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道:“姑娘这一向叹的气,可往常多得多了,可是心里不大痛快?虽说管着家烦琐了些,可别人总要高看两眼。”

“我知道。”探春凝神看着沁芳桥下的溪水,“凤姐姐往日待人未免严苛,如今失了势,便一个个地欺上去。祖母往日偏疼着二哥,因是嫡子嫡孙,又聪明伶俐,也只管背地里有怨言罢了。如今见老太太疼我了,当着面自然是个个上来奉承,可背地里谁知道她们又在咬什么舌根儿”

“姑娘管这些做甚么?总是治一经损一经,若像珠大*奶那么着,谁都不怕,要管个人也不能。”

探春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呢祖母让我管家,便好好地管着,哪怕难免得罪人,也比被欺到头上的好。”

“可不是?”侍书见她想开,也跟着笑了,“虽是整天忙了些,可忙得还舒坦。”

“人啊,有时候就这么贱呢”探春“扑嗤”一笑。刚走到秋爽斋门口,便见一道黑色的旋风卷了过来,风雅颂直到她的面前才紧急“刹车”,“喵喵”地轻叫了两声,咬住了她的裙摆。

探春眉开眼笑,一弯腰就把它给抱了起来。难怪现代的那些贵妇人,都喜欢养只狗儿猫儿什么的,果然很会讨人的喜欢。尤其是在寂寞的时候,不啻是一种安慰。

风雅颂却不惯被她抱在怀里,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探春笑着放了下来,看着她懒洋洋地在身前迈步。只觉得被水溶搅起来的心湖,又平静了下来。

直到八月初五,亲戚们才渐渐地散了。探春终于松了口气,找林黛玉拿了账本子,却又是一重惊喜。

“咱们的生意好了不少啊?”

“可不是”林黛玉喜孜孜道,“就是压着让你高兴呢,贾芸还真有些手段儿。听二哥说,你看中的那叫小红的,似乎被贾芸看上了呢”

“那不是正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啐,你说话越发不像样了”林黛玉微红着脸,“敢情你特意要了小红去,是做红娘呢”

探春只付之一笑,看着账本就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乐得冒泡。她这里在春风得意,可王熙凤却因为受了些闲气,身上又不大好了起来。说是不管事,到底往日余威犹在,多少还能分过去一些事儿。

这么一来,探春觉得自己刚泄下来的劲,又被迫鼓了起来,很有些不堪其苦的样子。倒是侍书和翠墨两个能干,让她省下了不少事。

“才轻闲了两天,又要做牛做马了啊?”探春咕哝着,让侍书在一旁忍俊不禁,几乎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平儿正束着手在一边回话:“方才朱大娘又来,却没去见太太,反到了大太太那里去。”

探春皱眉:“哪个朱大娘?我们府里,有姓朱的婆子么?”

在脑袋里迅速搜寻了一遍,借由着贾母的寿诞,她把家里稍有头脸的婆子媳妇逐一地指派过来,几乎都能叫得出名来,可印象里并没有姓朱的大娘。

“就是官媒婆朱嫂子。”

“是来给我们家的姑娘提亲?”探春顿时明白了,“莫不是给二姐说的么?既去了大太太屋里,想是要替二姐定下的。”

平儿笑着言是:“二姑娘的岁数也够了,该有媒婆上门。”

说着,还意犹未尽地看向探春。

“你瞧着我做什么?我可是明年才及笄呢,现下儿还早着呢”探春羞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既认识那位朱嫂子,倒是替我去打听着,那边儿的人不大靠谱,谁知道聘了个什么样儿的人家”

“是,这就打听去。”平儿笑着去了,侍书却在一边抿着唇乐,看得探春狐疑不已。

“你今儿怎么傻了?也不去斟茶,尽站在一旁傻乐。幸好今儿事少,若不然的话,可让人笑话了。”

侍书这才敛了笑:“二姑娘的事,姑娘也这样的热心。若是遇着了自己的…”

探春好笑:“有什么话藏一半露一半的?若是我自己的,自然是更热心了。一辈子的事,自然要好好地打听着。若是遇上个中山狼什么的,我宁可不嫁”

唉,怎么样帮着迎春逃过一劫才好。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不如无书

“姑娘这话也说得的么?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姑娘日后一定大富大贵,找个姑娘既体贴又温和,比宝二爷还要和气,待姑娘千好万好。”

难道贾宝玉的性格,正符合这个时代对男人的最终追求吗?探春无语,半晌才道:“你就算再念下去,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个十全十美的姑爷来。这儿的事都吩咐完了,咱们回秋爽斋去罢。”

水溶倒是好的,就算没有十全十美,在她看来也有九美了,可与她没有缘份。

两人才走到半路,平儿就把消息打探到了。

“约摸听说是孙大人家,礼部侍郎的那个,也算得上年少有为。听说大太太待了茶,发了赏,很是满意呢”

“是么?”探春不信。她记得迎春的结局很凄惨,这位孙大人可是在书里被称作“子系中山狼”的,活生生地把个迎春给折磨死了。这么个人…还年少可为?恐怕年少骄纵倒是真的。

平儿笑道:“也只是朱嫂子这么说来,但凡当着官媒的,哪有说人家坏的?哪怕脸上长满了麻子,也会说得天花乱坠,怎么个好就往哪儿说。她们的话自然听不得,只是咱们却无从打听起,待二爷晚上回来,再请二爷出去打探着罢。”

“是,琏二哥在外面路子多,还是得劳烦你和琏二哥。”探春笑着客气了两句,暗下决心怎么阻止这一件婚事才好。

尤二姐的安然出府,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信心。历史并非不可改变,尽信书不如无书。既然尤二姐免了吞金的命运,迎春一定也可以安然无恙。

她给自己鼓了气,让翠墨把贾宝玉身边的小厮墨雨给叫了过来,嘱咐他趁着贾宝玉上下学的功夫,去外边把那位“孙大人”好好儿地打听一番。贾琏打听来的,未必就是真的,多几个版本参考,也更客观一些。

“三姑娘放心,保管打听得仔仔细细的。”墨雨拍了胸脯保证。近来探春也不搭贾宝玉的车出去,他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反倒有些不大适应。见这么久交代下一件任务,自然要好好表现。

侍书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二姑娘的亲事,姑娘这么落劲儿的做什么?少不得让人误会”

探春解释道:“你也知道二姐最是软弱不过,若是那人脾气温和倒也罢了,若是平时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嫁过去受了气,也不知道如何理论的。”

“二姑娘的性子,也实在是太绵软了些。就是四姑娘,也比她强硬些。”侍书摇头,“对了,听说园子里值夜的婆子比先前放肆了许多,先前不过是眯上一时半刻的眼,或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聚在一处,也不过是为着说话熬困。如今竟是渐次地放了胆,开出赌局子,输赢在三五十吊至几百吊的都有呢”

探春蹙眉:“哦?怎么没听宝姐姐说过?前些日子,她不是每日入了夜都要乘了软轿去兜一圈儿的么?”

“这事儿也是听墨雨过来说的,那小子消息最灵通,想来不会假。宝姑娘毕竟是亲戚,有些事也不能说。何况如今她家里头也要办喜事,听说她哥哥聘了个富贵人家。”

“哦,过两日我见了她,便提点着些。哪怕回了太太,总要好好整治。”探春很重视,“若是赌局子开得大了,难免会生出些事端来。你着人去打听着,是谁起的头儿。抓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看她们还敢不敢”

侍书笑道:“太太把这一块儿单交给了宝姑娘,咱们去插手可不大方便吧?”

探春满不在乎:“不过是私下里打听着罢了,到时候心中有数,免得真出了手才措手不及,让人看了笑话。”

可还不待探春和薛宝钗通声气儿,贾母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叫了林之孝家的去细细地查个清楚。

探春赧然:“原是我懈怠了的,前阵儿听人说起,想着和宝姐姐说一声儿,见她这两日忙得什么似的,便忘了说,谁成想竟然闹得这样大了。”

贾母叹道:“你们姑娘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夜间耍了钱便保不住要吃酒,吃了酒便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夜静人稀的,若是引了奸盗进来,什么事情作不出来?园子里又是姑娘们起居,也只几个媳妇能有点气力。贼盗倒是小事,若有些旁的事,损了姑娘们的清誉,关系可就不小了。园子里住着的,除了你们几个,就有些丫鬟婆子,真有了什么也应付不来。”

探春笑着答:“是,到底是祖母看得远,我只觉开赌不好,正想着怎么治上一治,可没想着还能引出这么些事儿。”

“你还小着呢,哪里禁过这些事”贾母倒并不怪她。一来当初王夫人分派的时候,就把这一块儿交给了薛宝钗。二来探春这样一个小姑娘家,也确实想不得这么远。

因是贾母亲自过问,林之孝家的哪敢不尽心尽力?巴巴地赶去,一番地盘查下来,不过半日功夫,便把事情给查得水落石出。旁者不究,只把那大头家拿住三个。

一个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林之孝倒并不循私,也一并给提了上来,只是脸上到底没有什么面子,有些讪讪的。另一个是管着厨房的柳家媳妇的亲妹子,神情灰败。这两个倒也罢了,唯有第三个,竟是迎春的乳母。

林之孝一边回着话,迎春坐着便很没意思了起来。

贾母雷厉风行,命人把为首的三个每人打四十个板子,撵出府去不许再用。从者扣了三月的月钱,也各打了二十板子,毕竟法不责众,挥手叫下去。

旁人倒也罢了,浑不干自己的事,只是坐着看热闹。唯有迎春,因为自己的奶娘跪在堂上,坐不安席,满脸的尴尬,偏又不敢出言替乳母求情。

探春有些物伤其类,笑着起身求情:“这个妈妈素日并不怎么顽的,大约是偶然的高兴被撺掇去了,一时糊涂。瞧在二姐姐的面上,饶过了她这一回罢。”

林黛玉和薛宝钗也跟着站起来,一先一后地替迎春的乳母求情:“平常看着还好,只怕是被撺掇了去的。”

贾母却只看了迎春一眼,淡淡地道:“这些奶妈子们便是仗着自个儿奶过了哥儿姐儿,比别人更体面些,生起事来也比别人更加的可恶。我往日冷眼瞧了,便想要整治,正要拿个来作法,偏生今儿便遇上了。你们都不用管,我自有我的道理。”

迎春含羞不语,探春也不好再求。贾母雷厉风行地发落了,众人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才各自散去。

探春因记挂着孙家的提亲,心里担了心事,便陪了迎春一同回去闲话,劝解一二的意思。

“三妹妹,多谢你今日替乳娘求情。”迎春讪讪。

“自家姐妹,说这么客气做什么?”探春不以为然,“若是我的乳母犯了事,难道姐妹们便不为她求情?只是今次的事儿闹得有些大,祖母又在气头上,劝不下来。”

迎春赧然:“是,只是瞧着她奶了我的份儿上,平时也不与她计较。”

“她犯了事,你脸上也没光。其实你那个乳母也不大晓事,撵出去倒也罢了,放你那儿谁知道还能生出什么事来”

“那倒也不至于吧?”迎春弱弱地辩解。

“不至于?”探春睃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这回开赌,起头儿的就是你那个奶娘?她押上的那个金项圈,可是你的?”

“我…不知道。她是乳娘,平常我也不大管这个。”

“感激自然是要有的,但也不能由着她胡来”探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日后你若是出嫁,少不得把身边的几个人都带上。你那乳母自然是留不下,倒是留心再添个忠心护主的。”

“你…”迎春羞怯。

“就因为是自家姐妹,才跟你这样说的。”探春正要推心置腹地再劝解两句,绣桔却掀帘子进来报大太太过来了,只得住了口,与迎春一同迎了出去,把邢夫人接入内室奉茶。

“三姑娘也在,你们姐妹倒是日常走动。”邢夫人勉强勾了勾唇角,探春见怪不怪,反正她就长着张苦大仇深的脸。

“是,正跟二姐说说闲话呢”探春笑道,怕邢夫人因为奶娘的事对迎春有所责难,便以退为进,“伯娘既有话与二姐说,我便先回去,回头再找二姐。”

邢夫人笑道:“你们自家姐妹一处说话,也是该的。我也不过有几句话来交待你二姐,说完了就走,你们还一处耍着。你二姐木讷,平时倒要你多多看顾着些。”

探春和她客气,把小辈的低姿态做得十足:“二姐有伯娘看顾,自然顺风顺水,谁也不敢低看了一眼。”

“我倒想看顾着提携呢,可你瞧瞧”邢夫人转头看向迎春,脸色顿时板了下来,“二丫头,如今你也这般在了,眼看就要出阁,可你那奶妈行这样的事儿,你竟也不说她如今别人都好好儿的,偏是咱们这边弄出这等事儿来,有意思没?”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灭火队员

迎春低了头捻着自己的衣带,半晌不答。探春替她着急,只得找话替她分解:“伯娘也知道二姐的性子,总是绵软了些,被下头人欺上来,原该伯娘好好教导才是。”

邢夫人叹道:“但凡有你一半儿的手段,我哪里犯得上替她操心”

探春腹诽,她自入贾府以来,也没瞧见邢夫人替迎春操过半分心。倒是每月的月例银子,连同借住在这里的邢岫烟,都要被她分去一半。堂堂公侯家的儿媳妇,竟吝啬成这样,也算得上是一件奇闻。

听说当初贾母就对这一头的婚事很不满,无非是嫌弃邢家清寒。虽说先祖也算得上开国的功臣,可到了邢氏父亲这一代,早就没落。不过因是继室,也只得退而求其次罢了。

迎春讷讷:“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也没有我说她的。”

探春听了好笑,正要劝解两句,邢夫人已是接口骂了起来:“胡说八道你若是不好了,她原是该说的。可如今是她不好了,你是小姐,是主子,便该拿出个身份来,怎地能任由着她去胡闹?”

迎春被骂得垂了头,一语不发。

“伯娘说的是,你那个奶娘原比旁人爱拿架子,你劝了她想必也不肯听的。”探春看迎春泫然欲泣,急忙当起了鲁仲连,“二姐,伯娘对你又素来爱护,你该细细地回了伯娘,替你作主才是。”

邢夫人被探春捧得很得舒心,脸色放缓:“可不是?你比三丫头大着两年,见识反倒比她浅”

探春脸红,忙替迎春说好话:“二姐比我懂事,往常又不用伯娘操心。”

“这叫懂事?这是无能”邢夫人却啐了一口,“况且,又素来心活面软的,她奶娘若是输了,未必就不周接她一些。若是被她骗了银钱去,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的,看你明儿怎么办去”

迎春被骂得眼泪汪汪,一个字都不说。探春暗道,怕是这番话,才是邢夫人的心声,只怕迎春的体己银子被奶娘骗了去,到头来要她挖腰包。

“你说说,明明是做姐姐的,怎么反被做妹子的比下去了呢”邢夫人原还没有什么气性,见迎春这副形相,又带出了三分火气。

探春只能当起灭火队:“二姐姐自小老实仁德,实在是不会说教人的。若非伯娘平时多多的提点,还不知她这里乱成什么样子呢”

邢夫人往常只在自家院子里作威作福,见掌了管家大权的探春对她小心奉承,早就通体舒泰:“唉,我这个女儿,若能有三姑娘一半儿的能干,我也不必老替她操心了。”

给她三分颜色,倒还真开起了染坊迎春这里但凡短了什么,也从没有从大房拿的。都是老太太和几个姐妹念着,有什么总不忘了她一份儿。

探春有些好笑,欲待反唇相讥,又记着迎春的亲事,可被她拿捏在手里,倒不敢太过造次,只得把话往里又咽了咽,一时之间便冷了场。

邢夫人又转向迎春:“我也管不了你多少日了,改明儿你出了阁,可还有人帮你挡着掖着么?这个走了,再买进来的,还不知是什么样儿的呢你身边少了替你打算的,吃亏的还不是你自个儿么?”

这话倒是在理。探春暗暗点头,嘴上自然又奉承了一句:“伯娘说的有理,二姐还亏了您的教导不是?”

邢夫人解了气,看迎春一脸的委屈,紧抿着唇,不敢反驳,才放过了她。只是喝了两口绣桔上来的茶,开始抱怨起自己的媳妇来:“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的赫赫扬扬,遮天盖日的百事周到,在老太太面前奉承得如鱼得水。统共也就这么一个亲妹子,竟是全不在意”

探春听她说到王熙凤和贾琏,倒不好插嘴,只能把自己当成雕像,眼睛瞪着墙壁。没听见没听见,我在看壁画呢“说起来,你也不是我生养的,我倒何苦来十分 的管束着你呢”邢夫人没人捧场,自己也没了气势,草草地把这篇训话收尾,也不等迎春再回应什么,起身走了。

探春急忙拉了迎春起来,两人殷勤地送至门口。

“回去吧,但凡能让你二姐也教得懂些世故,便是她的福份了。”邢夫人对着探春还是和颜悦色的。想当初,王熙凤管着家的时候,她对自个儿的那个媳妇,也不敢得罪。

唉,赶到哪儿,都是权力至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贾府,手握管家的小小权力,便能平白得上这些好处,难怪王熙凤如今大感失落呢偏头看向迎春正满脸不自在,暗想自己便是要劝,也不合在这当儿,不如先冷一冷,过两日缓过了劲再来相劝。于是,便笑道:“二姐,我也回去,你好好歇着罢。”

迎春应了,看着探春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点头道了个“好”字,又复归沉默。

探春叹息着去了,刚到秋爽斋门口,就迎面见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并肩走过来。

“正要找你喝两杯好茶,可不是赶巧了?”薛宝钗笑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黛玉也掩着嘴笑,“莫不是从二姐姐那里过来?”

“咦,你也学了未卜先知的本事么?”探春一边笑,一边把两人让了进去,“因见了她脸上不好看,过去陪了一会子。正遇上大伯娘过去说了几句,把二姐说得几乎要哭。”

风雅颂正在门口左顾右盼,两只前腿刚站起来,又“嗤溜”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你这猫可真是…”薛宝钗摇头叹笑,“赶明儿我让哥哥觅一只漂亮的白猫来给你养着玩儿。”

探春摇头:“不用了,这猫性子野,我才敢养,不用人操心,随它在梧桐树里面钻。若养那种波斯猫,整天赶着伺候它呢”

“哪有人姑娘家养这个的…”薛宝钗嗔了一句。

“我就爱养。”探春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让侍书斟了茶,又叫小蝉去大门外买两碟现成的果子点心来,“我前儿吃着外面的果子,倒比咱们府里的做得还好,买来你们尝尝。”

“难怪宝玉说你手散,看你的月银也真剩不下什么如今又管着家,怕是出得多,进得少了。要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一声儿,我好歹还有个哥哥在外面撑着场子呢”薛宝钗亲昵地握了探春的手推心置腹。

探春笑道:“不过是吃我几颗果子罢了,难不成我还要找你会账?旁的不说,茶点还是供得起的。”

薛宝钗笑道:“我也不过这么一说,怕你这里散开了,不得便。”

“三妹妹不必跟她客气,她们家是皇商,家里就是个金铺子,别的就算没有,这个是不会少的。”林黛玉也在一旁打趣。

“那是自然,我若真的没有,哪会跟宝姐姐客气”探春笑着回道。

三人坐下才喝了一巡,迎春房时的小丫头莲花儿却跑了过来:“三姑娘,快去看看我们姑娘。这会儿又吵起来,欺负着我们姑娘呢”

“大太太又来?”探春第一个反应,就是邢夫人又来找迎春的不自在。可她赶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啊?人家是名义上的嫡母,就跟她对着王夫人似的,只得唯唯诺诺地赔小心。

“不是。”莲花儿摇头。

“那又是谁?”探春忍不住皱眉问,“我们家里倒越发没了规矩你司棋姐姐跟绣桔姐姐两个难道都是吃素的么?竟不会偏帮着你们姑娘”

莲花儿跺足:“司棋姐姐这两日身上不自在,刚撑着服侍了姑娘一回,又躺着起不来。绣桔姐姐回了我家姑娘,往常带的瓒珠累丝金凤不知哪里去了,我们说是她奶妈子拿了去换了银子放头儿的,姑娘却不肯去问一声。”

林黛玉忍不住插了一句:“二姐姐这性儿也未免太好了,才弄出这样的事来,倒让外祖母拿住了作法子。”

莲花儿噘了噘唇:“可不是?绣桔姐姐说了,明儿若要戴时,姑娘们都有,独咱们没有,可怎么回话?”

林黛玉一本正经地点头:“很是。”一边斜着眼睛瞟向探春,旁人还有,探春的那个可也戴不出来,因看着成色不错,早拿出去典当了。

探春不理,只是追问:“你们姑娘怎么说?”

“姑娘说奶娘拿去暂借着使一使,仍送回来就完事,不必去问。绣桔姐姐不依,说哪回拿了姑娘的东西还送回来过?”

“你们姑娘幸好还有司棋跟绣桔两个,要不然还得给人欺负得狠了。”林黛玉低声轻叹。

莲花儿呶了呶嘴:“可姑娘不听,只图着省事,宁可没有了,也不肯张口去要。正巧奶娘的媳妇住儿家的过来,绣桔姐姐板着脸讨要。住儿家的应下了,说是过几日赎回来便还给姑娘。”

“怕是住儿媳妇有求于你家姑娘,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薛宝钗含笑道。

“可不是么?”莲花儿口齿极是伶俐,“原来她是要求姑娘往老太太那里讨个情面儿,救出她婆婆。”

“二姐哪里会去?就去了也不顶事。”探春摇头,一边挪脚往外走。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强自出头

莲花儿急忙赶上,还不忘继续讲下去:“三姑娘说的是,我家姑娘只是不肯,说是三姑娘和林姑娘并宝姑娘都求了情,老太太也没肯依,她是不肯去讨臊的。绣桔姐姐只是拉着住儿媳妇要金凤,道金凤是一件事,讨情面儿又是另一回件,就这么着吵了起来。司棋姐姐差了我来请三姑娘去看看,人都欺到我们姑娘头上了。”

林黛玉跟在探春身后笑道:“是该让你们三姑娘去看看,她管着家呢,赶紧地打发两个出去。”

探春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才摇头道:“二姐屋里的奶娘已是被撵了出去,再撵,脸面上须不好看。”

再说,那住儿媳妇这样骄横的人,她才不放心送到铺子里去呢虽然如今“金粉世家”的生意越来越好,贾芸带了信儿要添人,也不是阿狗阿猫都能添过去的。

薛宝钗不知道她们有这样的用意,持重地点头:“正是这话,万不能再撵一个,不然二姐姐的日子更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