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禀退了太医。

红娘子道:“月见草长在北国雪山之巅,星隐花开在南海龙渊之底,十年才得一见,仅是去往这两处地方,就得花上三年五载,采到药材更需依靠天缘。”

“这样看来,这枚‘忘忧’倒是绝不能扔掉了。”宁湛陷入了沉思。

204 奤城

“这样看来,这枚‘忘忧’倒是绝不能扔掉了。”宁湛陷入了沉思。他等不了三年五载,那么就只有现在将“忘忧”给年华了。一想到云风白呆在年华身边,他的心就被嫉妒蚕食,难以忍耐。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三天后,朕去炎塚原。”

第二天,在早朝上,宁湛宣布了去炎塚原的决定。众朝臣纷纷反对,但宁湛以“督战”和“振奋士气”为理由,执意前往。三天后,崇华帝在刘延昭带领的青龙骑的护卫下,南下炎塚原。

年华接到宁湛南下的消息,震惊且生气,“真是荒唐!炎塚原这么危险,他来这里做什么?督战?振奋士气?他来了还得保护他的安全,只会让人更加忙乱和操心。”

云风白知道宁湛冒险来到炎塚原是为了年华,他难道以为来到炎塚原,就能让年华回心转意?抛开私人的想法,云风白也觉得作为一个素来冷静谨慎的帝王,宁湛这一次的作为真是十分不明智。

“你打算怎么应付?”云风白问年华。

年华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踏入炎塚原。我害怕端木寻、龙断雪会对他不利。”

年华让方鸣带领五千青龙骑北上,在宁湛必会经过的奤城等候,然后将宁湛安顿在奤城中。奤城是军事重地,固若金汤,守卫森严,宁湛呆在奤城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奤城离戚城不过两天路程,宁湛在奤城中坐镇,也算是督战和振奋士气了。

星月晦暗,风声寂寥。

云风白和年华相拥而眠,睡得正香。突然,年华从梦中惊醒,她蓦地坐起,一身冷汗。她梦见了一场惨烈的征伐,血流成河,满城浮尸。她经历过那些场景,但又记不清是在哪一场战役中经历过,那些可怕的回忆让她战栗,恐惧。

云风白被年华惊醒,也坐起身:“你怎么了?”

年华一头扎进云风白的怀中,声音颤抖,“噩梦,我做了一场噩梦…”

“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云风白安慰年华。

“嗯。”年华抱着云风白的手还在战栗。

云风白叹了一口气。年华和诸位将领议事,二更天才睡,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被噩梦惊醒了。这一连数日,因为端木寻、龙断雪反攻,战事吃紧,她每日悬心战事,也没怎么休息。眼看她渐渐憔悴,他觉得心疼。可是,却又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风白,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不安…”年华道。自从得知宁湛要来炎塚原,她就莫名地觉得不安。

云风白也觉得不安。他想起刚来戚城那一夜,在塔楼顶看见的天象。那天象,绝非吉兆,年华身上也隐隐环绕着一层不祥的气息。

“年华…”云风白欲言又止。

“嗯?”年华抬头,望着云风白。

“不如,我们…”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赤城。这一句话,云风白很想说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现在的局势下,年华不可能抽身离开。

“不如什么?”年华问道。

云风白刚想开口,女侍在门外敲门:“大将军,田将军有事求见。”

年华有些忐忑,如果不是大事,田济绝不会在深夜惊动她。她起身披衣,对云风白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云风白也起身披衣,“我陪你去。”

年华、云风白来到议事厅,田济和一名受伤的将领正在等候。见礼毕,田济道:“大将军,今夜子时,龙断雪领兵偷袭岘水上游的据点,我军驻守的五千将士折损了四千,只逃回来三百人。”

年华大惊。在赤城放出截流灌城的传言后,她已经派兵严守据点,没想到,还是被龙断雪偷袭了。受伤的将领战战兢兢地道:“龙断雪说,下一次他要取的将是大将军的人头…”

年华心中愤怒,她思索了一会儿,对田济道:“加派三千兵士,去往泽地驻守。玄龙骑若有动向,立刻前来禀报。”

“是。”田济和将领领命而去。

年华站在烛火中,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云风白握住年华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年华将头埋入云风白的胸膛,他的温暖让她安心了许多。

“为将者一生戎马,在鞍马上杀人,也会在鞍马上被杀。”年华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师父说的这句话。曾经,她从不畏惧死亡,可是现在,她隐隐害怕。“风白,战局眼看越来越紧张,胜负也难料定,端木寻和龙断雪恨我入骨,他们不会让我活着。如果,这一战,我死了,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就当我是一场梦…”

她和龙断雪对决沙场,是迟早的事情。面对龙断雪,她毫无胜算。比起害怕自己会死,她更害怕云风白会伤心,她是多么希望他永远快乐,永远不要伤心。

云风白抱紧年华,“从现在起,我将化为你的盾,随你上战场,与你同生死。无论是端木寻,还是龙断雪,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年华笑了,“我保护戚城,你保护我,你这张盾牌得多大,多坚固,才能保护那么多东西?”

“我这张盾牌不大,但足够保护你。”云风白笑道。

两人在灯火下紧紧相拥,情到深处,反而无言。

夜风吹过炎塚原,百草低垂,风声鹤唳。夜空中,星象大异,弦月发出不祥的红光。

这一夜,宁湛抵达了奤城。他为即将见到年华,挽回年华而感到高兴,完全没有料到他将因为痴执而蒙昧了理智,亲手酿成一出无可挽回的悲剧。

龙断雪夜袭岘水上游的据点,大败王师之后,玄龙骑士气大振。十日之内,龙断雪一鼓作气,将王师逼回炎塚原以北。因为宁湛在奤城中,年华不敢冒险开战,只能坐守戚城,观望情势,再图反击。

奤城。

宁湛想去戚城见年华,年华却一再令人来告诫,让他不可以离开奤城。宁湛觉得这是年华不想见到他的借口,他不顾众臣反对,不听百里策的劝谏,千里迢迢地来到炎塚原,只是想见她,想挽回她。可是,她却不愿意见他,他不禁感到悲伤。

红娘子趁机煽惑宁湛,“据说,大将军和云风白在戚城中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大将军只顾和云风白恩爱,怠误了战事,才使得龙断雪夜袭岘水,王师大败…”

宁湛生气,嫉妒之火再一次冲昏了头脑。一想到年华和云风白朝夕相处,他就觉得心中嫉妒,痛苦,不能容忍。可是,他还是考虑到大局,没有下定将“忘忧”给年华的决心。虽然红娘子一再保证,忘忧不会对人产生任何伤害,但毕竟在现在的局势下,年华作为一军统帅,她发生任何一点事情,都会动摇军心。

红娘子再一次蛊惑宁湛,“圣上想不想见一见大将军?”

宁湛当然想,“她不许朕去戚城,朕怎样见她?”

“草民有千里传影之术,可以让圣上见到大将军。”红娘子垂首道。

月圆如镜,水波盈盈。

一座三面环水的华舍中,宁湛、红娘子站在一面对着满月的铜镜前。镜面通透如水,满月映照在铜镜中,荡漾出梦幻的光晕。

兽炉中溢出袅袅烟雾,红娘子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铜镜中渐渐浮现出绰约的人影。宁湛一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从铜镜中看见了年华。

轩窗边,锦榻上,年华偎依在云风白的怀中,神情那么温柔,那么幸福。

宁湛的肩膀微微颤抖,这十三年来,他从未在年华脸上看到那般纯粹的、幸福的笑容。在玉京重逢之后,年华的笑容就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和无奈,从来没有真正开怀过。他嫉妒云风白,痛恨云风白,为什么他可以让年华笑得那么幸福?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了她!

年华抬头,云风白垂头,两人的唇触碰在一起,火热而缠绵。唇舌交缠中,云风白为年华褪去了衣衫。

月光之下,年华赤身坐在云风白面前,她雪白的胴、体上隐隐可见交错的伤痕。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是武将的功勋,也是战神的烙印。

云风白搂住年华的纤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开始细细地亲吻她的伤痕。从年华的颈到胸,从胸到腹,云风白的吻温柔而炽烈,年华拥抱着云风白的头,手指穿过他的银发,红唇扬起温柔的笑意,眸中渐渐燃起情、欲的火焰…

“哗啦——”宁湛用烛台砸碎了铜镜,镜面碎作无数残片。他心痛如刀割,心也和铜镜一样,碎作了无数残片。

宁湛静静地站着,他的眼中幽暗不见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之后,宁湛召唤了侍立在华舍外的宫人:“来人,去将朕为大将军准备的昆仑觞拿来。”

宫人去了片刻,拿来了宁湛为年华准备的昆仑觞。昆仑觞是世间珍酿,宁湛知道年华喜欢酒,特意从玉京带来给她。

宁湛拍开泥封,酒液澄澈,金红如血。宁湛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木匣,木匣中装着忘忧。他将‘忘忧’丢入了酒中。‘忘忧’融入酒液,无色无味,无形无影。

“传方鸣来。”宁湛吩咐道。

“遵旨。”一名侍卫领命而去。

在方鸣尚未到来时,宁湛让宫人依旧封好酒坛。不一会儿,方鸣来了。方鸣跪地参拜,“末将方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将军平身。”宁湛道。

“谢圣上。”方鸣起身。

“大将军在戚城中为了抗敌日夜辛劳,朕想送一坛酒给她,慰劳她的辛苦。朕不能去戚城,你替朕将这坛昆仑觞送去给她。”

方鸣一愣,随即垂首道:“末将遵旨。”

“这是朕的一番心意,朕希望你能亲眼看见她喝下酒。”宁湛道。

方鸣垂首道:“末将遵旨。”

方鸣带着昆仑觞离开。他将连夜赶往戚城,送御酒给年华。

宁湛对红娘子道:“明日,朕将起驾去戚城。在她喝下‘忘忧’之后,朕不会再让云风白留在她身边了。朕要杀死云风白。”

“圣上英明。”红娘子笑了。果然,再聪明、冷静、英明的帝王,也会因为心困于爱欲,妒怒,而变得昏聩,愚蠢。

红娘子很开心。因为龙断雪传信说,做完了这一件事,她就可以离开玉京,获得自由了。潜伏在崇华帝身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虽然,这五年里她也玩得很尽兴,——看别人不幸,用蛊毒折磨人是她的乐趣。——但终归不如在逍遥谷自在逍遥。

宁湛也很开心,因为他以为年华将会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一次,他将会牢牢地抓住她,永远不再失去她。

205 落花

端木寻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天边。天的另一边是戚城。戚城中,有曾经为她赤手屠龙,她这一生唯一一个当做朋友的人。到头来,她却要亲手将她葬送。她得不到她,她就要毁了她。

端木寻从怀中拿出一粒血红色的珠子,那是曾经从梦里遗落的东西。——年华从螭龙颔下取出的龙珠。

龙珠冰冷光滑,血色潋滟。端木寻想起了一些前尘,一些过往,心中有些难过。为什么她对年华这么好,年华还是不肯效忠她?为什么她这么喜欢年华,年华却不喜欢她?

龙断雪走上城楼,垂首道:“红娘子从奤城传来消息,崇华帝已经将‘忘忧’混入昆仑觞中,赐给年华了。御酒正在送往戚城的途中,按脚程算,两日后就会抵达。崇华帝这么轻易中计,真是出人意料。”

“一旦陷入爱情中,再聪明冷静的人,也会变成疯狂的傻子。”端木寻冷笑。她嫉妒宁湛,痛恨宁湛。将来,杀死年华,打败王师,登上九州之主的帝座上时,她一定要好好地嘲笑他一番。还有那个叫云风白的男人,她也会让他再一次变作傀儡,生不如死。凡是年华爱的人,她都恨。

“忘忧中的毒药会让年华失去战斗力,一动真气,则筋脉寸断而亡。华佗在世,也难起死回生。”龙断雪道,嘴角扬起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端木寻木然点头,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忘忧真能让人忘记一切烦忧么?”

龙断雪道:“‘忘忧’是红娘子根据古籍中的配方炼制出来的丹药,药效不明。忘忧的方子从来没有人炼制成功过,世界上没有‘忘忧’。”

端木寻笑了,“即使能够忘忧,对一个死人来说,也毫无意义了。死亡,本来就是‘忘忧’。”

“末将这就去下战书。三日后,邀年华决战于古战场。”龙断雪道。

“在现在的情势下,她不战也得战了。”端木寻道,她握掌成拳,再松手时,龙珠已经碎作了齑粉。粉末从她的指尖漏下,随风飘散,“从她不效忠我,不爱我的那一刻起,她就一定要死。”

第二日。正午时分。戚城。

年华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云风白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远山绵延。

“军中的占星师说,这几日天象会有异常,劝诫我近日内不可出战。”年华道。刚才议事时,有人送来战书。战书中说,后天正午,端木寻、龙断雪将会领兵至古战场,和她决战。年华决定应战,众将领没有异议,但军中的占星师却说,天尸东遮,荧惑守心,不是吉祥之兆,不宜应战。

“我也认为不宜应战。”云风白道。他也从星象中看出异常,隐隐感到不安。年华决定应战,他实在有些担心。“你打算应战么?”

年华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能不应战。”

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接受皓国正大光明的挑战,势必会折损王师的士气。士气颓,将士怠,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宁湛还在奤城,王师一旦败退,宁湛恐怕会遇到危险。身为武将,她不能让君王遭遇危险。

“你出战,我也去。你我同生死,共进退。”云风白道。

年华握住云风白的手,望着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浅浅的笑意。有他相伴,她还怕什么呢?有他相伴,她已无所惧,无所求。

云风白望着年华,也笑了。烽火乱世,相逢相惜;高山流水,曾为知音;天涯海角,一往情深;碧落黄泉,心心相印。

决战那一日,年华带领青龙骑,白虎、骑赶赴古战场。骑兵们厉兵秣马,士气高昂;步兵们精神抖擞,战阵威严。

艳阳漫天白,兵甲如山林,年华觉得胸中豪气澎湃。生死不过一场战,武将站立于天地间,驰骋在沙场上,就应当不畏惧,不胆怯,不退缩,不低头。这一战,她一定要胜利,决不能输。

云风白一身白衣,陪伴在年华身边,跟随她出战。年华让他换上盔甲,以免在交战中被流矢之类误伤。可是,他嫌弃盔甲累赘,不愿意换。

年华正要出发,方鸣恰好带领一队骑兵回到戚城。他将宁湛赐的昆仑觞呈给年华,“圣上赐御酒于大将军,慰劳大将军征战艰辛。”

年华翻身下马,垂首接过御酒,“谢圣上隆恩。”

昆仑觞酒香四溢,引诱着年华的酒虫。出征之前,她正想喝一坛酒。宁湛此刻送来昆仑觞这等绝世佳酿,正合她的心意。

年华拍开泥封,金红色的酒液澄澈清亮,酒香诱人。年华仰头饮酒,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颈间。美酒入喉,情毒蚀骨。都言忘忧,谁能忘忧?

喝到一半时,年华停了下来。她擦去唇边酒渍,将酒坛递给云风白,“昆仑觞是举世难寻的佳酿,留给你一半。”

云风白不接,年华喜欢宁湛赐的酒,他心中不高兴,“这是宁湛费尽心思,用来讨好你的东西。我喝去一半,他会气哭吧?”

“噗。”年华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云风白真是出奇的孩子气。

“你不喝,我就扔了。”年华更加孩子气,扬手扔掉了半坛昆仑觞。

酒坛碎裂,琼酿入土,空气中弥散出浓郁的酒香。

“你扔它干什么?”云风白觉得可惜。昔时,北冥燕灵王以一座城池,向禁灵换取了一坛昆仑觞,。这等绝世佳酿,可遇而不可求,他不喝,她自己喝不就行了,扔了未免暴殄天物。

年华笑了:“从这坛昆仑觞开始,我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只取一半,另一边留给你。你不要,我就扔掉。”

年华的话,让云风白刚才的不高兴烟消云散,他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和甜蜜。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他转过头,霸道地道:“别的可以只给我一半,但你的爱,我要全部。”

年华一怔,随后笑了,大方地承诺,“没问题。”

以后,她只愿和他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爱他,白首不离。

年华带领将士,从戚城向古战场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阳光惨白如雪。在路途中,年华突然觉得心悸,眼前也有些恍惚。她强忍下身体的不适,继续赶路。

炎塚原。古战场。

兵甲如林,旌旗飞扬。端木寻、龙断雪早已带领玄龙骑等候在古战场上,乌压压的一片战阵,蔓延到天边。

年华站在阵前眺望。惨白的阳光下,玄龙骑的盔甲金昱辉煌,如水流动。玄龙骑有十万之众,王师也有十万之众,二十万人在古战场上对峙,旗作浮云影,阵如明月弦。

端木寻一身金色盔甲,端坐于战马上。她遥遥看见年华的身影,心中涌起恨意,但是更多的情绪还是悲伤。刚才探子来报,年华出征前,饮下了崇华帝赐的昆仑觞。昆仑觞中融有忘忧,忘忧之中含有鸩毒。忘忧中的毒药没有解药。年华一动真气,就会筋脉寸断而亡。今日,炎塚原上的落花,将埋葬世间最耀眼的风华。

“雪,我觉得很悲伤。”端木寻对龙断雪道。

“女王陛下,除掉年华之后,崇华帝就将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不足为惧,您很快就会成为天下之主。作为九州之主,您不必为了一点小事而悲伤。”龙断雪道。

端木寻望着年华,道,“那么,至少,我想亲手杀了她。”

王师战阵中,云风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白日,心中有些忐忑。正午时分,艳阳却并不耀眼,反而呈现出一种冷兮兮的惨白色。

“这天象,似乎有些不对劲。”云风白对年华道。

年华抬头。天心的白日惨淡晦暗,天边的阴云聚散变幻,草木摧折,让人无端地觉得压抑,恐慌。年华道:“无论天象怎样,这一战势在必行。我们已经到了古战场,总不能打退堂鼓。”

年华做了一个手势,三声兽角响起,数百辆银色战车作为前锋,冲向玄龙骑。玄龙骑的方阵中,传来数声战鼓,密集如雨点,数百辆金色战车倾巢而出,迎战王师。

车移龙势动,阵开虎翼张,玄龙骑的战车和白虎、骑的战车交战在一起,剑戟摩日,黄沙飞扬。

端木寻、龙断雪在玄龙骑骑阵中观战,年华、云风白也在王师骑阵中观战。王师中,年华统领骑兵作为主力,田济统领步兵压阵,巴布统领左翼白虎、骑,甘铁统领右翼青龙骑,规模齐整,声势浩大。

第一轮交战中,古战场上战车倾颓,哀声不绝。半个时辰后,第一场交战接近尾声,端木寻指挥玄龙骑的骑阵渐渐逼近。

年华远远望见端木寻亲自领兵,不由得一愣,随即做了一个手势。悠长的兽角响彻天宇,骑阵跟随年华缓缓迎向玄龙骑。云风白跟随在年华身边,他抬头间,蓦然发现太阳越来越暗淡,惨白。

风云变幻,马蹄如雷,千军万马冲杀在古战场上。城头烽火,疆场狼烟,千里扬尘沙,万里阴云暗。年华于阵前冲杀,扬剑立马间,斩下了一名敌方将领的头颅。王师士气大振。

不知道为什么,年华觉得有些晕眩,身上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一触而断。她强忍下不适,继续鏖战于疆场上。

龙断雪在骑阵中飞驰向年华,手中的长戟映日生寒。他打算打败年华,挫杀王师的锐气。年华见龙断雪袭来,握紧了圣鼍剑。她正欲勒马迎向龙断雪,云风白却已经先于她迎向龙断雪。

“风白…”年华想阻止云风白,他不仅没有穿盔甲,也没有拿兵器,如何去应战?更重要的是,对方是龙断雪,他的实力实在可怕,云风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龙断雪见云风白迎来,冷冷一笑,长戟划破天宇,如一条银龙,直取云风白的颈项。云风白的广袖无风自动,双掌合于胸前,掌中赤芒暴吐。长戟顿时被卷入了掌势中,龙断雪想要收回长戟,但却无法收回,长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弯折。

一阵巨大的力道通过长戟,直袭龙断雪。龙断雪被这股巨大的冲力震下战马,他手中的长戟已断作数截。

云风白跃下战马,翩然立于龙断雪身前,“龙断雪,你与本座未了的恩怨,不如就在这古战场上了结了。”

在北宇幽都,龙断雪带领龙首门人伤了无数圣浮教众;在发鸠峡,龙断雪打伤绯姬,掳走云风白,让他成为傀儡;赤城之中,龙断雪杀死六名星使,曝尸于广场上。云风白即使再豁达,也难原谅龙断雪的作为。江湖规矩,以直报怨,以武化仇。今日,他要和龙断雪清算所有的恩怨。

龙断雪皱眉,“云风白,你我的恩怨,来日江湖上再算也不迟。你不可能赢过我,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年华在我身后,我怎么能让开?我怎么能让你去伤害我的女人?”云风白一笑,掌心幻化出赤光,银发凌空飞舞。他倏然攻向龙断雪,掌势大开大阖,如东海波倾,如西岳山颓。

龙断雪蓝发飞扬,出掌格挡云风白的攻势,他的掌心蓝光暴吐,开山裂石。电光石火间,但见蓝光如电,赤芒如血,两人已经交手了十余招。

云风白的掌势下,龙断雪的金色盔甲片片碎裂,血珠飞溅。龙断雪一掌击中云风白的胸口,云风白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破碎,唇边蜿蜒而下一道血痕。

206 蚀日

年华看得心惊,想要过去帮助。可是,一名身穿金甲,头戴龙盔的骑士拦住了她。年华定睛望去,竟是端木寻。

端木寻手握长剑,直取年华面门,剑光如水,凛凛生寒。年华急忙勒马,挥剑而出,挡住了端木寻的袭击。

端木寻冷冷地道,“年华,你为什么要逃离赤城,为什么要逃离我?”

“因为你总是逼我,让我除了逃离,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年华道。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擒住端木寻,就可以扭转这一战的乾坤,也可以让龙断雪投鼠忌器,不敢伤害云风白。念及至此,年华手腕微转,挥出圣鼍剑,罡气层层激荡开去。

端木寻眼前一花,急忙出剑格挡。

“锵!”端木寻接住了年华开山裂石的一剑,虎口微微发麻。剑气如锋刃,在端木寻脸上割下了一道伤痕,血珠滑落她光洁的脸庞。

年华一袭之后,心悸越来越厉害,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动。在这混乱的战场上,端木寻亲自前来犯险,实在是非常不明智。她看了一眼和龙断雪交战的云风白,为了解云风白的危困,她必须在三招之内让端木寻没有还击之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渐渐发抖,难以握住圣鼍剑。

端木寻望着年华,眼神悲伤。

天心的白日越发黯淡,天色也渐渐地阴沉下来。

年华一人一骑,立在猎猎风中,圣鼍剑发出暗哑的光泽。她觉得胸口沉闷,难以呼吸,一股紊乱的气息逆行于经脉中,似乎就要挣破经脉而出。

这是怎么了?年华心中不安,在这种情势下,她只能强忍不适,将精力集中在战斗上。她调动内息,将真气缓缓倾注于剑上,她必须以一击之势,让端木寻溃败。

圣鼍剑破空而至,端木寻挥剑抵挡,两人交身而过的瞬间,战马人立而嘶。

云风白伸手拭去唇边血迹,他侧头望向刀光剑影,杀伐四起的战场,远远地看见了年华和端木寻正在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