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明净而莹澈,仿如一片洒满碎钻的蓝紫色丝绒。

云风白望了一眼星空,唇色乌紫,眼神已黯淡:“年华,我曾对你说过,北宇幽都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的星空,还能看见美丽的极光…”

“嗯,我记得。”年华道,声音有一丝哽咽。虽然抵达黄泉谷了,可是延误了三天,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救?更何况,“鬼医”澹台婴性格残虐乖戾,他肯不肯施援手还很难说。

云风白平静地道:“死了,也无憾了…”

“你胡说什么,我不许你死!”年华生气。

“能和你同看这片星空,我死了也无憾了。”云风白伏在年华肩头,声音渐渐低下,头也渐渐垂下。

眼泪一滴滴落下,年华急忙伸手擦干,咬牙:“风白,你不会死,我一定会让澹台婴为你解毒。”

黄泉谷外,有四名澹台婴的门徒把守着。年华说明来意,“我的朋友身中离朱之毒,危在旦夕,我想求见黄泉谷主,请各位通传一声。”

四人不肯放年华进去,阴阳怪气地道:“又是一个来求医的?”

“你当黄泉谷是悬壶济世的医馆么?”

“哼,先在谷口跪着吧,等谷主哪日有心情了,再传你进去碰碰运气吧。”

云风白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年华心急如焚,懒得再啰嗦。圣鼍剑倏然出鞘,黑光潋滟间,四名门徒依次倒在血泊中。

年华带着云风白进去黄泉谷。一路上,又有不少门徒出来阻拦,他们尽数倒在年华剑下。年华一手提着滴血的圣鼍剑,一手牵着驮着云风白的千里马,向黄泉谷的大厅走去。门徒们逡巡不前,谁也不敢再阻拦。

年华叹了一口气,她本想礼貌求医,可是一路上打听来的信息告诉她,黄泉谷不是一个讲情理的地方,澹台婴不是一个可以晓以情理的人。在一个没有情理的世界中,武者为尊。谁若是阻拦她,她就杀了谁。

年华一路杀进去,抓了一个门徒,逼问出澹台婴在药室,并让他带路。行到药室外,年华将昏迷的云风白扶下马,让身形高大的门徒抱着他,闯进了药室。

药室中,松枝燃烧,弥漫着一股怪味。甬道两边的药架上,摆着许多琉璃、水晶制成的器皿,盛着半透明的药液,浸泡着人的眼珠、手指、耳朵、舌头、内脏之类的东西,让人心里发悚。

年华发现,容器中浸泡得最多的东西,是手指。从大拇指到小指,从左手到右手,应有尽有。这些手指的形状极优美,皮肤白腻如生,指甲浑圆红润。断指以固定的姿态浮在容器中,带着一种残缺而诡异的美。

澹台婴坐在一张书桌后,他双目漆黑,唇若涂丹,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其实已经年过期颐。他如果与澹台坤站在一起,他反而更像是“子”,而非“父”。

澹台婴抬头,望向闯进来的年华,脸上没有表情:“你是何人,胆敢闯入黄泉谷?!”

说话间,澹台婴广袖一拂,一股疾风狂卷而来。年华提剑相阻时,手腕一麻,圣鼍剑脱手掉落在地上。澹台婴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年华心中一寒。

年华望着澹台婴,“玉京风华将军年华,请澹台谷主慈悲为怀,救一个人的性命。”

“风华将军?你就是坤儿提过的风华将军?怪不得能够闯入黄泉谷…”澹台婴打量年华,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久久没有移开。

“我与贵公子澹台坤,共为圣上效命。”

“你要本谷主救谁?”

年华指着云风白:“他。”

澹台婴望了一眼云风白,冷笑:“原来,是云世侄。说起来,黄泉谷和无色、界倒是近邻呢。”

“既然是故交,那更请谷主慈悲为怀,救他性命。年华一定倾尽所有,厚谢谷主。”

澹台婴走到云风白身边,观察了一下他的颜色,又翻开了他的眼皮,冷笑:“他中了离朱之毒,且已延误了几日,毒已入膏肓,已经没救了…”

年华心中一凉,只觉得如堕冰窖,心冷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五四青年节,祝大家节日快乐。要永远保持一颗年轻的,有活力的心啊。。。某绾拜上。

116 断指

澹台婴又道:“‘医圣’岐黄之流,一定会这么说。可是我‘鬼医’澹台婴,却专爱从地府与阎王夺人。在黄泉谷中,死人都可以复活。”

年华松了一口气,跪地恳求:“请澹台谷主救他一命。”

澹台婴道:“黄泉谷不是悬壶济世的医馆,本谷主医人只凭心意喜好。如果,年将军肯给本谷主一件东西,本谷主就医治他。”

“什么东西?只要你肯救他,凡我所有,你皆可拿去。”

澹台婴望着年华的手指,眼中闪过一抹痴迷之色,“本谷主喜欢收集女人漂亮的手指,在这药室之中,有公主、贵妇、淑媛、女侠、倡优的手指,可唯独还没有女将的手指。年将军的手指很美,如果你肯将十指给本谷主,本谷主就救云风白。”

年华身形一滞,如果没有手指,她就不能握剑了。可是,如果不舍弃手指,她就会失去云风白…

年华垂头望向自己的手,陷入了沉默。

澹台婴好整以暇地望着年华,微笑着等待她的抉择。

年华抬起头,望向澹台婴:“我现在还不能失去手指。但是,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一定将手指给你…”

澹台婴笑了,“十年,倒也不算长,本谷主可以等。只是,口说无凭,本谷主如何相信你?”

年华走到澹台婴面前,拿起桌上裁纸的刀,斩向左手小指。手起刀落,小指断了。鲜血飞溅在砚台上,镇纸上,凄艳如红梅。

“呃!”年华强忍痛苦,咬着牙,冷汗一滴滴滑落额头。她望着澹台婴,目光清明而坚定:“先以小指为证,年华从不食言。十年后,如果年华还活着,一定将十指都给你。”

澹台婴望着桌上的小指,和年华断指的手,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桌上的一沓宣纸。澹台婴神色微变,道:“好,本谷主信你。”

澹台婴给云风白治伤。年华留在黄泉谷等候。云风白一直昏迷不醒,但是在鬼医澹台婴的治疗下,唇色已经褪去了乌紫,变成了正常的淡红色。

年华疑惑,问道:“他为什么还不醒?”

澹台婴道:“他本已毒入膏肓,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本谷主抽去了他体内的毒血。他失血过多,暂时昏迷很正常。将来,即使醒了,也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年华点点头,望着昏迷的云风白,她流下了眼泪。

澹台婴好奇地问:“你不惜断指,也要救他。他是你什么人?”

年华擦干眼泪,“他是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澹台婴不再多问。

年华对澹台婴道:“既然他已经没事了,明日我就离开黄泉谷。烦请澹台谷主送信去无色、界,告知绯姬姑娘前来照顾他。”

澹台婴点头:“可以。”

“我欠谷主的东西,十年后一定给你。但是,请谷主不要告诉云风白我断指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告诉他。”

澹台婴道:“可以。”

年华歉然:“很抱歉,年华来时太过惶急,伤了澹台谷主不少门人。”

澹台婴阴魅一笑,“没关系。太弱的看门狗死了更好,免得浪费黄泉谷的粮食。”

年华心中一寒。

第二天,年华离开了黄泉谷,起程回西州。她走的时候,云风白仍旧昏迷着。年华回头望了云风白一眼,心中万千种情绪次第沉浮,最后归于寂灭。

命中无缘,却又相逢。

纵有深情,也累此生。

年华日夜兼程,回到西州砂城时,宁湛已经不在砂城了。他受威烈王之邀,改变了行程,去了朔方王城——毕方城。

年华只好又起程,赶往毕方城。三年不见宁湛,不知他现在怎样了?她想见他,因为见到他,或许她就能够忘记云风白了。她身为武将,一生戎马,只会带给云风白死亡和痛苦,还是两相忘却最好。两相忘却,最好。

毕方城。金羽宫。

月上中天,夜风清凉。

碧池中的舞女踏着金色莲花翩翩起舞,乐师奏着悠扬动听的乐曲,夜色中浮动着甘蜜一样的味道。

宁湛坐在金座上看歌舞,威烈王陪坐。

宁湛有些心不在焉,眼中更有一股郁色。他放下玉京冗务,亲临砂城,原以为会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原以为,她也会和他的心情一样,迫切地想见到他。谁知,他在砂城中等到的只有田济,她却和云风白去了北宇幽都。他觉得失望,愤怒,嫉妒。他不在的时候,云风白竟一直在她身边?云风白又来以妖术迷惑她,让她背弃他,离开他。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年华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宁湛觉得孤独,无助,年华怎么可以离开他?她是他的年华,她怎么可以离开他?!本来,他只计划出巡一个月,因为年华一直没有消息,他只好延长出巡的时间,在西州等待。等待太过无聊和烦闷,他临时起兴,加入了巡行朔方王城——毕方城的日程。在毕方城中,威烈王的盛情款待,没有让宁湛感到愉悦,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歌宴气氛正浓,但崇华帝没有兴致,早早地退下了。宁湛带着随从回寝殿,走在金羽宫的御桥上,心事重重。

御桥静寂,秋夕飞萤。

宁湛缓步而行,前面有宫女提着莲花宫灯引路,中间有持拂尘的宦官随驾,禁卫军跟在后面压阵。

冷绿色萤火绕着宁湛飞舞,明明灭灭,流光点点。

宁湛站在御桥上,桥下流水澹澹,桥边落木萧萧。他又想起了年华。这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他放下国事,千里迢迢赶赴西州,只想看她一眼,将她拥入怀中。可是,她却跟着云风白走了,连一个背影都不曾留给他。为什么会这样?

年华,你说过要守护我一生,永远不离开我。你不能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残缺的王座上。你不能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虎狼环伺、风雨飘摇的玉京中…

年华,你要助我收复山河,登上九州之巅,然后永远陪着我…

夜风习习,吹落了一树木叶,纷飞的落叶中,宁湛看见一道人影手持长剑,飞快地向他掠来。长剑幽黑如沉夜,人影疾速如迅风,宁湛一眼瞥去,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温润如珠的眸,火红如莲的唇,线条优美的颈,飞扬如黑瀑的发,修长而玲珑的身姿。

宁湛脱口惊呼:“年华?!!”

周围的禁卫军以为是刺客,急忙拉开阵势护驾。谁知,众人还没有摆好阵型,年华就已经越过了众人,掠向了宁湛。她手中的圣鼍剑直直刺向宁湛,黑光森寒。

宁湛见圣鼍剑向他迎面刺来,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他背对桥栏而立,身后的桥下是河水,由于深夜寒气重,河水中有一缕缕白烟弥漫,袅袅水烟徘徊在桥下,无声无息。

年华怎么了?难道要杀他么?宁湛心中大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然而,圣鼍剑没有刺向他,而是擦过他的耳际,刺向了他的身后。

年华的长剑刺去的瞬间,正有一缕缥缈的水雾从浮雕着狮兽的桥栏边飘过。那是一缕极其普通的水雾,如果它不是逆风而行,速度也不是这么快的话。

圣鼍剑刺入白雾,却并非刺中虚空,而是刺中了实体。雾中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呼,圣鼍剑收回的瞬间,一蓬猩红的鲜血飞溅开来。河中传来噗通一声,溅起了一团水花,潜行在白雾中的刺客落入了水里。

“小心!”夜色中幽光闪烁,年华一把拉开宁湛,带着他往后疾退。

宁湛的脚刚离开站立的位置,地上就多了数枚泛着蓝光的毒梭镖,每只梭镖钉入地一寸有余。那两名侍立的宫监不幸被暗器击中,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河中的雾气更加缥缈。倏然,平滑如镜的河面裂开了四道罅隙,四道身影冲天而起,向石桥上的宁湛疾速掠来。与此同时,禁卫军纷纷惊呼,“有刺客!快护驾!!”

侍驾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变故,全都惊叫着逃散,却仍有未及躲避者,被四名刺客杀死。

“保护圣上!”年华将宁湛推向禁卫军,提剑迎战刺客。

年华杀死了一名刺客,其余三名在年华和禁卫军的牵制下,不能靠近宁湛。激战了一会儿,一名刺客被禁卫军杀死,一名刺客跃入水中遁走,一名被年华生擒了。乱局终于平定了下来。

宁湛望着年华的背影,不知是因为被刺客惊吓,还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年华…”

年华身形一滞,三年来日日思念的声音,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里,保存着她此生最快乐的回忆和最初的爱恋。她回过头,走向宁湛,躬身参拜:“西州都督年华参见吾帝。年华救驾来迟,望吾帝恕罪。”

宁湛扶起年华,也笑了:“平身。你来得正好,一点儿也不迟。你怎么会出现在金羽宫?”

“我今夜才赶到毕方城,因为不想等到明日,所以夜入金羽宫。经过御桥时,恰好看见了刺客潜伏在水中…”

宁湛笑了:“你回来了,就好。”

年华望着宁湛,宁湛也望着年华,久久不语,情丝脉脉。

听说崇华帝御桥遇刺,威烈王匆匆赶来。幸好帝驾无恙,他才放下心来。威烈王与年华互相见过,平息了御桥风波,已经是子夜时分。威烈王为年华安排了南殿住宿,年华将刺客押入皇宫地牢后,回到了南殿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擦汗,年将军是真·爷们不解释。。。

117 囚徒

乌云隐月,桂华流瓦。

年华浸泡在浴池中,洗去了一身赶路的风尘,十分舒适。幸好,她今夜及时赶到,才阻止了刺客。那些刺客是什么人?明日得去仔细盘问…

年华正在沉思,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女侍,“过来,替我梳洗一下头发。”

“是,年将军。”

年华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宁湛,你、你怎么进来了?”

宁湛一脸无辜,摊手:“外面没人,我就一路进来了。”

年华冷汗,正要说话。侍女拿着骨梳、皂角进来了,她看见宁湛也在这里,吃了一惊,竟连礼节都忘了,只是怔怔地站着。

年华抚额,自沉水底。

宁湛对侍女道:“放下东西,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如蒙大赦,放下东西,退着出去了。

年华望着退走的侍女,心中无奈。明日,金羽宫中一定会有奇怪的话语传出来。

“宁湛,不要闹了,你先出去。”

宁湛笑了,拿起骨梳、皂角,走向年华:“年华,我来替你洗发。”

年华冷汗:“还是…我自己来…”

宁湛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悲伤,“从前在天极门,我也曾为你在桃溪边洗发,怎么如今你倒是见外了。”

年华想起了少年时光。那时因为习武,长发不方便,且懒得梳洗,她总是想削短。宁湛说什么也不让她把一头浓密整齐的青丝,削成青阳那样的乱草头,承诺每天帮她梳发洗发,她才没有学青阳。每天傍晚,练完射箭后,宁湛就为她在溪边洗发。掬起一捧清泉,沿着长发滑落,水珠跳跃如珍珠,桃溪边荡漾着两人的笑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五年前?十年前?已经遥远得仿如前世了…

年华指着屏风,对宁湛道:“把衣裳给我。”

宁湛一愣,有些悲伤,果然回不到过去了么?

“夜风太冷,穿上衣裳洗头才不会着凉。”

宁湛笑了,“是,年将军。”

年华一身白衣,站在水中央,微微侧低了头。宁湛站在她身后,掬起一捧清泉,轻轻浇在她的发上。青丝浓密而顺滑,水流沿着发丝滑下,折射出温莹的光晕。青丝浮在水面上,纷乱如墨色的浮萍。

宁湛拿起骨梳,替年华梳发。

“三年不见,长长了不少,你没有修剪过吗?”

“没有。连番战事,又建西州都护营,没有时间管它。”

“西州已经平定,朔方也臣服了。年华,这全是你的功劳。”

“哪里,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这三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宁湛心酸。

“西荒局势动荡,辛苦难免。不过,却也长了不少见识,结识了一些有趣的朋友。”

“哦,说来听听?”

“你有兴趣听?”

“当然,我想知道你这三年的经历见闻。否则,总觉得我们错过了三年。而且,我在玉京深宫中,根本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你是我的眼睛,年华。”

年华同宁湛聊起了三年来的见闻,经历,宁湛很有兴趣地听着。说到与还是夔奴的威烈王相识,相打,宁湛好笑:“年华,我如果不是皇帝,你如果不是武将,我一定带着你四处摆擂卖艺。说不定,我们不仅不愁吃喝,还能发一笔小财。”

年华也笑了,心中却黯然。如果真能自由无束,摆擂卖艺又何妨?只是,这也只是“如果”罢了,现实中从来没有“如果”。

年华问宁湛:“今夜的刺客,你觉得会是什么来历?”

宁湛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北冥国派来的杀手。”

年华微微一惊:“北冥国?难道是皇甫钦…”

宁湛点头,神色沉重:“西方朔方臣服,南方若国永和,皇甫钦那头北方的睡狮终于按捺不住了…”

年华想起手无缚鸡之力,花痴脱线的北冥国九王爷,还是无法将他和睡狮联想在一起。

“明天,我亲自去审问刺客,弄清究竟谁是幕后主使。”

宁湛颔首:“嗯,好。”

从骨梳的齿缝中透过的乌发,顺滑如一匹黑缎。年华垂头望着水中宁湛为她梳发时专心致志的神情,又想起了天极门里的快乐时光,不由得怔住。

水珠滴入池中,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宁湛的倒影支离破碎。年华才回过神来,伸手拿过宁湛手里的骨梳,“还是,我自己来吧。”

宁湛望着年华伸来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色大变,“你的小指,你的小指…”

“哦,小指。”年华淡淡一笑,道:“我用它去换一件东西了。”

“什么东西?”

“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宁湛没有问年华用小指去换了什么,只是心痛地握住了她的手,“疼不疼?”

年华摇头:“已经不疼了。据说,小指上缠着姻缘线。小指断了,不知道姻缘线是不是也断了。”

宁湛一把抱住年华,紧紧地拥住了她:“不要胡说。你我的姻缘线绝不会断,你我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年华将头埋在宁湛胸前,久久没有说话。良久,她抬起头,伸手抚摸宁湛的脸,悲伤地笑了:“不管怎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阵风吹来,浴池上方的宫灯熄灭,淡蓝色的月光洒入天窗,照在水中相依相偎的两人身上,缠绵悱恻。

第二天,年华去地牢审讯刺客。朔方王宫中的地下囚室中,甬道幽曲迂回,让人头晕。

年华走在昏暗的甬道里,入鼻皆是铁锈味和腐臭味,心里十分后悔没让狱卒带路。她没有料到,地下囚室的格局竟如迷宫般错综复杂。

“蹬!蹬!蹬——”年华的靴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甬道中带起了一片回音。年华走着走着,光线越来越阴暗,脚下的路越来越潮湿,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污秽难闻。

“蹬!”年华停住了脚步,因为前面已经没路了。昏暗的壁灯下,是一面斑驳的墙壁,墙壁旁放着一个半米见方的铁箱子。甬道两边是囚室,囚室中都是空的。

年华转身回走,谁知地上青苔湿滑,她一脚没踏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也是周围没人,不然还真丢脸。年华暗自庆幸,撑起了身体,准备站起来。她微微抬头间,一张苍白如纸,没有眉毛、睫毛的脸孔,突兀地映入眼帘。

“啊!”年华七魂吓走三魂,急忙向后退去。那张脸的唇角裂开,如一个裂缝的石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