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甘老板两眼放光:“杨老板真是有眼光啊,看准了时机,这薄利的就变成厚利了。”

杨沐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想过赚取暴利,灾荒年景,人们都不容易,我岂能做此无义之事。我只是想,要是贩运一些桂枝过去,能够帮助到一些人,这样就好了。”

甘老板尴尬一笑:“杨老板宅心仁厚,倒显得我小人了。既然你这么仗义,我的桂枝也便宜一些卖给你好了,还不够的,我安排人带你去药农家去收去。”

杨沐拱手作了一个揖:“那就太感谢甘老板了。”

第56章 卖药

采购好药材,已是两天后的事了。符鸣安排好马队弟兄喂好马,将药材装上马驮子,扬鞭启程了。

马帮的马主要是能够翻山越岭的西南山地马,这种马体型小,吃苦耐劳,能负重二百斤的重物。一个马队里,马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因为马是负重的主力,尽管一匹马的负重能达到二百斤,但是赶马人也不会让它们驮那么重的东西。

因为买了不少桂枝,所以杨沐的药材前前后后共装了三十匹马,这不是符鸣马队里的所有马匹,余下的那些马匹交给二锅头带去走短程商路去了。

马帮在西南一带是最常见的运输方式,每个马队都有自己的名号,有特别的忌讳和讲究。杨沐知道他们规矩多,所以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跟石归庭学习马帮的规矩。石归庭跟符鸣极熟,以前跟着他的马队走过不少地方,所以那些规矩他都懂。

这次回程,石归庭本来是不想跟着返回的,他想在云南继续游历。但是符鸣的马队这次一分为二,岐头(马队医生,负责人畜医治)随了二锅头,石归庭就担任了符鸣马队的岐头。一方面是为了照顾马队的人畜,另一方面是杨沐受过伤,虽说好了,但一直都没时间静养,身体虚着呢,所以得跟着,以防万一。

西南马能负重,走山路的话每天能走七八十里路,平地稍快一点,所以这一路回去,起码得两个多月。

因为队伍比较庞大,符鸣的马队在西南也是有一点名气的,所以这一路上完全不用担心拦路抢劫的事。一路上杨沐计划着,三七、天麻和虫草等药材,大部分是要运到京城去的,但是桂枝最好是在南方卖,若是途中遇到疫情严重的县镇,就可以先卖一部分。

杨沐心里隐隐担心,吴州也会不会旱情很严重,虽然蓉乡是水乡,但若是长时间不下雨,也极有可能会缺水。这么想着,越发归心似箭了。

颜宁这个时候正在楚州奔忙,楚州是他们巡视的第一站,这里的旱情比起澄江以南要轻一些。四月的时候下过几场小雨,楚北地区以种冬小麦为主,虽然整个春天都没下过透雨,小麦的产量会受影响,但是还不至于颗粒无收;楚南一带没法播种水稻,但是许多地方都补种了荞麦和谷子,青黄不接的时间会有一段,但还不至于饿死人。

当地官府接到钦差传达的旨意:减少当年的各类赋税,严禁商贩哄抬物价,严禁地主富户囤积粮食,保证当地不能有人饿死。

澄江以南的湘贵一带旱情最为严重,湘州境内的河流水位早已下降到极低,有些小支流早已断流,最大的湖泊云梦湖湖床有一半的面积裸露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湖床上长满了青翠的野草,被风一吹,一片片倾伏下去,碧波翻滚,颇有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意境,还真有不少湖边的百姓在湖底放牧牛羊。两湖地区素来有天下粮仓之称,所以最令官府担忧的事不是缺粮闹饥荒,而是缺水将会导致的各种疫情。

颜宁一行人到达湘州的时候,有几个县的痢疾和伤寒疫情已经爆发得十分严重了,当地官府忙得焦头烂额,张贴各种预防疫病的告示,征集大夫救治患者,推行各种控制疫病的方法。

痢疾与伤寒并不是绝症,但是若不能及时得到有效的治疗,也是会死人的。跟石归庭预想的一样,治疗痢疾和伤寒的主要药材桂枝一时间变得极其短缺,有些奸商趁此哄抬物价,在官府还没有限价令下来之前狠捞了一笔。

杨沐的马队到达湘州的时候,已经快七月了,此时旱情已经有所缓解,许多地方的晚稻已经抢种下去了。然而疫病已经爆发得很严重了,随处可见官府张贴的疫病预防告示。

桂枝在各地变得十分畅销,若是杨沐想赚钱,那是绝对能够卖个好价钱的,但是他并不愿意发这种财。为了保证桂枝能够以低廉的价格卖到病人手中,杨沐直接将桂枝拉到他经过的每一处县衙,以稍高于成本的价格卖给每一个衙门,至于衙门接下来如何分配,如何控制价格,那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事了。就这样,他的桂枝一路走一路卖,很快便去了一小半。

七月中旬,杨沐到了湘州府城。城内不复去时的繁华,因为干旱的缘故,各地许多难民涌入城内乞讨,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流民。

官府也不能驱逐这些难民,只能大开粮仓,开设粥棚,每日定时发放薄粥,保证人不被饿死。并且积极安排粮种的发放,游说百姓返乡耕种,但是却不能防止痢疾和伤寒的传播。疫情的加剧和扩散,使得官府大为头疼,因为预测不到位,一些药材如桂枝出现了严重的短缺。颜宁跟随杜侍郎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湘州的。

杨沐在城外的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符鸣一众人卸载货物、喂养骡马。杨沐同石归庭和杜书钤去了城里,一路打听,到了府衙,跟门子报说有事求见知府。那门子满面愁苦之色,望了他们一眼,便扭了头说:“知府大人正忙着呢,没空!”

杨沐又问:“那其他的大人呢?”

那门子鼻孔朝天:“都忙着呢,全都没空。”

杨沐一路上敲开了数家衙门的大门,都未曾遭到这样的“礼遇”:“这位大哥,我们有十分重要的事求见各位大人,还烦请通告一声,就说…”

那门子不耐烦地嚷嚷:“烦死了,各位大人都在接待钦差大人,哪有空理你们啊?”

钦差已经到达湘州了?杨沐几人对视了一眼。杜书钤跨前一步:“钦差大人到了?那正好,我们就求见钦差大人吧。”

他的气势要比杨沐强上几分,那门子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杜书钤看:“你们想干什么?难道要告状?”这也不怪门子,不管是戏剧里,还是民间故事里,都有越级告状的说法,尤其是状告钦差的段子历来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那门子作势要喊同伴过来帮忙驱逐杨沐几人,不管是什么冤情,越级告状总是为下级衙门所忌惮的。

杨沐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的,连忙说:“门子大哥,我们不是来告状的,我们是来卖药的。”

那门子站住了,口气缓和了些:“不是来告状的啊。卖药怎么卖到府衙来了?还要找知府大人。”

杨沐笑起来:“我知道这是府衙不是药铺,但是我这个药材,只能卖给府衙。”

那门子说:“哦,你说你是来卖什么药材的吧?”

杨沐说:“最近城里疫病流行,许多人都患了痢疾和伤寒吧?我们卖的这个药,就是专治这两种病的。”

那门子神情激动起来:“你、你说的可是真话?你的药真是专治痢疾的?”

杨沐笑着点头:“是的。我的药材数量不少,劳烦大哥赶紧去帮我通告一声吧。”

那门子跳起来:“好好,几位等着,我马上就去。”说着便往里头跑去,速度之快,令人怀疑是不是刚才那个门子。

过了一会,那门子出来了,大口喘着气:“我已经通报了,知府大人一会儿就会见你们。”

等了片刻工夫,果然有人出来引路。杨沐三人在一间偏厅坐了,有人端了茶上来,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着便服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杨沐几人站起来,那个穿便服的人说:“可是你们要见我们贺大人?”

杨沐作揖行礼:“正是小民。小民杨沐,吴州人氏,见过贺大人。”

石归庭和杜书钤都纷纷自报家门行了礼,但是没有人下跪。说起来,杨沐和石归庭都是考过秀才的,算是有功名在身,杜书钤家世显赫,更不可能随便给人下跪。

贺知府年约四十左右,面黄有须,看起来甚是清瘦。他在上首坐下:“我听人通报说你们有治疗痢疾和伤寒的药材。”

杨沐说:“小民不久前从昆明贩药回来,正好买了一批桂枝。不知道贵府是否需要桂枝?”

贺知府对桂枝这个词简直是太熟了,尽管他不懂药理,但是最近桂枝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他已经加紧叫人去桂州购买了,但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你们说你有桂枝?想要卖给本府?”

杨沐笑了一下:“正是。”

贺知府沉吟了一下:“你想卖什么价?”

杨沐说:“十二文每斤。”

贺知府显然有些吃惊,十二文每斤的桂枝的确是市价,但那是疫情爆发之前的价格,现在的桂枝已经卖到五文一两了,甚至还有涨价的趋势,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严重缺货。这人千里迢迢从云南运来桂枝,却卖如此低廉的价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旁边那个便服中年人说:“你们千里迢迢从昆明运来桂枝,难道不是为了赚取利润?为何市场行情这么好,你们还卖这么低的价格?”

杨沐笑笑:“逐利是商人的本性,但趁火打劫是强盗才干的事,这就算是我为灾民们尽的一点心意吧。”

一句话说得贺知府肃然起敬,连忙站起来行礼:“那贺某就在此代表我们湘州百姓向几位先生表示感谢了。”

杨沐说:“那就烦劳贺大人派人随我去拉药材吧。”

贺知府又问:“有多少数量?”

杨沐说:“目前我手头尚有三四千斤,不知道贺大人需要多少。”

贺知府说:“那我们全都要了。”

杨沐笑着说:“贺大人为国为民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江州和我的家乡恐怕也在遭受同样的疫情,所以我只能卖给贺大人三分之一的数量。想来贺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去两广购买药材了。杨沐力量有限,只能为大人救急,希望大人能够体谅。”

旁边那位中年人说:“从钦差大人的情报中得知,目前我们湘州的疫情是最严重的,就连临近的江州,疫情也比我们要轻得多,至于杨先生的家乡吴州,疫情更轻。所以我希望杨先生能够卖给我至少一半的桂枝数量。”

一直没说话的杜书钤开口了:“请问大人,此次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是哪位大人?”

贺知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还是说了:“是户部右侍郎杜大人。”

杜书钤脸色一变:“可是杜书卿杜大人?”

贺知府的脸色也变了:“正是杜大人。敢问你是?”

杜书钤拱手说:“杜大人正是家兄,贺大人可否为在下带个路,让我去见见家兄?”

贺知府心下奇怪:这杜书钤分明是来卖药的商人,怎么又是杜大人的弟弟。不过看他也没细问,只是说:“请杜公子随我来。”

杜书钤跟在贺知府和中年人后头,对杨沐和石归庭说:“两位大哥也去见见家兄吧,也许可以知道些情况。”

杨沐和石归庭巴不得,离开家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家乡的消息,这会儿要是能从钦差大人口中得知一些,那可不比心下胡乱猜测的好?

三人跟着贺知府出了偏厅,转了一个回廊,进了一道门,到了一个院子。贺知府站住了,回头对他们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禀报一声。”

然后进了门,过一会儿贺知府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来了。

只听见杜书钤叫了一声:“大哥,果真是你!”然后飞奔了过去。

钦差大人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月白的长衫。他看见杜书钤,脸上绽露出一个笑容来,欣喜地说:“三儿,怎么是你?你不是去云南游历去了?”

杜书钤平时的淡漠冷静全都消失不见了,就像久别见到了家长的孩子一样兴奋:“我跟这几个朋友从云南返还了,一路上看到旱情严重,便回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杜书钤将杨沐和石归庭介绍给杜书卿,然后说:“大哥,杨大哥从云南买了一批桂枝回来,正准备卖给贺知府呢。”

贺知府在一旁说:“下官正要向大人禀告。这几位先生从云南运了不少桂枝过来,杨先生只肯卖给我们三分之一,余下的要带往江州和吴州,我说我们湘州疫情最为严重,希望多买一点,所以我就带他们来向大人求个证。”

杜书卿看了一眼杨沐和石归庭,说:“原来是你们一路上照顾舍弟,多谢!都进来说话吧。”然后转身,率先进了屋。

第57章 探病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石归庭一闻,便问:“大人这儿也有人患上痢疾了?”

杜书卿又看了一眼石归庭,然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弟弟。杜书钤说:“石大哥是个大夫。”

杜书卿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正是,我同行的一位大人不小心患上了痢疾,这两日正在服药。”

杜书钤说:“大哥,石大哥医术了得,让他帮那位大人看看吧。”

石归庭笑笑:“小杜你多虑了,痢疾并不是很难治的病,贺大人一定能请来本城最好的大夫给那位大人治病的。”

杜书卿也点点头:“我们有同行的太医,已经帮颜大人看过了,他吃了药已经有所好转了。只是最近药材奇缺,三儿你们带来的这批药材真是太及时了,可以解我们燃眉之急啊。”

杜书钤听闻大哥夸他,非常高兴地笑了笑。

杨沐听到“颜大人”三个字,心中一动,不会是颜宁吧?但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是关心则乱吧,颜宁是翰林院编修,被任命钦差南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万一呢,万一是他呢,自己这么久都没有颜宁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万一这几个月有变动,他被任命为钦差了呢。心里留了意,便想着要确认一番,但又不好贸然直接问杜书卿,只能找个机会让杜书钤打听一下了。

杨沐从杜书卿那儿得知,目前疫情最严重的就是湘州,江州比湘州稍轻一些,而吴州的旱情相对而言是最轻的,虽然对作物产量有影响,但是却没有爆发大面积的传染性疾病。杨沐听得松了口气,答应卖一半桂枝给贺知府。杜书卿从弟弟那儿得知杨沐差不多是按成本价卖的桂枝,不由得对杨沐印象大好。

回去的时候杜书钤告诉杨沐和石归庭,他决定留下来跟着他大哥,也许能帮上一些忙。

杨沐将杜书钤拉到一边,对他说:“我刚刚听你大哥说,跟他同来的那位患病的大人姓颜,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位大人是不是叫颜宁。我的同窗好友颜宁在京城为官,虽然他在翰林院任职,能担任钦差的可能性极小,但我还是想确定一下。”

杜书钤跟杨沐相处这几个月,知道杨沐虽然年纪并不很大,却是个性子沉稳的人,极少见他有这种神色紧张的时候,便满口答应:“好的,一打听到我就告诉杨大哥。”

杜书钤跟马队的人们告别之后,跟随官府搬运药材的人进了城,杨沐也跟去结账。

杨沐正在账房结账,就看见杜书钤跑过来了,大口喘着气:“杨大哥,我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着你,他们说你到这里来了。我帮你打听了,那位大人果真就是翰林院的颜宁颜大人,也就是你的朋友。”

“什么?”杨沐大惊失色,手里的单据都掉在了地上,他激动地抓住杜书钤的袖子,“小杜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是颜宁?”

杜书钤点点头:“是颜宁没错。”

杨沐方寸大乱:“那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说完也不等杜书钤,拔腿往门口跑去。

杜书钤从没见过这样的杨沐,即便是那次在高峰岭遇上盗贼,他的神色都还算是镇定的,这时他也被杨沐吓住了:“别着急,杨大哥,我这就带你去问我大哥。”

旁边那个账房先生一头雾水,他捡起地上的单据:“那你的账不结了?”

杜书钤从账房手里拿过单据,揣进怀里:“我们一会儿再来结,先有事去忙。”

说完便跟上去:“杨大哥,不是那边,是这边。你别着急,只是痢疾而已,我大哥说他已经好了很多了。”

也不怪杨沐心乱如麻,因为他们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因缺药延误治疗而丧命于痢疾的人,几乎每个村寨外都有新添的坟堆。

杨沐跟着杜书钤,七拐八弯到了先前来过的院子。杜书卿正和两个人说话,看见刚刚突然跑走的三弟又回来了,并且还领了杨沐来:“三儿,你这是——”

杜书钤说:“大哥,我刚刚问你的那位颜大人是正杨大哥的好友,杨大哥想去看看他。”

杜书卿“哦”了一声:“原来杨先生是颜大人的好友,那我领你去看看吧。”

杨沐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问:“杜大人,颜宁他病得严重吗?”

杜书卿说:“不算很严重,发现得很及时,治疗也很及时。只是最近我们过于奔波,都过于疲惫,所以恢复得慢一点。不过我跟你保证,颜大人绝没有性命之忧。”

听他这么说,杨沐的心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颜宁身体本来就不算强壮,这段时间又奔波劳碌,恢复力越发差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颜宁的房间,杜书卿站在门外,问了一下照顾的仆人:“颜大人睡了吗?”

那仆人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大人,颜大人刚刚喝了药,正在屋里躺着。”

杜书卿回头对二人说:“那我们进去吧。”

杨沐一边走一边四顾寻找颜宁的身影。

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是杜大人吗?”

杨沐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果真是颜宁,但是他的声音怎么了?

杜书卿说:“颜大人,是我。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你看看是谁?”

此时杨沐已经走到床边了。颜宁正撑起上半身探头出来看,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了,他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又用力眨了两下,但是眼前的人影并没有消失,真的是他:“杨沐——”

杨沐三两步跨到床前:“颜宁!”

因为有外人在,他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动作。杜书卿看着他们,呵呵笑起来:“这事真是巧了,两个好朋友居然能在这里相遇。三儿,我们先走吧,让他们好好叙叙旧。”

杨沐对杜家兄弟说:“谢谢杜大人和小杜。”

杜书钤摆摆手:“杨大哥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们聊,我们走了。对了,这个给你,别忘了去结账。”杜书钤想起怀里的单据,拿出来递过去。

杨沐接过来,才想起来这回事:“谢谢你,小杜。”

杜家兄弟退出去了,门外的仆人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杨沐走过去要扶起颜宁,颜宁身子往后一缩:“别过来!”

杨沐愣了一下,旋即又释疑了:“没事,不会被传染的。”说着执意扶起颜宁靠在床头。

颜宁的眼睛红了,这些天没有几个人愿意靠近自己,都害怕被传染。要是放在平时,痢疾也不是什么大病,但在这个多事之秋,缺医少药,万一被感染了,可能就是致命的重症。

他看着眼前的杨沐,仍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杨沐顿了一下,看着颜宁,笑了起来:“因为你在这里啊。”

颜宁红了脸:“我是问你怎么在湘州,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沐坐下来,仔细看颜宁的脸,他的脸呈现出一股蜡黄色,两颊消瘦,眼窝凹陷,两只大眼睛越发大了,嘴唇颜色极淡,几乎不见血色,这场病还真是折磨人啊。

他伸手摸了一下颜宁的脸,颧骨突出得有点硌手了:“先不说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杨沐明明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但是颜宁从他的目光里和手心里汲取到了温暖,鼻中一酸,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了。他吸了一下鼻子,强露出一个笑脸:“前几天同杜大人出去巡视,碰到一个染了痢疾的孩子摔在地上没人管,我去扶了一把,可能不小心就传染上了。”

杨沐摸了一下他的头:“你真是个傻孩子,不知道保护自己,扶了他,得尽快洗手啊,不然自己就要被感染上了。”

颜宁说:“那你摸了我,也要赶紧去洗手。”

杨沐笑起来:“我当然会的。虽然我很想代你受苦,但是我不能够倒下,不然谁来照顾你呢?”

颜宁说:“赶紧去洗手去,一会儿来跟我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沐笑着站起来:“得令。我这就去。”

一会儿杨沐回来,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和颜宁说起了别后的事情,为了不让颜宁担心,他略去了受伤的那段。

中途颜宁犯了一次病,腹痛如绞。杨沐看他额头上汗珠如雨一般滚落下来,心里难受得如被油锅煎了一般,恨不能代他受过。

颜宁支撑着去了一趟茅房,出来后虚弱地靠着房门,杨沐扶他回床上躺着。他无力地推杨沐:“赶紧去洗手,帮我也打点水来,我也洗洗。”

杨沐连忙去端水来,颜宁坐在床上洗手,面色惨白。杨沐心疼得不得了:“每次发病都这么难受?”

颜宁虚弱地说:“刚开始还频繁一些,吃了几天药,已经好多了。这病就是腌臜,我觉得整个人都是臭的。”

杨沐倒了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晚点我叫石大夫来替你瞧瞧,顺便问问,看你吃点什么好,我去给你做。”他打定主意要照顾到颜宁康复才离开,又去端了一盆水来给他擦汗。

第58章 无微不至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两人正在屋里说话,突然听得杜书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杨大哥,我将石大哥接来了。”

杨沐喜出望外,他正想去找石归庭呢,这个小杜真是善解人意,这么快就将人接来了。连忙跑到门口去迎接:“石大夫来了,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小杜。石大夫,你给颜宁看看吧。”

石归庭看着坐在床上的颜宁,虽然形容憔悴,但还是不能掩去他的俊秀:“原来你就是颜宁颜大人,听杨沐说起过多回了。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颜宁也笑起来:“我才是久仰大名呢,我听说石大夫的名号可是经年了。不想会在这里见到你,石大夫不必客气,你就直接叫我颜宁吧。”

“那好,恕我冒犯了。”石归庭伸手为颜宁把脉,过了一会儿,“颜宁的病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这后期的调养要更注意。痢疾是一种会重复感染的病,所以要十分小心。想必你现在还在服药,我也不另外开方子了,我们就从饮食调养上着手吧,只要你的饮食正常了,身体恢复也就快多了。”

颜宁说:“那就有劳石大夫了。”

石大夫说:“杨沐,我将这些都写下来,你看着不明白的问我吧。”

杨沐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