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更是大乐,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端了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到底为什么急着要出去,是会什么人还是有什么事?”

翠墨傻笑着,才道:“是王爷那边儿送来的信,请姑娘务必一见。我虽不知有什么事,但想来如今他也大婚了,若没紧要事,必不会传话给姑娘,所以…”

探春呆了一呆,忍不住苦笑。原来翠墨为的,倒还是自己的事可事到如今,她与水溶还有见面的必要吗?相见争如不见罢了。

“往常是往常,如今他有家有室,我何苦去扰他。况且,我这么地去会他,又算什么呢?这话儿,从今后再不必提起。”

翠墨嚅嚅地说:“听说倒是为了姑娘的事要见。”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这么一身罢了,又算得什么呢?”探春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是要全都抛开的,可总会带出三分怨气,不由得怅然叹息,“我去床上略歪歪,看几页书去。你若是闷了,也不用伺候着,横竖还有待书和入画呢,去园子里自耍去。”

翠墨跺足道:“真是姑娘的事儿姑娘不是着我去打听前儿来的官媒婆的事儿吗?这可是姑娘的终身大事,若配个孙家的少爷什么的,那可一辈子都完了。”

探春一听,顿时警醒起来:“正是呢,可有消息不曾?”

“咱们左近的亲戚都知道姑娘是咱们府里最出挑的,竟不只一拨儿的媒婆过来,也有三四个的,并不是说的一家。旁的我也不知道,只有一家,却是王爷今儿要见姑娘一面的缘故。听说那人也在场,让姑娘见上一见,若中意了,自然好说,加意地着几个有面子的去说,不会不成的。若是由着人挑,老爷和太太一时糊涂,并非贪图人家的彩礼,可知人知面,谁能知心的?”

探春冷笑道:“几时我的终身大事倒要叫外人操起心来?”

翠墨忙道:“他心里原是只有姑娘的,只为身在那个位子上,身不由己罢了。又诸事不巧,便这么迁延着没了指望。如今另有一家,却也差不离儿,所以要让姑娘去见见。”

探春更是赌气:“既是与他差不离儿,也是一般瞧不上我,有什么好见的到头来,徒惹人笑柄而已。若是依着我,倒不如寻个小门小户的,哪怕只是个穷秀才,或者竟是个铺子的掌柜,倒也罢了。”

“哎呀,姑娘,这可不是负气的时候,若真让太太把亲事给定下了,后悔也来不及。你打量着二姑娘的前车之鉴罢,好歹自己放在心上,不要嫁过去才发现并不知根知底,后悔不来。”翠墨替她急,“前儿才听绣桔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二姑娘如今清减多了,那孙少爷一月之中难得有两天在她房里的。”

“啐,那不正好清静么?”探春似笑非笑,依旧低了头喝茶。

翠墨苦求:“姑娘,好歹你的亲事自个儿就上心罢,瞧中了人再说亲,自然比那不知根知底的好。”

探春听了倒也心动,便问:“有没有请二哥同去?”

“不曾。”

“那我独个儿地怎么能去见他?虽说我自个儿不在乎,若让人知道,拖累了府里的名声,咱们家里可不止是我一个姑娘。”

翠墨忙着:“王爷做事精细,自然是隐秘的,不会有外人知道。况且也有外客作陪,算不得什么的。”

又赌咒发誓,到时候还有个熟人作陪。

谁?探春狐疑,翠墨却只摇头,说自己并不知道,只水溶差了人这样告诉她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 南安王妃

探春犹豫了很久,在翠墨失望到冰点的时候,才终于把那颗头点了下去。

“走吧。”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翠墨吓了一跳。

“去哪儿?”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翠墨出口之后,才大喜过望:“姑娘同意了?”

“你不是费尽心机说服我吗?不知道你收了他的什么好处,对我都没有这么个尽心的。”探春笑道。

“真是一心为了姑娘。”翠墨赌咒发誓。

探春叹息:“为了不重蹈二姐的覆辙,我自然只能悄悄去见了再作打算。若能自己作主,自然不会想要包办…”

水溶虽有新妇,但探春却保留着当初见他时候的那份美好。交情不在仁义在,他至少不会害她。

翠墨麻利地收拾了东西,也不过是件灰朴朴的旧衣,以备不时之需。侍书见惯不惯,只是淡淡地表示不满:“又出去啊?等会儿有人找来,又得我来圆谎。”

“锻炼你的口才和随机应变能力。”探春笑嘻嘻地扬长而去。

后门口早停了一辆马车,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许是日晒雨淋的年头久了,连漆也有些斑驳。总之…从大街上驶过的马车里,十辆里面至少有六辆是这个样子的。水溶做事,果然滴水不露。

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探春却不及多加考虑,掀了帘子进去,便觉得马车即时启动。

探春难免心潮起伏动荡,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回路上的时间未免长了些,往常去北静王府,就这时候早该到了。

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不安,掀起帘子看时,却发现这哪里是去北静王府的路?沿途田地里青青的麦茬,分明是往郊外去的

转眼看向翠墨,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难道是被绑架了?可她思来想去,除了别人知道她是“金粉世家”的后台老板之一,否则没有理由来绑她一个贾府的庶女。

“赶车的大哥,这是往哪儿去?”探春安抚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扬声问道。

并不宽厚的背影肩头微微抖动,随即发出一声闷笑,那声音竟是十分熟悉。虽然一时没能想出是谁,但探春心中大定。

“倒叫姑娘受了惊,只是那边儿如今新添了主妇,自然不大便当。如今要去的,却是另一处的别院,王爷一早就去相候。”

探春听出了他的声音,顿时大喜:“柳湘莲?怎么会是你你怎地与王爷在一块儿,我上回还听二哥说起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说你要削了头发去做和尚我还替你很是伤心了一把,怎么回来也不通个消息,叫我们平白的牵挂?”

柳湘莲转过脸上,宽檐大帽下,可不是那张让薛蟠生出误会的俊脸?兴许这一次出门的时间有些多了,脸上尽染风尘色,反倒去了那点若隐若现的女气,下巴显出两分刚毅。

“原是知道你们兄妹都是性情中人,只当时实在心灰意冷,脑袋一懵,削了一缕发。不过,我哪里是能做惯和尚的?才走到五台山脚,遇着了王爷家的总管,便一路又办了些事情,才刚回京,听说王爷要来接姑娘,便自告奋勇地来当了一回车夫。”

探春笑道:“今儿我的面子可真够大了,竟得你亲自驾车。你竟不出声,害我以为有人拐卖了去,一阵儿的紧张。”

“姑娘的胆识,我可是见识过的,倒还真想看看姑娘有多么紧张呢”柳湘莲哑然失笑,“我回来去看了你的庄子,今年的粮食打了不少,茜雪她爹又自己砌了一个粮仓,说是你不让卖,为什么?”

“民以食为天,若是碰上灾年荒年的,就是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手里有上两年的存粮,心里便底气十足不是?”探春笑道,没敢说贾府的败落,也就在这一两年之间。到时候,兴许她能把人接到自己的庄上。虽然小些,总好过无处存身。

都说狡兔要有三个窟,她如今还在忙着往金陵去造一个呢贾芸已经说定,过了新年就和小红去金陵,听说两人情投意合,贾芸让寡母亲自上门提亲,双方都看定了日子,就在大年初六那天成婚。

探春为两人高兴,说起来自己还是个现成的媒人呢到时候,少不得要去讨一杯谢媒酒喝。

柳湘莲不以为然:“你也太仔细了,谁会抛了你不管?就是王爷不方便出头,还有着一位呢”

还有谁?探春听得一头雾水,待要追问时,马车却拐了一个弯,两匹马便同时缓下了步子。

原来这处别墅建在半山腰,倒是个极僻静的所在。

门口相迎的,除了水溶之外,还有数面之缘的南安郡王。探春知他兄弟俩感情甚好,却没想到居然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

不过诧异之色只在面上微微一闪,探春中规中矩地施了个常礼。水溶下意识地伸出手欲扶,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触到了另一双手,尴尬又怅然地收了回去。

“三姑娘请进。”水溶延客,探春抬眸,目光迅速地从水溶身上移到南安郡王的身上,对后者的出现略感不安。

山庄的规模并不大,只迎面一座玲珑的假山,巧妙地起着屏风的作用。转过路边的鹅卵石小径,眼前便开阔了起来。

全不似北静王府那般静美,陈设竟是大开大阖。檐廊的线条简洁流畅,就是厅里的家具也都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大气。

探春暗自纳罕,这样的布置,跟水溶的风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水溶含笑道:“这是六哥的院子,今天我只是来作陪客。”

南安郡王脸色微显尴尬,却只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目光平视探春,并不回避,也显得坦然真诚,倒让探春刚刚又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姑娘莫怪,只是小王久慕姑娘风姿,又知道姑娘素来是个爽利的性子,故今日冒昧,特请九弟传了信,千万求姑娘见一面。”

探春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看着水溶,又木木地看向他身旁的南安郡王水淞。心里却如明镜儿似的,贾母八十大寿那日,南安太妃特特地把她叫出来,原来是来相看未来媳妇儿的。

一时之间,只觉得昨天吃的那道辣子鸡,再度回味了一片,把人都整个儿地辣得发木。她该怨恨水溶把她推给了他六哥,还是为还有人敬重她待见她,而欣慰?

水溶轻轻叹息,容色微黯:“六哥一向很喜欢你,只是因为我与你先…所以六哥并没有说。如今我奉旨新娶王妃,六哥便央了我。”

探春微哂,这也叫新娶?再过两年,怕是他们的世子都能出来打酱油了。水淞脸上没有笑意,深抿的嘴角,显示出心情的紧张。她忍不住心中一动,恐怕水淞早有此意,只水溶拖延至今。怕也是因为慎重,或者是…旧情难忘?

水溶见她容色不动,也看不出是恼还是喜,心里如同吃了黄连似的,苦不堪言。眼前的这位佳人,原是他中意的,如今却近在咫尺,如隔天涯。可他无法怨恨南安,即使他真提了亲,贾政敢答应与否尚在两可之间,皇帝却绝不容许他真与贾府联姻。

只是,皇帝又容许南安迎娶探春么?他微微侧首,看着后者坚毅的下巴和坦然的神态,又释然了。哪怕被削了王爵,南安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决心,让他羡慕,又让他嫉妒。把负面情绪理智地压住,水溶才继续微笑:“我想六哥的为人,你也该知道的。虽有些粗散,待人却最是血性。只要你答允了,便是千难万险,他也会办到,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探春整个人都有些木怔,她与南安郡王?尽管对此人很有好感,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失了一个王妃,还有一个留在这里等她。尽管知道南安郡王在皇帝面前说漏嘴并非故意,可轻怒薄怨,总是免不了。谁让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心眼儿并不大的女人呢?

她与水溶相处旷久,才彼此合意,私下提及终身。与南安见过寥寥几面,又怎么忽然被他看对了眼?

锦上添花的爱,从来都比雪中送碳的那个质量要高。饥肠漉漉的时候,抓起桌上的蛋糕就往嘴里送,那不过是生理需要。酒足饭饱,撑得半死时分,还要唤侍者再来一份甜品,垂涎那股清甜,那才是真爱。

而她此时答应了水淞,与饥不择食,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官媒上门已经两三拨,听说王夫人留下了两份庚帖。与其嫁给素不相识的人,倒不眼前这位,至少家里人口极其简单,南安太妃又是那样的好性子…

南安郡王见她沉默不语,明知道这样的大事不是仓猝之间就能定下来的,可心里仍是紧张。

探春觉得这个头若是点下去,便是对水淞的不公平。就算略有好感,但离谈婚论嫁的感情,也未免太远。把他当作一块浮木,是她的自私。

“郡王…”。.。

第一百零四章 孤注一掷

南安郡王见探春开口,那深思熟虑的样子,让他心慌。不及细想,便急急地截住了她未竟的话:“我听说有好几个官媒婆在为姑娘提亲,实在心急,想请了官媒上门,又知道姑娘是个顶有主见的,这么着冒冒然的去,反让姑娘生也反感,好歹央了九弟与姑娘见一面,总要知道了姑娘的心意,才不至孟浪。”

探春哑然,敢情这私下相见,就不叫孟浪了不成?不过,对他把自己打探得如此明白,倒还让她有些感动。

虽然他的这个举动在这时代看起来有些不合礼仪,但对于探春来说,却是对她的最大尊重,因此脸上的神色,放得更加柔和。

南安郡王说话的语速有点急,一直关注着她的神色,此刻才稍稍放心,语气平稳起来:“我的为人,九弟尽知,我的家事,也可略加说明。我原来也有一个王妃,只是娶了不上半年,便生病没了。后来一直没娶,家里虽有两三个侧妃,也只是规矩如此,并不十分亲近。唯见了姑娘,心上却与待他人不一般,故此要把姑娘明媒正娶了回去,做我的王妃。上回家母特特地看过姑娘,说人是顶好的,故也同意。不日我便请家母与令祖母先提,再请官媒上门提亲。”

探春怔怔地看着他,这番话说得十分流利,想是思虑良久。心里暗想,虽是续娶,好歹也是王妃,那年寿日抽上的签,说是她日后要做王妃的,原来并不是应在水溶上,竟是应到了南安郡王的身上?

“容我考虑。”想了很久,探春才勉强地回答。南安郡王不是水溶,尽管初具好感,但这样薄弱的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把一生交给对面这个男人。

然而,错过了他,等待她的又是谁?现实,这就是现实。探春自觉对感情很有洁癖,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却渐渐地被同化,更多地考虑现实的问题。

南安郡王有些失望,却仍然风度良好:“好。不如先遣了官媒上贵府,至于姑娘同意与否,便到时候再作决断。”

水溶听了哑然,有他这个郡王遣媒提亲,还有谁敢跟他争?到时候探春就算不同意,怕也晚了。

可是心乱如麻的探春,却没有听出这个意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水溶待要提醒两句,南安的眼光却如刀子般地杀了过来。

水溶只得苦笑噤声。谁说南安郡王是四大郡王里最正直的一个?若真玩起手腕来,四个人还真决不出高下呢

探春没有注意到他们私下的小动作,便急着告辞。理由当然是光明正大的,水溶和南安郡王谁也无法挽留,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了。

“六哥,你这不是逼着贾府同意吗?还说什么要听她的意思,原来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见她一面而已?怎么,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水溶虽是涵养很好,但看着心爱的姑娘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纵然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手足,也难免会负气。

南安郡王并不动气:“这只是原因之一,我是真的想要看看她的意思。她虽然没有答应下来,但也没有拒绝,说明她对我这个人并不讨厌。只要这样…就够了。”

水溶有些傻眼,很快便大为感慨。南安郡王对探春的感情要求如此之低,只要达到这样的极限,便值得去为她一搏。头一次,水溶发现,自己的这位六哥,原来对探春的用情,并不在他之下。

“如果那位不同意呢?”他苦涩地问。这个可能性是相当大的,贾府的官位并不高,可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合起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而他们四大郡王地位很有些微妙,皇帝削权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容许见到四大家族与郡王的联姻?

尽管探春只是庶出,但近年来管着贾府的内院,又是元春的同父妹妹,身份上也有些敏感的地方。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南安郡王脸色平静,“我要娶三姑娘,是我水淞的事儿,跟他何干?”

好吧,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把那位九五至尊给排除出去了。可…他是能够被排除出去的吗?虽不至于另挑个蒙古公主嫁给南安,在那些死忠派里挑一个姑娘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赐婚也极有脸面。

“我是前车之鉴。”水溶无奈地提醒,“就是贾府许了婚,还有下定这一连串儿的事情呢,那位能不知道?中间横插一杠子,也完全说得过去。”

“大不了,我回南部去。”南安更加淡然。

“就算不要爵,那也得贾府肯陪着你”水溶没好气道。

南安微笑:“只要三姑娘不介意,我用得着忌惮贾府么?”

水溶听得目瞪口呆:“你不会是想带着她…私奔吧?”

“有何不可?”

“不行”水溶大怒,“你这样会让她名声扫地,日后如何做人?”

“你觉得她会在乎这些吗?”南安有些落寞地转动着手里的白瓷细杯,“只要是她愿意跟随的那个人,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放弃一切。”

很可惜,他还不是探春想要的那个人。不知道穷此一生,他能不能走进她的心房,搏她一个心甘情愿?

水溶哑然,回心细起与探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不得不承认,南安郡王说得有理。探春绝不是个在乎名节女子,柔婉的外表下,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可是,你真的甘愿放弃自己的王爵,还有几代人奋斗的一切?”水溶困难地问。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用自己的努力来获得自己想要一切。而探春…”南安露齿一笑,神态笃定,“就是我想要的。”

“可…太妃会同意吗?”水溶不甘心地问。如果当初他有南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他相信探春是一定愿意跟他走的。

“会的。”南安继续微笑,对上了水溶迷惑不解的目光,“我会说服她的。”

至于用什么方式,那就是他的事了。到时候把南安太妃迷晕了打包一起带走,也并非做不出来。不过,南安对自己的母亲有自信,对于自己的幸福,南安太妃远看得比这些虚衔更重要。

也只有这样开明的母亲,才会养成南安这样的性格。

探春不知道南安郡王对她的决定,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了水溶的爱情,还会得到南安的。在她的心里,南安更像是一个兄长,宽厚包容。

十岁不是差距,可她在他的身上,没有找到怦然心动的感觉。难道,就这样答应吗?对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个最好的结局。

一时不想回去,探春干脆提议和翠墨到街上略转一转。翠墨知道她心情烦乱,只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探春站在“金粉世家”的门口,觉得有种踏实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她最后的退路,到时候落跑也不会因为身无分文而露宿街头。

没错,大不了就打包走了,有什么了不起?想到此节,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走罢,咱们去买些小玩意儿,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翠墨奇道:“都已经走到门口了,不进铺子里瞧瞧么?”

“不用了,看这样子就知道人气充足,让她们好好干吧。”探春含笑,带着翠墨折向一旁的工艺品店。当然,这是探春的说法,实在上是首饰店,不过都是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和摆件。

探春随意买了两件东西让翠墨收好,目光一眼扫过,却见一尊玻璃做的仙鹤,小巧而晶莹,做工也极之精巧。想到以前自己的书桌上也摆着这么一个东西,往事便扑面而来,想到自己的烦恼,几乎因此而落泪。拿在手里不肯放下,却并没有开口问价。

翠墨看她神色,若说十分喜欢又不见得,那种又悲又喜的神态,竟是有时候探春在窗口静坐的时候才偶尔一见的。于是问了价钱,竟要五两银子。

这也太黑了吧?探春愕然。不过,她并没有还价,而是让翠墨掏银子。

“今儿出来得匆忙,只带了二两…”翠墨从袖子里掏出二两碎银,顿时让探春无语。

好歹她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吧?出门还只带着些散碎银子。哪怕随便揣着张银票也好啊又不是很占地方…不过,话说她自己也忘了带…

“要不,我去铺子里取些来?”翠墨试探着问。

“姑娘喜欢这件东西?”一个湿润得如美玉般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用看相貌,便很能让人生出好感。

探春回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轻袍缓带,服饰华美,倒是生得唇红齿白。只是那双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竟带着点微蓝,像春日远方的晴空,清澈而纯明。

这是哪一府的公子?看起来,倒像是混血儿。本朝的王子们有娶蒙古公主的旧例,想必这位不是普通人了。

那年轻公子并没等探春回答,掏出了银子把玻璃仙鹤买下。探春愕然:这是什么意思?敢情问了一句,故意挑衅来着?。.。

第一百零五章 雷厉风行

翠墨也恼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东西是我们先看中的,不过手头一时不便,正要去取银子呢”

面对翠墨咄咄逼人的质问,锦衣公子倒并不恼,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哪怕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也很难让人真正生出恶感来。

“算了。咱们又没与掌柜的说好,这位公子先掏银子。”探春息事宁人。

她虽然不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但看着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还是没有生起气来。况且,人家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丧失了一点点绅士风度。这年头,风度也没有温度来得重要。

翠墨把探春那种忍痛割爱的表情看在眼里,恨恨地剜了那公子一眼:“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竟跟个姑娘家的抢东西”

探春莞尔,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私以为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因此没有反驳。

“是我没有说清楚,让姑娘误会了。”锦衣公子笑道,双手托着玻璃仙鹤,递到探春的面前,“姑娘一时银钱不便,便当是我初见姑娘的见面之礼罢。”

这回说的话长了些,探春便听明白了。他的一口官话并不道地,想来绝非久居京师之人,倒似是南方人学着说,有些卷着舌的音很难说出来。看来,她先前的猜测倒是错了,此人怕并非中原人氏。难道他竟是异域之人么?

探春看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小厮,一个异邦人氏在这繁华街市闲逛,倒并不多见,看他那出尘的气质,又并不像是商人,不由暗自奇怪。

一面心如电转,一面却袖回了手:“不敢,无功不受禄,咱们不过萍水相逢,怎敢受公子的礼?”

他却朗声一笑,虽并不十分大声,可那姿态,分明相当的高傲:“姑娘何必拘泥?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搏姑娘一笑耳。不是有句俗语吗?‘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