以异邪道奇人最多,势力最盛;异邪道中,又以北宇幽都的圣浮教势力最大。

原来,大约在半年前,圣浮教主下了一道密令,号令异邪道众人齐集玉京。接到密令的异邪道教众,纷纷从四海九州赶来玉京。江湖中,其它五道之人,也各怀目的齐聚帝都,等着看玉京即将发生的骤变。

江湖人难道想要造反?年华大吃一惊,正想再仔细听听,店小二托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姑娘,这是您的酒!”

年华迷惑:“你弄错了吧?我没有要酒。”

店小二笑道:“小的知道您没点,是那边那位公子,让我给您送来的。”

年华朝店小二指的地方望去,看见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男子向年华走来,他锦衣玉饰,手握折扇,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

年华心生厌恶,起身欲走。

男子嬉皮笑脸地拦住年华:“此酒略表小生一番心意,姑娘喝完再走嘛!”

年华道:“对不起,我不喝酒。”

男子从店小二手中取过酒壶,轻轻地掀开青瓷酒盖:“不喝,那闻一闻也是好的,这店里的花雕可是远近驰名呢!”

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四周弥漫着花雕特有的甜糜。当年华察觉不对劲之时,她的手脚已经有些发麻。

“你…卑鄙!”年华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竟使出毒香这种不入流的卑鄙伎俩。

男子笑了笑,眼中邪意更甚:“谁叫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子的折扇轻佻地伸向年华的脸,年华暗运内力疏通被毒香麻痹的筋脉,手慢慢地伸向腰间的圣鼍剑。

“断肠公子,人家姑娘都说不喝你的酒了,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轻软如丝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嘲弄。

折扇倏然停住,吓了一跳的男子回头,望向声音的主人。——一位明眸善睐的美艳女子,她身边跟着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大汉的额上横贯着一道可怖的伤疤。

男子皱眉望向女子:“哼!又是你们苏氏兄妹,我断畅哪里惹到你们,为什么你们老是跟我过不去?”

美艳女子睨视断畅:“你那卑鄙的行径,我苏流雨就是看不过意,赶快放了那位姑娘,否则…”

“哼!”断畅冷笑一声,袖间闪现数点寒芒,却是淬了剧毒的飞刀。

飞刀疾风般攒射而来,苏流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过,毒刀却没有伤到她分毫,而是尽数被一根玄铁长棍扫落。握着玄铁长棍的人,是她身后的魁梧大汉。被救的苏流雨反而瞪了大汉一眼,道:“谁叫你出手?我难道避不过么?”

“看来,我真是把妹妹给宠坏了,不过这也是做哥哥的乐趣啊!”疤面大汉苏流风叹息,随即冷冷地盯着断畅:“小子,敢向我妹妹扔飞刀?你是活腻了吧?”

说完,苏流风手中的玄铁长棍已向断畅的脖子招呼过去。断畅急忙掠身闪避,同时,掀起长桌扔向苏流风,硬木长桌顿时被铁棍击得粉碎。

那厢,苏流雨抽出月形弯刀袭向断畅,断畅长袖一挥,又是一把毒蒺藜出手。毒蒺藜绊住了苏流雨的攻势,但苏流风的铁棍又虎虎生风地来攻来。

“哼,算我断畅今日倒霉,居然遇见你们这两个煞星!”闪身避过铁棍攻击,断畅识相地开溜,他已看出在苏氏兄妹的夹击下,自己决然讨不了什么便宜:“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断畅一溜烟地逃离客栈,苏氏兄妹倒也不穷追。

苏流雨来到年华面前,掏出一个瓷瓶放在她的鼻端。一股奇臭刺鼻而来,年华几乎呛出了眼泪,但手脚的酸软感却消失了。

“谢谢。”年华对苏氏兄妹道。

苏流雨笑道:“别客气,像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独自在玉京可是很危险的。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年华笑道:“我叫年华,来玉京是为了寻人。”

“我叫苏流雨,这是我大哥苏流风。”苏流雨道:“你在玉京找什么人?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你,我苏氏兄妹在京城倒还薄有人脉。”

“我想见百里丞相。”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玉京乱撞,终究不是可行的办法,但也不能对还不熟悉的苏氏兄妹说实话,年华采取了折中的说法。

苏氏兄妹对望了一眼,苏流雨笑了:“原来是找百里丞相,那妹妹你可找对人了,我家现在正有人在相府当差呢!既然相遇,那就是缘分,你的事就包在我兄妹身上了!”

虽然年华心中尚有疑惑,但怎奈苏氏兄妹古道热肠,连拉带劝地硬将年华拉回自己家中。

苏氏兄妹住的地方叫风雨楼,坐落在玉京东南的一片胡同中。风雨楼内的人并不多,都对苏氏兄妹极其恭敬,楼中森严且紧凑的秩序感,让年华觉得诡异且不安。

“啊哈!原来妹妹竟是天极将门的人,怪不得浑身散发着一股英豪之气!”苏流雨斟满一杯美酒,递到年华跟前:“来,再喝一杯,今晚我们又一醉方休!哥哥,你也来喝!”

苏流风举杯一饮而尽之后,又同妹妹一起来劝年华。

虽然不喝来历不明的酒,但对于苏氏兄妹善意的劝酒,年华终究无法拒绝。她已经在风雨楼呆了三天,苏氏兄妹绝口不提寻人之事,只是每日殷勤地陪她饮酒玩乐。每当年华问及见百里策的事情,苏氏兄妹只推时机尚未到,并信誓旦旦说一定让她遂愿,年华也只有忍耐着。

这三天里,苏氏兄妹与年华无话不谈,他们不仅对年华的师承很感兴趣,对年华带着的两柄绝世好剑,更是兴趣极浓。

苏流雨轻轻地抽出荧煌剑,刹那间剑光耀得满室生辉:“这荧煌剑妹妹是怎么得到的?”

“这荧煌剑不是我的,是一位朋友托我保管一段时间。”年华道。

“真是好剑!”苏流雨还剑入鞘,递还给年华:“明晚,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后天你就能见到百里丞相了。”

年华喜道:“真的?”

“真的。”苏流雨眨眨眼,笑道:“但是,你得答应一件事。”

苏流雨道:“关于明晚所做的事,什么也不要问。”

年华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014 越狱

冬夜萧索,月小城寂。

第二夜,除了年华之外,苏氏兄妹还带了三个人。夜色昏暗,年华看不清三人的面目,但从他们悄无声息的脚步,和浑身散发出的慑人气势来看,三人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一行六人施展轻功,掠过重重屋宇,最终抵达皇宫附近的一座石桥。六人静静地潜伏在桥畔的柳树下,对于苏氏兄妹将要做的事情,年华一头雾水,不过昨天既然答应了不问,她也只好把疑惑压下。

苏流雨在年华耳边轻轻地道:“待会儿,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

年华点点头。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石桥尽头出现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马车周围皆是枪戟森森的禁卫军。

年华尚未弄清车马中坐着什么人,苏氏兄妹与那三人已经倾巢而上,年华只得跟随在苏流雨身边。

“有刺客,保护国丈!!”随着禁卫军的一声喝喊,六人与禁卫军激战于一处。

苏氏兄妹此时的身手,与那日客栈内同断畅对决时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见他们招招狠辣犀利,挡之者无一不是身首异处。那三个人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极有默契地牵制着禁卫军,掩护着苏流风杀进中间的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中仓惶逃出一名锦服老者,他没逃两步,就被苏流风一棍击毙。

年华大吃一惊,她一边在混战中机械地自卫,一边寻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宫的方向隐约有杀喊声逼近,似乎是增援的禁卫军杀到了。苏流雨在杀斗中向年华靠来,年华正欲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不防她袖中散出一道迷烟。

这道迷烟极其霸烈,年华立刻觉得头晕目眩,苏流雨的笑脸变得狰狞:“明天见不见得到百里策,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但是大理寺刑查使,你是肯定能见到了。”

陷入昏迷之前,年华神智模糊地看见苏流雨拿走荧煌剑…

苏氏兄妹与其余三人杀出一条血路,将年华独自留在这尸首遍地的杀场。

玉京。皇宫。深宫之中,锦幔重重。

宁湛和百里策正在隔桌对弈,燃着龙涎香的兽炉中,飘散出缕缕轻烟,模糊了两人凝重的表情。

“昨夜,萧平成出宫时,遭了刺客的暗算。”一方势力已经在昨夜无声瓦解,百里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大理寺张朔之审了活捉的一名女刺客,竟问出是风雨楼所为。”

宁湛脸上阴云更甚:“李元修果然与江湖势力有勾结,朕之前实在太低估了他。”

百里策忧心忡忡地道:“风雨楼是异邪道中排名第七的杀手组织,首领是苏流风,苏流雨两兄妹,楼中四十九位顶尖级杀手,又以断肠公子断畅最为出色。圣浮教近年来图谋非小,风雨楼是圣浮教布在玉京中的一枚棋子,苏氏兄妹对圣浮教主忠心不贰。这么一牵扯下来,事情就不简单了。不日之前,微臣家中还发现两名风雨楼的人,只怕朝中众臣家里多少都有风雨楼的卧底。”。

宁湛皱眉:“你去审问过那名刺客了吗?可曾挖出一些风雨楼的内幕?”

百里策道:“由于忙着操办国丈的丧事,微臣还没来得及亲自去审。不过,张朔之办事还算可靠,他说刺客只是一个末流杂兵,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想来也可知道,风雨楼是何等精密森严的组织,怎么会留下大的纰漏让人追踪?”

宁湛想了想,道:“那你就不用去大理寺了,外戚余党方面,还得你去周旋。朕在母后面前,必须有一个交代,就将这刺客处决了吧!也算给母后一个交代了。”

“圣上英明。”

“太傅,天极门的规矩,真的不能破么?”宁湛突然问百里策,语气有些悲伤:“朕真的很想见她。而且,现在的局势也需要她,三年实在是太漫长了。”

“不能。”百里策道:“即便圣上是九五之尊,天极门也不会因您而破例,不过…”

宁湛抬头盯着百里策:“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她能自己出来,天极门就奈何不了她了。”

“天极门关隘重重,她能自己出来吗?”

百里策笑了:“除非,有奇迹发生…但,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当年,百里策和紫石虽看不透帝星、将星所主的祸福,却都已看出宁湛和年华的宿命正应了当年的双星异象。

宁湛也笑了:“是啊,她就是朕生命里的奇迹。”

宁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亲口将奇迹处决了。

玉京。大理寺。

正午刚过,年华又一次被人从天牢中提出来审问。

刑察使张朔之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人,但他审犯人的手段却一点儿也不和善,各种铁制刑具排列在案,寒气森森,令人没来由地毛发悚然。

年华非常配合地将事实和盘托出,却仍然吃了不少苦头,因为人家根本连一个字也不信。

“你叫什么名字?”

“你住在何处?”

“风雨楼。”

张朔之一拍桌子,大怒:“哼!那你还狡辩说自己与风雨楼无关?”

“…”

“国丈可是你们一行所杀?”

“是,但是…”

不理年华的分辩,张朔之又是一拍桌子,暴怒:“那你还称自己被人冤枉?看来不用大刑伺候,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挨了几下鞭子,年华也终于明白了,苏氏兄妹这一招可真是阴毒,她不但成了替罪羔羊不说,他们害死她竟连手都不必弄脏。可是,她和苏氏兄妹无仇无怨,他们为什么要设毒计坑害她?想起苏流雨拿走荧煌剑时的满足神情,年华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他们是冲着宝剑而来?不,不对,他们如果是为了图谋宝剑,为什么不连圣鼍一块儿拿去?难道,他们单单只是为了荧煌剑?念及至此,年华心头一凛:荧煌剑是云风白交给她保管的东西,弄丢了,她将来怎么向他交代?

张朔之正愁逼不出话,无法跟上面交代,却有黄衣使者手持圣谕降临天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刺客祸乱朝臣,藐视国威,其罪当诛,天理难容。明日午时,于午门将刺客斩首。钦此。”

跪接圣旨,送走使者之后,张朔之松了一口气,他挥发狱卒押年华回天牢:“既然明天就要问斩了,这顿鞭子就省去了罢,将她押回牢里好生看守!”

年华听见圣旨中说,自己明日午时就要处斩,心中着急:“我不是刺客!我要见宁湛,他不能杀我!我要见百里策,我要见宁湛…”

“大胆!圣上和丞相的名讳岂是你叫的?”张朔之惊骇而暴怒:“来人啊,狠狠地抽上二十鞭,让这个疯子闭嘴!”

吩咐完后,张朔之拂袖而去。

傍晚时分,绿衣狱卒口中哼着小曲,左手玩转着一串钥匙,右手端着牢饭,向关押死囚的牢房走去,粗糙的牢饭上有几片肉,算是对死囚的特殊待遇。给天字一号的女囚送完晚饭,就可以去偷偷地喝几杯了,想到这里,狱卒加快了脚步。

关押死囚的牢房是一间间密闭的石室,站在石室外面,可以从石门的小窗中窥见锁住犯人的地方。狱卒在天字一号牢房前驻足,口中哼着的小调突然中断。从小窗中望去,石室里没有人。狱卒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定睛望去:没错,被紧紧锁住的女囚消失了,地上只留着一堆断掉的铁链。

狱卒趴近窗口,向牢里望去,空荡荡的牢中哪里还有人?他大吃一惊:难道女囚竟长翅膀飞了?不对,有翅膀也飞不出密封的牢室啊?!当了大半辈子的狱卒,还从没遇见过这等怪事,他急忙用钥匙打开牢门,想看一个究竟。

狱卒刚跨进牢中,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侧头向牢门后的死角望去,遍体鳞伤的女囚正扬起了手,再度击向他的面门。晕过去的瞬间,狱卒笑了笑,囚犯果然还没飞出牢笼啊!

将狱卒击晕后,年华急忙搜他身上的钥匙,虽然以内力挣断了身上的铁链,但手脚上的镣铐却要钥匙才能打开。好不容易试对了钥匙,打开了手脚上的镣铐,年华忍着浑身鞭痛逃出了天牢。

年华还没走出大理寺,就惊动了看守。接下来,她和卫兵卖力地上演了一码官兵追逃犯的好戏,等到彻底摆脱掉缠人的追兵,已是三个时辰之后。

年华带着一身伤痕,踽踽独行在玉京的夜色中。她此时的目的只有一个——风雨楼。

015 闯楼

风雨楼外,风雨飘摇。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楼外悬挂的灯笼火焰极微。

四名壮汉守卫在风雨楼门口,这四人不过是装饰门面的看门狗,真正恐怖厉害的守卫,还是里层的众多暗哨杀手。

细雨飘摇中,年华慢慢走了过去,客气地对守卫道:“我想拜见两位楼主,麻烦诸位通传一下。”

守卫睨视着衣衫褴褛的年华,冷冷地道:“两位楼主现在不在。就算在,恐怕也不会见你。”

说着,守卫伸出大手想赶人,然而他的手伸出后,却怎么也收不回了。——年华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咯吱——”腕骨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伸出手的大汉痛苦地哀嚎。另外三名守卫见状,大吃一惊,立刻亮出随身兵器,向年华攻来。

圣鼍剑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搜去,年华只得赤手空拳地迎战。将门中的七年辛苦,封父的刁难折磨终究没有白费,即便空手应对这四名壮如铁塔的守卫,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打败守卫闯入风雨楼时,年华手中已经多出一柄从守卫手中夺得的银枪。受师兄青阳的影响,十八般兵器中除了剑,她最爱使的便是枪。

第一重暗哨闻风出动,寂静的清晨庭院杀气陡起。

年华持枪立在寒风料峭的庭院中,望着向自己逼来的十四名黑衣杀手。她明白,若想见到苏氏兄妹,只有先闯过这一关。

年华冷静地与杀手们对峙,缓缓将银枪调到趁手的位置,影子般的杀手们虽然静立不动,浑身却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寒冷的晨风穿过庭院,吹落了枯井旁的一树腊梅。血红的梅花缓缓飘落,当第一瓣梅花落地的瞬间,训练有素的杀手们齐齐攻向年华。

年华将手中长枪一挑,与逼来的杀手激战一处,“勾”“抹”“挑”“刺”“卷”乃为枪法五要诀,以少敌多,尤其得在卷字诀上下功夫。此时,年华手中的银枪,便似一条气势如虹的银龙,清光灼灼地卷向黑衣杀手。

银龙在黑衣人中乍现乍没,妖红的鲜血飞蓬般四散飞溅,与漫天纷飞的红梅花瓣相映。转眼之间,能站着的杀手已经只剩五个。年华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她甚至能感到某根肋骨正在断裂。

剩下的五名黑衣人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之后,齐齐向围墙上掠去,转眼没入了围墙另一端。

反正还会往里闯,年华也不去追他们。再往里闯下去,离风雨楼的核心便近了,离苏氏兄妹也更近了。年华随手撕开一方衣襟,粗略地包扎住肩上的伤,将门中七年来的苛刻训练,早已让她对伤痛习以为常。在天极门时,她就没有一日不带伤,这常常让宁湛心疼不已。

强忍着肩头与肋骨处的剧痛,年华扔掉枪头已被磨损的银枪,拾起一柄看着还算锋利的朴刀。对受伤的她来说,长枪终归还是太费膂力了,不如朴刀来得酣畅爽利。

年华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走去,准备迎战更多的黑衣杀手。刚一跨进更深的院落,她不禁咧嘴笑了,这里除了二十四名杀手外,竟还有一位极眼熟的人。

“断肠公子今天也要请我喝酒么?”年华冷冷笑道,望着手握宝剑的断畅,即便是再迟钝愚笨的人,也能想通那日客栈里的诡计,更何况年华并不愚钝。

断畅的脸色变了变:敢只身闯入风雨楼,并且能活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即便在江湖上也并不多。看来,两位楼主这次是惹上煞星了!

断畅勉强笑了笑:“今日小生手边无酒,恐怕不能请姑娘了。”

年华又笑了:“既然你不愿请我,那就让我请你吧!不知断肠公子是要喝敬酒,还是要喝罚酒?”

“何为敬酒,何为罚酒?”断畅出言询问的同时,右手已无声地搭上剑柄。

年华抵住刀柄的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变得煞白:“敬酒呢,就是你乖乖地带我去见苏氏兄妹。罚酒呢,就是我让你吃足苦头之后,你再带我去见苏氏兄妹。”。

“姑娘的口气可真不小,在让小生吃苦头之前,你还是先吃吃他们的苦头吧!”断畅冷笑着使了一个眼色,二十四名黑衣杀手蜂拥而上。

朴刀果然比银枪来得轻巧,正好适合肩膀受伤的年华。转眼间,她与众杀手激战在一处。在与杀手们激烈厮杀之际,年华想起的是封父带她闯铜人阵的情形:那些潮水般涌来的铜人极其悍勇,他们唯一的弱点在双腿之上。——那是铜人机括的所在。一旦牵动全身的机括被破坏,铜人就只是一堆无用的废铜。

无数次闯铜人阵的经历,让年华不仅在心态上适应了以少敌多,更熟练了如何在受伤最少的同时,攻破铜人的弱点。这些杀手与悍勇狠厉的铜人相较,只不过多了一分真人的灵活矫捷,虽然双腿不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但少了双腿也就没了杀伤力。

断畅的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情形:众多风雨楼的顶级杀手,就这么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这名少女简直…简直就是个怪物!断畅的心中惊骇万分,手中青锋荡起一层剑气,硬着头皮向年华冲去。

年华正杀得酣畅淋漓,耳畔突然有风声响起,她将纤腰轻轻一拧,左腿扫倒一名杀手的同时,右手的朴刀已架住了凌空袭来的长剑。

断畅眼见长剑被年华架住,左手衣袖中暴起几点幽光。

那日在客栈中时,年华已经见识过断畅的袖底乾坤,此时怎会让他再次得逞?她急忙翻转手腕,朴刀斜斜向上削去。

断畅缩头闪避。

断畅缩头闪避朴刀的瞬间,年华也移步错开了他的左手。一名正欲从背后偷袭年华的杀手,正中断畅袖底飞出的淬毒飞刀。

断畅疾步后退的同时,左袖中又有幽光隐现,但年华比他出手更快,朴刀脱手飞射而去,将他的左肩刺了个对穿。

夺过一名黑衣杀手的铁剑,年华闪电般袭向断畅。断畅肩上还插着朴刀,他强忍着剧痛和惊恐,与年华近身相搏起来。

“还是剑用着趁手呢!”年华笑了笑,手中铁剑虽不及圣鼍,但她却是越用越顺手。

镔铁长剑清光流转,气势恢宏地逼向断畅。望着浑身浴血如同修罗临世的年华,断畅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恐惧和战栗,视剑如生命的他,竟握不住手里的剑,长剑腾空倒飞而出的瞬间,风雨楼最顶尖的杀手颓然倒地。

断畅落败之后,残存的杀手们皆不敢妄动,全都惊恐万端地站在原地。

“早知如此,又何必吃罚酒?”年华用剑尖指着断畅,冷冷道:“带我去见苏氏兄妹。”

断畅盯着森寒的剑尖:“两位楼主此刻不在玉京中…”

“哼,又想骗我?”年华将长剑微微一挑,刀锋与剑锋相击,断畅肩头的朴刀倏然飞出。

“啊!”滚热的鲜血四散迸溅,断畅疼得几乎咬碎钢牙:“楼主真…真的不在…”

看断畅的神情不似作伪,年华追问道:“他们去了哪儿?”

“京郊,星邙山。”

“他们去星邙山做什么?”

断畅神色一变,倏然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