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崦嵫,朔风猎猎。夕阳仿佛一滴凝固的血,沙漠映在暮色中,美丽而荒芜。都护营外不远,孔雀河的支流缓缓流过,清蓝如玉的河水泛着雀翎的幽泽。

年华坐在河边,打开了手中的檀香木匣,映入眼帘的,是一捧干枯发黄的荼蘼花。檀香木的浓馥香味掩盖了荼蘼的清香,一丝草木腐败的霉味夹杂其中,宛如在时光中斑驳泛黄的思念。

年华笑了笑,心中有些苦楚,有些牵挂。今年,“春日在玉京中一起看荼蘼”的约定,她又辜负了。宁湛在玉京,可还安好?

097 故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年华回头,却是夔奴。这一年半以来,在年华没有带兵出战的日子里,夔奴总是来求打,锲而不舍。

两人无论打过多少次,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痛,他始终没有清醒,她也始终不得救赎。或许,通过折磨肉体来寻求精神的解脱,本身就是一种谬误。

年华捧着木匣,对夔奴道:“大叔,今天我不想打。”

“唔。”夔奴应了一声,也在河边坐下,没有动手的意思。

相交久了,夔奴来找年华,也不是全为求打,有时候两人一起海饮醇酒,有时候无言地安静对坐。

夔奴的话很少,年华的话也不多,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听河水潺潺流过,既不欢悦,也不难受。

年华抬手,将木匣中风干的荼蘼花倾倒入孔雀河中。

干花浮在河面上,随着流水渐渐飘远…

夔奴望着流水带走落花,问道:“这是什么花?我从不曾见过。”

年华道:“荼蘼花。只开在中土,西荒没有。”

“唔,花的名字很奇怪。”夔奴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年华倾尽木匣中最后一瓣干花,语气有些伤感,不知是在对夔奴说,还是在自语,“其实,荼蘼这种花还有一层意思。它意寓着年华老去,时光一去不复返。呵呵,时光不能倒流,没有人可以回到从前,那些快乐的,痛苦的,真实的,虚假的过往,都是镜花水月,都是梦幻泡影。如果一直陷在回忆的幻觉中,如堕迷宫,不得出路,就会失掉眼前的真实,错上加错,苦上添苦…”

夔奴神色骤变,他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时光不能倒流,过往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都是梦幻泡影…如堕迷宫,不得出路…错上加错,苦上添苦…”

年华见惯了夔奴的癫狂无常,没有理会他。

“啪!”年华合上木匣时,夔奴突然站起身,抬脚离开,口中仍是喃喃:“镜花水月,梦幻泡影…错上加错,苦上添苦…”

年华没有阻拦,任他自去。她耳听夔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只剩大漠里的风声。也许,要让一个人从迷梦中清醒,不是用拳头击中身体,而是用话语击中心灵。

夔奴离开后,年华抱膝望着孔雀河,仍沦陷在自己的迷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的霞光由金红色变成血红色时,年华的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年华有些无奈,“大叔,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今天不想打了。”

身后没有声音,但脚步声没有停止。

年华觉得不对劲,转过头去:“大叔?”

夕阳下,荒漠中,孔雀河畔,一袭白衣迎风翩飞,银发重瞳的俊美男子向年华缓缓走来。

年华吃惊,站起身来:“风白?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西州了?”

观星楼之变后,年华忤逆宁湛,夜纵云风白,放他回了北宇幽都。那一夜,玉京一别,如今已是两载星霜。两年不见,云风白仍旧风姿清隽,只是似乎清瘦了一些。他深深地望着年华,笑容有些悲伤:“我怎么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

在北宇幽都中,知道她在西州,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眺望西方,心中仿佛有一根丝线悬着,不肯错漏了西州的任何消息。因为她曾拒绝了他,他强忍着来西州的念头,强忍着见她的欲望。他想斩断这无望的痴念和爱欲,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他还是做不到。他想念她,他爱她,最后他终于还是被那根名为“思念”的丝线牵来了西州。

年华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观星楼上,雷雨之中,那当胸穿透的一剑,始终是她心中最深的歉疚。

云风白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不知为何,看见云风白的那一刻,年华就感到安心,宁静,温暖。她贪恋他的气息,可是仍然拒他千里:“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西州很乱,你还是回北宇幽都更好。”

云风白望着年华,两年不见,她似乎高挑了一些,也更加成熟,美丽。没有改变的,是那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温润而坚定。

“不,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离开。年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年华苦笑,“你这是何苦?你明明知道,你要的,我给不了你。两年的时间,我以为足够让你醒悟了。”

“这两年里,我也试着让自己醒悟,可是不行,我无法做到。”

“风白,你不要这样…”

云风白望着年华,心中悲伤。她始终只爱着宁湛,对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恋。可他,却如同中了蛊,着了魔,陷入相思,不可自拔。明知不得而求之,这是自苦,怨不得他人。

北宇幽都中,绯姬见云风白相思成鸩,曾不解地问道:“主上,您明明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得到她的身体,束缚她的心灵,为什么您要选择最艰难,甚至也许根本无望的方法呢?”

云风白苦笑:“本座爱的是那个自由的、鲜活的年华,不是一具被束缚、控制的傀儡。不是本座要选择最艰难,最无望的方法,本座只是循着自己的心而为,想换得她的一颗心。虽然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

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云风白望着年华:“那你,希望我怎样?”

年华摇头:“我不知道。”

年华、云风白默默地站在孔雀河边,直至夕阳西沉,天色擦黑。

“风白,回北宇幽都去吧。”年华回都护营前,最后对云风白说道。

砂城中,烈日炎炎。

商议完事情,年华从城主府中出来,准备出城回都护营。半路上,跟随她的田济、上官武有事情要去办,先离开了。

年华独自走在街上,突然迎面跑来一个肮脏瘦弱的小乞丐,交给她一张纸条。年华心中疑惑,刚想询问,小乞丐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年华疑惑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苍龙血,红莲劫。天涯阁,故人约。落款:雪。

年华疑惑更甚,她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谁的名字中带着雪字。难道是送错人了?

天涯阁位于东城边,是这西沙古城中唯一一座中土风情的酒楼。都护营在砂城东边,年华此刻在出东城的路上,离天涯阁不远。她抬头见火伞当空,热得人头昏,觉得去天涯阁中歇歇脚,喝上一壶冰镇的清酒也不错。

正是下午光景,天涯阁中的客人不多,零零落落。天涯阁中的陈设极具中土风情,木质桌椅,水墨屏风。屏风上绘着千里艳荷,百里碧叶,画工不俗,落笔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在十里清风,一脉水香中,说不出的舒适怡心。

年华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相熟的面孔,心道:果然是送错人了!

年华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清酒,几样瓜果。

在零零落落的客人中,年华的目光被一名落拓男子吸引。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满面风尘,神情萧瑟,他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前,也是自斟自饮,桌上放着一双古刀。

就在年华望向男子的时候,男子也抬头望向了年华,他的眼神如一柄刚出鞘的刀,森寒而犀利。他微微一眯眼,嘴角泛起了笑意,遥遥对年华举了举杯。即使在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三分寒锋,两分审视,一分敌意。

年华似乎领悟了什么,走了过去,在男子面前坐下,笑道:“信,是你送的?”

男子点头:“不错。”

“你是谁?”

“鄙姓龙。”

年华眯起眼,打量男子:“我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落拓男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两寸见方的羊脂玉匣,放在桌上,打开。雪白如莲的玉匣中,放着一粒鲜红的珠子。红珠绯光流幻,将雪白的匣壁也映成了妃色,仿佛谁用纤纤玉手,从血池中托起了这粒红珠。

年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天极门中的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谁和谁做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梦?梦里炽焰焚烧,漫天劫灰,谁曾为谁赤手屠龙?

“端木寻?!是她叫你来的?”

落拓男子点头,“是长公主让我来的。”

说到端木寻,男子的神色温柔了许多,仿佛肃杀寒冷的秋日中,一束温和阳光破开层层乌云,照彻了萧瑟的万里河山。

“她让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想让年将军去皓国。她说,只要你愿意去皓国,当年之诺,一字无改。”

年华回想起当年端木寻的承诺,“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凡我所有,皆与你共享。”

凡我所有,皆与你共享。这是端木寻对她的承诺。作为一个君主,端木寻对年华作出的承诺是崇华帝永远也不会作出的。而年华却因为宁湛,总是把端木寻的承诺置之一笑。曾经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年华淡淡一笑,“不可能,我不会去皓国。”

男子望了年华一眼:“年将军,这就是你的回答?”

年华点头:“没错。”

“你可以拒绝。可是,对我来说,长公主的心愿是不可逆抗的天意,我不能忍受任何人忤逆她。你如果不肯答应,那我只有…”男子脸上露出阴鸷神情,长袖拂过桌上,一双古刀齐齐出鞘,刀锋寒光潋滟,直袭年华而去。

年华大惊,急忙抽身急退。她后退的同时,圣鼍剑也已出鞘,格向袭来的双刀。

男子冷笑,变换招势再度袭来。

年华反剑抵挡,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刀气如梦如雾,剑气如虹如雷。

天涯阁中的客人大骇,纷纷惊呼,急忙避走。

男子的刀势诡谲而飘忽,后力却霸道惊人,双刀总是从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攻来,年华渐渐觉得应付吃力,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水。

男子显然没有使尽全力,他将年华逼入险境,却又并不痛下杀手,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你可以再选一次?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就杀了你!”

“不去。”

年华话音刚落,双刀如同一条双头灵蛇蜿蜒袭至,从她的颈边堪堪擦过。年华觉得颈上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有灼热的液体滚落。

男子冷笑,“不去?下一次,你的头就不会在颈上了。”

年华望向男子,澄澈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人心,“龙断雪,你并不想我去皓国,又何必非要逼我?又何必非要逼你自己?”

虽然男子没有报出全名,但从他卓绝不凡的身手,与浑身散发出的武将气息中,年华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龙断雪,皓国玄龙大将军,战国四公子之一。他身为皓国玄龙大将军,手握皓国兵权,自然不会愿意另有一将入皓国,打破现有的局面。

龙断雪回望年华,眼中波澜不惊,冷冷重复:“无论如何,长公主的意愿,对我来说,就是不可逆抗的天意。你不去皓国,就得死。”

龙断雪话音刚落,双刀已经卷向圣鼍剑。年华只觉得手腕一麻,五指不由得松开。圣鼍剑脱手飞出,双刀直取年华脖颈。

年华急忙向后退避,身后却是墙壁,无处可逃。刀风刮得脸上生疼,外面虽然是烈日炎炎,年华却觉得有冷汗滑落脊背。莫非,今日命休了么?!!

098 自缚

就在年华绝望的刹那,一道白影闪电般掠近,雪袖带起一阵劲风。在那道劲风下,森寒的双刀竟被迫了开去。

年华抬头望去,却是云风白。千钧一发之际,他从水墨屏风后走出,御风为刃,救了年华。然而,双刀被迫开的瞬间,霸烈的刀气的余势从他的右颊划过,带起了一道血痕。

云风白浑然不觉,只顾关切地问年华:“你没事吧?”

年华道:“唔,还好。”

龙断雪立定身形,望见云风白,笑了:“我当是谁能够徒手阻我双刀,原来是‘公子白’。”

云风白也笑了,“龙门主,不,应该是龙大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位于皓国太华山的龙首门,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龙断雪是龙首门门主。云风白与龙断雪是江湖中的旧识。

龙断雪道:“云教主可否让开?龙某与年将军还有私怨未了。”

云风白淡淡道:“不。你想要伤她,除非先杀了我。”

龙断雪自知杀不了云风白,不甘心地望了年华一眼,冷笑一声:“今日且罢,来日方长。年将军,后会有期。”

龙断雪收了桌上的羊脂玉匣,转身离开了天涯阁。

年华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云风白,“唔,谢谢你。”

云风白淡淡一笑。

年华见云风白右颊的伤口尚在流血,急忙拿出一方白绢,递给他,“喏,脸上流血了。”

云风白接过白绢,抬手去擦左颊。

年华忍不住笑了,“右边。哪边脸受伤了,你自己都感觉不出么?”

云风白一愣,这才用白绢去擦右颊。她只是递来一方素绢,他怎么又乱了心神?!

年华拾起圣鼍剑,走回自己的桌位,桌上一壶冰酒,几碟瓜果仍是原样。她坐下,问云风白:“过来一起饮几杯?”

云风白点头,走到年华对面坐下。经过这一场恶斗,天涯阁中本就零落的客人已是一个不剩,倒也清净。

云风白、年华对坐而饮。

年华道:“谢谢你。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风白倒也坦然,“因为,我一直跟着你。”

年华沉默。

云风白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有什么过节,但龙断雪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自己且不必说,龙首门中的杀手也是防不胜防。”

年华已经领教了龙断雪的手段,对于龙首门杀手的厉害也早有耳闻。虽然都护营禁卫森严,但是对于龙断雪之流,不啻于无人之地。

年华眉头微蹙,“确实,这倒是有些伤脑筋…”

年华并非惜命,戎马疆场,如走刀锋,她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如今都护营刚建立,她不能死,她是西州都督,手握西州兵马大权,她必须坐镇西州,才能稳住流沙之海中的二十七蛮部,才能威慑朔方的铁骑,让他们不敢践踏边城,陷百姓于战火中。

云风白见年华修眉微蹙,笑了笑,道:“对付江湖人,还是得用江湖人。龙断雪能派杀手,你也可以请保镖。年将军面前不是有一个很不错的保镖人选吗?”

年华一口酒差点呛住,抬目望向云风白,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么?人选自是上佳,不过总觉得请云教主做保镖,酬劳一定会很昂贵…”

云风白一本正经地道:“不贵,一点儿也不贵。只要你每天对我笑一笑,就行了。”

年华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云风白道:“嗯,今天的酬劳,收到了。”

年华又笑了。

云风白奇道:“年华,你在预付明天的酬劳?”

年华哈哈大笑。

云风白叹道:“年华,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慷慨的雇主。”

说笑毕,年华收敛了嬉颜,严肃地望着云风白,“风白,无论是龙断雪,还是龙首门,都是非常危险的敌人。即使你有通天之能,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西州更是局势混乱,战火欲燃,你一旦踏进来,就很难再脱身,你这么做,是陷自己于危境。我不希望你有危险,你明白吗?而且,井中求火,你觉得值得吗?”

云风白的爱,她回应不了。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井中求火,一场徒然。

云风白笑了笑,“我既然来西州找你,就根本不打算脱身。井中求火又如何?只要能够与你朝夕相对,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她可以选择守护宁湛,但她不能反对他选择守护她。

年华黯然:“风白,对不起。”

日斜酒残,云风白随年华来到都护营。田济、上官武等在玉京亲历过观星之变的武将,对云风白始终心存顾忌和害怕,但是年华坚持留下云风白,他们也就不再反对。

也许,龙断雪确实忌惮云风白,不想与异邪道为敌,半个多月过去,都护营风平浪静,年华也安然无恙。

夕阳西下,年华和云风白在营中闲步。

年华有些不解,“龙断雪出现在砂城,非常奇怪。皓国与西州相隔千里,他怎么会丢下端木寻和玄龙骑来到砂城?”

云风白道:“确实。国不可无将,以龙断雪的身份,绝不会独自远行。除非,有人与他同行。”

年华疑惑:“谁能带着龙断雪远行?难道是端木寻?端木寻已经是监国长公主,她离开皓国,是一件轰动诸国的大事,西州也会得到消息。现在,西州并没有得到她离开皓国的消息。”

云风白不以为意地道:“也许,她是偷偷来到西州,无人知晓。”

年华笑着摇头:“不可能,国君无私举。她是皓国的储君,虽然尚未加冠登位,但是已经监国主政。她每日的一言一行,皆为众目所睹。她离开皓都,势必隐瞒不住。”

云风白似笑非笑,道:“在众目所睹中,想隐瞒行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现在在你面前,可是北宇幽都无色、界中,仍有一名‘公子白’在处理圣浮教的日常冗务。嗯,辛苦绯了,又要做‘公子白’,又要做绯姬。”

年华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虚设假象,隐瞒行藏,必定有隐秘的目的。如果端木寻真的不在皓都,而在西荒。那么,她一定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这,可就严重了…”

云风白安慰年华,道:“也许,是你想太多了。即使皓国长公主微服来西荒,也不一定就有阴谋。”

年华道:“不,绝不是我顾虑太多,你不了解端木寻的为人,她比宁湛更…更有为帝的手段和谋略。她的一举一动,绝不会没有目的。恐怕,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只是我们未曾察觉。”

“年将军!”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呼唤,打断了年华的话。

年华、云风白转身,却是乌雅。她手中拿着一封信,正疾步走来。

乌雅道:“年将军,今天我在砂城中遇见夔奴,他托我将这封信交给你,说他已经从迷梦中清醒,不再恐惧真实,决定离开了。”

年华接过信。自从那日孔雀河畔一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夔奴。夔奴不来找她求打,她倒还真有些寂寞,也不知他离开砂城,会去哪里。

年华展开信,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云风白、乌雅奇怪,他们疑惑地望着年华。

年华抚额苦笑,将信递给二人,“这种文字,我看不懂。”

乌雅看了一眼,也是如观天书,“恐怕是西荒蛮文,我去找译官来。”

云风白接过信,一边浏览一边道:“且慢。这是朔方文,我恰好认得。”

年华问:“上面写了什么?”

云风白笑了笑,道:“大体意思,是多谢你的拳头。不过,让他幡然醒悟的,还是你的话语。他在最后写了两句佛经,‘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迷人执成癫,故知大错。’”

年华问,“他有没有说他做什么去?去了哪里?是回夔山了么?”

云风白看了一眼信,抬目道:“他没有说他做什么去。他去的地方,不是夔山,是毕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