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葛地

弦月如钩,将军府外兵甲重重,上官武亲自带兵守在外面。将军府内人心惶惶,众清客,仆婢都在暗暗揣测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子竟然下令围禁了将军府。

年华对云风白说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就回到了房间里,对着桌上的蜡烛枯坐。长夜漫漫,年华安静地坐在烛火前,无法成眠。同样的一夜,承光殿中,宁湛也独自枯坐在烛火前,夜不能寐。云风白也睡不着,披衣坐在烛火边,不知在想什么。一轮弦月下,三个地方,三个人对灯枯坐,或哀绝,或悔痛,或惆怅,各自品尝着不同的苦。

年华一夜未眠,第二天梳洗时,她发现自己的脸色很憔悴。在后花园遇见云风白,她发现他的脸色比她更憔悴。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难道昨晚没睡好?”年华笑了笑,拥抱云风白。

云风白抱紧年华,“外面围兵重重,我怎么能睡得安心?”

年华冷笑:“你不必担心,他只是在赌气而已,不会真想杀我。他如果想杀我,昨天就不会放我出承光殿了。”

“年华,你始终还是挣脱不出他给你戴的枷锁。”云风白悲伤地道。

年华苦笑:“不,那不是他给我戴的枷锁,那是我自己给自己戴的枷锁…”

“大将军,百里丞相在外面求见。”秦五匆匆来禀报,见年华和云风白相拥在一起,赶紧垂下了头。

“快请。”年华道。虽然,百里策是宁湛的心腹,但是他对年华也极诚恳,爱护,常常以语言为她解困,解惑,年华视他如长辈般敬爱。不知,他这一次来,会不会为她在现在的僵局中指出一条明路。

年华、百里策相互寒暄完毕,分宾主坐下。

百里策道:“圣上的意思,只要大将军继续留在玉京中,承光殿的事情就当做从没有发生过,他仍然会像从前一般倚重你。”

年华望了百里策一眼。原来,他是来为宁湛做说客的?!

年华仍然在恨宁湛,心中对百里策也没了好感,刚要开口回绝,百里策却又开口了:”我的意思,大将军不如暂时去封地,恰好也是年末了,一者休养身体,二者放松心情。暂时,除了南疆,边境并没有大的战事,军务也并不繁冗,交由几位将军完全可以应付得来。”

“去封地?”如今的情势下,宁湛肯定不会放她离开玉京,她又无法和宁湛朝夕相对,那么去往封地不失为折中的办法。更何况,她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怕,圣上不会放我去封地…”

“大将军不必担心 ,包在我身上。我会说服圣上,同意让你暂去封地。”

年华望着百里策,“谢谢你,百里丞相。”

“不必言谢。无论出于哪一种考虑,我都不想看见你和圣上决裂。”百里策道。他一直试图让宁湛断情弃爱,因为“情”、“爱”是一个君王不需要的东西。可是,宁湛始终不能做到断情弃爱,一直断不了对她的情,弃不了对她的爱,否则也就不会出现今日这般局面。

年华默然不语。

宁湛同意了年华去封地。将军府外的围兵,也都撤离了。接下来的几天,年华在做去封地的准备。虽然,她对宁湛失望到心死,永远不想再看见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无法放下她在玉京中所拥有的一切,她的朋友,她的将士,她的功勋,她的梦想,她的责任…

将军务交付给几位将军后,年华坐在大厅中发呆。她在想是不是在离开玉京前,去凤仪宫和皇甫鸾道别,可是却又不想再踏进皇宫。

“师父,我也和你一起走。”一个稚气的童音打断了年华的思绪。她刚抬头,眼前便是一花,一个温软的身体扑到她怀里,八爪章鱼般缠住了她。

年华低头一看,笑了:“琅儿,你怎么来了?快下来,师父快被你勒死了!”

“我要和师父一起走!”宁琅抱着年华不松手,“我最喜欢师父,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琅是宁湛的第一位皇子,李淑妃所生。宁琅出生时,李淑妃因为受父亲李元修谋逆的牵连,被贬谪入冷宫。但是,萧太后仍然不放过李淑妃,于冬夜纵火,将她烧死在冷宫中。那一夜,宁琅生病呆在太医寮,丫鬟李宝儿照顾他,两人侥幸逃过一劫。

李淑妃死后,宁琅就由李宝儿照顾,但仍旧被萧太后迫害。后来,年华回到玉京,也是和宁琅有缘,她怜悯宁琅年幼失母,念及和李亦倾旧日的交情,保护了宁琅。宁琅一直住在将军府,跟在年华身边,和年华师徒相称,直到五岁时,他才回皇宫。

宁琅性格阴郁,对人冷漠,甚至对生父宁湛也很冷漠,却唯独对年华异常亲近。年华也很喜欢宁琅,心疼他命运多舛,对他十分疼爱。

“胡说!”年华听了宁琅孩子气的话语,哭笑不得,“你是皇长子,将来的皇太子,怎么能跟师父走?”

“我最喜欢师父!我要跟师父走!”宁琅抱着年华不撒手。

宝儿在旁边道:“听说大将军要去封地,琅皇子哭了一夜,舍不得您。奴婢想,琅皇子也八岁了,可以开始习武了。大将军平日日理万机,又常出征在外,没有时间教琅皇子武艺。如今去封地休养,闲暇之时,正好可以教琅皇子。于是,奴婢向圣上请求,让琅皇子随您去封地,圣上也答应了。”

李亦倾死后,李宝儿生命中的唯一支柱就是宁琅。李宝儿对李亦倾的怀念,对萧太后的恨意,全寄托在了宁琅身上。宁湛念李宝儿辛苦照顾宁琅,一片护主忠心,让人钦佩,已经封她为女官,专司抚育皇长子。

李宝儿希望宁琅早日成为文武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并能顺利当上皇太子,将来向萧氏讨回血债。这,是她的执念,也是她苟延残活的唯一意义。在李亦倾被火烧死的那一夜,她的心已经随李亦倾被焚作灰烬。从此,她只为复仇而活着。

年华望了一眼李宝儿,发现她又苍老了不少。她把她的青春,心力都倾注在了培养宁琅身上,宁琅长大一点,她就苍老许多。年华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个雪夜,玉京郊外的荒寺中,那个在淫、贼前拼命保护小姐的娇俏丫鬟,顿时觉得恍若隔世。

年华道:“宝儿,无论如何,亦倾已经不在了,你不要一直活在仇恨里。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说不清谁对谁错,不如放下仇恨,也放了自己。”

“不!”宝儿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我不放下!小姐死得那么惨,我每夜总能梦到她,她在大火里挣扎,求救,哭泣,最后却被烧死了。她对我说,‘宝儿,你要替我报仇!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她死得太惨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找到!我绝不放过害死她的人!我一定要替她报仇!!”

年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看着怀中的宁琅。宁琅眉目俊美,长得既像宁湛,也像他的母亲——那个容颜倾国,艳冠玉京的绝世美人。看着他,年华又想起了过去的岁月。

宁琅望着年华,笑道:“师父,我已经八岁了,可以跟你学武了。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和你一样强大的‘战神’!”

年华回过神来,失笑:“师父不是什么‘战神’,师父只是一个武将而已。”

“不管是什么,反正琅儿要变得和师父一样强大。”

“琅儿,你为什么想变得强大?”

宁琅望了宝儿一眼,道:“复仇。”

年华心情复杂,“琅儿,仇恨不能使一个人真正的强大,只有一颗想守护什么的心,才能让人变得强大。”

“那么,我想守护师父。我要变得比师父更强大,然后守护师父。”

年华失笑,“好。那师父就期待琅儿变得更强大,来守护师父。”

“啊!这么说,师父你答应让我跟你走了?”宁琅惊喜。

年华点头:“跟我去封地看看吧,你身为皇长子,不应该困坐深宫,养尊处优,应该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各地风物,民生疾苦。这对你的将来没有坏处。”

“师父,我最喜欢你了!”宁琅抱紧年华。

“嗯嗯,师父也最喜欢琅儿。不过,你可不可以先松手,师父快被你勒死了…”

年华临行的前一天,皇甫鸾来到了将军府。

皇甫鸾很悲伤,“华姐姐,你还会再回来,对吗?”

年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皇甫鸾道:“我不知道湛哥哥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但是,请你原谅他,好不好?他很可怜,一直把自己关在荼蘼宫中,对着你的画像发呆,不吃也不喝…”

“我不原谅。”年华咬紧嘴唇,“你去告诉他,我永远不原谅他!”

皇甫鸾脸色煞白,无法再开口。

崇华十一年初冬,风华大将军因病辞帝,归封地葛。帝准奏。——《梦华录·崇华纪事》

年华的封地在玉京东边,名曰“葛”。葛地宁静富饶,居民多种桑养蚕,盛产丝织品。每年全国上贡的丝织品,有一半皆是出自葛地。

年华一行人去往葛地,车马走得很慢,沿途散心。马车兼随从队伍逶迤走在山路间,缓缓前行,仿佛一条蠕动的长蛇。

马车中,年华和云风白并坐着。年华怔怔地望着窗外萧瑟的山景,云风白望着她,他很想拥她入怀。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两人中间还坐着一个宁琅。

云风白垂头,宁琅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宁琅和宝儿的马车在后面,但是他死活要腻着年华,乘上了年华和云风白的马车。小家伙很讨厌云风白,不是叫他“喂”,就是叫他“白头发的”,但凡云风白一接近年华,他就恶狠狠地瞪他。他坚持要坐在云风白和年华中间,尽管那样他会被挤得很难受。云风白又好笑,又好气,年华宽慰他,“他只是个孩子,你跟他生什么气?”

云风白望着宁琅,冷笑:“已经两个时辰了,你的耐力还真不错,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山路颠簸,马车也不大,可怜宁琅小小的身体挤在两个大人之间,几乎已经夹成了一张纸。宁琅的发冠已经被颠簸歪了,但他还是死撑着,和云风白僵耗着,想把他逼出去骑马,自己和年华共坐马车。宁琅咬牙,瞪着云风白,“你休想让本皇子出去…”

年华从窗外收回目光,望着正在对峙的一大一小,哭笑不得。宁琅孩子气也就罢了,云风白竟比他更孩子气,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赌闲气。这两个时辰,三个人都快被挤成了三张饼,骨头都挤散架了。

年华投降:“你们两人继续坚持,我受不了了,我出去骑马去。”

年华让车夫停下,掀帘而出。

“师父,我也要骑马。”宁琅孩子气地跟下去。

“等等,我也想骑马了。”云风白更孩子气地跟了下去。

于是,一匹马,三个人,宁琅在前,年华在中,云风白在后,继续挤。

162 桃缘

年华一行人抵达葛城时,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六出冰花纷纷扬扬,落在古老而宁静的葛城中,非常漂亮。因为之前预报了行程,很多人在城中迎接年华和宁琅,有葛城的官员,更多的是百姓。道路两边的百姓看见骑在马上的年华,纷纷匍匐在雪地中,山呼:“战神!战神!”

年华笑了,笑得极苦涩。

与葛城官员寒暄完毕,年华带宁琅来到了她的宅邸。这是一所极大的宅院,占地比玉京将军府还大一些,布局和建筑却是葛地的风格。将军府邸的管家是一名中年妇人,大家都叫她韩三娘。韩三娘是本地人氏,行事严肃认真,为人不苟言笑,品性正直,让人钦佩。

年华挺喜欢韩三娘,很快就和她熟络了。韩三娘是一位极优秀的管家,做事非常妥帖而有效率,在她的照料下,年华、宁琅、云风白、宝儿、上官心儿等人很快就适应了葛地的生活。

年华在葛地的生活十分悠闲。不涉权势之争,不入阴谋算计,不闻边疆战火,每天只是教宁琅骑射之术,和云风白喝酒下棋。上官心儿开始教年华女红,结果年华把手扎得全是血。云风白嘲笑年华。年华生气地道:“拿针要比拿剑困难得多,不信,你试试。”

有时候,年华会望着玉京的方向出神。宁湛不断地有赏赐送来葛地。年华始终还是那一句,“我永远不原谅。”

夜深人静时,一盏孤灯下,年华还是会写那一本未完成的兵策,她还是牵念着边疆和将士。

葛城有冬狩的习惯,据说在过年之前猎到野牲,献祭给神明的话,来年会获得神明的保佑。这一天,大雪初停,阳光明媚,年华、云风白带着一群护院,牵鹰走狗,去城外的树林里狩猎。众人奔波了一天,猎到了一头熊,两只麋,五只野兔,三只獐子,算是收获不错了。

年华正要回城,突然听得深山中有雄浑的钟声响起,山林中的积雪纷落,远处有飞鸟惊起。

年华好奇地问:“这山野中哪里来的钟声?”

一名护院回答道:“回大将军,这葛山深处,喏,就是那座山,有一座千年以前的古刹。当然,现在已经荒废很多年了,也没有僧侣挂单。但是,每逢晴天的清晨和傍晚,都会听到寺里响起钟声…”

“不会是…闹鬼吧?”云风白流汗。他身为玄门宗主,却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哪里是闹鬼!那是老白猿在撞钟!”护院笑了,道:“山中的樵夫,猎户都曾亲眼看见一只老白猿在撞荒寺中的一口大钟,大家都说这只老白猿有佛性呢。”

“真有趣!”年华来了兴致,对云风白道:“风白,我还从来没见过老白猿撞钟呢,我们去看看?”

“老白猿的话,那就好吧。”云风白答应了。

年华吩咐护院先回城,自己和云风白去荒寺猎奇。

年华和云风白骑马走向葛山。

“风白,你说老白猿真的有佛性吗?它会成佛吗?”

“按佛经里所说,一切生灵,小至蝼蚁,大至鲲鹏,都有佛性,都能成佛。”

“杀了生的人也能成佛吗?”

“放下屠刀,也能成佛。”

“如果,是不愿意放下屠刀的人呢?”

“果然,不愿放下屠刀的人,只能去地狱…”年华苦笑。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云风白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攀上了葛山顶,来到了废弃的千年古刹中。冬日的白天很短,天色已经黑了。不过,借着夕阳的余晖,还是能够看清楚寺院的模样。千年之前,这座寺院也许非常宏伟,香火也很旺盛,但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烟蔓草,全寺唯一完整保留下来的东西,大概就是大雄宝殿外面的一口巨大的铜钟了。之前,年华等人听见的钟声,应该就是这口钟发出来的。传说中撞钟的老白猿,此刻已经不见踪迹。

云风白道:“看样子,错过了老白猿撞钟。”

“无妨。干脆住一夜,明天早上等它来,反正我们带的有吃的,还有狐皮大氅御寒。”

“好吧。”知道年华是下了决心,就要达到目的的性子,云风白也就同意了。再说,在这深山古刹中,终于可以两个人独处了,没有宁琅那个小鬼日夜缠着年华,不许他接近年华。

两人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古刹中寻找能够落脚歇息的地方。走到寺院后面时,两人惊奇地发现一株绯桃树花开正艳,落英缤纷,树下有一方极大的天然泉水。靠近泉水,有热气迎面而来,用手一试,竟是温泉。冬日反常盛开的绯桃花,想必就是因为生长在温泉边的缘故。

年华惊奇:“想不到,葛山中竟有温泉。”

“北宇幽都无色、界中也有很多温泉。”云风白想起了他自小生活的地方。

“我真想跳下去,躺在里面。”年华开心地道。

“先去找一个能住的地方,吃点东西果腹了,再跳下去也不迟。不然,你现在跳下去,准会昏死在里面。”云风白比较理智。

两人又绕回去找住处,发现只有大雄宝殿有屋顶,有墙壁,勉强能够住人。年华把马上的东西卸下,放在大雄宝殿中。云风白出去拾了一些干柴,烧起了一堆篝火。两人烤了干粮中的冷鹿肉,喝着羊皮袋中的美酒,吃得很惬意。

“风白,我们在这大殿里喝酒吃肉,佛祖不会怪罪吧?”

云风白环视空旷的大殿,“如今,已经没有佛祖了,应该不会…”

“那就好。”年华放心地吃肉。

“嗯。”云风白开心地喝酒。

圆月如镜,月色如银。山林中的积雪反射着月光,美如梦幻。

云风白独自站在寺院中,已经半个时辰了,他看着雪月交辉的美景,脑海中却飘落着温泉边的那一树绯桃。他不由自主地走向温泉,耳边依稀响起了水声。

绯桃树下,凌乱地散放着年华的狐氅、长衣、亵衣。温泉中央,年华赤身站在水中,正在洗发。青丝垂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的侧影美得让云风白心醉神迷。

月光下,水雾中,年华的皮肤白如冰雪,但却遍布着一条条伤痕,或深或浅,散发着诡艳的魅惑。让云风白心动,也心疼。

云风白的脚步声,惊动了年华。她吃惊回头,正好和云风白对视。云风白没有停下脚步,仍然走向温泉。他在温泉边停下,向年华伸出手。

年华笑了笑,从温泉中央走向云风白。她这一笑,艳如绯桃,让云风白神迷。云风白在温泉畔的石头上坐下。年华伸出手,抚摸云风白的脸,用温热湿润的唇轻轻地吻他。

云风白贪婪地索取年华的吻。年华解开他的狐氅,为他褪去中衣,云风白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年华笑道:“不下来吗?”

“当然…”云风白话未说完,已经被年华拉下了水中。

天上明月皎洁,水中人影成双。

星空为幕,狐裘为席,云风白和年华在绯桃树下激烈缠绵,青丝银发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花瓣落了两人一身。

“风白,这是在寺院里,佛祖不会怪罪吧?”

“不会,佛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是吧?佛祖会那样说?”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在极乐天…”

东方泛白,鸟语轻灵。

“当——当——当——”几声震耳发溃的雄浑钟鸣,惊醒了相拥沉睡在绯桃树下的云风白和年华。天光已经乍亮,两人昨夜不知何时睡去,幸而温泉附近的地也是暖的,没有觉得寒冷。

“好吵,什么声音?”云风白坐起身。

“钟声?”年华揉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老白猿在撞钟?”

年华、云风白迅速披上狐裘,飞快地来到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古老而巨大的铜钟前,果然有一只浑身雪白,形状如人类,但手臂却明显比人类长的白猿在撞钟。

“当——当——当——”钟声浑厚而苍凉,沉淀了浮华,回荡在山林中。

云风白、年华牵手静立在一边,看老白猿虔诚地撞钟。二十一声钟鸣过后,老白猿飞快地离开了,消失在了树林中。

年华、云风白回到绯桃树下,心中均是感慨万千。

“白猿撞钟,冬日盛开的桃花,都让人不得不感慨造物之神奇。”年华叹道。

“对我来说,你才是造物最神奇的一笔。”云风白亲吻着年华。

破天荒的,铁血女将军的脸颊上绽起了一抹娇羞的红晕。

云风白见了,心神荡漾,他爱怜地亲吻着年华,嘴唇滑过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肩膀,她胸口上的伤痕,色授魂与,继而陷入疯狂。

翻云覆雨,合欢交结中,年华的目光透过云风白的银发,望向头顶那一树红瓣上沾着晨露的桃花。她感觉自己也像是其中的一朵,正在暖风中缓缓绽放。

青丝白发,纠结缠绵。

相濡以沫,相惜一生。

云风白、年华离开荒寺,相携回到将军府邸,已经是下午光景。

宁琅一直翘首盼着年华,一见到她,就扑了上来,“师父,你怎么一晚上不回来,我担心死了!”

“琅儿乖,师父去了…”年华笑眯眯地准备说去了荒寺中,看见白猿撞钟的奇事。

云风白已经冷冷地接过话,“你师父有我陪着,不会有事。”

宁琅瞪着云风白,“就是因为有你陪着,本皇子才不放心。”

云风白生气:“你这是什么话?”

“本皇子的意思是,白头发的,你不要总是缠着我师父。”

“喂,小鬼…”云风白想说宁琅几句。宁琅却不理他,拖着年华往后院走,“师父,你来看我射箭,我练习了一上午,已经能射中靶子了!”

年华被宁琅拉着,她回过头,对云风白道:“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对吧?”云风白接过话,苦笑,“行了,我一向大度,不跟他计较,也不跟他生气,你去教他射箭吧。”

年华笑了笑,飞快地在云风白颊上印下一吻,转身带着宁琅远去。

云风白怔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脸上年华吻过的地方,脸上诡异地红了,但心里却甜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弥陀佛,一丁点小肉,佛祖勿怪~

阿弥陀佛,这章没有一个词汇被河蟹君吃掉,一定是佛祖您老人家保佑的。。。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哦也~

163 采桑

葛城的岁月静好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