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礼部奉了上意,钦赐了许多东西。探春一一登记造册,不外乎是金玉如意、绫罗绸缎一类。值不值钱是其次,重要的是上赐的,面儿上便十分光彩。虽然探春看着,怕是宫里用剩下的。

“咱们库里好像还有软烟罗,就是那种轻薄的,抖开来像是彩霞似的?”探春忽地想起来,“赶明儿取两匹出来,我瞧潇湘馆的窗帘子有些旧了,剩下的给几个大丫鬟做件背心什么的,放着都要发霉了。”

侍书喜道:“用那个给我们做衣服?”

“是啊,那匹青缎子的不错,给姑娘们做有些显老了。”探春恶作剧道。

“啊?要那匹粉的…”侍书说了半段,声音又立刻低了下去,“那个轮不上我们,只那青的也不错,比没有好。”

探春顿时乐了:“把寿筵忙完了,你就去找出来。赶明儿我不管家,可就作不得主,你们连青缎也没有。”

侍书急忙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初五就把布匹拿出来,看能做个几件儿的。”

探春含笑:“那个做掐牙背心就很好,做衣裳的话嫌老气。”侍书遗憾地同意,摸着软烟罗的料子,很有些爱不释手,恨不能先裁出一段来给自己先做上。

元春也命夏太监亲自送来了不少东西,和礼部的东西不同,都是猜度着贾母的需要赐的。有一根沉香拐杖,做得极是精致,拐杖的头部还镌了祥云的纹路,也不知出自哪位巧匠。还有一串伽南珠,香气浓郁,看着倒像是茜香国那里的贡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细碎玩意儿,装了一个小箱子。

贾母拿出来一一把玩,未见得元春的东西就好的,只是念着孙女儿的一番孝心,贾母笑得合不拢嘴:“难为她还记得。”

探春笑道:“别人的寿辰不记得,也不该忘了祖母的啊”

“她进宫的那年,也不过跟你现在这么大,离及笄还差着一年呢,就这么被选上了。又那么巧,被分在太子的身边——当年,那还不是太子呢”

虽然仿佛是荣耀的,可语气里多少有些遗憾。

“大姐姐在宫里,过得可辛苦吧?”探春低问。

“总是…那是皇家…”贾母叹息着,言犹未尽,“总不如留在身边的好,若是许了给谁,还能往来走动。”

探春同意地点头,当年若是依着贾母,那是舍不得孙女的。不过,换个人都当成是一种殊荣。

二十八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透,探春便打着哈欠起了身。赶到上房,贾母与王夫人起得更早,已经按品大妆。见了探春,免不得要再叮嘱两句:“今儿来的是皇亲,需得小心接待。”

“是,跟来的随从都安排了人各自接待,不会乱的。一会儿上菜的,就派了林之教和赖大家的,她两人见惯了大场面,不会出错儿。”探春笑着答应。

“那就好。”贾母满意地一笑,扶着鸳鸯便去门口迎接。

“北静王妃也来了。”翠墨状似无意地嘀咕了一句,却让探春一怔。

“他们与咱们府上交情素厚,自然会来的。”淡淡地回了一句,探春又打发了周瑞家的带上几个精乖的丫鬟在围屏后面侍候,这才避入了园里打点。

扶着园门,忽然就叹了口气。风雅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让探春回过神来,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走得这么急,分明是心虚其实,今天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都在宁府那里,万不会在这里露面的。原来,那个身影还一直顽固地驻扎在心里,不肯骤去。哪怕只是听到与他相关的名字,便莫名的发虚,却只徒惹笑柄。

林黛玉正与薛宝钗和湘云在一处看戏,一边说笑:“外祖母这寿也赶得巧,正好是出了国孝,才能这么热闹。”

可不是?探春想,贾母果然是个福寿双全的人,只可惜临到晚年还不免看到家破人亡。也许…可能…兴许…她眉目微动,自己付出的努力,可以避免贾府凄凉的结局?可是自己只是一个人,不是神,改变得了吗?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探春觉得自己几乎完全融入了贾府。比起现代,那段孤家寡人的日子,她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三姑娘,果然还是老太太猜中了,你果然躲在这里”鸳鸯从园子外面匆匆地跑了出来。

“我哪里是躲呢,不过是分派一会儿的活计呢这不,还得陪着相熟的几家姑娘,点上几出戏,若是漏了谁,祖母回头又得把我好一顿数落。”探春抛开自己的多愁善感,笑着迎了上去,“你不在前边儿服侍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

鸳鸯一拍脑袋:“瞧我见了你们这里热闹,差点忘了正事南安太妃问起了姑娘们,老太太让你叫上林姑娘、史大姑娘和宝姑娘出去呢”

探春纳闷:“南安太妃?跟咱们家也不算怎么亲厚,往常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巴巴儿地又进来叫人?”

鸳鸯也不解,只是摇头:“太妃问起,总不能避而不见吧?史大姑娘与南安郡王府里是想熟的,大约去凑个兴。”

探春让翠墨去叫了人,忽地问:“那二姐跟四妹要不要去?”

鸳鸯摇头:“咱们家的姑娘,只叫了三姑娘你一个。”

探春更觉奇怪,不管论嫡论庶,也不合是她出这趟风头吧?只是鸳鸯在一旁催得厉害,也只得把狐疑放进胸腔,与三人一同走到堂屋里。那里也正唱着戏,这次叫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可惜琪官前不久南下了,总有些美中不足。

四人因年齿而序,由薛宝钗打头,次是林黛玉,再次史湘云,探春则很心甘情愿地敬陪末座。她一点都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风头,尤其是北静王妃也在座。

“姑娘们来了。”不知是哪位贵妇人启唇说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从戏台子上移了过来。

探春见南安太妃居中而坐,身畔一人年纪甚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盛装打扮,头面固然金光灿灿,衣裳也是璎珞迤逦,想必就是水溶新娶的北静王妃了。

四人一一见了礼,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少不得众人客气了几句。南安太妃笑对史湘云道:“你倒躲在里面跟姐妹们玩耍,也不出来见礼回头见了你叔叔们,可要好好算账去”

史湘云急忙赔笑解释了两句,南安太妃才放了她,转而拉过了探春的手:“这就是你们家的三姑娘罢?这么小的年纪,把这寿筵安排得一丝错儿都没有,真正是难得。我还是前两年见的,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如今可长开了。”

贾母笑道:“前阵儿孙子媳妇病得重,家里人手少,事儿多,她母亲的身子也素来不大好,便只得让她学着管,倒让亲戚们看了笑话。”

探春也谦虚了几句,南安太妃却道:“就要这样儿的才好,我瞧着便喜欢。”一面又盛赞了林黛玉和薛宝钗,命人打赏。

据说南安郡王水淞的王妃娶进府没多久便殁了,一直不曾续娶。因此郡王府里还是太妃当着家,面目虽是温婉,倒也自有一种不常有的爽利。至少——在探春看来,比北静王妃看着顺眼。

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是打翻了醋坛子,可是…只这一点小小的心思,她还是乐意纵容自己的。

“王妃若是喜欢,那还不简单?也娶个这样儿的回去,放在王府里替你管家,可就清闲了”一边的镇国公夫人打趣。

“你倒替我出了个好主意,只是当着姑娘们的面,可让人害羞了。”南安太妃笑着赐了金戒指和腕香珠。

北静王妃虽不知道规矩,身边自有得力的下人,也准备了东西赏下来。

四人都一一谢过,又陪坐着看了会儿戏,说些闲话。南安太妃拉着探春和薛宝钗坐于自己的身侧,不过问些寿筵的安排,探春一一答了,听得南安太妃啧啧赞叹。

南安太妃挨着的,便是北静王妃雅图,少不得也拣些话来问。不外乎今年几岁,平常做些什么之类,末了才笑道:“听我家王爷说,你们家的几位姑娘都作得一手好诗,几时到我们府里来耍耍”

探春几乎漏了回答,幸而薛宝钗一如既往地谦虚了几句。

雅图扁嘴:“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的不实诚”

贾母急忙告罪,再细问缘由,雅图才道:“明明写得那样的好,却只说作得不好”

众人都各自失笑,又奉承了几句,分明是把雅图当个小孩儿。雅图却应付得十分圆滑,让探春明白她的那点娇憨,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的。太后的外孙女儿啊,听说雅图的母亲,还是当年最受宠的一位公主呢,哪里会不悉心教导?

唉,北静王妃探春的心情有些复杂,仍是打起了精神回答南安太妃的问话,倒也避开了与北静王妃答话的尴尬。

PS:感谢反求诸己的999个起点币,虽然最近很烦数字,可是看到这个数字,却心情无限雀跃。谢谢亲的礼物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拒不受邀

南安太妃并未久坐,探春等人退下以后,便托了辞离去。雅图却寻到园子里,说是要看她们的园子。探春无奈,只得陪着她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

“咦,你们里面也开了戏班子”雅图是自来熟,也不自恃身份,不一刻便十分自在了起来。只是碍于身份,探春待她始终客气有礼,却透着种疏远。

直到众人告辞,雅图才恋恋不舍:“你们家的女孩子真多,像我们蒙古似的,姐妹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可多好。”

探春笑道:“王妃身份尊崇,自然不同一般。”

“我们蒙古可不讲究这一套,偏是到了你们中原,没个人耍。探春,赶你祖母的寿筵结束,你和你们几个姐妹到王府里来耍一天,要写诗也能去开一社嘛我们那个园子,比这个还要精致,你一定会喜欢的。”

探春苦笑着应承,打定了主意到时候托病不去。她可不想再和水溶狭路相逢,真成陌路了,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雅图却似乎很喜欢她,临走还挽了她的手,探春只得送她至门口,却见门口那辆停着的马车眼熟得要命。

“啊,王爷来接我了”雅图笑道,“探春,明儿我就给你写张帖子,到时候你和几个作诗作得好的一同过来。”

探春微笑着谢了她的殷勤,咂摸出了满嘴的苦涩。

“其实,作得不好的也请了一同来,我也不会作诗,正好跟我作个伴”雅图说着,吐了吐舌头,连蹦带跳地走了几步,才又回头做了个鬼脸,庄重了起来。

探春忍不住失笑,抬头看到帘子掀起的一角,水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只管看着雅图。脸上那个礼貌的微笑,牵强得唇角也觉得酸痛。

马车又停了一会儿,也许是雅图和水溶说了什么,帘子重又掀起。探春的目光与他相撞,心跳便漏了一拍,倏然偏开,低头避进了门内。

马车终于起行,不多一刻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探春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侧的翠墨始终保持沉默。

“总算把客人都送走了。”探春勉强地露出了个笑容,迎面遇见琥珀,忙问道,“老太太那里可安置下来了?今儿累了一天,晚上的菜尽量清淡些。明儿请的是诰命,那边有都府督镇,让老太太好好歇一歇,正日子还有得热闹呢。”

琥珀笑道:“是,老太太说了,三姑娘的安排很是妥当。今儿怕是累着了,就让在园子里用,特特地送了两盘菜过来,是三姑娘素来爱吃的。”

翠墨急忙接了过来,探春又道了谢,干脆不往上房去,把一应细务都安排下去,让林之孝家的多看顾着些,这才回了秋爽斋。

“果然是姑娘爱吃的,一个是胭脂鹅脯,一个是奶油松瓤卷儿。姑娘的份例菜也端了过来,加上这个正下饭。松瓤卷儿是现下吃,还是一会儿用?”

“先吃饭吧,什么能填肚子先吃什么。”探春早已饥肠漉漉,拈了一个松瓤卷道。

侍书早把饭摆了上来,探春看她两个也是满脸倦色,一手一个拉了坐下:“横竖现下也没有人,你们两个也坐下一起用。免得服侍了我再去,前心贴上后背,倒是我虐待了你们。”

两人也饿得狠了,与探春又向来随和惯的,推让了两下便依言坐下。主仆三人风雪卷残云,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过了初三的正日子,接下来的两日便是家里的亲戚们相继过来拜寿。有的平时也不大走动,探春认不齐全,只是打发了人好生作陪。

贾母应酬了几日,虽有邢夫人和王夫人挡了不少人,终究上了年纪的人,禁不得这样的热闹,便只在房里让人陪着说话。这些亲戚都是族里的子侄辈儿,贾母便托了大,穿了常衣出来,堂上受过礼,便歪在榻上。

探春见客人多,让侍书开了库房,摆出两溜儿的小矮凳出来,特意找了几个口齿伶俐的,放在贾母身前凑趣,倒把老太太哄得笑口常开。

“我就看着三丫头好,这不,你们都担心她支应不过来,她还不是举重若轻地给办得齐全了?”贾母招手把探春叫到跟前,对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夸耀。

“老太太的眼光,哪里还会错得了?”王夫人笑道,“亏得我还担心她小人不经事,见不得世面要怯场呢”

“可不是,老太太可是火眼金晴。”邢夫人也赔上了笑脸,为的却是引出下一宗事儿,“老太太,我听见昨儿晚上琏儿媳妇生了气,打发周瑞家的捆下了两个老婆子,可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论理儿,也不该是我来求这个情,只是想着这几日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自家还舍了银钱出来击贫济老呢若是让外人见了,总说咱们家里沽名钓誉。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的面儿,我在这里向琏儿媳妇求个情,把她两个放了罢。”

探春狐疑:“捆了什么婆子?”

一边问,一边向王熙凤看去,却见她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又加上当众被做婆母的连削带讽地说了这么一通,到底丢了脸面,憋得脸色紫胀。

“原也是我的陪房,叫费婆子的,平日里也循规蹈矩得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琏儿媳妇。给我一个老脸,放了罢。”说罢,也不看王熙凤一眼,只跟贾母道了别,施施然地坐了马车回自己院子去了。

王熙凤缓过气来,强挣着不肯落泪,还勉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昨儿想着因为我们府里的人得罪了东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她多心,所以才捆了去由着大嫂子去发落,并不为着得罪了我,也不知道原来是费婆子。”

尤氏这两天一直在荣府帮着款客,闻言忙解释:“这得怨我,不过是找个人传话,那两个婆子偏是推三阻四地不肯去,我怕耽误时间,不免说了几句。原来凤丫头竟把她们给捆了起来,实是我的不是。”

王夫人直待尤氏开口告了罪,才开口:“你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就是珍哥儿媳妇,也并不是外人,用不上这些虚礼。你这么一来,反倒让她也不自在。又是老太太的千秋,这是顶重要的,还是去放了她们罢。”

王熙凤觉得委屈,答应的话便卖了半拍。王夫人却转头看向探春:“三丫头,如今这家你在管着,你叫人去放了罢。”

探春一怔,看向王熙凤,只见她的脸色更不好看,只是不敢露出来。

“是,这就去。”探春打发人叫了赖大家的进来,让她把费婆子松了绑。再回过头,王夫人与尤氏已经走了,贾母只把王熙凤单留下,见探春露了头,招着手把她也叫了进去。

“祖母,已让人放了费婆子,也不怪凤姐姐,昨儿那样的阵仗,若不捆了她两个,珍大嫂子的面上也不好看。”

“嗯,你家大太太素日便没什么好气,只不敢发作。今儿借了这由头,作个法子给你没脸子罢了。”贾母虽没有细问缘由,但只看几人的态度,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王熙凤忍泪:“是,我不敢跟大太太置气。”

贾母缓了脸色:“这才是,回头还要高高兴兴的,不值得淌眼抹泪。你素日里要强,可她毕竟是你婆婆,便是说两句,也没有什么的。”

王熙凤忙笑道:“既有老太太疼着我,还有什么觉得委屈的呢?”

探春暗想,怕是邢太太见王熙凤没继续管家,失了贾母的欢心,才趁机发难吧?想着自己也管了这么久,又独自支撑了贾母大寿这样的场面,面子里子都挣得够了,倒不如落个轻松,还交由王熙凤烦恼,自己也好腾出手来管自己的铺子。

于是,便看着贾母笑道:“祖母,这一趟可把我累够了,再不能管下去,不如还交给凤姐姐。”

王熙凤微微吃惊,探春却只一笑。

“你当这是因为凤丫头不管家才有的事?”贾母自以为看出了探春的用心,“你敬重嫂子是好的,可也不能就这么摞担子。咱们女人家什么最重要?就是开枝散叶。让你凤姐姐用心将养身子,免得她大太太还有话说”

探春见贾母回绝得干脆,也不好再说,只得唯唯应了。

“是,这是老太太疼我呢”王熙凤也换上了颜色,笑着又逗了两句才走。探春回了两件事,也跟着辞退。刚走出角门,却年到王熙凤和平儿正坐在树荫底下。

“咦,这会儿纳凉呢?”探春奇道,“这儿果然凉风习习,你两个可真会找地方。”

王熙凤使了个眼色,探春会意,跟着她走了两步,估摸着旁人听不见她们说话,这才站定。

“凤姐姐要与我说什么?”探春见王熙凤半晌没有开口,只得主动开腔。

“三妹妹,今儿多谢你给我脸子。”

原来是特意为道谢来的。

探春只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若是她趁机落进下石,王熙凤在邢夫人面前,更是连里子都丢了。

“凤姐姐说什么话?往日凤姐姐管家的时候,可不是对我们姐妹百般照顾么?”

王熙凤的脸微微有些轻红,讪讪地道:“也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官媒上门

“我也不过是尽妹妹的本分罢了,大太太那里的心结,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解开的,凤姐姐还要小心应承着。”探春好心地又告诫了一句。她记得王熙凤后来回邢夫人那边,可是被好一阵虐待。

她向王熙凤示好,一则是不想得罪王熙凤,这位可是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二则毕竟是自己的嫂子,打断了筋还连着骨呢况且,若从现代的眼光来看,王熙凤的这些作派,也算不得什么不对。

“嗯。”王熙凤冷笑了一声,“三妹妹,你那里若是少人使,我送两个过来。”

探春见她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不会和她客气,很爽快地就收了下来:“我现今确实支撑不开,前儿还找琏二哥借了两个人使呢只怕凤姐姐给了我,自己身边短了人。”

王熙凤怅然叹道:“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你先拿去用罢。”

两人又说了两句才分道而行,侍书撇了撇唇:“前儿找她去借人,还用话推脱呢这会儿倒殷勤了起来…”

探春微微摇头:“凤姐姐也是能干人,只是摊着这样的婆母。尤其是这回流掉了个男婴,大太太那边传出来的话可难听得紧。既然她主要借了人,咱们照单全收便是了。”

侍书同意:“是啊,做女人的,最紧要就是能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那也不是光凭着女人就能散的吧?探春无语,只管往前走。迎面却遇上了周姨娘,穿着簇新的单衫,遥遥看去,也是风姿楚楚。

“三姑娘。”周姨娘照例让在路侧,让探春先走。

“周姨娘好,这么晚了还往前边儿去呢?”探春没话找话地打了个招呼。既然还没有撕破脸皮子,那就大家做场戏罢了。

“是,给太太请安。”周姨娘谦卑地笑着,探春暗暗打量了一番,才笑着离开。

“就只她惯会献殷勤。”侍书不屑。

“至少没人能拿住她的错处,就算我们明知道她害了环弟,也没有证据。”探春却沉吟着道,“马道婆那里还留着姨娘的五十两银子呢,什么时候得了空,得让她吐出来。这一向怎么不见她往府里来?我想找她的不自在,都没法找去”

“上回出了那样的大事,姨娘也不待见她,更别说老太太那里,每提到她就满脸的不痛快,她还来找什么不自在?”

“那么…她和周姨娘岂不是没机会碰面了?难怪这段时间,府里太平了许多呢”探春笑道,“也罢,求个清静也好,往后总有机会叫她连本带利地给吐出来的。咱们手里能使的人少,要是在派个去盯着周姨娘,说不定会有些发现呢”

她总觉得周姨娘身上的秘密,比马道婆还要多。只可惜此人素来会装,从上到下都觉得她忠厚老实。又兼死了一个贾玥以后再无所出,总把她当成弱者来同情。

“姑娘现在还记挂着那五十两银子呢”侍书无语,“如今单是铺子里,天天的进账就有这个数儿,还瞧上那点小银子”

如今侍书的心也大了,以前拿着二两月例银子还小心谨慎呢,如今五十两好么大的银锭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那不同,我挣的那是我挣来的,可马道婆那个也不能让她白占了便宜。不是我的我一文不要,是我的我也一文不让。当然,那是姨娘的,日后我留给环弟也好。唔,马道婆若是找不上,找周姨娘也是一样。只是她素来表现得很是本份,什么时候捏住她的痛脚才好。”

“姑娘有这份儿闲心,还是打点自己的嫁妆罢一年大似一年,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太太毕竟不是亲生的,再打算也只是面儿上。”

探春哭笑不得,这个侍书,近来总在她耳朵根儿絮絮叨叨个不停,翻来覆去地比起老太婆的裹脚步都快长了。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嫁人还真是一辈子的事。休妻、和离的不是没有,但休回娘家或者和离走的,晚景更加凄凉。

“三姑娘”身后传来鸳鸯的喊声,探春急忙站定。鸳鸯是贾母身边头一个红人,就是王熙凤见了,也不敢怠慢。

“鸳鸯,你也有闲到园子里来逛?”

“是老太太想起了一句话,让我赶来跟三姑娘说一声儿。”

探春诧异:“什么话这么急巴巴地让你赶来?”

“就是咱们家里的那两个亲戚,一个叫喜鸾,一个叫四姐儿的,老太太把她们留在园子里耍几日。三姑娘交代下面的婆子们一声,别因为她两个素寒便轻贱了她们。”

探春忍不住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还要你巴巴儿地追出来交代早就让她两个住下了,知道是老太太作主留下来的,谁敢轻贱了去”

“三姑娘既有了主张,我便回话去了。”

看着鸳鸯矫健的背影渐行渐远,探春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