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如水,积雪泛银光。山顶上的空地呈“人”字型,人字的头部是一方开阔如广场的空地,人字下面的一撇一捺,延伸向丹水,十分狭窄。广场上集中放置着十架霹雳车,狭窄如一字的两条断崖上,也各自并列着十架霹雳车。所有的霹雳车都以巨大的铁锁绑在一起,一个连接一个,捆绑犯人一般,十分紧密,仿佛是担心霹雳车长脚逃走。

年华终于近距离地看见了真正的霹雳车,车高约三丈有余,玄铁为骨,沉木为架,形如张着巨口的怪物。山顶的雪地上,分门别类地堆着五色巨石。

年华望着霹雳车,身体微微发抖,这些庞大的怪物和地上可怕的巨石,就是吞噬景城中无数条性命的罪魁祸首…

宫少微拥紧年华,“怎么在发抖,冷么?”

年华心中厌恶,她笑着推开宫少微,“不冷,我过去看看。”

年华走向山顶延伸向河边的狭窄部分。无皋岭北坡十分陡峭,与其说是坡,倒更像是一处断崖。年华探出身去,寒气迎面扑来,借着清朗的月光,她看见了结冰的丹水。

年华往回走,“这里风真大,酒也醒了不少呢!”

宫少微见年华四处观望,不像是酒醉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怀疑。突然,年华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十分狼狈。

宫少微大笑,上前扶起年华,眼中怀疑尽去,“哈哈哈!果然还是醉了,连路都走不稳。来,本世子扶你走。”

宫少微扶着年华,准备沿着原路下去,却被年华制止,“不急,你看,今夜月色正好,结冰的河面被月光一照,特别美。不如我们从西坡下去,到河堤边赏一会儿雪景。”

宫少微本来嫌冷不愿意去,但感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一时间心襟神荡,也就不由自主地跟随手的主人走。

年华、宫少微穿过并立的十架霹雳车,向无皋岭的西坡走去。年华发现每一架霹雳车都以铁索与左右相连,坚如城墙,稳如山岳,即使离断崖不过两三米,也绝不用担心会被巨风撼动分毫,掉下崖去。儿臂粗的铁索绕过最边缘的一架霹雳车,往右边再没有可以连接的霹雳车时,就被缠死在一截木桩上。木桩半尺粗,入地甚深,露出地面半米。铁锁紧缠木桩,盘旋如蟒蛇。

比起南坡,西坡要陡峭一些,但也不算太难走。踏着地上的积雪枯枝,扶着路边的枯树乱石,年华和宫少微很快下了山。

年华、宫少微站在河堤边,望着月下冰河。河面平滑如镜,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片柔和的光晕,美丽如梦幻。河面虽然结了冰,但是透过薄薄的冰层,仍能看见水流,也能听见哗哗声。

年华望着幻光流白的河面,陷入了沉思。月光勾勒出她的五官轮廓,绝美如雕塑,胜雪的肤色泛着醺醉的酡红,散去了几分武将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

宫少微望着年华,心中一荡,“其实,你不气本世子的时候,还真是一个美人。”

年华莞尔一笑,红唇泛樱珠,流光惑人。

宫少微身体发热,口干舌燥,忍不住抱住年华,低头吻向她的唇。他迫不及待地想亲吻眼前诱人的红唇,感受那份柔软香腻…

宫少微的吻被一只手隔开,年华轻轻推开他,向河堤边走了几步,眸中含醉,唇角扬笑:“你做什么?”

宫少微见美人虽嗔却未恼,不禁心花怒放,追近年华身边,伸手抱她,温香满怀:“雪月良辰,辜负了未免可惜,今夜你我是否该做一些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

年华挣开宫少微,手却又被他握住,心中怒极,脸上反笑:“今夜,宫世子一定会永生难忘。”

宫少微大喜,色令智昏,就要过去轻薄。

“且慢。”年华笑着抽出手,醉眸妩媚,“你的水性如何?”

“绝佳。”宫少微一怔,她问水性干什么?但是,他的魂魄已被美眸勾走,没有想到其它,只是骄傲地道,“放眼军中,绝对没有人比本世子更熟水性。”

“那就好。”年华冷冷道,话音未落,她已抬足踢向宫少微膝盖上的曲泉穴。

宫少微猝不及防,只觉得膝盖一麻一软,身体顷刻间失去了平衡,向左侧倾去。他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河堤边缘。这一倒下去,直直跌向五六米之下的冰河。

“啊!!”宫少微惨叫一声。

“噗通!”宫少微破冰入河,水花四溅。

年华退后几步,待得宫少微落入水底,才探出身去察看。河面上多出了一个窟窿,被宫少微砸开的冰层的厚度,令她十分满意。河边的冰层并不厚,那么河中央的冰层只会更薄,即使再下几场大雪,也不会完全封冻住。

“哗啦——”宫少微从河水中浮出,在冰窟窿上露出一个脑袋。河水冰寒刺骨,冷得他直打哆嗦,却不忘大骂年华:“臭女人!居然跟我玩阴的,本世子要杀了你!阿嚏!”

冰河寒气袭人,年华缩回了身,将宫少微的骂声当做耳边风,裹紧了狐裘,打着呵欠回温暖的营帐。

河边水不深,爬上岸并不困难,宫少微识水性,且身强力壮,也不至于被淹死、冻死,只是西坡偏僻少人,估计不会有援手。冰生肌里冷,风起骨中寒,他从上岸到湿漉漉地回到营帐,一定会有一段永生难忘的经历。

年华困在灵羽营中,转眼又过了两日。这两日中,大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天地间银装素裹,成了琉璃世界。

营帐中,年华抱剑坐在篝火边,她望着门外飘飞的细雪,想起景城,心中苦闷难言。

年华抚摸着圣鼍剑,——崔天允为示爱才,在年华投降之后就将剑还给了她。——又想起了宁湛,心中蓦地一涩,他现在可安好?如今战况危恶,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一个身影冒着风雪走进帐篷,年华抬头望去,却是宫少微。

061 兵乱

那夜,年华走后,天寒地冻中,宫少微爬上岸,绕上堤,走回营,足足冻了半个时辰,他才摸回了自己帐中。好在他自幼习武,熬打了一副好身体,虽然受了这一场寒,但洗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后,仍跟没事人一样。

众人问起他怎么会落水,骄傲如孔雀的宫世子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绝口不提是被人踢下水,只说是天黑路滑,不留神失了足。私下里,他气呼呼地去责问年华,“酒醒”后的女将露出一脸无辜,一脸歉然,她抚着额头推说,“酒是迷魂毒药,那夜醉得厉害,我根本不记得做过什么。”

宫少微哪里肯相信,提刀就劈来:“哼!臭女人,你休要再花言巧语,今日不将你扔进丹水,本世子就随你姓!”

年华拔剑相迎,乐了:“年少微?嘿!比宫少微好听,我喜欢。”

一战下来,宫少微没能将年华扔进丹水,反而给自己改了姓氏。自此,年少微又惭愧,又气恼,见了年华就绕道。年华住的帐篷原本是他的金帐,他也不敢再履足,只是每日偷偷钉草人,诅咒这个和他八字相克,总是气得他半死的女将。

年华见是宫少微,笑了:“原来是年…咳,宫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宫少微脸色一青,但是想起了正事,忍下了羞怒,道:“师父夜观天象,预测明天雪会停,风也会减小。近日内,天气会转晴,不会再下大雪。师父决定明天雪停之后,开始进攻景城。先以霹雳车远攻,攻击停止后,再以骑兵逼城。”

年华是降将,尚未立功,不能参加灵羽骑的军事会议。一听此言,顿时心沉冰渊,寒气透背。

宫少微笑得狰狞,继续道:“本世子在会上提议,反正你的伤势已经无碍,不如让你领兵逼城,迫青阳出战。师父没有反对,不过还是让本世子前来问你可有异议?”

年华心中暗自诅咒宫少微,但眼中却射出光芒,似乎迫不及待,“我没有异议。义父的再生之恩,我正愁无以为报,既得如此良机,我一定领兵赴战,万死不辞。”

宫少微冷笑道:“你如果能擒杀青阳,就是大功一件。如果不幸战死了,也没关系,本世子会替你收尸。”

未出战前,最忌言“尸”,这个宫世子不但小肚鸡肠,色胆包天,还很毒舌。年华心中生气,有心踩一踩猫尾巴,她仰天感慨:“世子的好意,年华感激涕零。古语云,同姓如手足,说的大概就是你我吧!”

宫少微果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可是见年华抱着圣鼍剑,他又不敢上前,只远远地指着她的鼻子:“臭女人,本世子真想…算了,本世子涵养好,不跟你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哼!”宫少微气呼呼地拂袖而去,大踏步地迈入了飞雪中。

年华望着宫少微远去,大声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臭女人,你数数做什…哎呦!”宫少微心中好奇,忍不住回身问道。帐篷外人来人往,积雪化成了冰,十分滑足。宫少微正在气头上,迈步用力极大,这猛一回身,正好踏冰滑了脚跟,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

年华掩口葫芦,笑得促狭,“我在数某人会在第几声回头,好看狗熊摔跤解闷儿!”

“臭女人,遇到你,本世子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宫少微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瞪了年华一眼,扶着闪了的腰,骂骂咧咧地远去:“老天如果让你消失了,本世子一定准备三牲祭天…”

宫少微一步一瘸地融入风雪中,年华渐渐敛了笑,喃喃:“也许,你明天就得准备三牲了,因为我今晚就得消失了…是你们逼我铤而走险的…”

灵羽骑驻地,俘虏营。

灰帐冰冷如铁,帐中照明的油灯十分昏暗,忽明忽灭。朔风穿堂而过,因为没有篝火,俘虏们冷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手足上的铁镣不时发出响声。这座灰帐中关押了五十名俘虏,全是风雷阵一战中活捉的白虎、骑,巴布、赫锋也在其中。

风雷阵一战,三万白虎、骑出景城,战死了两万八千人,不到一千人侥幸逃回景城,年华和一千余人被俘虏。年华投降的消息传来,俘虏们见主将投降,没了指望,大部分也都降了。如今,除去被杀的,降敌的,剩下的俘虏不到三百人。坚持着心底那份武将的荣誉,却没有希望地活着,忍受着寒冷、饥饿、屈辱,这三百人的意志也已濒临崩溃。

巴布躺在地上,一下一下地以头击地,企图以疼痛驱赶严寒,驱赶心中的纠结:她真的降敌了么?她真的为了苟且偷生,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他们这些并肩作战的部下?

巴布心中泣血,失落,直至绝望。

赫锋喝止巴布,“够了,别撞了,再撞下去,铁头都该砸烂了!”

巴布闻声而止,怔怔地望着地面。

赫锋叹了一口气,面露苦笑:“如今落难,命将绝矣,也不怕说出心里话了。这些年来的这些仗,打得可真没意思。诸侯王师你伐我,我伐你,各国合了分,分了合,今日敌,明日友,只是苦了百姓,苦了士兵。咱们去搏命,去浴血,今日生,明日死,来来去去,生死匆匆,最后拼得了虚名浮利,到死仍是一场空。”

巴布道:“你既然已经看破,为何不降?”

赫锋自嘲地笑了:“年主将都降了,我还坚持什么?我不降,不过是因为妻儿家小都在玉京,怕连累了他们的性命。倒是你,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为何不降?”

巴布道:“不,年主将不会降,我相信她。”

赫锋道:“说到年主将,玉京中,不,六国中流传着一个谶言,你可曾听说?”

巴布问:“什么谶言?”

赫锋道:“十八年前,帝星、将星重现天宇,主乱世将结束,天下将大统。百姓们都说,帝星为崇华帝,将星为年主将。年主将的武功才智,我万分倾佩,可是却始终不认为她会是将星转世,会是一马平天下的人。”

巴布问:“为什么?”

赫锋道:“或许,是因为自古青史中虽然有女将,却没有足以平定乱世者;又或许,是因为她太年轻,无法跟崔天允抗衡,无法破霹雳车,无法破风雷阵…”

赫锋的声音渐渐低下,因为几道人影挑帘走了进来,步履轻盈,落地无声。为首的人是一名青丝飞扬的女子,一身灵羽骑服饰,她手握一柄黝黑颀长的重剑,剑尖向下,滴着鲜血。她身后的四名男子身形魁梧,穿着白虎、骑的服饰。

巴布翻身坐起,眼睛一亮:“年主将?”

白虎、骑精神一震,纷纷望向年华,“真的是年主将?”

“年主将,你怎么来了?”

“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年华并未回答,只是示意众人安静,她身后的四名士兵早已拿着一大串钥匙,去为同伴们打开困住手脚的铁镣。

年华望着部下们一个一个恢复自由,道:“动作快些,只剩你们了!”

巴布手脚自由后,问年华:“年主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年华道:“来不及细说。总之,今夜我们必须做一件事,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不多时,俘虏们全部恢复了自由,年华领着众人走出帐篷。鹅毛纷扬,风紧雪骤。俘虏营尸横狼藉,全是看守此处的灵羽骑的尸体。

俘虏营的位置并不偏僻,但是因为深冬寒夜,风紧雪骤,士兵们都窝在帐篷里取暖,无事没有谁会轻易出来。此刻,还没有人发现俘虏营中的异状。

年华领着巴布、赫锋等人冒雪潜行,低声道:“我们快离开,一刻钟后,巡逻兵就会巡到俘虏营,他们一定会发现异状。”

在灵羽营中这几日,年华已经摸清了各营的位置,巡逻兵的路线,各地驻守的士兵数,和交接的时辰。也是基于此,她才制定出今夜铤而走险的计划。

巴布问:“年主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你说要做一件危险的事,是什么危险的事?”

年华回头一笑,齿白如冰:“去无皋岭,毁霹雳车。”

巴布、赫锋一怔,惊愕得连敬语都忘了:“你没弄错吧?五十个人怎么能够毁得了霹雳车?”

年华道:“只要能够顺利混上无皋岭,摧毁霹雳车,五十个人绰绰有余了。”

茫茫白雪中,白虎、骑的银色甲胄有着天然的隐蔽效果。年华等人一路潜行,借着帐篷间的缝隙做隐蔽,倒也没有被偶尔遇见的巡逻兵发现。

来到无皋岭下,年华绕过了守卫森严的南坡,转到了西坡。西坡的路较不好走,又是风口,寒风难耐,不如南坡的守卫紧密,但仍然有十余名卫兵站岗。

年华等人潜好身形,远远望去,戍守的士兵们都很敬业,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从人数上来说,强攻不是问题,但是南坡与西坡隔得不远,打斗声必会引来重兵。巴布暗暗焦急,不知道该怎样上山,转目去看年华,却见她神色冷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灵羽营中响起了一阵紧促的锣声,从方向判断,来自俘虏营。想必是巡逻兵发现了有人劫营,纵走了俘虏,在敲锣鸣警。

与此同时,灵羽营的西北边火光乍起,浓烟熏天,在雪中看来很是耀目。灵羽营的西北是存放粮草的地方。顷刻之间,一阵兵惊马乱之声响彻了灵羽营上空。

东方有人扯着嗓子大呼:“不好了!俘虏营遭劫了!!”

西方有人惊喊:“天啦!粮草营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中央有人大喊:“来人啊!抓刺客!郁安侯被刺了!!”

南方有人谩骂:“该死的!谁把战马都放了出来!还在马臀上扎刺?!”

北方又有人大叫:“不好了!!紫塞上有伏兵,敌军来袭了!!”

062 沉车

无皋岭西坡下的士兵们惊疑不定,想去看看营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不敢擅离职守。

年华对巴布等人道:“我去将守军引开,你们在此等候。”

众人颔首:“是。”

年华绕行到另一边,突然冲了出去,跑向守卫的士兵,神色惶急:“不好了!今夜敌军来犯,营中大乱,赵都尉让大家立刻去校场集合!快一些去,赵都尉说了,迟到者,罚十军棍!”

士兵们见年华穿着灵羽骑服侍,前面的营中又闹成了一锅沸水,不疑有他,一听到“铁面”赵都尉和十军棍,更是立刻迈步,准备去校场。

“等、等一等!”年华喘着气道,“小妹从校场一直传话到这里,累得实在是走不动了,诸位大哥们行行好,稍抬贵足绕上几步,去向南坡的守军传个话吧!”

灵羽骑中亦有女将士,多是传令兵,众守兵并不奇怪,他们见年华生得秀美,说话又有礼貌,倒也不忍心不帮她,遂拍胸应承了:“只是几步路的事,没问题。”

年华千恩万谢地送众人离去:“谢谢诸位大哥,大哥们先去,小妹在此休息一会儿,还得去别处传话…”

士兵们飞快地远去,年华不禁笑了。万事得做两面观,兵多将广虽然好,却也有坏处。十余万灵羽骑在紧急关头,谁也不认识谁,只认识服饰。不过,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却不适用于南坡的守兵。南坡是守卫霹雳车的重地,戍卫的将士责任重大,一定会比较严谨仔细,不会轻易被陌生脸孔糊弄,但若是西坡的守兵们去传话,军营中又确实乱成一团,效果一定会不一样。

年华带领巴布、赫锋等人爬上了无皋岭。他们站在飞雪中,望着仿如巨怪的霹雳车,因为震惊和恐惧,连寒风刮面也不觉得冷。

今晚月色不错,借着月光望去,山顶上的空地呈“人”字型,人字的头部是一方开阔如广场的空地,人字下面的一撇一捺延伸向丹水,十分狭窄。广场上集中放置着十架霹雳车,狭窄如一字的两条断崖上,也各自并列着十架霹雳车。地上堆放着巨大的五色石,为了防雪防潮,都以油纸覆盖。

众人从西坡上来,正好站在“人”字的右捺处。

年华首先穿过一架架霹雳车,走向中央的广场,“没时间了,快跟我来!”

年华停在集中放置的十架霹雳车下,一抬手,掀开了覆盖着五色石的油纸,下令道,“将火石、硝石堆在霹雳车下,土石、冰石不要管,油石剖开,将油洒在地上、车上。动作要快,一刻钟内做完!”

众人闻令,如梦方醒,五十人立刻动手。

巴布指着断崖边排成一字,互相连接的二十架霹雳车,问:“年主将,那些怎么办?”

年华笑道:“那些更简单。巴布,赫锋,甘铁…你们跟本将来!”

年华点了七名身强力壮,素以力能扛鼎闻名于白虎营的将士,领着他们走向右边的断崖,在最边缘的一架霹雳车前站住。

这架庞然大物左边以铁索与同类相连,右边空空如也,铁索绕过巨兽的躯体,被固定在钉入地下的一根木柱上。

年华抽出圣鼍剑,真气出丹田,灌注于剑上,全力劈向铁索。

“铛!”火花闪烁中,儿臂粗的铁链断为两截。

没有了铁索的禁锢,最边缘的霹雳车就可以移动,只要向前推动三米,就能掉入丹水中。断崖边的二十架霹雳车环环相扣,紧紧相衔,只要推倒一架霹雳车,并将最左边缠绕霹雳车和木桩的铁索也斩断,全部的霹雳车就会掉落丹水。

巴布、赫锋、甘铁等七人上前,他们围在霹雳车下,使出全部的力气,向外推动霹雳车。所幸,因为怕冻僵了霹雳车的机括,霹雳车四周的积雪被打扫得很干净,座底与地面没有冻结在一起。

巴布等七人都是以一抵三的大力士,但见他们齐心合力,额上青筋暴凸,衣底肌肉隐现,庞大如巨兽的的霹雳车,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断崖边移动。

年华见状,心中大喜,“本将去斩断左边的铁索。”

年华向东走去,东边尽头,最边缘的一架霹雳车的东端,也被锁在了木桩上。

年华拔剑斩向铁索,火花四溅中,铁碎索断。

就在铁索断裂的瞬间,西边丹水上传来一连串巨响:“咚!扑通——咚!扑通——咚!扑通——”

冰面连续炸开,水花四溅。

年华往西边望去,犹如一场奇异的魔术,一架架笨重庞大的霹雳车,由远及近,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推倒,次第坠入丹水中。

耳边一阵巨风响起,冷气夹雪,扑向断崖。年华急忙退开数步,才没被最后一架霹雳车倒下时带起的巨风卷入崖下。

霹雳车砸开冰河的巨响,徘徊在夜空中,既像是哀鸣,又像是欢呼。

年华飞快地回到广场上,巴布、赫锋等人正从西边赶来,虽然大汗淋漓,形色疲惫,但眼中却有难掩的激动和喜悦。

广场上的白虎、骑已经按照年华的吩咐,将火石、硝石堆在了十架霹雳车下,油石全部剖开,倾得满地都是。此时,还不到一刻钟。

丹水上发出了这么巨大的动静,南坡的守卫却没有上来探视,这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信了西坡士兵的“传令”,都去校场集合了。

“做得好!我们走!”年华示意众人从南坡下去,她走在最后。临走时,她拾起一段朽木,一端以干燥的白绢扎紧,在地上将白绢浸满油。待得下到半坡时,她以火折点燃朽木,浸油的白绢遇火,立刻熊熊燃烧,风吹不熄,雪浇不灭。

年华迎风展臂,将点燃的朽木扔向山顶。雪夜中,一道红色流星落向山顶…

“轰——!”顷刻间,山顶上火光冲天,吞噬了霹雳车。火焰耀亮了天宇,烧红了积雪,黑夜变成了白夜。

年华等人感到背后一阵热浪袭来,不禁加快了脚步。

巴布问:“年主将,我们现在去哪里?”

年华道:“去丹水,踏冰渡河,河对岸有马匹接应。”

营帐之中,篝火温暖。崔天允睡得正香,却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扰了美梦,睁眼醒了过来。他侧耳倾听,那呼喊还在继续:“来人啊!抓刺客!郁安侯被刺了!!”

崔天允翻身坐起,心中正在惊疑,营帐已被人猛地掀开,他抬头望去,却是宫少微等将领。

宫少微等将领大步流星,提刀携剑地进来,一时顾不得繁文缛节,纷纷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侯爷,刺客在哪里?”

“侯爷,可曾受伤?”

崔天允道:“没有刺客…”

众将满脸疑惑,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回事?”

营帐外,灵羽骑已经沸反盈天,乱成一团。

崔天允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人,处变不惊,“诸将听令,分头去各处查探,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众将领命而动,崔天允叫住了宫少微,“少微,你去年主将帐中,看她是否安好。”

不到一刻钟,诸将陆续归来,汇报情况:

“回侯爷,俘虏营中遭劫,三百白虎、骑全都被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