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氏的私房钱,不是让孟振业搜走了么?她哪里又来的银子?难不成她还学狡兔三窟,留了一手不曾?这可真不像她的性子。孟楚清看着那包明显分量不少的银子,很是诧异。

肖氏将那帕子打开,摊在桌上,三锭细丝纹银,成色十足!

孟楚清再一次惊讶不已。

而孟楚洁却骤然变了脸色,忽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桌前,依次拿起那三锭银子,倒过来细瞧。

浦氏不高兴了,伸手去夺,板着脸道:“三娘子,你看就看,动手动脚作甚么。”

孟楚洁紧紧攥住一锭银子,怒目以对:“这银子分明是我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浦氏上前几步,使劲儿去掰她的手,骂道:“三娘子,你魔障了还是怎地?竟说起胡话来!这银子上刻了你的名字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还不快些还给我!”

孟楚洁怎么也不肯松手,反去推浦氏,两人扭作一团。她的丫鬟绿柳就立在檐下,但未经传唤,却不敢入内,急得直跳脚。

肖氏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就在这里干起仗来,连忙起身劝架,但她人肥气短,怎么拉解得开,急得满头是汗。

孟楚清见状,连忙招手叫绿柳和梅枝都进来去拉架,自己又走到孟楚洁身旁,小声地道:“三姐,你同这样的村妇干仗,也不嫌掉了身价?”

孟楚洁一听,幡然醒悟,马上松开了手,那银子乓地一声落地,却正巧砸在浦氏的脚背上,疼得她抱脚直跳。

孟楚洁指着她哈哈大笑,又向肖氏和孟楚清道:“大伯母,五妹,这银子千真万确是我的,不信你们瞧——”她拿起桌上的另两锭银子,示意她们来看。只见那两锭银子的底部,都刻有小小的一朵花。

孟楚洁又道:“方才她把银子一拿出来,我就发现不对,我这有一锭银子,是缺了一个小角的。”说着,将那处缺口指给肖氏和孟楚清看。果然,其中有一锭银子上,缺了一个小口,像是被甚么重物撞击过似的。

孟楚洁说着说着,泪眼婆娑:“这三锭银子,还是我姨娘在世时留给我的,那时我才几岁,夜夜捧着这银子哭,却不想人小,力气也小,一个不留神,竟将银子失手落了地,撞到床脚上,凹进去一小块,成了个缺口。”

孟楚洁的姨娘,是在逃荒路上为救孟振业,跳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连尸身都没寻着。肖氏听着她的哭诉,也渐渐泪水盈眶,搂过她道:“三娘,你放心,大伯母定然为你作主。”

浦氏在旁一听,急了,叫道:“不过是三朵花外加一道缺口而已,难不成这世上,就只有她会刻花,就只有她的银子上有缺口不成?你们也实在太欺负人!”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肖氏虽然偏着孟楚洁,但到底也得以理服人,于是问道:“三娘,此事可还有人知晓?”

孟楚洁摇摇头:“那还是我小时做的事,并不曾有谁知道。”

浦氏一听这话,越发嚣张起来,直称孟楚洁见财起意,诬陷于她。

肖氏没有办法,只得又去问孟楚洁:“三娘,这三锭银子一共有几两?”

她大概是想着,若是孟楚洁能一口说出这三锭银子的重量,或许就能证明这些银子是她的,但孟楚清在旁听了,却先叹了一口气,孟楚洁一向大大咧咧,糊涂着哩,她在来的路上不就说过,她根本就不晓得这些银子有多重,她压根就没称过。

果不其然,孟楚洁流着泪摇摇头,直瞪浦氏,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但浦氏见她毫无真凭实据,哪里怕她,得意地笑了一笑,将三锭银子合在一处,催着肖氏拿秤来称。

肖氏打心眼里相信这银子是孟楚洁的,孟楚清也一样相信孟楚洁的为人,可是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让旁人也无法。肖氏看看孟楚洁,又看看浦氏,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将那银子判给了浦氏,叫丫鬟们拿秤来,称那银子的重量。

浦氏完胜,面有得色,孟楚洁本在怒视于她,却忽经绿柳提醒:“三娘子,你还不赶紧回去瞧瞧那银子还在不在,再好好查查是谁下的手?”

浦氏这银子就是她的,还有甚么好瞧的,不过此事究竟是何人做下,倒确是该好好查一查,孟楚洁忽然想到了甚么,脸色突变,竟先看了孟楚清一眼,再才领着绿柳出去了。

孟楚清想了想,追出去了——垦荒的事可以待会儿再来,姊妹间若起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通向后院的随墙小门处追上了孟楚洁,问道:“三姐,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孟楚洁并不作声,但却拽住了她的袖子,一路疾奔,冲进孟楚涵的房间,把孟楚涵的奶娘丫鬟都赶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孟楚涵正坐在窗前绣一朵花,见状唬了一跳,连忙丢了针线,上来询问:“三姐,五妹,这是怎么了?”

孟楚洁满脸愤恨,背着身子坐到一张凳子上不说话。孟楚清只得代劳,将方才在前院堂屋发生的事情,讲与她听。

孟楚涵听完,以手掩嘴,惊讶不已。

孟楚洁却转过身来,看着她和孟楚清,冷笑连连:“我的好四妹,我的好五妹,我有些闲钱的事,就只在昨儿与你们提起过,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知晓,你们倒是告诉我,这消息它是怎么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第十二章 冤枉

孟楚涵辩解的话还未出口,先落下泪来,委屈地道:“三姐,你这是疑了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潜入你房内盗银子!”

孟楚洁冷哼一声,道:“你自然是没那个胆子,但俞妈妈却有!这事儿我前后想过了,除她之外,再没有旁人,定是你和五妹中间的一个,将我有钱的消息透露给了她,她再趁着我昨夜熟睡,翻了我的箱柜——昨儿可不就是她值夜,再没有错的。”

这番分析,很是到位,俞妈妈那人的德性,大家都晓得,如此说来,那银子一多半就是她受人指使,偷去给了浦氏了?那么,究竟是受谁的指使呢?

孟楚涵看看孟楚清,又看看孟楚洁,小声地问:“三姐,你有钱的事,该不是还告诉了别人,你自己却忘记了?”

孟楚洁拍案而起,气道:“这事儿连绿柳我都不曾告诉,那还能有错?四妹,你这是甚么意思?”

她这一通吼,孟楚涵再不敢说话了。

孟楚洁便又去看孟楚清。

孟楚清忙辩解道:“三姐,你试想想,若这事儿是我做的,结果是甚么?我也出钱,太太也去出钱,最后我俩一起负责垦荒?我同她关系如何,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怎会想方设法地去与她共事,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孟楚洁想了一想,觉得这话很是有理,马上缓了神色,握住孟楚清的手道:“五妹,是我糊涂了,你也是要出钱垦荒的人,怎会去助她;再说她才谋算过你,虽未得逞,但你心里一定还是恨的,断不会帮她。”

孟楚涵在旁边一听,急了,忙道:“三姐,你莫要怪我不信五妹,可这事儿,还真不一定。”说着,凑到孟楚洁耳边,小声地道:“说不准是因为太太又找五妹要钱,五妹被逼得没办法,所以才想出这么个祸水东引的法子的。”

这种可能性,还真是存在,孟楚洁心思急转,又疑起孟楚清来。

孟楚清耳朵尖,在一旁把孟楚涵的耳语听了个十之八九,心中顿时翻起惊涛骇浪。她能够理解孟楚涵急于洗清自己嫌疑的迫切心理,可这也犯不着朝她头上泼污水罢?难不成她心里有鬼,所以才这般地迫不及待?

被至亲的人冤枉,是孟楚清最受不了的事,她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说出口,转身就走。

孟楚洁在她背后大喊:“莫走,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哩。”

孟楚清停住脚步,却没回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三姐想查,就尽管查罢,却恕妹妹我不愿奉陪了,您那几两银子,我还真没看在眼里,莫要耽误了我去交钱垦荒。”

孟楚洁见她这般硬气,反倒犹豫起来,孟楚涵又凑到她耳旁,小声说起来。孟楚清已不想再听,大步走出房门,重重吐出一口气,顺着抄手游廊朝自己房里走。

回到东厢,戚妈妈接着,见她神情不对,忙问缘故。孟楚洁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犹自气愤不已,道:“想当初逃荒路上,那样的艰难,我们三姊妹还是你帮我助,亲亲热热,而今日子过好了,反倒生分了,再接下来,只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戚妈妈连忙递上一杯清火的菊花茶,劝慰她道:“五娘子,想宽些!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再说这事儿三娘子疑心的,就只有你和四娘子两个而已,四娘子若不把事情朝你身上推,她就要成那盗钱的人了,能不着急?”

“那她也不能红口白牙地诽谤我!”孟楚清一向小心眼儿,可不是那么快就能释怀的,“亏得我还惦记着凑钱为她垦荒置产,看来这笔银子我可以省下了。”

戚妈妈也晓得她这性子,便问:“五娘子,那你打算如何洗脱嫌疑?”

孟楚清嘲讽笑道:“且瞧着罢,做下龌龊事情的人,总有一天要露出马尾巴来的——这事儿不管是谁做的,太太准是给了她好处的,咱们留心些,且看谁突然多出些‘好处’来,那告密的人,一准儿就是她了。”

戚妈妈点头称是,赞道:“五娘子这样做甚好,若是急着去辩解,没得掉了自己身价。咱们是甚么身份,二房嫡女!犯得着急急忙忙上赶着去解释么,三娘子和四娘子就算要冤枉你,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不然别说咱,就是老爷也不会轻饶了她们。”

孟楚清喝下一杯菊花茶,唇齿留香,心情总算好了些,道:“这干花瓣甚好,今年秋天再多晒些。”又道:“我没做亏心事,该急的人不应是我,还是让那心里有鬼的人着急去罢,我且赶紧寻大太太去,把那垦荒的事儿说了。”

说着起身,朝前院去了。

前院堂屋里,肖氏竟还在等她,一见她进门就笑了起来:“五娘,方才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

孟楚清连忙道歉,道:“三姐出了这档子事,心里不痛快,我赶着去劝她,竟忘了向大伯母告退,真是罪过。”

肖氏笑着指了椅子叫她坐,又叫小丫鬟重新倒茶上来,道:“一家人,这般客气作甚,反倒生分了。”说着又问:“五娘今儿来大伯母这里,可是有事?”

孟楚清便将愿意出钱垦荒的事说了,又道:“只不知垦这五十亩的荒地,总共须得几多银子,若是多了,只怕我没得,我那里虽有几件首饰,但却不想全都当掉,毕竟那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总得留几样作个念想。”虽然早已算出了所需的钱数,但为了表达自己其实很穷的意思,孟楚清还是故意问了一问。

“那是。”肖氏面露歉意,“若不是家里实在没钱了,你大伯父和你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竟害得你要当你娘留下来的首饰。不过垦荒也花不了那许多钱,五十亩地,不过四十两银子罢了。”

第十三章 筹备

四十两银子可不少了!尽管同肖氏一样也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但孟楚清还是很清楚这四十两银子的价值的。四十两银子,可以买十朵珠子结成的珠花,二十六壶漉梨浆,八百碗路边摊上的插肉面,实在不算很少了。

因此,尽管在她的银臂环里就藏着整整一千两银票,但孟楚清还是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将那手帕子绞了又绞,方才道:“我虽为女儿家,但也是孟家的人,而今家里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这四十两银子,我回去凑凑,赶明儿给大伯母送来。”

这话既干脆,又动听,肖氏的团团脸上笑作一朵花,连声道:“还是五娘懂事,不枉大伯母疼你一场。”

孟楚清便说要回去筹备银两,起身告辞,肖氏让自己贴身的丫鬟直接将她送到了后院东厢门口,那丫鬟对着来接的戚妈妈,将孟楚清狠狠夸了一通,方才回去。

戚妈妈就望着孟楚清笑:“五娘子跟大太太说了?”

孟楚清走去东次间,自书架子上取了本《氾胜之书》来看,回道:“说了。五十亩。我越想越觉着这垦荒是有利可图的事儿,本打算多交五十亩的钱的,但一想太太定的就是一百亩,我若也这样,倒像是与她作对似的,只得罢了。”

戚妈妈点头称是,又奇道:“太太是有户籍的人,平日里又顶顶小气,怎么这回却大方起来了?”

孟楚清翻过一页书,道:“准是瞧着负责垦荒的人里头,只有大太太而没有她,心里不痛快了,横竖那些银子又不是她的,何乐而不为。罢了,那银子究竟是谁的还不定呢,往后我也不提了。”

“谨慎是该的。”戚妈妈点头称是,倒了盏才榨出来的西瓜汁搁到她手边。

孟楚清喝着西瓜汁,看了几页书,便起身去了寝室,挽起袖子,将那银臂环取下来打开,拿小镊子夹出里头的银票,取出一张五十的,叫戚妈妈想法子换作散碎银子,过几天给肖氏送去。

剩下的银票,她仍塞进银臂环,贴身戴在了手臂上,心想,若是孟楚洁能同她一样小心些,也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了。

她这里收拾停当,正是中午,遂吃过午饭,再歇午觉,一如往常。西厢那边不时有吵闹声打骂声传来,她因心里有气,只当作没听见。下午梅枝上来伺候,带来消息,说是俞妈妈挨了孟楚洁的打,却不服气,一状告到了浦氏那里。

浦氏偏袒俞妈妈,把孟楚洁叫去责骂了一顿,孟楚洁气不过,竟叫门上套车,带着绿柳进城去了。

“三娘子这是要去告状哩,只不知老爷怎么说。”因为事情牵扯到孟楚清,梅枝很是担心。

戚妈妈生怕孟楚清多想,忙道:“老爷最公道不过的一个人,断不会冤枉我们五娘子的。”

这事儿孟楚清已经气过了,再提起,只觉着好笑:“三姐要疑我,就得拿出真凭实据来,不然去找爹也没用。”

“正是这个理。”天色渐暗,戚妈妈掀开香炉,燃了一把芸草。

孟楚清亦起身,拎了小铜壶,带着梅枝上后面花圃给花儿浇水去了。

虽然孟楚清看淡此事,但梅枝却生怕孟楚洁闹出些甚么对孟楚清名声有碍的事体来,直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

然而到了第二天,孟楚洁却是一个人到家的,一回来就扎进房里,再也没冒头。梅枝心下诧异,悄悄儿去打探,却无意间听见孟楚洁在屋里发脾气,说孟振业太偏心,上回孟楚清因为家什的事去找他,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回来了;这回她去,却怎么也不肯回来,这都是因为嫌弃她是个庶出,连她姨娘为救他而死,都不能教他高看一眼。

梅枝听了,心中窃喜,连忙回来讲给孟楚清和戚妈妈听,双手合十地笑:“阿弥陀佛,原来三娘子碰了一鼻子灰,老爷果然是英明。”

戚妈妈叹道:“三娘子太要强,凡事爱钻牛角尖,我们五娘子上回去,是证据确凿,只等老爷回来主持公道;而她这回去,有甚么?连银子是谁偷的都不能确定,老爷回来能作甚么?帮着她一起查案么?老爷教书忙着哩,能有这闲工夫?”

孟楚清一面听她们絮叨,一面忙翻昨天没看完的那本《氾胜之书》,心道,垦荒种田一事,她还真是个门外汉,虽说并不用她事必躬亲,但理论知识总得多了解些,免得到时被人欺了去。她想着想着,就又把一本《四时纂要》找了出来,与《氾胜之书》对照着看。

戚妈妈见她专心看书,忙拽着梅枝要出去,梅枝却一扭头,向孟楚清道:“五娘子,你要想学垦荒,叫个会种田的来一问便知,何必辛苦去翻农书?”她说着说着,倒勾起自己的兴致来,扭身就朝外跑,口中道:“待我去隔壁余家借个算盘回来,帮五娘子算算这笔账。”

算盘前院肖氏那里就有,还消跑到隔壁借去?戚妈妈稍一愣神就明白过来,她借算盘是假,打听垦荒的事儿是真,那余家世代务农,家里不但有田,而且还雇了佃农,关于雇人垦荒一事,在这韩家庄,大概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梅枝这丫头可真够机灵的,把这些事体打听清楚,就免得五娘子到时被人哄了去。戚妈妈由衷地赞了一声。

孟楚清亦笑:“妈妈和梅枝真乃我的左臂右膀。”

戚妈妈甚么也没做,却得了她这声赞誉,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出去倒茶,又取了扇子来与她扇风。

梅枝这一去,竟到晚间才回来,对着孟楚清大加感叹:“五娘子,原来这垦荒,还真是有学问,并非只将那土翻翻而已,还得先拿火烧,烧过的草灰留着作肥,若是嫌那肥还不够,再加层农家底肥也使得。不光这些,连雇工也是有讲究的,是按天给钱,还是按垦荒的亩数给钱?一天管几顿饭,一顿饭几斤米,几个菜,折算下来得几多钱?那垦荒用的锄头,丈量用的线,尺子,是买,是借,还是租?把这些本钱都算过之后,雇几个人才是既快又省钱的?”

“罢,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卷路。”孟楚清听得头发晕,索性丢了那书,专心听她讲。

梅枝见她专心来听,讲得愈发起劲,直从垦荒讲到种田,从种田又讲到收粮,直讲到口干舌燥,末了问孟楚清:“五娘子,你可有听懂?”

孟楚清立时回答道:“听明白了,咱们要垦荒,首先要做的,便是预算出成本,然后确定要请几个人。”

梅枝钦佩不已,道:“五娘子果然就是五娘子,一听就明白。不过这里头还有些讲究,比方说那抡锄头时,得…”

孟楚清笑了:“我要晓得那些作甚,又不用我亲自去抡锄头。”

梅枝坚持道:“多晓得些,免得被人欺。”

孟楚清却笑着摇头:“我只消定出人数便得,其他的一概不用理会。”

梅枝急了:“万一他们偷奸耍滑,垦出来的田根本没法种,怎办?”

孟楚清故意卖关子,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用了我的法子,就只消坐在屋里等着收粮便是了。”

梅枝不信,还要追着说,孟楚清却冲她摆摆手,上书房算成本去了。

第十四章 商议

因垦荒涉及落籍,而落籍刻不容缓,任凭谁都不想因为没户籍而去蹲大狱,所以孟家的垦荒事宜,很快便进入了准备实施阶段。

这日,孟楚清正在书房写一本农书心得体会,听闻前院大太太有请,便知是他们几个出钱垦荒的人,要碰头商议了。说起来,这个垦荒小组里究竟有哪几个,她还并不知道,说心里不好奇,那是假的,于是忙搁了笔,带着梅枝朝前头去。

她怕晒,只朝抄手游廊里头躲,脚程便就慢了,待到了前院堂屋一看,里头已是满屋子的人。上首的两张椅子上,左边坐着肖氏,右边坐着浦氏,许是因为终于坐到了前院堂屋上首,浦氏的脸上写满了得意,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味。

下面左手边的椅子上,是二堂兄孟楚江,和大堂姐孟楚溪,孟楚江傻笑着,正在抠自己的牙齿玩;孟楚溪则是微微低着头,看似在发呆。右手边的椅子上,只坐了一个人,但却是前些日才被偷去了银子的孟楚洁,此刻她微微抬着下巴,正朝上首的浦氏看,眼神中满是挑衅。

孟楚江和孟楚溪倒也罢了,他们大房有钱,会出资乃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孟楚洁怎也在列?没听说她的银子找着了呀?

孟楚清揣着满腹疑惑,上前与众人行礼,坐到了右边下首,孟楚洁的旁边。

肖氏待她落座,便道:“人都齐了,那就开始罢——今儿叫你们来,想必你们已经猜着了,就是为了垦荒的事儿。本来大老爷也出了资,但他事体繁忙,就不同我们一起了,只叫我们全权负责。”

这便齐了?众人都不自觉地朝屋内再看一眼,以确定有哪些人要与自己一起负责垦荒的事。

浦氏也不例外,朝下张望一时,却是向着孟楚洁和孟楚清发了难:“三娘子和五娘子怎会有钱垦荒?她们不是一个诬赖我偷了她的钱,一个哄我说丢了当家什的银子么?”

孟楚洁气道:“偷了我的银子,还敢这般嚣张,天下再没有像你一般脸皮厚的人了。你道我同你一样,自己无钱便去惦记旁人么?我这八十两银子,乃是当了首饰来的,正大光明,才不怕你来问!”

“我同三姐一样,也是当了首饰,才堪堪凑够四十两。”孟楚清一面回答,一面去看孟楚洁,发现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手腕上的镶宝金镯子,耳眼上的珍珠耳塞子,全部都不见了,不觉暗暗心惊——这一套头面,她们孟家的女孩儿,每人都有,乃是公中统一派发,登记在册,有迹可循的物事,要是让人发现独独她没有了,能不受责罚?亏得她还敢当众讲出来,真是性子耿直,胆子又比天还大。

浦氏进门晚,又不管家,并不知这些首饰的来历,听后不过不甘不愿地嘀咕一句:“都去当首饰,倒像是约好了似的,不愧是两姊妹。”

但肖氏却是同孟楚清一样,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当时就要发作——那些首饰,乃是公中出钱置办,怎能算作她的私产?她这样做,同转移家族财产有甚么分别?也亏得她只是个女孩儿家,若这事儿是儿子做下的,都能直接逐出家门去。

孟楚洁见情形不对,忙道:“大伯母,我当的是活当,等垦完荒,田里有了收成,我就去把它给赎回来。”

现下是夏天,田还没影儿,要想有收成,只怕得等到明年罢?肖氏仍是怒火中烧。不过忽而一想,这事儿还是暂时不要管的好,若管了,后果必然是孟楚洁赎回首饰,无钱垦荒,而缺了孟楚洁这八十两银子,就意味着她得从公中拿钱出来填补这个漏洞;如果不管,这钱她就不必出,顶多事后找个机会戳穿,教孟振业自拿私房补上罢了。

肖氏越想越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立时发作,脸上重新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嘱咐孟楚洁道:“记得早些赎回来。”

待孟楚洁应了,她又道:“若是大家再无异议,就把如何雇工的事定下来罢。”

终于要谈正事了,众人都坐直了身子,只有大房的孟楚江听不懂,照旧抠牙齿,而孟楚溪则神色淡淡的,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