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这几天却似乎忙碌了起来,从围猎开始,便只能白天在人群中捕捉他的身影,而晚上,他也并不留恋于夜宴,康熙一走,他便也离席而去,只是却从未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一天实在气闷,我悄悄溜去找他,绕过帐外打瞌睡的小太监,寂静的帐中空无一人,他…究竟去了那里,又去做什么?

好奇心大约可以被看做是人类的天性或是劣根性吧,而女人的好奇心又不免搀杂着其他的东西,大约就如同此刻的我吧。

胤禩离席之后,我便悄悄跟着他,绕过一重重的帐篷,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过那晚,我终究也没有弄清楚,胤禩究竟去做了什么,并不是我不够小心被发觉了,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跟了他一阵子之后,我猛然就后悔了,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女人的直觉要我去发现一些所谓的真相,不过发现了又能如何?胤禩不是我的,我不能左右或改变他分毫,何况,我也不愿去左右或是改变他,我喜欢的只是现在的他,他的优点也罢,缺点也罢,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怀疑和犹豫的?他要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他可能采用的方法,我多少也能猜到,更何况,今年才是康熙四十三年,他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么,我又何必要执着着他去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呢?

不过一想到胤禩不是我的,心还是不免作痛的,谁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这么简单了,到了真动心的时候,才发觉,爱本身根本没有那么无私,要他幸福,自己更想幸福,说要放手,心里却更想抓紧。

一夜辗转,好容易熬到凌晨,看天色也就四点多吧,我的工作好就好在不必起早服侍,而海蓝却不行,这个时候她已经悄然起身到御前去了。

终于可以尽情地翻几个身,却也不可能睡着了,想了想,我终于还是披了件外衣,走了出来。

东边的天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还没有出来。柔嫩的青草,踩上去的感觉是那么舒适,我还记得离大营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这时心里烦躁,倒不如去洗洗脸。

不过到了河边,我却又后悔了,原来并不只有我一个早起的人,正前方不远处,河岸上这时已经坐了一个男子,背影很眼熟,不过一时也看不真切。

正迟疑着是走过去还是退回来时,脚下却踩到一个东西,浑圆、溜滑,微一低头:“蛇!”我的声音在我意识到不该发出时已经脱口而出了。

前面静坐的男子自然是被我惊动了,他一跃而起,飞快地到了我面前,待看清我脚下的东西时,才长出了口气说:“是绳子。”

“绳子?”我惊魂未定,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好歹低头看一眼,怎么仔细看时,横着竖着,还真是一条绳子。

“就是有蛇,也被你吓跑了,别站在那里自己吓自己了。”他轻声说,然后走回了他刚刚坐的地方。

“十三阿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被一条绳子吓成这样,虽然我知道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刚刚的过激反应还是让我有点尴尬,只好走近几步,找句话说了。

“你也起得很早,有心事?”他开口,声音清越,在潺潺的水声陪伴下,有一点缥缈之感。

“哪有,我只是习惯好,早睡早起嘛!”说到后来,声音有点底气不足地低了下去,在我的众多美德中,好像没有早睡早起这一条,因为我一直是夜猫子。

“你?”十三阿哥也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抬头看了看我,不过他不像他四哥的嘴那么恶毒,所以他只笑了笑,忍住了。“坐吧。”他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这个角度,看前面的风景最好。”

“什么风景?”我有些疑惑,这里除了这条不宽的河流,就是草地,远处还有山峦,不过从哪个角度看,不都是这些吗?

“婉然,风景不是你这么看的,要静下心来,你的心平静之后,你才能看到,河水原来这么清澈,天空原来这样蔚蓝,小草和远处的山峦那样让人心旷神怡。”他淡然地说,不看我,只看向遥远的天空。

“你长大了。”他的话让我如此惊诧,以至于竟说出了心里的感叹,这好像真的不是我曾经认识的十三阿哥胤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胤祥大概也被我的话弄愣了,不过也只是一瞬,没有反驳也没有抗议,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只是发现了要保护的人,明白了一定要做的事。”

我没说什么,心情却有了释然的感觉,被初升的阳光一照,心里的愁绪就随着光明的到来而消失了,又是新的一天。

“婉然——婉然——”

当我对着眼前的小河、远处的青山沉思时,忽然有人在耳边大喊起我的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堵住耳朵,高分贝的噪音会损害听觉,然后,安抚着怦怦直跳好像要跳出来的心脏,慢慢回身。

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我真想在这一刻凭空消失,因为此时我的眼前分明站着凌霜格格那个小魔星,我的天呀,我记得随扈的名单里,好像没她这一号呀。

“不用揉了,婉然,惊喜吧,我到底找到你了,刚刚已经跟皇上说了,这几天你都可以陪我玩,不用当值,高兴吧。”凌霜格格一把拉开我揉眼睛的手,神采飞扬得宛如救世主一般地对我宣布。

“那个…格格,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那个…”我再次举手,不揉眼睛也要擦擦冷汗,一定是我听错了,其实我蛮喜欢当值的,虽然到了塞外,康熙写字的时候少了,不过,每天也要写的。

“皇上都说了,这些天你只负责陪我就好了,好婉然,想个点子,咱们玩点什么吧,你看,我都把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拉来了,有他们在,咱们去打猎都没问题。”凌霜格格明显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她得意地指了指身后,我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胤禩和胤祯正并肩而立。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十三阿哥一直坐在我身边,怎么回头一找,却人影都不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时来的?脑袋里一团乱。

“凌霜格格,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前几天怎么没见?”我终于找回了些思路,减少折磨的最好方法是提出问题

“我呀?你猜。”凌霜格格坐在了我面前,故作神秘。

“猜不出来。”我摇头。

“你当然猜不出来了,其实你们到围场打猎前,我阿玛就奉旨也到围场来,我呀,就乔装打扮,混在了一起来的队伍里,待到我阿玛发现时,已经快到围场了,就只好让我跟着了,厉害吧!”凌霜格格说,“还告诉你吧,第一天围猎的时候,我也去了,真痛快,到处都是野兔、麋鹿,我还遇到了野猪呢!”

“格格打到了野猪?”我一愣,也有些佩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满洲女孩呢,能骑善射。

“那——那倒没有。”凌霜格格忽然变得有些吞吐起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可疑又罕见的红云,眼角轻轻瞟向胤禩和胤祯站的方向。

“没有?那后来呢?”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紧,赶紧追问。

“没有后来,喂!你到底和不和我去玩呀?”凌霜格格却忽然变了脸,站起来,有些粗声地说。

“可是,我好奇呀!”她的态度似乎更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我勉强笑着也站了起来,继续问。

“那还用说,后来,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差点成了野猪的美餐呗,要不是八哥及时赶到,嘿…哎!”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胤祯忽然说。不过他的话没说完,脚上就被凌霜重重地踩了一下,于是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叫你说!”一旁的凌霜咬牙切齿外加摩拳擦掌。

“我就要说,有些人一见到野猪,吓得连箭也射不出去了,还被马颠了下来,要不是八哥把她拉上马,又给了野猪一箭,热闹就大了——”胤祯继续说,还配合着哈哈大笑。

“你还说!”凌霜有些急了,朝着胤祯就冲了过去。

“别闹了,十四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的胤禩伸手拦下了绕着他追逐的两人。

“八哥哥,你看他呀,就会欺负我!”凌霜有些不依地抓住胤禩的手臂摇来摇去。

“好了,我说他!”胤禩对她微笑,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小孩子。

“十四弟,凌霜是第一次下围场,就射到那么多猎物,实在是很了不起,她没有对付猛兽的经验,你怎么可以笑他。”哄完了凌霜,胤禩转头对胤祯说,语气虽然和平时一样柔和,可听在我的耳中,却第一次觉得不舒服。

“是,我知道了,不笑她。”胤祯似是强忍住笑,应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不如,八哥哥,我们今天还去围场好不好,今天你陪着我,遇到野兽也不怕,好不好嘛!”凌霜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却也快,这时的她却又如小鸟依人一般,捉住胤禩的手臂撒娇起来。

“这个…反正皇阿玛也说可以让你去围场,那就去吧。”

“太好了!”

胤禩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凌霜打断,她欢天喜地地拉起胤禩就跑,跑出几步了才回头说,“婉然也去,皇上说这几天你跟着我的。”

“她不会骑马!”

“不行,太危险!”

两个声音却忽然在此时发出。

“你们怎么知道?”凌霜格格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胤禩,又看了看胤祯,“围场有你们,又有侍卫,怎么会危险?她不会骑马?婉然,你不会骑马吗?”

“是不怎么会骑,我还是不要去了。”我说,虽然我很想去围场里面见识一下,不过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怎么会?那就是会了,这就没问题了,一定要去。”凌霜格格果断地下了结论,当先拉着胤禩就走。

我迟疑地站着,有点不知所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洪水般泛滥成灾,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走走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心情。

“既然一定要去,就去吧,没事,有我呢!”胤祯靠了过来,轻声说。

我微微抬头,他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眼眸闪亮清澈,里面仿佛写着“一切有我”的字样,却让我纷乱的心更加混乱和难过。

前边胤禩和凌霜格格并肩而行,一个是一身天蓝色的衣衫,一个却是一身的火红,倒让我想起海上日出的情形,蔚蓝的大海托起一轮娇艳的红日。

那景象是多么美丽,不过,却只能远远地欣赏,因为海面太宽广了,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太阳娇艳却炽热,让人不能多靠近一步,所以他们的美,只能远远地欣赏,欣赏一下就好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于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地扩大,胤禩,这就是我们命运的轨迹吗?曾经接近到几乎融为一体,却终究渐行渐远?

“婉然,怎么不走?你站在这里,咱们被他们落下的距离可就越来越远了,你再不走,一会儿他们上了马,可就想追也追不上了。”被我忽略的胤祯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拉起来就大步地赶了过去。

醍醐灌顶,是呀,一味地感叹命运,怎么却忘了,我站在这里原地不动的话,我们的距离当然会越来越远,但是,如果我也大步地走呢?向着同样的方向,那么,即便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立刻缩小,至少,也不会扩大,只要我快点,坚持住,那么,再遥远的距离,总会有归零的时刻。

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正拉着我大步在后面追赶胤禩的人,胤祯,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究竟有没有更深的意思,也不知道你究竟察觉了什么,不过,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特别是今天,是现在。

没有人能预测未来,虽然,我本来自未来,却依旧看不透前路,自己的也好,周遭人的也好,对于浩瀚的历史来说,我的、胤禩的、胤祯的、其他人的,我们的岁月实在只是弹指一挥间,历史只属于最终的胜利者。

尽管我们的爱恨也许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不过,山河日月都能证明,它们曾经真实地存在过,这就足够了。

未知的道路,未知的归宿,不过只要这一刻,我们是拥有彼此的,这一刻也就足以永恒了。心念转动间,胤禩回过了头看我,目光里有很多很多,担心、怜惜、愧疚,还有千言万语…奇怪,这一刻我竟然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这许多,而我回给他的只是一笑。

从来没想过,我也有手持弓剑、纵马奔驰的一天,不过显然今天就是这样的一天,被凌霜强行带出了行营,骑上一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还没来得及细想,凌霜已经举起鞭子,狠狠抽在了我骑的马的屁股上,于是,这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带着我疯狂地冲进了围场,并很快淹没在树丛、草丛和围猎的人群当中。

闭着眼睛,凭感觉紧紧地趴在马背上,觉得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一般,我这个号称倒着坐公交车都不晕的人,今天第一有了头晕的感觉,待到我这匹马终于呼呼气喘地停下了脚步,我勉强抬起头来,才有了一种惊恐过度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身边传来了很清脆的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凌霜那丫头,其实不止她在笑,在场的除了胤禩和胤祯之外,随行的一众侍卫哪个不是憋红了脸,足见我刚刚的姿态是多么“动人”了,大概唯一让我安慰一些的,就是我还算没被马甩下来。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许哭,我告诫自己,多大点事,反正人不丢也丢了,学骑马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算了,当交学费了。

刚在马背上坐直,凌霜已经抢先开口了,她说:“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真的不会骑马,没吓着你吧。”

我飞快地瞄了她一眼,神情中可没看出她有半分的歉意,反而,有些暧昧不清的神采在闪烁,这种眼神我很熟悉,只是没想到会在一个十六岁女孩的眼中出现,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糅合着嫉妒、报复、惩戒、幸灾乐祸、任性于一身的眼神,我忽然又有些庆幸她只有十六岁,如果她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可真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了。于是我只说:“格格客气了,开始学骑马总要有这样的过程,奴婢还要谢谢格格给的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凌霜格格哼了一声才说:“你这么说就好,我今天带了你出来,万一出了状况,还真不知该如何交代呢。”

这一刻,凌霜的语气让我心头一紧,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女人的心思缜密,感觉也通常比男人来得感性和敏锐,难道就如同我看出她对胤禩的心意一样,她也察觉出了我的心思?

我不想多想,只是觉得很可怕,好在一个侍卫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这种无言却渐渐绷紧的气氛,他说:“主子,那边有鹿!”

“鹿!在哪里?”凌霜果然大为兴奋,拨马就准备跑过去,不过马从我身边掠过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然扭头对胤禩和胤祯说:“我们比赛吧,看谁先猎到鹿!”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胤禩和胤祯也只好催马跟上,前面有一个鹿群,此时受到了惊吓,四下奔逃,猎鹿一贯被看做整个围猎过程中的头等大事,不知道是不是跟逐鹿中原这个成语有些关系。

大队人马很快便追逐着鹿群跑开了,被吩咐留下来照顾我的两个侍卫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后面遥望,他们的品级不高,虽然常有机会来围场,不过这么没有太多拘束追逐鹿群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因此两个人都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于是我说:“你们也去吧,我跟在后面,没事的。”

估计知道我不过个宫女,两个人本来就不太情愿留下,这会儿听了我的话,只稍稍犹豫地看了看我说:“真的没事吗?”见我微笑摇头,便也各自催马,跟上了大队,也难怪,这是被重重包围的围场,虽然有猛兽,不过也是个别的,人家想遇还遇不到,自然也不会那么凑巧叫我遇上,既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又何苦跟着我费力不讨好。

见他们跑开,我也催了催马,小跑着跟在后头,开始还能看到前面的人影,不过过了一阵子,就渐渐看不到了。我承认,人的本性中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也许是自尊,也许是倔犟,再也许是嫉妒吧,就这么在后面追了一阵子,当所有的人影都在视野中消失不见的时候,心里忽然很空也很失落。

第十七章你要幸福

四周又变成一片寂静的草场了,寂静到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到草丛中小虫的鸣叫落在我耳中,都犹如惊雷一般。忽然就很想家,很想那喧嚣的都市,很想抗拒这被遗弃的失落感觉。

在几棵大树前止住马,轻巧地滑落到地上,虽然我依旧不会骑马,不过下马的动作却自认为很优美,把缰绳拴好,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想起以前有人用草叶子做哨子,便也摘了一片,尝试着去吹,结果憋了半天的气,却没吹出一点声音。

正在沮丧的时候,树上却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谁?”我没动,只是大声地问。

“你不害怕吗?我可能是坏人呢。”人应声从树上跳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一听便含着笑意。

“只要不是野兽就没什么好怕的,何况,你一笑,我就觉得声音很熟了,十三阿哥。”我一边拔着草,一边回答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晨才刚刚见过的十三阿哥。

“真巧,一天中,两次在奇怪的地方遇到你。”他大大咧咧地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

“是够巧的,怎么说的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不看他,只是点头表示附和。

“婉然,你今天不太高兴呀,出了什么事吗?”他问。

“没有呀,我今天不用当值,又能出来‘放羊’,怎么会不高兴?”

“放羊?你总能说出些新鲜词来。”他抓住了我的语病。

“你怎么不去打猎,倒跑树上去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树上风景好呀,要不要带你上去,我保证,在那里呆一会儿,你一定什么都不会想了。”他也拔了一片草叶,提了个建议。

“不用了,我对上树没兴趣。”我赶紧表明立场。

“是吗?那算了。”他说。

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草,忽然记起我是会用毛毛狗编小兔子、小狗的,虽然是小时候的玩意儿,不过现在材料现成,倒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做法。

于是便专心地收集起周遭的毛毛狗了,胤祥坐了一会儿,见我始终在拔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开口。

然而,就在我几乎忘记他的存在时,身边却响起了很悠长的乐声,他用一片叶子在唇边吹起了古朴却嘹亮动听的调子,我惊讶地看他,他却只是笑笑,继续吹着。

这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遭没有人经过,而我们就是这样坐着,我听他吹曲子,他看我用草去织兔子、小狗,静默无语,心却变得快乐而平静起来。

“在笑什么?”大抵是看我笑得有些傻傻的,一曲终了时,他忍不住问。

“忽然想起几句诗而已。”我缠紧了手里的草叶说。

“什么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婉然,你是从哪里来的?”胤祥忽然说。

“什么?”我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有点紧张,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有时候觉得你真如天上的云一样,明明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却又偏偏觉得不可琢磨。”胤祥拾起一只我编的兔子,拿在手里反复地看着。

“云?这个形容倒蛮有趣的,要能和云一样,在风中飘散就好了。”抬头看天,塞外的风比较大,天上的云走得飞快,看了一会儿,便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你很想离开吗?离开这里,离开皇宫?”他也学着我抬头看天,半晌才开口问我。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话,难道你不想吗?”我信口说出,却又不禁一愣,他是皇子,怎么会想离开这权利的最高峰呢?

仓促间低下头,收回目光看向他,胤祥却只是看着我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很久之后,才自言自语般地说:“也许有那么一天吧。”说罢,重又将叶子放在了唇边,悠然地吹奏起来。

在我完成第五只兔子的时候,胤祥忽然站了起来,丢掉手中的叶子,然后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起来”他说。

“干什么?”我奇怪地问。

“你今天难得到围场来一趟,就这么坐着吗?当然是去打猎。”他笑了。

“可我不会呀。”我固执地坐在地上,骑马的滋味并不舒服,还不如坐在地上,何况我也没力气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