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和嫔究竟怎么成了我的姑姑,不过,在胤祥离开而我待产的这段日子里,她却是我身边唯一能够陪伴着我的人。

康熙也常见,因为他每天会来看和嫔,自从胤祥走后,他很破例地让我与他共进过一次晚膳。

可笑的是,我的身份虽然从御前的宫女变成了康熙的儿媳,他老人家吃饭的时候,我也混上了椅子,可是却仍旧没能消停地吃上一口饭,一顿饭不停地起立、谢恩,弄到最后肚子里耐性很好的小家伙也抗议了,最后还是和嫔说:“臣妾看,还是让婉然回去吃吧,她的身子重,如今还要立规矩,也可怜见的。”

康熙于是说:“今天只是家人吃个便饭,朕早说,这些虚礼只管免了,婉然,你好好坐着,喜欢什么,叫人端给你就是了。”

我再谢恩,只拣眼前的匆匆吃了起来。

下午,康熙就在和嫔这里歇午觉,我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天气炎热,屋子里越发憋闷,躺了一会儿,觉得汗津津的,于是复又坐起。

菱角一直在床边摇着扇子,这会儿已经困得睡着了,头猛地点下去,眼睛也不睁开,只是抬起头,手跟着机械地摇两下。我看着有趣,又觉得可怜,还是个孩子呢,却要来做这服侍人的活,若是家里条件好些,也不必如此了。

轻轻将她手中的小扇取下,放在床畔,我起身,走到庭院当中。

外面自然更是热,不过好在还有些风吹着。不知是不是最近走习惯了,站了一会儿后,我就抬脚开始往外走。

康熙午睡的时间,万壑松风堂前前后后,除了时时巡视走动的侍卫外,再没有游荡的人。得了这个空子,能歇的人都去歇了,我倒也得了片刻的安静。

“什么人?”在我闲逛到一丛花树背后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面问。

有点能体会到为什么人们说受到惊吓会跳起来,因为这会儿我明显就有自己刚刚吓得跳起来的感觉。

“是我。”我轻声说着,一边缓慢地自花树从中退出来。

外面是一小队侍卫,见我转出,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微微一愣,后面众人已经齐声请安,我点头示意,这些人便很快地转头走开。片刻间,空地上就只余下站在最先的人了。

我也转身准备离开,却感觉到他的目光,这让我不免有些奇怪,回头看去,依稀很面熟,再看,恍然,这不是那个——常宁吗?

“有——事吗?”我迟疑地问,心里却在思量着,眼前这个人,又会是婉然的什么人呢?

“有事才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吗?”常宁神色倒平静,说到这里时还笑了笑,“我怎么忘记了,妹妹这些年荣华富贵,早不把我和阿玛、额娘放在心里了。”

常宁,原来是婉然的哥哥?我迅速消化吸收这个新的信息,只是,心里又有些疑惑,因为常宁的目光。没来这里之前,我原也有亲哥哥一人,为什么我就觉得,常宁看我的眼神,不是那么对劲呢?

该怎么形容他的目光呢?没有亲情,只有痛苦和嘲讽,而当他的目光移到我隆起的肚子上时,甚至变成悲愤与嫉妒了。

我很想立即离开,然而,我刚刚一动,就被常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吓住了。他的目光实在太吓人了,即便是不懂事的婴儿,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意,因而,肚子里的宝宝狠狠地踹了我一脚。

“既然没事,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了。”我决定立即离开,虽然我大喊,附近的侍卫就会赶过来,但是,我现在毕竟是婉然,而他毕竟是婉然的亲人,我随便大喊,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你——”我准备转身的时候,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这样一个单音,接着,忽然不说话了。

这时,我也听到,身后有走路的声音,来人速度很快,步子也很急,正经过后面的环廊。

“十四阿哥。”匆忙转头,胤祯的侧影在我发出声音后站住。

“婉…十三嫂?”胤祯似乎愣了一下,看到常宁站在一边,才缓缓走过来,“这不是常宁?”他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闲话家常也就罢了,怎么偏在这大日头低下。常宁,没进宫前,她确实是你妹妹,不过现在不同了,她还是十三福晋,你也在宫里当了阵子差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他问,语气悠闲,话却很重。

“奴才知罪,奴才告退。”常宁不再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千,退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头虽然低着,我却仍旧觉得他目中有寒光闪过。

待到常宁走远了,胤祯才说:“十三嫂,你…你现在怎么也不带个人就到处乱走?这里山石又多,青苔又多,跌倒了怎么办?你就算不为十三哥着想,也该…也该为你自己和孩子想。”

常宁一走,空气中的压迫感顿时消去。虽然胤祯还在我耳边念叨,不过我已经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很多似的。这时听到他念个不停,忍不住好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跟老头似的啰唆起来了?”

“你…”胤祯还在准备说什么,这时却住了口,良久方说,“这里太阳大,回去休息吧,小心中了暑气。”

“知道了。”我点点头,走了几步方想起来,回头,却见胤祯仍旧站在我方才站的地方,便说,“刚刚谢谢了。”

“谢倒不必。”胤祯皱了皱眉,走过来几步,想想却又站住了,说,“常宁虽然过继到你家,然而毕竟不是你亲兄弟,这宫里人多嘴杂,小心谨慎些总是对的,何况…”说到这里,他却停了。

“何况什么?”轮到我愣住了,问他。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我刚刚就是觉得常宁有些古怪,看着让人不舒服。”胤祯几步走过来,“既然遇到,还是送你过去吧,免得一会儿我转身,你摔倒什么的,这会儿喉咙叫破,也未必叫得到人。”

“我哪里有那么容易跌倒?”我忍不住反驳他,却在他有些指控的目光中住口,笑了出来,说,“只是有些时候,现在我很小心的。”

“你就只有嘴利索吧。”胤祯也笑了。

在这长长的回廊中,夏日的风淡淡吹过,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胤祯变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只是,却也还是我记忆中那个会抬杠的孩子。

这些年中,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则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凝结,既而散发出动人的光彩。

回去的路我们走得并不快,小抬了几句杠后,我问起了他的几个儿子。这些年我相对闭塞,却不知他居然都有了四个儿子,老三弘映、老四弘暟都要满两岁了,正淘气好玩着。

说起家里两个小家伙的趣事,胤祯也很得意。我听了高兴,便说回京后抱来我家里玩玩,他也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话题一落在孩子身上,笑话就多了。胤祯又说起九阿哥胤禟家的老二,请满月酒那日,他们兄弟都去了,结果人人抱着都乐,唯独四阿哥,一伸手逗弄,那孩子就咧了嘴开哭。

不知不觉就走回了我的住处门前,胤祯站住了脚,只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回去歇会儿吧。”

我笑着点头,道了声:“多谢。”转身准备进去,胤祯却忽道:“你在这边住着,若是想吃什么新鲜的,或是要用什么,只管叫人去阿哥所那里找我,我若一时不在,和十哥说也是一样的。

“我是想,十三哥不在,和嫔娘娘事情又多,我们代为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见我回过身定定地看他,胤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只不停地用手去拉自己的衣服。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次是为了几服去风寒的药,他似乎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如今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几乎变化了,但是胤祯却仍旧是个最贴心的朋友。

左右依旧无人,只有时不时风吹过大树留下的沙沙声。我静默了一会儿,才对他说:“永远这样就好了。”

“永远这样?”胤祯一愣,似乎也在品其中的滋味,半晌才笑了,说,“永远会这样的。”

“真的吗?”我一喜一悲,脸上却仍保持着方才的笑容。

“真的,至少对你,嗯…加上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他也笑容不变,说完后转身离开。

我想,他是懂得我的意思的。只是,那一刻我却想到了许久后的结局,我同他们几兄弟的结局。这一刻,我们可以放开过去的一切,坦然地成为好朋友,然而,我们却注定要选择不同的道路,不是吗?

怀孕的人,总是比平时多愁善感,加上我本就是一个但愿月长圆、人长久的人,于是,这样一个念头,就足以让我伤感到了隔天。

因为遇到常宁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自那天后,若是没有和嫔为伴,我就不大再向远处走动了,只在住处前后,一圈一圈地转悠,静极便未免思动,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整个七月就这样过去了,我掰着指头算着日子,盼望着康熙回銮,然而却没有一丝的消息。反倒是这几天听着,康熙开始布置秋狩的事情了,准备去围场那边了。

木兰秋狩,一年一度的盛会。远道而来的蒙古王公也陆续抵达,带来了不少女眷,于是,连带着和嫔也忙碌了起来。

算算日子,孩子也八个月大了,这些日子,活动起来也很有力。只是,我却知道自己在担心着,如果再不起程回京,我怕是真的要在这里生下我同胤祥的第一个孩子了。虽然孩子在哪里生都无所谓,但是,我却希望那个时候,他可以陪在我身边。只是,我的这个希望却也无人可以诉说。

“那不是婉然?”当我静立在花阴中,撕着片片悠然舒展的菊花瓣时,有人大喊我的名字。

在这里,能这样喊出我的名字而且毫无顾忌的,怕是只有一个人了——十阿哥胤誐。这几个月我的作息同他们来请安的时间不一致,居然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时,自然少不得打个招呼了。于是我回身,放下花,道了声:“十阿哥。”

“得了,不差你一个人请安,还是少给我来这一套!”胤誐走路还是风风火火,刚刚听声音明明还很远,我做了个简单的请安姿势后,再一抬头,他居然就已经站在我眼前了,吓得我几乎直觉地跳开来。

“十哥,你就不能走慢些?”胤祯跟在他身后,这时也小跑着过来了,“怎么又跑到这院来了,皇阿玛还等着问话呢。”待看见我才停下来。

“婉然,最近有好玩意儿吗?在这里,我闷得要疯了。”胤誐一边抱怨,一边伸出他的大手,准备拍拍我的肩以安慰自己。

“老十。”后面,一个不高的声音传来,适时地制止了他的动作。我一惊,不免想今天人来得倒齐全。

园子外面,八阿哥胤禩正站着。仍旧是一身素色的长袍,一份不紧不忙的悠闲。

“看你这个样子,围场还能去吗?”胤誐收回手,有些遗憾似地问。

“就要去围场了吗?”我问,男人总喜欢这样血腥的活动。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了,居然也会提这样幼稚的问题,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出了。

“今明两天吧,到时候你也去,十三弟不在这里,今年我就替他打两头熊,给你的宝宝做个垫子,权当见面礼可好?”胤誐兴高采烈得很。

熊皮垫子,只要一想就觉得够恐怖。我连忙摇头,强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还是等他长大了,自己学着去打,然后再做垫子吧。”

“不用客气,不然你想个好玩的东西告诉我,权当交换?你不喜欢熊皮,那就虎皮吧,虎皮要更漂亮一点。”胤誐说。

我无语,胤誐生孩子在兄弟中比较早。去年他家小五满月,我们还送了礼去。也难为他,加加减减都是有十来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有童趣。

“老十,别在这里闹了,皇阿玛还等着呢。”就在我将要无言以对的时候,胤禩终于走了过来,拦在胤誐面前,“快跟我过去。”他说。

目送他们兄弟三个离开,我也回到自己的屋子,却见彩宁同菱角正收拾东西。

“这是做什么?”我问,有些奇怪。

“要去围场了,皇上和娘娘不放心您一个人独自留在这里,也叫收拾行李,一块儿去呢。”彩宁回答。

既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我唯一能做的,当然就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木兰秋狩,是康熙朝重要的庆典,也是对武力的一种炫耀。每天早晨,号角声一响,八旗将士便开始在围场进行浩大的捕猎。有时我会让彩宁扶着我站在高处,看着这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

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几年前了。可惜这次胤祥不在,他的弓马是兄弟中最好的一个,射箭的姿势也潇洒得很。于是,我只能拍着肚子遗憾地告诉宝宝:“你没有妈妈的眼福,要想看到你阿玛射箭,可得等到出生之后了。”

日子仍旧过得很快,胤誐的话自然也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九月初,康熙下旨,即日回銮,我欢快地让丫头们打包行李。

孩子这些天待得仍很安稳,昨天太医看过了,也认为如果马车不剧烈颠簸的话,我回到京城生产的可能性很大。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胤祥了,我心情就舒畅了很多。他回去这么久,也没有寄信给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边想着一边叫菱角掀开帐子,然而,也只往外迈了一步,腿下就软成了一团,一只老虎,很大的老虎,正睁着眼睛,看着我。

“啊!”耳边,是菱角的尖叫声,接着,是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我却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只是觉得肚子猛地痛了起来,既而,一种黏黏的液体自身体中流了出来。

“血!”待到我有些回过神的时候,就听见一边彩宁有些变调而颤抖的声音,“快叫太医!”她在喊。

眼前的老虎依旧,仔细看时,那已经不是一只活生生的百兽之王了,而是一张美丽的皮垫子,胤誐送给我肚子里宝宝的见面礼。只是,已经是一张皮垫子了,为什么不压扁了,还要弄得跟活的一样?胤誐,我切齿地想,我记住你了,等着瞧。

只是没想到,肚子里的这位还喜欢得紧,见到了虎皮礼物,居然立马就要出来了。我有些苦笑地想着,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呀。

片刻之后,我被扶回了帐篷,四周开始有人忙乱地跑来跑去。只是这些人明明距离我很近,给人的感觉,却又如同很遥远似的,唯一真实的,就只有痛。

一波一波袭来的痛,一阵重,一阵轻,有些像坏了肚子似的。只是更痛,痛到令人想抓心抓肝。

太医来了,和嫔来了,稳婆也来了,他们围着我,一时叫我张嘴含一片人参,一时又叫我深呼吸。而我只能咬紧牙关对抗那疼痛,似乎女人终究要过这样的一关,那么就忍了吧。

疼痛一浪高过一浪,感觉胃肠都绞到一块儿了。太医不停地请脉,而稳婆则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没来由地一阵心烦,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顺眼。只是没有力气发表看法。

手开始捏着彩宁的手,但是疼痛让我不自觉地用力。间歇的时候没什么意识地看了看她的手,居然被我捏得红了一大片,想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连忙松手,在下一波疼痛到来的时候,抓紧了身下的褥子。

嗯,褥子的质地很硬,感觉一用力,长长的指甲都要扣断了,太难受了。

“福晋,孩子就要出来了,您用点力。”耳边,有人在叫我用力。我已经很用力了不是吗?指甲都要弄断了,还让我往哪里用力。我有些烦乱,伸手推了推靠得太近的几个人。

汗,在一动的时候冒得尤其厉害,菱角就过来帮我擦着。

外面似乎有马的嘶鸣声,还有好多人在走动的声音,一会儿,帐外有人低声地请和嫔出去。一波撕裂般的痛刚刚过去,我喘息着,听人在帐外说:“皇上说,回銮的消息已经公告天下,实在不能在此逗留,但是十三福晋的情况又不能走动,所以特意命奴才来回和主子,请主子暂时留在这里照应,待这里一切平安了再回去。另外,这次随扈的御医一概留下,也待福晋平安生产后,留两人在此照应,其余人快马跟上就是了。”

原来康熙御驾要出发了。我想,胤祥一定很着急,可惜,他想见到孩子,恐怕还要多等一个月了。

疼痛再次将我淹没,我很想像过去电视里看到的产妇般大声喊叫,只是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很小,不能算喊,只能说是呻吟。于是稳婆又说:“福晋,您大声喊吧,喊出来才有力气。”

我很想翻个白眼给她,说得倒容易,你给我喊一个试试,这么痛的时候,越喊不是越没有力气。只是,我没有对她说,因为实在懒得开口。

于是,稳婆不时地说:“主子,用些力,用力。”

而我继续我有气无力的呻吟。

孩子有些早产,所以万般不愿意脱离可以保护他的母体,而羊水已破,这会儿,血已经开始向外流了。

不知是疼痛还是失血,我开始觉得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周遭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但是意识却又似乎飘离了一般。只是觉得累,好累呀,如果肚子不这么疼,就可以安稳地睡一会儿了。

“快点,参汤端过来。福晋,您现在可不能睡呀。”身边的声音慌乱起来,也似乎吵了好几倍。

“婉然,你行的,坚强一点,疼就喊出来,姑姑在这里。”有人握住我的手,语气有些哽咽似的。

“我没事,啊…”一开口,痛就猛地涌了上来,我终于喊出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喊出一声后,似乎真的就不那么痛了。于是,阵痛再来时,我就继续喊上一两声。在最痛的时候,注意力分散开了,人也就精神了一些。

“就是这样,再用些力。”稳婆说着,我也不去理会,只按自己舒服的来。

“主子,刚刚几位爷听说福晋要生了,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就在我找到了分散注意力以减轻疼痛的方法时,外面一个宫女进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送什么东西。”我的状况大约让和嫔很紧张,她站起来,就准备叫人端出去。

“我看看。”我却出声了,一张虎皮就这么中肚子里那小子的意,让他决定提早出来,看看他们送的别的东西,能不能让他下定决心立即出来,少折腾我一阵子。

三个宫女,托着三个大托盘,逐一蹲在我面前,让我去瞧。

一个托盘里,是一支很好的鹿茸。这个我认得,不仅长得周正,而且新鲜,肯定是这次刚打的,不过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吃。再看,就有些想吐了,居然还有熊爪子,血凝了,但是似乎仍旧弥漫着血的味道。我赶紧费力地举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摇,示意拿走。

虽然没问这份别致的礼物是谁送来的,但是就冲着这分匠心独具,也跑不了一个人。我现在有些相信因果了,过去总是会找机会捉弄胤誐,他太实在,容易上当。当时觉得很好笑,现在,换我被这实在人捉弄了,而且毫无还手的余地。

另外两份,就不那么容易区别了,人参片,还有一些我不认得的药,都装在精致的锦盒里,一格一格的,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另外,就是孩子用的东西了,小肚兜、小鞋、小帽子都有,不仅我看得有趣,就连和嫔也笑了:“也难为他们费心了,居然这么快就弄到了这个。”

我叫菱角支着我半坐起来,想伸手去拿一对虎头鞋,却见盘子上还另有一个小锦盒,盒盖此时也开着,却是半月形的一块汉白玉,玉石的图案和雕工都很熟悉。我一愣,疼痛却恰在此时排山倒海般地涌了上来,我支撑不住,向后倒了下去,一帐篷的人都是一惊,既而又是端开水,又是熬参汤地忙碌开了。

我闭着眼睛,挣扎,尖叫,直到外面变得寂静起来。大队人马都开拔了,大概这片草原,只剩下我这一排孤单的帐篷了。

一想到这些,心里的孤单一下弥漫开了。胤祥,我要胤祥,可是,胤祥又在哪里呢?

疼痛越来越刻骨,撕裂着我的每一寸肌体。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呻吟变成了大喊,喊胤祥的名字。

“叫人快马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他就来,你用些力。”和嫔握着我的手,一边从菱角手中接过帕子帮我擦汗,一边安慰我。

“他什么时候来?”我一阵糊涂,问。

“就快了,快了。”和嫔忙说,周围的人也急忙说:“是呀,十三阿哥马上就到了。”

“你们骗我,根本没有人去找他,即便去找他,他也来不了这么快!”我落泪,都是骗我。胤祥根本还不知道我正在经历着什么,何况,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插了翅膀,也不会马上来的。

“不骗你,真的叫人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姑姑不骗你的,但是你要用力,这可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孩子,他在意着呢!”和嫔说。

对了,这还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呢。胤祥从前每天都要和他说话的,他是很在意,我也很在意,要生出来才行。我自己给自己打气,却在下一波疼痛中痛苦地想,早知道生孩子这么折腾人,就不生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