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幻象里,程然诺似乎正躺在一个坚实的臂弯中,左胸中箭处隐隐传来锥心的痛,她几乎疼得已经无法呼吸,她只觉对方将她抱得这样紧,这样牢,似乎一刻也舍不得放手。

体温一点点从身体不断流失,她浑身都在冰凉的绞痛,她紧攥着他身上的墨色长袍,但依偎在对方胸前的脸庞却连抬起的力气也全无。

不远处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好一对亡命鸳鸯,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男子却猛地将她拥得更紧,她紧紧贴在他狂跳的胸前,疼得浑身都止不住地沁出冷汗来,神志恍惚之间,她却依稀听到头顶传来模糊的声音,“她为了你,假意与我成婚,为了你,她与父亲断绝关系,甚至为了与你私奔,连皇室都敢得罪,可你,你居然要杀了她?”

对方似乎骑在马上,痛苦的眩晕之间,程然诺隐约听到马匹原地踏蹄之声,“那都是她咎由自取,别忘了可是她骗了你,而你亲自给了她致命的一箭!”

面对对方的怒吼,男子却依旧死死拥抱住她,程然诺缓缓抬起手,试图拽着他的衣襟,她想看他的脸庞,原来,她正躺在亲手杀害自己的凶手怀中,但哪怕手指稍稍动弹一下,她就疼不欲生,除了温热血液离开身体的冰冷,她已疼得毫无知觉。

“住口,若不是你设下的陷阱,我,我岂会伤她?”拥抱自己的男子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朦胧之间,程然诺感到他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剧烈颤抖着。

“不是我设的陷阱,而是我和她!算算时辰,她给你喝的毒酒也该起作用了。”马上男子的声音夹杂着滚滚滔水袭来。

“她是被你所骗!我已伤了她,本就不愿独活,既已如此,我倒愿陪着她,也省得黄泉路上她一个人孤单。”男子说罢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程然诺屡次试图抬起手来,但她用尽浑身力气,刚动一下的手又瞬间猛然垂下,她白皙皓腕上的玉镯猛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玉镯瞬间应声而碎。

不过是轻微的动作,但她左胸被箭矢射穿处却瞬间涌出鲜红的血液,而那只白皙如雪的纤手垂在血泊中,断裂的玉镯被鲜血染得猩红,滚烫的血液如同淋漓的书法,淌满了地面。

“把她交给我,好歹我与她相恋一场,我会给她个全尸。”马上男子冷漠的声音几乎滴水成冰。

程然诺已失去了浑身气力,她疼得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心里油然生出一种绝望的害怕,恐怕是要死了,彻底死在他的怀中了。

“你不配!妄她对你痴情一片,你却利用她来操纵齐王和我!”男子紧抱着程然诺,猛地又吐出一大口温热的鲜血。

程然诺只感到紧抱自己的男子,似在自己额上浅浅一吻,有些湿湿的,不知是不是他的血。

“你想干什么?”马上男子忽然一声大喊。

程然诺只觉身子好似蝴蝶般飘飞在空中,连怀抱自己的男子也松开了手。

奄奄一息的她感觉身子好似在不断坠落,狂风卷着潮湿的水浪呼啸过她的耳际,除了紧紧被攥住的手指,她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她挣扎着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可瞬间“噗通”一声巨响,四周无边的河水顷刻充进她的眼中,鼻翼口里全是冰冷的河水,痛苦的窒息感逐渐吞噬她最后一丁点知觉。

汹涌澎湃的河水狂吼着,似乎随时要将她的身躯撕得粉碎,淹没一切的河水如同细小的银针,从四面八方不断扎进她的每一个毛孔之中,甚至连唯一握紧她的那只手也逐渐脱离,波涛愤怒地拍打着她。

程然诺渐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朦胧之中似乎痛苦也消失了,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而她置身在这无穷的黑色苍穹下却如何也逃不出来,她甚至想,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永远死在前世的幻象中。

然而就在此时似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男声缓缓响起,程然诺怔怔地立于黑暗中,这声音忽近忽远,好似近在耳畔,却又远若山塔之上。

程然诺听着这熟悉的男声,只伸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谁,谁在说话?危钰是你吗?我醒不过来了,快,快救救我!”

“若没了今生,来世我可凭这个去找你?”幽幽的男声再次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程然诺惊恐地喊道:“什么啊,你谁啊?是危钰吗?”

“程然诺!”忽然危钰的声音极其清晰地响彻耳畔,他的声音如同一道耀眼的光亮,瞬间撕开无穷无际的黑暗。程然诺回头去望,竟见是危钰立于光晕的最中心,他伸出双臂,朝置身黑暗中的程然诺大声喊道:“然诺,快回来,快!”

程然诺跌跌撞撞地朝他飞奔过去,投入他怀中的一瞬,所有的黑暗都被光亮所吸收,她依偎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甘苦芳冽之气,只觉温暖顷刻将自己包围。

“程然诺,你醒了?”

程然诺缓缓睁开眼皮,她怔怔地望向面前焦急不安的危钰,他惶恐担忧地凝视着她,好似生怕她会有丁点的闪失,这种奇妙的感觉几乎令程然诺幸福到迷离。

但危钰一侧头却满眼阴霾,他冰冷的声音若利刃般,“南烛医生,你差点害死她!”

南烛微咬唇立在原地,肩膀不由轻颤抖起来,她侧头望向一旁严肃的秦艽,满眼都是惊惧。

这一世的秦艽,依旧眉长入鬓,一双细长而温和的眼睛透出柔柔的目光,他仍然丰姿奇秀,身着白如雪的干净衬衣,显得越发芝兰玉树,但却不同于程然诺所看到年少时的他,如今经过时光沉淀的他,身上更多的是沉稳与冷静。

南烛同前世一样,还是用那双黑若水晶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他,而秦艽冰冷的视线却斜睨向南烛,“未来一个月,你暂时停职。”

秦艽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南烛的身上,她眉头紧蹙,像要站不稳似的,猛地用力按在身旁的桌角处。

程然诺见南烛由于自己而受到牵连,更气于秦艽的态度,她正要说话,危钰却一把就将她拽了出去。

危钰不等她开口,就已将她拽进医院的电梯内,“喂喂喂,你干什么呀你?你让我回去,我得去好好收拾秦艽那个混蛋,他都不知道南烛…”程然诺的话尚未说完。

却听危钰一声怒吼:“程然诺,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上次你就差点死了!这次你还敢去?”

程然诺怔了下,却见危钰已是脸色大变。

她不由一愣,竟是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生气,在空荡荡的电梯内,他面色阴冷,双眼充血的发红。

程然诺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生气,她只靠在冰冷的电梯内,边揉着方才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腕,边不满地抱怨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说得好像我死不死真的跟你有关系一样。”

“怎么没关系!”危钰忽然一声厉呵。

程然诺正要开口反击,他却忽然双手捧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

程然诺猝不及防,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近在咫尺,唇就紧贴在她的唇上。

她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然地退后,但危钰的一只手忽然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揽在她腰上的手猛地一推,将她更贴近自己的怀抱。

他的吻强烈得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令程然诺窒息,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口中鼻翼全是他那甘苦芳冽之气,他的手臂像铁箍般紧拥着她,他的唇不断在她的唇上来回辗转,甚至时不时轻啃着她。

程然诺尽管憋得脸颊通红,但她的唇畔却不经意间勾起一丝浅笑。

可正当她准备缓缓闭上双眼,全身心享受危钰狂热的吻时,电梯却到达了负一层的地下室,电梯打开的瞬间,危钰继续不断吻着她,一只手飞快按下了关门键,在无人的电梯内,他的唇半刻都不曾离开过。

程然诺只觉浑身酥|麻,像被抽掉了浑身骨头一般,她任由危钰紧压在自己身前,不顾一切而又热烈地吻着她。

她靠在电梯冰冷的铁壁上,他一手撑在她的脑袋边,低头一点点啃噬着她柔软的唇。每当电梯打开时,他又飞快地关上,就这样电梯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回,终于当有人踏入时,他们才停了下来。

程然诺几乎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家的,她只觉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从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她和危钰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每次想要开口时,危钰总是见缝插针,稍微有空就贴上了她的唇。

一路开车回家,经过红绿灯时,那样短暂的时间,他却迫不及待地吻着她。

路上她就像个傻子似的,不住傻笑,而危钰一边开车,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瞬间消失一般。

“唔…”程然诺被危钰抵在门上,她被他吻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却依旧要边开门边亲吻她。

她从未见过这样热烈的危钰,但真正令她几乎心醉的不是他的唇,而是今晚他每次注视她的眼神,就像一片无边的深海,几乎要将她彻底地淹没。

程然诺只觉自己身子泛软,有好多次她都险些要幸福得昏厥过去,但危钰总会恰当地揽过她的腰肢,在黑暗的房间内,危钰腾不出手去开灯,他甚至用脚将门带了。

他几乎用尽全力去吻她,温柔而缠绵地吻在她的唇上,她的鼻翼传来急促的呼吸。

程然诺被他吻得神魂颠倒,他的舌尖就像一尾鱼,无声的在她的唇舌间游走,带着一种甘冽的芬芳,他穿过她发丝的手指,一点点游走在她耳后滚烫的肌肤上。

程然诺几乎彻底沦陷于他的唇间,她慢慢环住他的脖子,一点点反吻回去,他的唇有些微凉,但呼吸却炽热如火。

她的吻轻若彩蝶,唇齿交缠间,危钰只觉胸中情|欲汹涌,浑身的热血几乎都要滚沸得冲破血脉喷薄而出,他的指尖一点点滑过她的肌肤,从她的耳后直至脖颈,最终停留在她的胸前,他慢慢解开她衣衫上的第一颗衣扣。

正当两人缠绵悱恻,危钰正欲解开她的第二粒衣扣时,程然诺与危钰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侧头,却瞧见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老头,竟此刻正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两个瞧。

程然诺吓得猛然往后一退,危钰赶忙开了灯,却瞧见面前竟是位坐在轮椅上的白胡子老头,笑容像绽放的花朵般散满他的脸庞,他高兴得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细线,如小溪般的皱纹布满额头。

程然诺惊恐又极度羞愧地盯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怪老头,她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危钰却抢先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爷爷?”程然诺一惊,更加不知所措地看向这个始终对自己眉开眼笑的怪老头。

“你怎么来了,怎么还不开灯?”危钰有些讪讪地问道。

“你这臭小子,把开关安得那么高,我个瘸老头能够得着吗?”白胡子老爷爷对着危钰一脸怒气,但转而面对程然诺却依旧笑如春风,“这个就是我的漂亮孙媳妇吧?”老爷爷说着转动轮椅来到程然诺身旁,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般,“姑娘啊,你和我家危钰打算什么时候要娃啊?”

“啊?”程然诺张口结舌,危钰慌冲过去推走爷爷的轮椅,“您别胡说啦,然诺,你快去睡觉吧。”

程然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瞧见危钰推着老爷爷的轮椅往屋内去,“您怎么来的,是钟诚把您从机场接来的?”危钰试图转移老爷子的注意力,但老爷爷却不理会他,反而不断回头朝程然诺打招呼,“妞啊,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啦!别管我个老头子,我耳朵最不好使啦,晚上就算床塌了我也听不见的,你们今晚就当我不在啊…”

程然诺不由捂嘴笑了,今晚还真是个美好到前所未有的夜晚。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程然诺一想到危钰的唇,有点肉肉的性感,来回在她的唇上摩挲,尤其当他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那一刻…“哎呀,好讨厌!”程然诺将烧红的脸埋进被窝里,兴奋地来回打滚。

“只可惜今天他爷爷来了,要不然直接把他拖到床上…”程然诺边想边奸笑不止,而此刻她的手机碰巧响了,她打开来看竟是危钰发的短信,上面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晚安”两个字,却令程然诺再次兴奋不已。

住在一座房子里,每天都能见面,晚上还要发短信说晚安,程然诺越想越觉浪漫,不由对着手机屏幕亲了又亲,方才躺下进入甜蜜的梦乡。

而此刻在楼上房间里的危钰却无法入眠,他静静盯着手机上程然诺回复的短信,他的唇畔浮过一丝浅浅的微笑,但嘴角又随即垂了下来。

月光透过灰白色的窗纱落在地板上,危钰的房间没有开灯,但依旧焚着那股淡淡的甘苦芳冽之气的熏香,他慢慢伸出手,月色似水银般铺下。微白的光线穿过他的指缝,像把月光剪了破碎。

他其实并不想睡,因为一闭上眼睛前世那个女子的身影就会出现,他整夜整夜被她的情所束缚,不愿也无法挣脱。但令他真正始料未及的是,今日他居然会发狂地吻程然诺,而且几乎到了完全无法遏制的地步。

当程然诺再次陷入昏迷之时,他发现自己彻底崩溃了,这次她不仅被催眠的时间更长,程度更深,而且她的鼻息在不断减弱。

他冲进屋子的时候,甚至发现她的体温在快速流失,她的手就像冰块一样冷。

如果说她第一次陷入催眠中而昏迷时,他心急如焚惊慌失措,那这次他的世界彻底崩盘了,她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那种深陷前世幻象,几乎无法自拔的痛苦,他比谁都更清楚,所以他怕,怕她疼,更怕失去她。

他还记得,十四年前他带着那枚玉坠去寻找前世记忆来源之时,自出生起就拥有前世记忆的他,从来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时他还不曾被前世的梦魇所缠绕,直到丢掉那枚玉坠后,梦魇像海水般席卷而来,每日每夜都是她的身影和话语,他明白是因为自己,她才那样痛苦地挣扎。

他自责,愈发痛恨自己,更要加倍努力找到她,可当程然诺出现时,他忽然觉得找她,很多时候竟只是为了更久的与程然诺相处。

危钰的喉结上下移动,他的胸口好似牵出一种深切的痛楚,隔了许久,他才缓声道:“对不起…”

次日清晨一大早程然诺就被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瞧见是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他依旧笑嘻嘻地看向程然诺,程然诺愣了愣,边挠头边好奇地问:“爷爷,您,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就想说,这都六点了,你赶紧起来吧,我给你们做好了饭,你们小两口赶紧吃吃饭去约会浪漫吧!”老爷爷分明笑容可掬,但程然诺却瞧得浑身发毛,她不由挑了挑眉,初冬的外面还一片漆黑,这上哪里去约会啊?

“来来来,姑娘,我都已经替你们想好了,喏,这是特别有名的一家情|趣酒店,里面各种设施道具齐全,你们俩直接去就行,省得觉得我在家不方便。”老爷爷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忽然掏出一张房卡递给了程然诺。

“啊?情…情|趣?”程然诺真是目瞪口呆。

“别废话了,姑娘,你们俩赶紧去吧,这大白天的好时光可不能浪费啊,这是我们给你们做的早点,带着去酒店里吃啊!”老爷爷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那双无影手竟三下五除二就打包好了早点,催促着程然诺赶紧出发。

刚从二楼洗漱好下来的危钰也不胜其烦,“你等会,我有事要跟程然诺说。”

“哎呀,去床上,不是,我是说去外面有的是时间说,赶紧去酒店约会吧。”老爷爷一手转动轮椅,一手不断用拐杖赶他们出去。

程然诺和危钰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在天蒙蒙亮的冬日早晨出了门去。

刚关上门的瞬间,老爷爷立刻掏出手机来通话,“喂,钟诚啊,你快别睡了,赶紧过来帮我搬东西!”

而这边程然诺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望向身旁面色阴沉的危钰,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不曾和她讲话,他不再像昨晚那样的热情疯狂,反倒整个人始终冷漠得不言不语。

程然诺开始担心他昨晚会不会是被梦魇了,但想到他分明是那样理智的疯狂,随即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但两人枯坐在死寂一片的车内,程然诺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她憋了半晌好不容易开口,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个,咱们不会是真要去那个情|趣酒店吧?”

然而话音刚落,程然诺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活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正要开口解释,不料危钰却忽然一个急刹停了车。

由于惯性,程然诺身体前倾,她慌忙坐直身子,却发现车子并没有停在该去的情|趣酒店门口,而是停在贯穿本市的忘念河的河畔。

“下车!”危钰低声一句,甩开车门就走了下去,程然诺不明所以然地跟着他下了车。

初冬的早晨寒风凌冽,这条滋养整座城市的河水在晨曦中缓缓流淌,河面上吹来一阵阵袭人的寒风,偶有晨跑的人沿着河堤从他们身旁经过。

危钰双手剪在身后,面朝河水静静地望着朝阳,程然诺看不清他的脸庞和表情,只觉被蒙在微薄日光中的他那样遥不可及。

“到底怎么了?”程然诺站在他身后轻声问。

危钰隔了好一会才缓声道:“我得告诉你,关于我和她的事情。”

又是她,危钰前世的恋人,今生尚未找到的那个女人,真是个难以战胜的情敌。

程然诺的嘴角勾起一丝凄凉的笑,“我都知道,她是你前世的恋人,你很想找到她。”

程然诺说罢转身准备上车,危钰的声音却蓦地在身后响起,“前世她刚答应嫁给我,我就…”危钰顿了下,声音陡然沉重而明亮,“我就亲手杀了她。”

第七十四章

程然诺的步子猛地顿在原地,她原本要去拉车门的手也停在空中,她慢慢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朦胧晨光里的危钰,他逆光而立,脸庞被隐在晦暗的光影之中。

程然诺深吸了口气,冬日的寒风像刀子般顺着她的喉管刮进去,其实在周铎家中那晚,她隐约听到他说他杀了谁,当时程然诺以为危钰只是在说梦话,并没有留意。

现在她却不由怔了下,许久方颤声疑惑地问:“你,你失手,不小心杀了她的,对吗?”

程然诺攥紧拳头,大口喘息着,呼出一团团温热的白雾。

危钰站在不远不近的光晕里,苍凉地凝视着她,干脆而决绝的声音像无情的骤雨霹面而下,“不,我是亲手,一箭,准确无误地杀了她。”

太阳慢慢从河水的尽头升起,玫瑰色的晨曦铺满粼粼的河面,在一缕一缕温暖的光芒中,危钰却是像伫立在永不会消逝的黑夜中。程然诺睁大眼睛,有些恐慌地盯着他冰冷的黑眸,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程然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危钰这样陌生,而又令她心生恐惧,如果前世他是个杀人凶手,那今生他无疑将会重蹈覆辙,想到自己钟情之人竟是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程然诺不由双腿打颤。

危钰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少见的冷笑,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厉,“你怕我?”

程然诺心脏跳得几乎快要蹦出来了,她双手按在左胸前,转身就欲离开。

危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冷然一笑,却已是孑然一身的孤独与凄凉,河水在冬日的晨光里静默着,而她到底是要离开他了。

但刚走了两步的程然诺却停了下来,她脑中画面翻飞,从吴辉要杀她时,危钰一个旋身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天旋地转间,她紧闭着双眼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他的肩头微微一颤,替她承担了刀尖下的痛苦。她要跌下马时,危钰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程然诺!”,发疯了似的策马朝自己飞奔而来。她陷入催眠的昏迷中时,尽管在幻境里,她却能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焦急地呼唤…

程然诺脚下一转,猛地从背后冲过去紧紧搂住了他。

危钰的身体往前一倾,万分惊愕中,眼底却是不敢相信的喜悦,他怔了好半天,只感到她紧贴在他的背后大口地喘息着,他伸手去摸她紧搂在自己胸前的手,很是冰凉,“你,不怕我?”

程然诺将头贴在他的背后,声音异常柔和,“为什么要怕?就算你上辈子是杀人犯,这辈子我也一定能帮你,况且你这么深情的一定要找到她,我相信前世你一定不是有意想要杀她,只是我唯一怕的…”

危钰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温暖,他闭了下眼,沉吟道:“你怕什么?”

程然诺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从胸腔发出的声音,更加用力搂紧了他,“我怕的是你心里一直有她,我更怕,找到了她,你就会离开我…”

危钰慢慢掰开程然诺的手,他回身静静低头望着她,瞳仁里倒映出她无措的神情,危钰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捧起她的脸庞柔声道:“我对她更多的是责任,既然我拥有了前一世的记忆,我记得她是如何答应下嫁给我,她父亲视我如己出,可我却亲手杀了她,这种愧疚,这辈子我是一定要还的。”

程然诺有些不满地瞪向危钰,“那你打算怎么还?”

危钰的手指就像火柴,滑过她脸庞的瞬间也擦热,燃烧了她。他低头凑近她,深邃的黑眸里是无限的温柔,“我会保护她,给她一世的安定和无忧。”

程然诺打开危钰的手,颇有些生气地蹙眉道:“那我呢,我算什么?”

危钰眼睛微睐,再次伸出手一点点抚摸着她的耳廓和脸颊,“她对我来说,是责任和愧疚,可你陷入昏迷,我以为你会离开我的时候,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是情。”

程然诺这才面露喜色,但依旧歪着脑袋,满是疑惑地瞥向他,“哼,别以为说得好听我就会放过你,什么责任啊情啊?万一我帮你找到了她,可她偏偏喜欢你,那你到时候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危钰怔了下,他捏了捏程然诺的脸蛋,浅浅地微笑道:“怎么可能那么巧?说不定找到她时她已经结婚了,而且就算单身,你确定现代的她会喜欢我这么木讷又固执的处女座?”

程然诺噗嗤一下笑了,“那倒是,也就我能看上你了!况且以后是我陪在你身边去找,就算找到她,我不信她敢明着来抢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之前不是说刘闳才是…”危钰又惊又喜,有些难以置信地疑问道。

程然诺伸脚轻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喂喂喂,那是故意气你的好不好,怎么你昨晚占了我那么多便宜,今天难道还想赖账啊?”

危钰听罢一笑,忽然捧起程然诺的唇,在上面啄了又啄才肯罢休。

尽管河边的寒风像把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在了一起,但程然诺却感觉,这个冬天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裹紧了厚重的呢子大衣,正准备将搓热的双手放进口袋里,危钰却一把抓过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一同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程然诺不禁偷笑着依偎在他的身旁,同他亦步亦趋地行走在初冬的沧远河畔。

“你不是很怕水吗,现在走在河边没事吗?”危钰微侧头轻声问。

程然诺摇了摇头,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不会,有你在旁边就不怕,我知道就算掉下去,你肯定会拼了命去救我。”

“那可不一定,水这么冷,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危钰笑言着,却更加握紧程然诺的手。

程然诺皱了皱眉,目光像锐利的箭直射向他,“你敢不去救我!”

危钰揉了揉她的发丝,浅笑道:“你这么凶,不敢也得敢了。”

两人笑语盈盈地沿着河边走,程然诺握着危钰的手,忽然悄声说道:“那个,浪费吧,是个特别不好的行为,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就是勤俭节约…”

危钰皱了皱眉,不明白地说:“我们浪费什么了?”

程然诺满脸绯红,憋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就是,哎呀,就是那个酒店嘛。”

危钰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哦,爷爷安排的那家情|趣酒店?”

“你可别乱想哦,我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只想着不要浪费了才好。”程然诺说着娇羞一笑。

此时在家中的爷爷正坐在轮椅上大声嚷嚷道:“钟诚,你快点,赶紧把然诺的被子都搬上去,我还等着赶紧抱孙子呢!”钟诚气喘吁吁地来回楼上楼下地跑,“这,这小程的东西,怎怎怎么那么多,可可可累死我了。”爷爷挥舞着拐杖指挥钟诚不要废话,而恰巧这时爷爷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只听另一端传来酒店前台甜美的声音,“您好,危老先生,您预订的情趣大床房已经入住。”老爷爷惊喜地大叫道:“噢耶,太好了,我的重孙终于要来啦!”

程然诺坐在酒店的房间内显得略微有些拘束,屋内暖气熏得人头发晕,程然诺脱掉外套坐在软到几乎将人陷进去的床边,心里一个劲的发慌:我去啊,要不要这么速度啊,马上就可以把他扑倒啦…

“这酒店为什么叫情趣?不过里面风格还真是挺特别的。”危钰嘟哝着也脱掉黑大衣外套。

程然诺斜挑了挑眉,望向一脸疑惑的危钰,不是吧,难道这货真的不懂吗?难道他不明白屋里这的情趣床、情趣椅、还有秋千和那根钢管是做什么用的?

“咳咳,就是好奇怪的说。”程然诺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