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枯坐了一夜,心力交瘁。第二天早上,狱卒送来饭食,半碗稀粥和一个馒头。虽然没有一点胃口,但是为了保持体力,年华仍是吃了。粥很稀薄,馒头粗硬,年华刚咬了两口,就吐了出来。不是嫌弃馒头不合口味,常年行军征战,她早已习惯了粗衣粝食。再粗粝的食物,只要能够果腹,就是佳肴。她吐出馒头的原因,是因为馒头中赫然吃出一个纸卷。

年华望了一眼监牢外,没有狱卒,她打开了纸卷。打开纸卷观看之后,年华一脸黑线,继而捶墙。纸上都是蚯蚓般的朔方文,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不过,笔迹她不陌生,和之前砂城中夔奴留给她的信中的笔迹一模一样。这张藏在馒头中的纸卷,应该是出自威烈王阿穆隆 ·铁穆尔之手无疑。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上面写了什么?!

这纸条上的短短数语,也许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决定了整个西荒的战局。年华再一次捶墙,早知道,在来西州之前,她就应该先学一学朔方文。

年华度秒如年,心神不宁地过完上午。正午时分,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却是狱卒在惊慌失措地奔走相告,“不好了,雷泽城的叛军来攻城了!”

“云梯已经架到城墙下了!”

年华听着风中隐隐传来的战鼓声,又看了一遍字条上天书般的朔方文,心中忐忑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南因·铁穆尔是咆哮教的。。。

114 破城

黑云压城,人心惶惶。

威烈王重回人间的那一出戏,是云风白以幻术相助,才得以遮众人之目,保全朔方王室的颜面。年华与威烈王商议,等一切动向既定,才联合攻取三桑城。可是,端木寻看穿了年华的意图,囚禁了年华,威烈王不得不提早攻城。

威烈王兵临城下,南因·铁穆尔沉不住气了,“长公主,现在该怎么办?”

端木寻道:“急什么?带年华来议事厅,以她为傀儡,指挥白虎、骑迎战叛军。”

南因·铁穆尔闻言,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刻吩咐站在身后的管于智:“管大将军,你去天牢带年华来。”

“是。”管于智领命退下。

天牢中,年华背对着墙壁,盘膝而坐。有脚步声传来,渐渐逼近。年华睁开双目,看见是管于智,心中一惊。 去年夏末,管于智率领五万沙棠骑与年华在砂城作战。三天三夜的鏖战过后,管于智没有攻下砂城,都护骑也伤亡惨重。算起来,她和管于智是有前嫌的敌人。

管于智令狱卒打开牢门,又替年华松了镣铐。

年华站起身来,右腿痛入骨髓,她踉跄了一下。管于智伸手,扶住了她。就在管于智扶住年华的瞬间,天牢中变乱骤起。管于智带来的沙棠骑,刀兵闪电般出手,没有防备的狱卒尽数倒在血泊中。

年华望了管于智一眼,疑惑:“管大将军?”

管于智道:“本将奉威烈王密令,救年将军出城。”

啊,原来那封密信的内容是这样…不过,管于智什么时候归顺了威烈王?也许,是在管于智被南因·铁穆尔无故鞭笞的那一次之后吧?南因·铁穆尔失了人心,让阿穆隆 ·铁穆尔有隙可乘,收拢了旧部。现在,连管于智都倒戈了,南因·铁穆尔已经真正到末路了…

管于智带着年华走出天牢时,三桑城中战火已燃。威烈王的军队在城外攻城,战鼓如雷。管于智听见城外的鼓声,命令沙棠骑去开城门,迎接威烈王入城。威烈王的军队潮水般涌入三桑城,会和沙棠骑,包围了离宫。南因·铁穆尔和端木寻见大势已去,匆匆逃离了三桑城。

年华右腿受伤,但不欲拖累管于智,“管大将军请自去城门迎接威烈王,尽早平定乱局。年华可以自己回白虎营,调遣白虎、骑前来增援。”

“你的腿…”老将犹疑。

“没有关系,给我一匹马,一方长戟就行了。”

“好。”管于智给了年华一匹马,一方长戟,马上还带着一张弓,一壶箭。

“多谢。”年华咬牙跨上战马,一手持长戟,一手勒缰绳,向城外驰去。

管于智站在原地,望着女将一人一骑,冲开一条血路,消失在混乱的战局中。久历沙场如他,也无端地觉得心畏。那般坚韧的毅力,那般强大的力量,让人恐畏和折服。世间如果有人能够平定乱世,肃清宇内,那个人一定是她吧…

年华凭着精湛的骑术,从交战的乱军中冲出了三桑城。因为腿脚不便,即使方天戟舞得猛如蛟龙,灵如游蛇,她的身上还是受了几处伤,鲜血淋漓。

尚未冲出城门,年华看见龙断雪护着端木寻混杀在乱军中,也是出城。她心中蓦地一动,数日来积压的怒火与恨意,腾地燃烧起来。她取下马上的铁弓,搭上三支翎箭,弓张如满月,瞄准了厮杀中的端木寻。

“噌噌噌——”三支铁翎箭次第射出,破空袭向端木寻。

龙断雪耳力非比寻常,即使在乱军混战中,也感受到了危险。古刀横空掠过,挡在端木寻身前,连续击落了两支来势汹汹的翎箭。可是,最后一支翎箭,却从刀势的空隙中飞过,正中端木寻的右目。

“啊!!”端木寻惨叫一声,翎箭已穿进了右眼中。

龙断雪大惊:“长公主!!”

端木寻捂住右目的指缝中,汩汩涌出鲜血。她忍着剧痛,指着乱军中的年华,咬牙切齿:“雪,杀了她!”

“是,长公主。”龙断雪垂首应声。

龙首门徒保护着眇了一目的端木寻脱身,龙断雪掠上一匹战马,追杀年华。

年华见龙断雪追来,急忙勒马逃走。无奈乱军中走不快,她才刚冲出城门,身后龙断雪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回头迎战,她根本敌不过龙断雪,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拼命地逃。

年华提缰催马,慌不择路地逃至一处山崖边。眼看前面已经无路,她心中焦急万分。突然,她身下一个不稳,战马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向后面矮了下去,她也因着惯性滚落下马。原来,战马的两条后腿,被一柄飞来的古刀齐齐切断,鲜血四溅。

年华滚落下马,后背摔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痛得她汗水淋漓。本已接回伤骨的右腿,因为这一摔,似乎又骨裂了,疼痛剜心。

古刀砍断马腿后,又盘旋飞回龙断雪手中。龙断雪翻身下马,缓缓走向年华,目光森冷。

如今的情势下,只有舍命一搏,以求生机了。年华咬咬牙,握紧方天长戟,先发制人。古刀翻转如电,年华手中的长戟尚未接近龙断雪,就已被劈作两截。

年华冷汗如雨下。

龙断雪道:“你还是乖乖地受死吧。这,是长公主的意愿。”

古刀横空划过,在年华脸上闪烁出一道白光。

年华想逃,腿却不听使唤,心中一片绝望。

一片树叶悠悠滑落,擦过寒光潋滟的古刀时,突然被一阵疾风卷起,打了一个旋儿。

龙断雪眼中精光一闪,仿佛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古刀扭转了袭向年华的弧度,向右边的虚空格去。

“锵!”刀剑相击,发出一声锐鸣。

年华望向格住古刀的剑,剑身黢黑颀长,哑光如墨。无比熟悉的剑,她的圣鼍剑。但是,此刻,圣鼍剑并不在她手中,而是在一名白衣银发的男子手中。

年华松了一口气。云风白,来得真及时。

云风白与龙断雪静静地对峙。

“云风白,你又来阻我?上次砂城天涯阁,我放过她,不是怕你,只是不想坏了江湖道义。你如果执意与我为敌,我龙断雪就与你一决生死!”

“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年华。”云风白返手出剑。

龙断雪急忙挥刀格挡。

“锵!”“锵!”“锵!”龙断雪,云风白瞬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快得年华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身形。

突然,一蓬鲜血飞出两团寒光外。

年华心中一紧,不知是谁受伤了?风白,他没事吧?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云风白完好无伤,龙断雪的左臂正在汩汩流血。

“这一剑,是为蜃梦城中,你约我城外相见,却不赴约。失约,是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更何况是策划阴谋,故意失约。龙门主,你受这一剑,可心服?”

龙断雪一怔,额上冒汗,无言作答。

云风白身形一闪,但见一黑一白两道光飞速掠来,龙断雪急忙提刀回击。

“锵!”“锵!”“锵!”龙断雪,云风白转眼又交手了七八招,又是一蓬鲜血迸溅出战圈外。

年华心中又是一紧。

两道身影分开,云风白静静地站着,银发纷飞。龙断雪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他的左腿上,鲜血已染红了长衫。

“这一剑,是为你以假讯诱我去皓国龙首门。如此卑鄙歹毒的用心,已经大大违背了江湖道义。这一剑,龙门主受得可心服?”

龙断雪疼得直冒冷汗,脸色涨红,怒道:“云风白,你在耍弄我?!”

云风白淡淡道:“哪里,是龙门主要与云某谈江湖道义,云某不过列出事实罢了。”

龙断雪恼羞成怒,“你这般折辱戏弄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云风白淡淡道:“你还不能死。”

龙断雪望了一眼云风白,又望了一眼年华,似乎明白了什么。

“哈哈哈,云风白,你终是输了。你戏弄我,我便让你绝望。”龙断雪突然狂笑起来,纵身跳下了身边的悬崖,“长公主,末将幸不辱命!”

云风白急忙去拉龙断雪,但还是晚了一步。云风白怔怔地望着幽深的山崖,眼中一片凄暗。龙断雪掉下悬崖,年华的离朱之毒,怎么办?

云风白回过神来时,年华已经艰难地走到他身边,“风白,回白虎营吧。三桑城的战局未定,需要调遣白虎、骑过去…”

云风白打断年华:“他掉下去了…”

年华黯然:“我看见了。”

云风白望了一眼浑身伤痕血迹,右腿一瘸一拐的年华,悲伤地道,“只有五天,你只有五天了,你怎么还能只想着三桑城?你都已经伤痕累累,浑身是血了,你怎么还能只想着为宁湛平定天下?”

年华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是‘将’。即使明天就会死,今天我也要把西州平定下来。”

云风白问道,“那我是什么?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还是‘将’旗下一枚可用的‘卒’?”

“不,都不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只知道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

云风白叹了一口气,伸手擦去年华额头的血迹,“算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们回三桑城吧。”

两人共乘龙断雪的马,驰回三桑城。

“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随威烈王攻三桑城,恰巧在城外看见龙断雪追你,就随后赶过来了。”

“你徒步而来?怎么不骑马?”

云风白挑眉:“马怎及本座的脚程?”

年华冷汗不语。

年华带领白虎、骑进入三桑城,助威烈王平定了乱局。端木寻逃出三桑城,回去了皓国。南因·铁穆尔没能逃走,在半途被乱军杀死。阿穆隆 ·铁穆尔望着儿子的尸体,显得很平静,没有愉悦,也没有悲伤。年华留在三桑城中,和威烈王一起处理善后,稳定局势。

这几天,田济觉得很不安。他发现年华十分不对劲,她虽然仍旧英明干练,仍旧运筹帷幄,但是在处理事务时给人的感觉,总像是在交代后事。

“田副将,须得等威烈王正式复位,拿到永和盟书之后,白虎、骑才能撤回砂城。这样做不是为防朔方毁盟,威烈王是一诺千金之人,足以信赖,只是那时情况会微有不同,须得求稳妥周全。”

“田副将,因为是乱世,西州都护营如今编制的只有各城守军,但是本将军认为,还可以试着逐渐将归顺的游民部落中的骁勇武力编入,一者可以防止游民暴乱;二者也能增加都护骑的实力。”

“田副将,白虎、骑中,你是资历最深,也是最稳重沉着的将领。如果哪一日本将军不在了,希望你能带领将士们继续效忠圣上,守护玉京。”

“田副将,…”

女将军说这些话时,神色一如平常,没有丝毫异样。田济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妥,她是在交代后事么?这次三桑城之战,她只是腿受了伤,处理后再养养也就无碍了,不至于要命吧?

五天后的晚上,月光如水,夜风清凉。年华坐在房间中,缓缓摩挲着圣鼍剑。从早上起,她就觉得脏腑隐隐作痛,傍晚时呕出一口鲜血,是黑色。

终于,要死了么?

年华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宁湛在玉京中抬头,也能看见这轮月吧?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能守护他了,再也不能爱他了…

年华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过。也许,这一生,她愧对了自己,但至少她无愧于天极将门,无愧于西州的百姓…

年华感到五脏六腑隐隐绞痛。脏腑尽烂而死,还真是死得痛苦和难看啊,倒不如战死沙场来得轰烈和畅快…

年华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和绝望感,蛇一般缠住了她。她仿佛正在堕入一片无底的黑暗深渊,而深渊的尽头,是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年华,请自由地…小强下去吧。。。

梦华歌被某人执着地认定为一部女儿当自强的女性励志书,让某绾仰天了三个时辰。喂喂,那个谁,这是一部古言吧,怎么就成了励志书。。。仰天中。。。

115 黄泉

年华一把拿过身边的羊皮袋,袋子中是西荒最烈的酒,她仰头不断地狂饮烈酒,企图借烈酒忘记死亡的恐惧,借醉意减轻死亡的痛苦…

突然,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年华回头,看清了那个人,笑了,醉眼迷蒙:“风白…你…你回来了…”

这几天,云风白离开三桑城,不知道去了哪里。年华忙着三桑城的善后,也无暇细究他的去踪。

云风白没有说话,他走向年华,伸手点了她身上的天突,檀中,神封几处穴道。

“风白…呃!”年华的声音哽在了喉中,她的头渐渐昏沉,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看见的场景是月上中天,天幕变成了非常温柔的烟紫色。而云风白的神色,也温柔而悲伤。

第二天,年华睁开眼时,金色的阳光透过娑罗树,洒满了整个房间。云风白正背对着她,盘膝坐在不远处,似在吐纳运息。

年华惊异于自己还活着,脏腑也不再疼痛。她伸手挡了挡阳光,发现手掌上的黑色毒气竟淡去了好多。

年华吃了一惊,翻身坐起。她的动作发出了声音,引得云风白回头。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唇色略显苍白。

“年华,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好像没事了。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云风白虚弱却安心地笑了,“其实,世上会千峰心法的人,可不止龙断雪一人。”

“你…”

“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死。”

从生到死,不过一瞬。年华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想哭,又想笑。

云风白起身,走过去,拥住了年华:“有我在,必不会让你死。”

年华将头埋在云风白的胸口,眼泪决堤:“我…我以为我不怕死…可是,其实我很害怕…风白,谢谢你…”

云风白垂下头,下巴抵住了年华的头,重瞳中泛起一抹妖异的金色。他再一次重复,“有我在,必不会让你死。”

时间飞逝,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年华过得紧张而繁忙,助威烈王在三桑城复位,平定战乱后的残局,与威烈王拟定具体的盟约内容…一应冗事,全都需要她亲自处理。

年华无暇注意云风白的形迹,他只在她离朱毒发的日子准时出现,为她祓毒。其余的时候,他不见踪迹。云风白祓毒的方式,似乎与龙断雪不太一样,但是年华无法察觉,因为每一次他都会先点年华的天突,檀中,神封几处穴道,让她昏厥过去。年华心中隐隐不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因为太过繁忙,且相信云风白,也就没有细想。

年华发现,她手心的黑气越来越淡。她觉得很奇怪,以前龙断雪为她祓毒后,手心的黑气并不会消去啊…

西荒乱局已定,朔方呈上永和之表,崇华帝御驾亲临砂城,一者与朔方威烈王契盟;二者观摩西州都护营。

年华非常高兴,恨不得立刻飞回砂城。玉京一别,已经三年了,她终于可以见到宁湛了。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得到崇华帝亲临砂城的消息,年华和威烈王立刻整装待发,准备去砂城见驾。

这一天,又是离朱毒发的日子,云风白又来为年华祓毒。

年华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漫天云霞。

云风白背对着她,正在吐纳运息。

年华想,终是不能一辈子都让他祓毒,依靠他活下去。那样,会束缚了他的自由,让她心中愧疚。龙断雪曾经说过,黄泉谷的“鬼医”澹台婴能够解离朱之毒。那么,等和威烈王去砂城见过宁湛,将永和之盟定下后,她就去黄泉谷走一次吧。

年华一边这么想,一边起身。

云风白听见声响,没有回头,“年华,这是最后一次了。”

“欸?”年华望着云风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离朱之毒,已经彻底祓除了,再也不会束缚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祓毒了…”

“欸?怎么会?”年华望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确实已经没有黑色了。她心中疑惑,离朱之毒,不是无药可解吗?

云风白站起身,慢慢道:“宁湛已经来到西州,我就不再随你回砂城了。正好,绯飞鹰传书,教中有事,我必须回北宇幽都去了。就此告辞。”

年华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掌,神色复杂。

云风白即将踏出房间时,年华大声喝道:“站住!”

云风白没有停步,继续往外走。

年华起身追了出去,“云风白,你站住!”

年华一把拉住云风白的手,云风白以袖风扫过,逼退了年华。

年华不甘心,再一次拉向云风白的手。云风白出掌相抗,年华没有躲开,准备生受他这一袭。可是,云风白没有伤她,收回了掌力。年华也顺势拉住了他的手。

云风白的掌心,乌黑如墨。掌纹间蔓延的黑气,是离朱之毒。

年华心中一紧,一瞬间,她竟无法呼吸。

“不是千峰心法…你给我祓毒,不是用的千峰心法。千峰心法,只有龙断雪一人会。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为我祓毒,为什么你的手上…”年华抬头望向云风白,这才发现他的重瞳中带着一抹妖异的金色,嘴唇也呈淡淡的乌紫色。

年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为习武之人,她知道云风白中毒了,且毒已入膏肓。

“你将离朱之毒引到了自己身上?”年华颤声问道。怪不得,他每次祓毒时,都会让她沉睡过去,他怕她发现他祓毒的方式与龙断雪不同。怪不得,他总是消失不见,他怕她发现他中毒的异兆。他根本不会千峰心法,为了救她,他宁愿把离朱之毒引入自己体内,代她去承受脏腑糜烂,等待死亡的痛苦。

云风白收回了手,淡淡道:“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

云风白转身离开。年华拉住了他,“不许走…不要走…我们去黄泉谷,马上去…”

云风白叹了一口气,悲伤地望着年华:“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西州距离北宇幽都有几千里之遥,十日内根本不能赶到…”

年华道:“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

“宁湛正在砂城等你,你不是一直盼着见他么?还有与朔方的永和之盟…”

年华打断云风白,“这些都不重要,去黄泉谷最重要…”

年华下令,准备四匹千里马,路上换乘。她将白虎营交给田济,也不顾田济的劝阻,连夜带着云风白离开了三桑城,赶赴黄泉谷。此时此景,世间的任何事都不及云风白的生命重要。如果,他因为她而死。她必将愧疚一生。

两人飞速北上,赶赴黄泉谷。一路上,两人几乎脚不沾地,每到一个地方,则换马而行,累死了数匹千里马。饶是如此,十日后,云风白毒发时,两人离黄泉谷还有三日的路程。

云风白靠着灵犀玉脂,和精湛的内力勉强压抑着离朱之毒,但却是痛苦之极。可是,他没有后悔。两人又日夜兼程地行了两天,终于到达了黄泉谷外。此时,云风白已经神志不清。年华扶着他,穿过长满金色龙牙草,遍布白骨骷髅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