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吸了口烟,淡声道:“没什么不愿意的,如今时局混乱,咱们谢家要立于危墙之下,就得未雨绸缪。江家富甲一方,若是真打起仗来,有他们的财力支援,会起到很大的帮助。”

谢珺笑说:“父亲若是知道你这样想,想必很欣慰。”

谢煊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对面的人,道:“二哥,我知道你跟父亲一样,一直在为我的事操心,今晚还专门替我打听江家那位五小姐,谢谢你。”

谢珺道:“你是我弟弟,不用跟我客气。”

谢煊想了想,又问:“二哥,你自己呢?二嫂已经过世快两年,你也该替自己打算了。”

谢珺叹了口气,笑说:“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肯定会替自己打算的。”

谢煊轻笑一声:“莫非二哥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谢珺摇头失笑:“算是吧。”

谢煊本是随口一说,听他这样答,难免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

谢珺想了想,道:“是个很令人喜欢的姑娘。”

谢煊面露欣然,点点头:“听你这样说,我真是替你高兴,还怕你一直挂念二嫂,走不出来呢。”

谢珺笑说:“人总要向前看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他看了下腕表,道,“快一点了,咱们都休息去吧。”

谢煊点头:“嗯。”

……

“小姐!小姐!”

在魔音穿脑般的叫唤中,采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入眼之处,是四喜一张圆盘子脸。

她伸手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你这是叫魂儿呢?”

四喜大声道:“你都快睡到十点啦,我怕你饿着。”

采薇掀开眼皮,朝挂钟一看,还真是快到了十点。昨晚回来就睡了,也不算太晚,怎么一觉就睡到这时候了?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只觉得脑袋晕得厉害,怪只怪昨晚做了一晚上跳舞转圈的梦,四喜叫醒自己前,还在梦里转圈呢。而且拉着自己转圈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那位谢三少。

她有些郁卒地拍拍脑袋,问:“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四喜一脸窦娥冤:“八点那会儿太太吃早餐,我就上来叫你了,你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别提多香,嘴角都是翘起的,我叫了好久你都没醒。太太在楼下听到我的声音,说可能昨晚跳舞会太累,今日又冷得很,叫我别唤你了,让你多睡会儿。”

采薇大惊:“我做梦还翘着嘴角?”

“可不是么?你到底做了什么美梦?”

采薇用力晃晃头:“记不得了。”

可真是见了鬼,梦见跟谢煊跳舞转圈,有什么好开心的?那人昨晚跳舞忽然将自己放开又拉回去,分明就是故意的作弄,就算他舞技再超群,那又怎样?她又不是这个时代好不容易解放的摩登少女,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想贴上去。

四喜听她说不记得,还挺失望:“那真是可惜了。”

采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昨晚那场雨,今早还没停,还夹杂着一点雪粒子,冷得出奇。采薇吃过早饭,就窝在江太太屋子里的炭盆边一动也不想动。

大姨太和女儿洵美,以及大少奶奶和玉哥儿也在,一屋子女人围着红旺旺的炭盆聊天。

大姨太本是江太太的陪嫁丫鬟,若不是当年太太让老爷把她收进房里,她大概只能嫁个贩夫走卒过日子,生下的孩子又是给人做下人的命,哪里可能是江家的三小姐,所以她对太太一直很尊敬,几乎言听计从,也一直教导女儿洵美守本分。

过了没多久,举着黑色洋布伞的青竹跑进屋子,叫采薇和洵美去虹口戏院看电影,两个女孩儿都不愿去,最后他自己踏着雨水跑了。

江太太笑道:“我就晓得今日先生不来,青竹肯定是在家待不住的。”

大姨太说:“这么大冷天也要出去,男孩子是真不怕冷。”

洵美吃吃笑道:“他昨晚在跳舞会和我一位女同学聊得好开心,今天肯定是去和人家约会。”

江太太好奇问:“那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洵美道:“应买办家的六小姐。”

江太太道:“那还成,总比先前总去和歌女戏子鬼混好,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定性,过两年就该给他说亲了,不晓得哪家的小姐能降住这混世魔王。”

采薇笑道:“四哥才十八岁,还是小孩子,太太不用急的,爸爸还要让他读大学呢。”

江太太说:“十八岁不小了,好多十八岁的男孩儿都能养孩子了,就算读大学,那也不耽误娶妻生子。”

采薇知道这江太太这种旧式妇女说不通,便也不说了。

这时江太太忽然又道:“对了,洵美翻过年就十九了,也到了说亲的年龄。老爷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大姨太道:“老爷先前也跟我说过这事儿,说现在女孩子都时兴自由恋爱,不能像从前那样盲婚哑嫁了,等他有空,会帮洵美物色,但要洵美相看过,自己喜欢才行,只要人品过得去,真心待洵美,家境这些都不重要。”

江太太点头:“虽然我不懂什么自由恋爱,但老爷说得肯定是有道理的。不过……洵美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洵美被这样一问,双颊顿时蹿上两团红晕,支支吾吾道:“我跟二姐不一样,我觉得当兵的男孩子挺不错的。”

半躺在榻上的采薇,本来被炭火暖得昏昏欲睡,听了洵美这话,忽然一个激灵惊醒,下意识看向自己这个三姐。

她想起昨晚洵美请谢煊跳舞的场景。

不会吧?

江太太笑道:“这世道还是拿枪的最可靠,本来文茵和谢家三公子那门婚事是铁板钉钉的,谁料到那丫头这么不懂事。”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在船上过得怎么样?”

采薇听到她提起文茵,作为帮凶的她,默默缩回了脑袋。

一屋子女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蹬蹬的脚步声。

“老爷。”有佣人叫道。

江太太咦了一声:“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隔扇门被咯吱推开,江鹤年不等程展收伞,已经蹭蹭地进门,看到一屋子人,道:“你们都在,那正好。”

江太太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时候回来?”

江鹤年道:“还真是发生了件大事。”

采薇听父亲这么说,也好奇坐起来。

大概是走得有些匆忙,江鹤年有些微微喘气,接过佣人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才又继续:“我刚刚接到谢司令那边的消息,他的意思竟是,还想让谢家三公子,娶咱们家姑娘。”

江太太皱眉道:“可是文茵已经走了啊?”

江鹤年道:“他的意思是其他姑娘。”

江太太道:“咱们府上就洵美和采薇,老爷你的意思是,谢司令想让他家三公子娶洵美?”

江鹤年说:“他那边没明说,不过按着长幼有序,自然是洵美。先前谢司令知道文茵登船离开,好像还略有不悦。这才没多久忽然改变主意,连嫡庶之别都不在乎了。想来是真心想拉拢咱们江家。”

江太太蹙眉道:“可同一家说两个姑娘,这叫什么事儿?他们这些当兵的,就这么不讲究么?”

江鹤年道:“怎么说呢?当初和文茵的事,其实也没点破,谢家也就是拐弯抹角暗示了一番,两个孩子连面都没见着,肯定是算不得数的。谢司令如今换人,倒也不算太荒唐。对了洵美——”他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三女儿,“你昨晚在跳舞会,是不是见过了谢三公子?”

洵美双颊潮红,眸子中掩饰不住的激动呼之欲出,支支吾吾道:“我……我昨晚和三公子跳了一支舞。”

江太太咦了一声:“莫非是那位谢三公子瞧上了咱们家洵美?”

第21章 三更

江鹤年看向三女儿那双颊绯红含羞带怯的模样, 心下了然。文茵逃走后, 他其实想明白了很多,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强求得好,于是也就没再想过联姻这件事, 现下谢家忽然再次伸出橄榄枝, 简直像是打了个急转弯,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但再次面对这件事,却是冷静了许多。

他皱眉问:“洵美, 这事儿你有什么想法?”

洵美红着脸道:“爸爸做主就好了。”

好像有某种奇怪的预感, 江鹤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一时半会儿又没想明白,看着女儿那喜形于色的模样,最后只得点点头,道:“行,那我就答复谢家, 说咱们这边没问题。估摸着过几日, 他们就会正式托媒人下庚贴求亲。”

跟他一样觉得哪里不对的,还有采薇。

是谢煊昨晚看上了洵美?

她看了眼江家三小姐,自然也是漂亮的,但在昨晚一众衣香鬓影中, 洵美的容貌并算不上太出色。

她不了解那个谢煊,但能感觉到那人骨子里透着股傲慢骄矜, 昨晚被众星捧月, 他的反应始终淡淡。她虽然没太注意, 但昨晚和他共舞过一支的洵美,对他来说,显然也并不特别。

唯一说得过去的,只可能是谢家没能找到比江家更合适的联姻对象,所以为了联姻,换个姑娘也没关系,这倒也说得通。

其实江家和谢家联姻,只要不是落在她头上,她也不必在意,反正洵美看样子是很中意那位谢家三公子。

可问题是,谢煊再如何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若是真活不过二十八,洵美嫁过去,岂不是过不了两年就得守寡。

她既然知道这个是个火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个便宜三姐往火坑里跳。

但显然,洵美接下来几日的架势,恐怕是就算知道是火坑,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谢家庚帖都还没下,她已经开始从百货商场和各大商铺,疯狂采购衣服首饰。虽然她嘴上不承认是为了嫁人做准备,但每日几袋子几袋子新衣裳往家里搬,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准备嫁妆。

采薇每次在家里撞到春风满面的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后来在她跑来自己房里,给自己展示新衣服,询问好不好看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姐,你真想嫁给谢三公子?”

洵美道:“你那日晚宴不是见过他么?你倒是给我说说那样身家背景才貌非凡的男子,有什么理由不想嫁的?二姐那是没见着人才做傻事,我可不会像她那样犯傻。况且……”她说着脸上浮上一丝羞赧,“况且是三公子自己相上了我,我们也算是两情相悦。”

采薇想到谢煊那张冷若寒霜的脸,心知是自己这位三姐单方面陷入爱河,却又不能直接戳穿一个怀春少女的粉红泡泡,想了想,道:“三姐,你看现在局势这么乱,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况且谢家是大总统的人,上海市反袁势力最活跃的地方,谢家如今一来,就是反袁势力的众矢之的,你嫁到谢家能不能有太平日子还不一定呢?”

洵美显然是不想听这些,脸色微微沉下来:“谢家有兵有枪,光上海就有几万大兵镇守。你没见谢家入沪这两个月,剿灭了好多乱党据点么?上海城比先前安稳多了。”

采薇道:“严压之下必有反抗。你以为有枪就安全,拿枪的人才最危险,他们手里有枪,就会成为靶子。而且他们这些军阀都是为了打仗而生的,你别忘了谢家长子是剿匪的时候死的。”

洵美闻言,忽然将手中的衣服用力扔在桌面,朝她吼道:“有你这么咒人的么?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妈是太太的丫鬟,我名义上是江家三小姐,其实你们心里都把我当丫鬟。你们觉得我不配嫁进谢家对不对?从小到大,爸爸最看重二姐,最疼爱你,去年他给每个孩子都送了一块百达翡丽,就我那一块是生日两天后才收到,因为他连我什么时候生日都不记得。而你每年过生日,再重要的应酬,他都会提前推掉,礼物也是早早就准备好,还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长寿面。”

采薇被她吼得一愣,在她模糊的记忆里,虽然和洵美没有和文茵那么亲近,但关系也不错。江家这位三小姐,胆子不大脾气却不小,也确实爱跟原来的采薇掐架,不过这女孩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吵完架没多久就会主动求和。但如今采薇换了个芯子,还没跟她吵过,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应对。

她当然也能感觉到江鹤年对洵美确实有些忽视,但吃穿用度绝没有比别的孩子差,至于把她当丫鬟,简直无稽之谈。

不过从洵美这吼出来的控诉里,作为前独生子女的采薇算是明白了,父母偏心确实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影响。

她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三姐,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嫁给当兵的可能真不是良配。”

洵美没好气道:“那你自己不嫁不就可以了!”然后抱起一堆衣服气哼哼离开了。

采薇知道自己是劝不过了,于是也就不强求了。

她又想起百年后的那张老照片里,面容模糊的新娘。

是洵美吗?

似乎不是。

这个念头一出,她更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好良言劝不了该死鬼,既然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洵美自己非要往火坑跳,采薇也懒得多管闲事。她还得花时间熟悉是这个时代,等有机会出去工作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隔日一早,她习惯性地跑去寒梅斋找新报纸看,最近沪上倒是风平浪静,除了花边新闻,没什么大事,看来谢家的严压政策,短时间内颇有成效。

她本是随便翻了翻,不料却无意间翻到一则让她颇有兴趣的消息,说是丹桂第一台从北京城来了位姓梅的新角儿,本来大家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花旦没什么兴趣,但是几天公演下来,竟然大获好评,据说那小花旦,扮相身段唱腔,无一不佳。

采薇掐指一推算,这不就是民国那位大名鼎鼎的梅先生么?

这个时候梅先生年方十九,刚刚在北京城崭露头角,上海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如果她没记错,梅先生就是1913年冬天,在上海演出后,从此一炮而红。

这个消息让采薇颇为激动,虽然她不是戏迷,但既然来了这个时代,有幸能瞻仰大师风姿,当然是不能错过的。

她赶紧拿了报纸跑去三姨太的院子。三姨太最近没怎么出门,一看报纸上的消息,当即来了兴趣。据说最近戏票已经开始紧张,她赶紧让听差去订今晚的票。

幸而运气不错,订到了一个包厢,只不过位置不算好,在最边上。不过也无所谓了,梅先生总共演出一个半月,机会还多着呢,采薇今晚就是先去看个新鲜。

晚上七点入得场,整个戏园果然爆满。有了上回经验,进了包厢后,三姨太苏玉瓷一再叮嘱:“你可不能再一个人乱跑了,要再像上回那样,我这小命都得给你吓掉半条,以后我再带你出来,你爸爸肯定是不准许的。”

采薇嘿嘿地笑:“放心吧苏姨,就算你让我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敢啊,上回我自己也吓得不轻。要真出事,还是包厢里安全。”

玉瓷笑:“你晓得就好。”

演出还未开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楼包厢是弧形,虽然看向舞台的视角不算好,但整个二层却是尽收眼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回的事,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所有包厢扫了一眼。除了最远的对角那间,其他包厢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无非是这上海滩的达官贵人。

然而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忽然又瞥到对角那间本来没人的包厢,进来了四道身影。灯光沉沉,又隔了挺远的距离,那些人的容貌是看不清的,但是笔挺的身形和身上的竹布长衫,却看得分明。

她心里一个咯噔,定睛仔细一瞧。就算看不清面容,但中间那男人的气质,也绝不会叫她认错,正是谢煊。

采薇有点想骂娘。这不会又是来抓乱党的吧?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瞻仰大师风采,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了?

她愤愤地隔空朝那边瞪了一眼。

不想,本来准备坐下的谢煊,像是发现她愤怒的眼神一样,忽然抬头朝这边看过来。明明知道隔了这么远,对方看不清自己,采薇还是不由得心虚了一下。

谢煊很快收回了视线,侧头对身旁的男人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下。

“你干吗呢?”对面的男人是看不到采薇的表情,但包厢里的三姨太却是将她脸上多姿多彩的变化,看在了眼中。

采薇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有事情发生。”

玉瓷有些紧张道:“什么事情?”

采薇道:“我好像看到军政府的人,怀疑他们是来抓乱党的。”

玉瓷上回不仅弄丢了这个江家五小姐,还亲眼见着人放枪的,事到如今还心有余悸,听了她的话,大惊失色:“真的吗?那要不然咱们先回去,今天就别看了。”

采薇抬头看了眼对角,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喝茶的谢煊,正要点头答应。包厢有人敲门,守在门口的江家听差问:“有事?”

那人没进来,只对屋子里的女人道:“江五小姐在吗?”

采薇回头,暗影下的男人穿着竹布衫,正是刚刚从谢煊包厢离开的一位,她皱眉问:“我就是。”

男人也没进来,只恭恭敬敬道:“我们家公子托我转告五小姐,他是专程来听戏的,五小姐不用担心,安心看戏就好,今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第22章 更新

采薇愣了下, 反应过来, 点头道:“好的,谢谢你们家公子特意告知。”

男人客气地行了个抱拳礼,走了。

苏玉瓷一头雾水看向采薇:“怎么回事?什么公子不公子的?”

采薇不欲多说, 只道:“是先前认识的一位公子, 他是军政府的人,大概是看到了我,怕我误会他们是来抓人的, 所以来告知一声。”

玉瓷舒了口气:“这公子倒是有心了。这么说今晚不会有事了?”

采薇看了眼那头正在喝茶的谢煊, 他恰好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明知道互相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她还是欲盖弥彰般低下头,淡声回三姨太的话:“应该是。”

玉瓷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有了谢煊的保证,这个晚上果然风平浪静。十九岁的梅先生,表演自然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窈窕的身段, 婉转的唱腔,还略带一点初出茅庐的青涩感,可偏生这样的青涩,为他的表演平添了一番吸引力, 也难怪他在上海一炮而红。

一场戏下来,台上的表演行云流水, 底下的观众看得酣畅淋漓。

谢幕时, 自然是满堂喝彩。

三姨太激动不已地拉着采薇起身鼓掌, 其实不用她拉,采薇自己也要为这样精彩的表演献上掌声。拍掌时,她下意识朝对角看过去,此时的谢煊站在围栏前,也正不紧不慢地拍着手,一抹浅淡的灯光打在他的方向,令他整个人显得愈发身长玉立,卓尔不群。

采薇心想,虽然这人是个冷心冷肺的丘八,但不得不承认,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也难怪洵美在晚宴见了一回,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从戏园出来,人们似乎对今晚的演出意犹未尽,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得很。采薇跟三姨太准备坐上黄包车时,她又看到了谢煊一行人。

他们几个坐着时倒还好,但走在人群中,明显不大一样,身材挺拔,步伐稳健,隐隐有种虎虎生风之感,身上的长衫,也掩藏不了他们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刚硬气势。

谢煊越过拥挤的人群,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但也只有一眼,就像是不经意扫过一般,夜灯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采薇不经意间瞥到他们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叠传单,正要举起手散开,谢煊身后的两个随从,已经疾步上前,一人夺过他手中的传单,一人捂住他的嘴,将人朝一旁拖去。

两人动作干净利落,就像是熟人之间玩笑般的举动,以至于周遭兴奋的人们,都没有察觉。被抓的人,也并不善罢甘休,像是被绑住的田鸡一样,拼命挣扎着,然而被稍稍拖到旁边的阴暗处后,本来旁观的谢煊不紧不慢走过去,拿枪抵在了他的头上,这人瞬间老实下来,很快被塞进了停在路边的车子中。

“薇,看什么呢?怎么不上车?”一旁的三姨太,将采薇唤回神。

采薇摇头:“没什么。”说完赶紧爬上了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