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危钰放在她掌心中的手,却忽然反扣住她的手,紧紧将她的攥在手心当中,程然诺吓得睁大眼睛,双手被他紧紧握住,竟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被包在他掌心中的手越握越紧,居然出了满满的手汗。

危钰的另一只手慢慢顺着程然诺的脖颈,穿过她的发丝,轻抚摸着她的耳侧和脸颊,羞得程然诺是满脸绯红,她轻咬了下唇,却纹丝不敢动,竟剧烈喘着气等待他逼近的唇。

危钰虽是微眯着眼睛,但眸子里装满了无尽的柔情,他纤长的手指轻触在程然诺的肌肤上,在她耳后的手指轻推着她脸庞逐渐靠近自己。

程然诺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个不停,她不断喘着气,却只嗅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瑞脑的苦冽清香,这气息音绕在她的身旁,使劲顺着鼻口无法抑制地钻进她的体内。

危钰的鼻子最先碰到她,他似乎充满了无限迷恋般,轻蹭了她一下,方微笑着凑近她的唇,他握她脸庞的手下意识轻微用力,“我真的很想你,很想…”

他的声音如滚雷般响彻程然诺的耳侧,程然诺知道他口中的你,并非自己,她心头一痛,却仍皱紧眉毛,紧张地等待他即将落下来的吻。

但危钰的手却蓦地垂在她的裙摆上,他贴近的脸庞也一下倒在了她的肩上,“喂,有没有搞错啊,关键时刻倒下啦?”程然诺推了推趴在自己肩上的危钰,他却睡得纹丝不动。

程然诺轻侧了下头,她的脸颊触在危钰短短的发丝上,他的头发有点硬,蹭上去扎扎的,却有种微妙的舒适感。

危钰像个孩子般枕着程然诺的肩昏昏睡去,他均匀的呼吸充盈着酒气,弥漫在她的颈窝里,有点温热的痒。

程然诺不敢动,她生怕会惊醒他,她只悄悄挪了挪身子,将头向前也依靠在他的肩上。

程然诺的下巴搁在危钰的肩上,尽管在秋天夜晚萧瑟的夜风中,身旁的篝火堆里的火势已渐渐变小,只剩下一簇哔剥作响的小火苗,好似随时会被寒风吹灭般,忽明忽暗地闪烁在夜空下。

程然诺笑着依偎在危钰的身旁,她抬头去仰望天上的星星,璀璨如钻石的星子挣破黑如幕布的天空,半明半昧的星斗像极了无数颗明亮的银珠,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夜幕上,好似一片浑然天成的银河铺满苍穹。

程然诺凝望着遥不可及的星空,在危钰的耳畔发出极轻的声音,“我和你一样,前世有个恋人,今生也一直都未遇见。别人把我们当成精神病,当成疯子。可我懂你,你的孤独,你的寂寞,我会比她更懂,因为这世上只有你和我是一样的…”

尽管夜风咝溜溜地刮着,但靠在危钰身旁的程然诺,却满眼皆是诉不尽的幸福,那一瞬,她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滞,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哪怕她不是危钰要寻找的那个人,她也心甘情愿,这样长久地陪伴在他的身旁。

第四十七章

“哎呦喂,我的头啊…”程然诺从楼上的卧室走出来,沿着楼梯边走边敲自己的脑袋,宿醉起来头疼得要命,喉咙里像粘了一个灼热的铁丝网,是又干热又难受的痛苦。

“早上好!”服务生热情地对程然诺打招呼。

程然诺一怔,讪讪地笑道:“额,好好好,那,那个,小,危钰在哪儿啊?”

女服务生热情地指了指落地玻璃外的一方竹林,“他在那边,您过去吧,我们马上把早餐送过去。”

“哦。”程然诺挠了挠头,有些受宠若惊地往外面走,待她行至朱红色的阁楼外,这一处的房子从外面看去倒是小巧别致,但里面却布局巧妙,曲径通幽层层深入,从昨晚席地而坐的篝火小院,到摇曳的数顷竹林,程然诺倒真有些怀疑,继续往里走,该不会还有什么亭台水榭小桥流水吧。

程然诺踏在茂林修竹中的苍苔漫漫小道上,漱然如涛的竹林间风声细细,纤叶脉脉。

程然诺沿着蜿蜒的青石小路行至尽头,一个转身,柳暗花明处只见一座雅致的亭子,亭中正坐着危钰,他一个人坐在石桌前手持墨玉棋子正同自己下着棋。

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沙沙有声,危钰的声音蓦然响起,在绿色的竹林风声中,如同碎玉般玎珂作响,“起来了?”

程然诺一怔,只站在原地默默地瞧着危钰,雕梁画栋的古色亭中,他乌黑的眼眸与两指间的墨玉棋子如出一辙,竹叶在风中微微地颤动着,好似低声的喃喃细语。

程然诺竟觉仿若再次进入了幻境一般,虽然危钰身着现代服饰,但他隐在碧篁影里,眉间的几缕清愁似沁翠如碧的竹间清风,竟与周围的竹林和亭子相得益彰,融为一幅墨色古画。

程然诺忽然觉得危钰是这样的孤独,好像孤独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为了寻找前世那个虚幻缥缈的身影,他竟独行独往了这样的久,久到甚至都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

其实很多时候程然诺都想窥窃一下危钰的前世,看看他前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只可惜这世上她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他,和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孩…

一个女服务生从程然诺身旁走过,斜眼偷瞥了她一下,慌匆忙将香气四溢的早餐端至亭中的另一个石桌上,以免饭菜沾污了危钰的棋盘。

程然诺正准备上前一步,却瞧见亭子两边的柱子上刻着一副对联,程然诺看了看上联似乎没几个认识的字,又看了看下联,恍然大悟道:“白毛浮绿水,红杏要出墙?”

危钰持色如白玉棋子的手一滞,他抬起头冷冷地瞧着正望向对联的程然诺,不由微微蹙眉道:“你说什么?”

程然诺指向亭子的一副对联,轻声回答:“这种字体我不太认识,不过下联的‘出墙’两个字我认识,可‘出墙’两个字放在最后,肯定不是一枝红杏出墙来,难道这幅对联是大风起兮云飞扬,一枝红杏要出墙?还是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咦,好像字数不太对哦…”程然诺掰着十根手指头来回数数。

危钰伸手止住她后面的话,“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咦,这对联写得好奇怪啊,听起来一点也不顺。”程然诺走进亭子坐下吃早饭。

危钰扶额,彻底无语地说:“吃饭吧,别说话了。”

程然诺啃了下香甜的南瓜桂花馅的包子,瞬间口中溢满清香的桂花之气,和南瓜与包子皮混合的津甜糯香,程然诺只觉齿颊生香,极是甘美。程然诺又吃了几样精美的小菜,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对了,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不?”

危钰拿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道:“忘了。”

“忘了?我去呀,昨晚你差点…”程然诺的黑眼珠在眼眶内来回转动了一圈,止住了后面的话,他昨晚虽是差点亲上来,但还是差点,说到底俩人昨晚还真是啥也没发生。程然诺咬了口包子,忍不住小声嘟哝道:“真是的,什么酒量,稍微喝点就断片了。”

但程然诺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昨晚危钰是一罐接一罐的喝酒,酒量简直好的是千杯不倒,哪里是只喝了一点点就断片。

尽管危钰听见了程然诺的嘟哝声,但他并不回答,恍若未闻般,继续安安静静地下棋,好像自己与自己下得不亦乐乎,完全不分胜负。

程然诺拿着包子坐到他身旁,探着脑袋去瞧,“呀,这里这里,你看黑子已经连成五个了,赢啦赢啦!”

危钰瞥都没有瞥激动的程然诺一眼,只冷声道:“这是围棋,不是五子棋。”

程然诺长长地哦了一声,便也不再吭声,只继续专心啃着包子,装模作样地去瞧他面前的棋盘,黑子与白子的数量不分上下,程然诺也不懂围棋,只是无趣地看着,却发现这棋盘棋子竟有些与众不同。

黑白棋子不像常见的玻璃棋子质地粗糙,反倒有种玉的温润之感,每一颗棋子都色泽润如宝珠,明而不炫。置于镶嵌银丝的红木棋盘上,黑色的棋子黑如鸦青,而象牙色的白棋子白如蛋清,润糯似羊脂美玉,细腻像婴儿之颊肤。

程然诺不由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来看,但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程然诺却惊道:“呀,这棋子还会变色?”

原本漆黑如墨玉的棋子在程然诺的手中,对着穿过竹林间的晨光一照,竟成绿若碧玉之色,棋子的边环似有闪翠包围,宛如清潭秋水。

程然诺觉得异常有趣,她拿黑子对光照,黑子就变为如玉般的碧绿,可她一放下来,棋子又恢复为墨色,明明不大的棋子捏在程然诺的两指间却内敛沉重。

“咦,这棋子是什么材料,怎么还会变色?”程然诺好奇的一手拿包子,一手持入手圆润的棋子,诧异地望向危钰。

危钰却自顾自地下着棋,丝毫未去瞧程然诺的好奇,“这是永子,是以保山南的红玛瑙、黄龙玉、翡翠和琥珀所烧制,白子对光照时通明透亮,黑子则会显出碧玉之色。”

“哇,这肯定很贵吧?”程然诺小心翼翼的将黑子放回棋盒内,危钰本要去拿她刚放下的那枚黑色棋子,但却瞧见黑子上泛着油腻,竟是方才程然诺拿了包子又捏棋子所留下的。

危钰的手在棋盒前一顿,他想去拿其余的黑子,但手还是止住了,好像总觉得其它棋子也都被这枚油腻腻的棋子所沾污了。

危钰微蹙了下眉,竟不再下棋,“不算贵,前世我以羊脂白的和田玉和墨玉做过一副围棋,一副围棋要361颗,其中黑子181颗,白子180颗,这黑白子须得用玉中珍品来制作,每一枚棋子都要不断精挑细选,有口、有裂缝,或颜色不均的都不行,差不多光选材就花费一年之久,我还用黄金和雪花银丝来打造棋盘,棋盘上每一条横竖相交的线都要用刀子划出来,必须一刀成形,每条线都一样。”

程然诺认真听着危钰讲话,他平日里是很少说如此多的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玉石轻碰时的叮当作响之声,而在他的描述中,程然诺的眼前几乎出现一个活灵活现的纯金棋盘,金光灼目的棋盘上银丝线勾勒出每一条整齐的方格,耀眼的棋盘上分布着温润的墨玉和凝白的和田玉,当真是充满了人民币的味道啊!

“哇,土豪,那你这辈子怎么不再造个那样的黄金玉石棋了,是不是怕被偷啊?”程然诺疑惑地问道。

危钰轻声冷笑了下,“不是,因前世她每次思考如何走下一步棋时,总喜欢啃棋子,有时候啃着啃着就掉在地上,把玉石棋子摔裂了,而这永子细糯如玉又异常坚硬,我想她这辈子见了应该会喜欢。”

危钰温柔如水的眼神里,似乎能清晰看到她正一手托腮,一手持棋子放在唇边轻啃的模样,他虽看不清她的脸庞,但她的红唇却是那样的好看,一排雪白的皓齿轻咬着温润的黑子,已是无限的娇嗔之态。

程然诺却用油腻腻的手捏了颗白子,又抛回棋盒内,危钰瞧见连一盒白子也被她所沾污,不禁扶额无言。

程然诺冷哼道:“这年头哪有女孩子喜欢下围棋。”

危钰却抬起头来,眼神竟像个孩子般固执地凝视着程然诺,“可她前世就喜欢。”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上辈子还没这么高呢,还跟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谈恋爱呢!所以啊,你答应前世要娶她,可她今生根本早就不记得咯!”程然诺说完这些话,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怎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上来。

危钰目光冰如寒霜,他的声音同样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可我记得。”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程然诺的心却如同被猛然一击,但她心中一横,咬了咬牙坐在危钰的正对面,她双手交叉放在石桌的红木棋盘之上,明明脸上是几乎要豁出去的表情,声音却是轻柔的,“危钰,你听我说,我有个堂哥,前世他是个富家公子,从小有个名叫青芜的丫鬟陪伴在侧。青芜生得聪明伶俐又漂亮,为我堂哥宽衣绾发,红袖添香,而且她还自小习武身怀绝技,但偏偏前世里堂哥娶了个豪门小姐,那小姐生性小气,死活容不下青芜,堂哥又宠爱娇妻,不仅不敢纳青芜为妾,更听从了正妻的话,趁着去塞外购置货物时,竟准备将青芜远卖给匈奴人。可途径沙漠的时候,堂哥因初次带队外出没有经验,竟遇上了沙盗,青芜拼了命救下昏迷的堂哥,受了重伤的青芜背着堂哥在沙漠里走,在那样晒的大太阳底下,她淌着血背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不停地走,她流着血和汗翻过几座沙丘,一脚一脚踩在使不上力的沙子上,她怕堂哥被晒伤,就把自己的纱衣撕烂盖在堂哥的身上,自己像羊奶一样白的皮肤却被晒脱了皮。白天她背着他在烈日下,夜晚她用身体温暖他,足足三天,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真将他救出了大漠,可等救援的人到来时,青芜却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了,她是失血过多死的。”

危钰不明白为何程然诺要说这样的一个故事,但她认真的眼神里却像蒙着一层湿润的雾气,危钰也不由惊诧,世上竟有如青芜这般痴情的女子,但他的声音仍是冷漠的,“她伤的太重了?”

程然诺镇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沙漠里没有水,她就用剑割伤身体,把自己的血喂给他喝。”

第四十八章

危钰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一个女人,该是有如何强大的毅力,竟能背着心爱之人徒步走出大漠。

程然诺继续道:“在我所看到的前世里,青芜死前,又黑又瘦就像一具干尸一样,她的嘴全部干裂开了,被救时她已经意识模糊,只说了四个字:别赶我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青芜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卖掉的宿命,只是她伺候一生的男主人不开口,她也不说透。”

危钰迟疑了下,在程然诺的描述中,青芜应是手持长剑,一袭青色长裙的侍婢,她默默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主人,眼里藏满了崇拜和爱慕,却又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让自己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而当青芜在门外偷听到自己将被主人卖给匈奴,沦为最下贱的娼妓时,她握剑的手微微攥紧,她雪白的皓齿将红唇狠狠咬破,竟是一声不吭,她静静坐在如华的月色下,没有哭,只是望着主人熄了灯的新房,她的青纱长裙在夜风中簌簌作响,身后所倚的梨花树落下如雪的花朵,她在梨花树下痴痴坐了一夜,清晨时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漫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她抖落衣裙上雪白的梨花,带着一袭花香悄然离开。那一刻,她已暗暗下了决心,她叫青芜,被父母卖给主人家为奴时,她就明白自己的命是他的,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他的身边,为他而死。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人应该像青芜一样执着坚定?”危钰疑惑于程然诺为何忽然转移话题,说起这样一个不相关的故事来。

程然诺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说了前世,可你知道吗,我把这个故事告诉我堂哥之后,他信了。他非要我帮他找到青芜,说是要还上一世的债,他对找到后的青芜关心备至,处处帮助她,可青芜早就不记得什么前世,她见今生我堂哥对她这样好,居然两人你来我往有了感情,而且越发亲密起来,我堂哥发誓这一生要弥补前一世的错,就跟未婚妻分了手,决定留在青芜身边。他的未婚妻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一尸两命。”

危钰听到最后一尸两命四个字时,微微挑了下眉,程然诺倒抽了口冷气,似乎永远无法忘记当时可怕的场景,她沉默了下,却继续坚定不移地说:“没错,我堂哥爱上青芜的时候,他的未婚妻已经怀孕了,他说要还上一世的债,却让自己的未婚妻成了下一个青芜,你觉得他和青芜这一生还能心安理得的过下去吗?”

危钰不明白程然诺到底要说什么,他蹙眉不解地看向她又黑又亮的眸子。

程然诺紧紧地望着他,她双手放在石桌上,身子不由微微前倾更加靠近危钰,一字一句地道:“那之后我才明白,若前世的情愫已断,今生就不该强求,否则执念太深反倒适得其反,与其苦苦寻觅一个梦,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与其苦苦寻觅一个梦,倒不如珍惜眼前人?”危钰轻声重复,他黑如古井的眼睛默默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她。

这一瞬,程然诺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中几乎要窒息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动,砰砰砰一声比一声更重。

危钰却忽然冷笑一声,起身负手而立,坚定不移地说:“可我不同于你堂哥,我没有未婚妻,我只有她,也只要她一人。”

程然诺的心猛然一抽,就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想奋力去剜却什么也剜不出来。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走吧,如果我计算的没错,她还有两年的寿命,但我想尽快找到她。”他从前世已经等到了今生,现在程然诺终于给了能找到她的希望,他连一刻也不想耽搁。

程然诺见他提起那个女人时,脸上竟漫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忽觉那笑容很是陌生,而且莫名酸楚得令人无法直视。

她转过视线,低声喃喃自语道:“两年?哼,你若知道我只剩一年的寿命,不知会不会这么对我笑?”但程然诺即刻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连自己也否定了这个可笑的答案。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然诺伸了个懒腰,她掏出口袋里的纸张,轻声对开车的危钰嘟哝道:“十个人嘛,就算最倒霉到第十个才能找到她,也花不了几个月的时间。”说到这里,程然诺一顿,她忽然想,一旦真到那个女人的话,那她与危钰的相处也就彻底到头了。

“嗯。”危钰精神抖擞,握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几乎恨不得那个女人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程然诺有些失落地靠着车窗玻璃,她侧头看向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的危钰,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恰好扫过危钰的脸庞,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中,为他的轮廓度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危钰的眼角扫了旁边的程然诺一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开口问:“你看什么?”

程然诺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又挡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光晕中他乌黑的眼眸,他微笑时眼睛微眯起来就像上弦月,程然诺微睐双眼打量他,不由歪着脑袋嘟哝道:“你别说,像,还真像。”

危钰沉声问:“像什么?”

程然诺摇摇头看向车子前方,无尽的高速公路延伸到天际,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想多了,“像那个我从来没看清楚过脸,前世杀我的凶手。算了,就你这样的老古董,别说杀人,估计连杀只鸡你都不敢。不说啦,你好好开车吧,我睡会,等快到了叫我。”

危钰没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好半晌他才轻咳了一声,“那个,程然诺,如果找到她,你还愿意继续…”

危钰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程然诺的脑袋一下枕在了他的肩上,危钰的手猛然握紧方向盘,他深吸了口气,轻侧头去瞧,原来程然诺已歪着脑袋,流着口水枕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危钰冰冷的黑眸逐渐变得温存,他慢慢垂下握方向盘的右手,让程然诺静静枕在他的右肩上,而他只用左手握方向盘开车。其实他分明可以推她一下,让她依靠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更舒服些,但他却不知为何自己没那么做,他竟一直这样单手开车,甚至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放慢了车速。

她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很沉,中间低低地哼唧了几声,就像个充满依恋的孩子般,继续拉着他的衣袖安静睡觉。窗外不断掠过秋日的风景,时间久了危钰的肩膀几乎没了知觉,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噬般,又麻又酸,但他偶尔侧头,会碰到她柔软的脸颊,脖颈处是她温热而均匀的呼吸。他竟不知为何有些贪恋起来,甚至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轻柔的浅笑,如果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完,她能永远靠着他的肩这样睡去,倒也不错。

“还没到吗?”程然诺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靠在副驾驶座上。

危钰稍稍动了一下右肩,轻声回答:“快了,就在前面。”

“哦。咦,你肩膀怎么了?”程然诺见危钰好像右边肩膀有些不自在,危钰却自顾自地扭了两下肩膀,“没事,可能开车开久了。”

程然诺也没多想,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她掏出纸张对照外面的位置来看,似乎这个名叫甄列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快到了,“啧啧,你别说这个甄列长得还挺漂亮的,瞧她这身份证上的照片都跟我有一拼了。”

危钰瞧着自恋的程然诺不由冷笑道:“我看。”

程然诺却像护宝般,猛地将纸张盖在自己胸前,昂头嘟哝道:“看什么看,你不知道耽于女乐,可是亡国之祸呢,好好开你的车吧。”

但刚说完这句话,程然诺却不由咬了咬自己的唇,该死,她什么时候学得跟危钰一样了,居然这么咬文嚼字地说话了,呸呸呸,真是近猪者吃。

危钰却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悠然道:“好色而不淫,发乎情而止乎礼义又未尝不可。”

程然诺正欲开口回答,危钰却停了车子,“她住这里?”

程然诺瞧了瞧首页纸张上打印的字迹,又看了看外面的独门独院,红砖白瓦的中式两层小楼建筑看似平实无华,庭院内几株硕大的桂花树阵阵飘香,虽是桂花将谢的季节,但一阵清风袭来,满枝桠的清淡花香溢满鼻翼,朵朵黄如金子的桂花摇曳着,如金蝶般纷纷坠下,又好似片片金色的雪花,令雅致的小院妙趣横生。

“哇,”程然诺忍不住称赞道:“这里的房价肯定很便宜吧?”

危钰不由蹙了下眉,只觉面前的雅致景色,瞬间就被程然诺的铜臭之气所沾染。

程然诺不以为然地蹦跶在前面,她推开院外的木栅栏小门,沿着青石板小路行至小楼的门口,房外清香袭人,但屋内的深色窗帘却紧闭,完全瞧不见里面半点光亮,程然诺疑惑地瞅了瞅四周,不由好奇地按下门铃,“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程然诺话音刚落,房门一下就打开了,漆黑一片的屋内瞬间扑出一条半人高的哈士奇来,身后的危钰下意识往前一步,伸手一拦就将程然诺挡在自己身后。

“啊!”程然诺吓得一声尖叫,却瞧见哈士奇猛地将危钰扑到在地,试图用湿漉漉的舌头去舔危钰的脸,处女座洁癖大爆发的危钰紧皱着眉,去推热情无比的哈士奇,但狗却哧哧地喘着粗气,硬要给危钰一个热吻不可。

第四十九章

“哈哈,肯定是只母狗!”程然诺捧腹大笑起来,只瞧见不断去挡狗嘴的危钰,其实他的力气足可以将狗推开,但他却偏偏爱干净,只用手肘使劲去挡,好似生怕自己的肌肤会接触到丁点的狗毛。

“猫咪,过来!”屋内走出一个男子,随着他的一声命令,名叫猫咪的大型哈士奇立刻温顺地溜回男主人的身后。

爱干净的危钰站起来顾不上去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就皱眉问向程然诺,“你怎么样,这畜生咬你了?”

程然诺摇头笑道:“没有,什么畜生,多可爱的狗啊。”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吧?我们家不常来人,猫咪就是个人来疯,猫咪,还不快给客人道歉。”男主人说着朝身后的哈士奇瞪了一眼,哈士奇似懂非懂地歪着脑袋,伸出长长的舌头瞧着危钰发呆,活像个斗鸡眼。

“没事的,你家的猫,猫咪,很可爱,呵呵。”程然诺不由笑起来,一只长相如此逗比的哈士奇,名字却叫猫咪,真是太有趣了,而猫咪似乎看穿了程然诺的嘲笑,竟不怀好意地瞪向她。

程然诺抬头去瞧,却见眼前竟是个古铜色皮肤的帅哥,他高大的个子几乎与危钰不相上下,而他嘴边却留着一圈颇有文艺气息的短胡渣,笑起来眼睛像会放电似的,“哈哈,谢谢,来,请进吧。”

程然诺同危钰走了进去,猫咪对程然诺好像并不感冒,却一直对着危钰使劲吐舌头,但危钰冷漠的黑眼扫都不曾扫它一下。

屋内同房子外面截然不同,外面是朴实无华的小楼,屋内的装修却非常雅致,从家具到室内的小摆设都可见主人用心之处,不过最吸引程然诺注意力的是满房间的照片,从桌面成排的相框到正面墙的巨型照片,竟皆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

无论古典的黑白照片,还是□□的彩色近照,女子无懈可击的五官,性感的身材,尤其拍照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绝世气质,更令人完全无法转移注意力。

程然诺一眼就认了出来,每一张看似不经意间抓拍的照片上,却皆是名叫甄列的那个女子,程然诺不由攥紧手中印有甄列身份证照片的纸张,低声咂舌自言自语道:“身份证照果然毁美女啊,本人居然这么漂亮…”

“那是我老婆。”男主人见程然诺看得入神,笑着为危钰和程然诺倒了杯水,温柔地道。

“啊,你们结婚了?”程然诺同危钰不由面面相觑,她明明记得,从刘闳电脑上打印出来时,上面分明显示的未婚,难道这俩人就在这几天里火速闪婚了?

男主人笑起来好似朗月入怀,“哈哈,我们搞艺术的,不拘泥于那些形式,虽然我们还没领证,但在一起这些年早叫习惯了。”

程然诺想,若甄列正是危钰苦苦寻觅的前世恋人,在今生却被别人称为老婆,这货还不得哭昏在厕所里。但程然诺的目光悄悄扫了一眼立于窗前的危钰,他却好像恍若未闻般,只静静望着窗外的桂花树默不作声。

“哦,对了,你们特意来找我,是为了稻城亚丁的采风照吧?”男主人说着好像就准备上楼去,程然诺慌忙拦住他,“不是,不是,我,我们是来找甄列的。”

“找我老婆?”男主人不由奇怪道。

程然诺瞥了危钰一眼,正在头疼这次要编什么样的理由,总不能直接扔出一句:嘿,我就是来瞅瞅你媳妇的前世而已。

想必,结果不是被赶出去,就是被赶出去。

可没等程然诺编出理由来,男主人却温存一笑,“哦,你们肯定是专程来请甄列走t台的吧?”

程然诺从他的话中已大约明白,甄列的身份应该是个模特,而他必然是个摄影师,便只得顺杆爬,“t台,啊,对,呵呵,是啊,我,我们就是来请甄列大模特的!”

男主人却为难地皱眉笑道:“这可怎么办,甄列已经退出这行很久了,你们也知道的,她除了平时给我当模特,都不走台了。”

程然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继续编道:“咳咳,那个吧,甄列这么优秀的模特如果不再上台,简直是整个业内的损失,要不,您让我们见见她,详细跟她聊聊,毕竟我们开的酬劳还是很诱人的。”

程然诺都不禁佩服起自己说瞎话的能力,可她又能怎么办,偏偏危钰这个闷葫芦,只会冷着脸,从不吭一声,也只能她这个所谓的小助理硬着头皮上。

男子听到程然诺如此称赞自己的恋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暖,“哈哈,当然可以,不过甄列的闺蜜今天结婚,她一早就去市区了,估计得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啊,不是吧,这么巧啊!”程然诺不由嘟嘴道,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六点钟了,很快天就要黑了,如果他们再不走,这荒郊野外的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男主人像看穿了程然诺心思似的,他微笑道:“这样吧,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现在天快黑了,如果不熟悉外面的路,很容易走迷的,要不然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吧,反正甄列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程然诺还未来及开口拒绝,却不想危钰竟转身风度孑然的微微一笑,“那就打扰了。”

“咦?”程然诺不敢相信地望向危钰,这个有洁癖的货,不是很难接受去外面住宿吗,之前在钟诚家开的民宿都只住他特定的房间,可现在怎么忽然答应住别人家了?

“没事的,甄列虽然喜欢安静,但在这里住久了,她也经常说闷,如果明天一早看见来了帅哥美女,她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男主人笑起来浑身都散发出浪漫的文艺气息。

“今晚,你们可以好好尝尝我的手艺,甄列总说我的法式大餐比西餐厅还要正宗呢,哦,对了,我叫周铎,还没问你们名字呢?”名叫周铎的主人,说着就捋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去。

危钰微微一笑,有种颠覆众生的冷冽俊秀,“危钰,她是我的助理,小程。”

程然诺不由白了他一眼,这货专门强调自己是他的助理算什么意思,难道是怕周铎误会他俩是情侣,晚上会给他俩单独安排个情趣房?再说,就算安排了又能怎样,话说情趣房里一般都会有什么样的道具和器械呢…

“小程,小程?”周铎接连喊了几声,正在意|淫的程然诺慌忙抹了下嘴边的口水,回头望向他,“啊,怎么了?”周铎眯起一对明亮的眼睛,浅笑着问她,“能吃胡椒吗?”

“哦,一点点。”程然诺用手比划了下,周铎立刻会意一笑,随即穿上围裙煞有介事地进了厨房,开始乒乒乓乓地准备起大餐。

程然诺刚要去逗猫咪,却被危钰一下拽住了手臂,他猛地将她拉近身旁,她不解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眸,他却低声在她耳边说:“你等会看下这个周铎的前世,他有点不对劲。”

程然诺瞥了一眼,周铎正在厨房里哼着歌曲,开心而热情地准备晚饭,不由疑惑地嘟哝道:“哪里不对劲?他人不挺好的嘛。”

危钰看了眼并未察觉的周铎,又瞥了眼在厨房门口来回转悠的猫咪,压低声音将唇边热气呼至程然诺耳畔,“你看,门口放着的那双女式拖鞋,上面明显有很多灰尘,还有衣架上挂的女式大衣,上面也落了不少灰尘,明显很久没有女主人碰过。”

程然诺却撅嘴,小声嘀咕道:“你侦探片看多了吧,也许人家不喜欢穿那拖鞋和大衣不行吗?”

危钰握她胳膊的手却不由微微用力,示意她又看向客厅的桌子,“你看他给咱们的杯子都是一次性纸杯,但这屋里的玻璃杯,却只有一个,如果女主人今天早上刚走,那她的杯子呢?还有,你看这客厅有任何女性常用品吗?就算你住在我那里,我天天骂你,可客厅还是你的头发,你的护手霜,成包的卫生巾到处乱扔,但这里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