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吗?”沈薄压低了声音,突然又道,“但还有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没做。”

“至关重要的事情?”余念霍然抬起头,与他对视,却一下子被那眸光烫伤,浑身像是被灼灼烈焰所焚烧,疼痛难耐、坐立不安。

“我说了,你很累,所以需要放松,之前不是被你逃过一次了吗?”他的话越来越暧昧,这次即便是余念巧言擅辩,也无法给他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这样不正常的上下属关系。

换句话说,他明显是想撩她,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想和她纠缠不清。

余念轻咬下唇,看着似笑非笑的沈薄,不由后退一步,“放松?”

她不敢去细想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究竟对沈薄来说,什么是放松呢?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你在想什么?”他似一只正在等待猎物求饶的猛兽,摇着长鞭一般有力的尾巴拍打蚊虫,脸上的表情靥足而和煦,足以迷惑弱小的猎物。

余念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低声回:“没在想什么…”

她在这种时候就是个小哑巴的性子,话也不会多说一句,笨拙又胆怯。

“你看起来很害怕?为什么要害怕?放松什么的,对于你来说,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问题是,沈先生打算怎么让我放松?”明明是问句,被她说得,就像是打暗语一样,好像已经同意了沈薄言下之意的邀请。

“你喜欢精油按摩,还是SPA?”

“什么?”

“嗯?字面意思,回答我。”

余念抿唇,一双眼微微瞪大,望着沈薄。

她没敢表露出任何失落的反应,生怕被这个男人察觉到一星半点的怪异。

原来他说的放松,不是她想的那样,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放松。

余念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

她真的没有失望,一点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不一定啊…只能说不是日更

第四十集

第四十集

余念急匆匆说了句“那就SPA吧”,随之逃也似地起身去了厕所。

她扶着冰冷的流理台,这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她的心脏不住跃动,撞击到胸腔的腔壁上,跃跃欲试,又迅速反弹回来,在狭窄的空间里为非作歹。

余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经由之前沈薄的“表白”以后,她就变成这副陌生的模样。

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余念。

她的脸颊像是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热气,被密封在保鲜膜之中,氤氲着温热的水汽,紧贴肌肤。那股热度驱之不去,只能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泼水,企图降温。

“呼…”

终于,余念冷静了下来。

她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开始细细捊清前因后果,脑海里不住翻腾有关往日旧时光的记忆碎片…

最开始,她是怎样认识沈薄的?

起初,沈薄是个很神秘也很矛盾的男人。

他看似优雅大气,爱听古典音乐,从小受艺术熏陶、陶冶情操,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自然的贵气,但实际上他又很小肚鸡肠,会对她处处作梗,是个阴狠狡诈之辈,让余念恨得牙痒痒。

就在她决心逃离他的时候,这个男人又摆出了另外一幅姿态。他小心翼翼接近她,带着十二分的怜惜与温存,甚至是与她维持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比朋友更近,比恋人又远…让她摸不着头脑,又怕是他的另外一张假面,生怕陷入他的天罗地网,所以余念选择落荒而逃,她害怕受伤。

但从这里开始分析的话,也可以说是——她并不抵触沈薄,甚至害怕自己沉迷于他的甜言蜜语中,受他蛊惑。所以,沈薄的个人魅力还是极强的,她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抵抗他的攻势,所以极端地想要逃跑。

想明白了这一点,余念却觉得更加无力了。

她不想承认自己对沈薄有好感,却又不能否认这一点。

沈薄曾是她的梦中情人,即使知道他真正面目以后,她还是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这该死的男人!

余念深吸一口气,她想明白了,恢复平静走到柜台前,目光正好与沈薄撞上…

她微笑:“沈先生,这顿我请就好了。”

沈薄轻摇头,“我没有让女士付款的习惯,我来就好。”

余念绞着手指,无所适从地尾随在沈薄的身后。

没走几步,她的鼻尖就撞上了沈薄的脊背骨,正好闯入了那一层淡雅的兰花香,将她尽数笼罩,紧缚成茧。

“疼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薄白皙的指尖已然触上了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他用柔软的指腹轻抚一会儿,才从她蚕豆一般大小的鼻珠徐徐退下,肌肤表层还残留着那股缠绵的余热。

她结结巴巴:“不…不疼。”

余念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低下头,掩去了刚才怔松的神情。

他们开车回家,一路沉默无话。

明明该觉得气氛怪异,余念却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感觉。

隔天,余念打听到了有关刘荚妈妈的工作时间。KTV推销酒水,一般是从晚上五点开始工作,大约到凌晨两点的样子,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刘荚都是一个人在家,那么就很容易被莫言趁虚而入,余念必须做点什么。

她心不在焉帮唐泽盛饭,不慎落了几颗米粒到桌上,被这小家伙鄙夷地扫了一眼,说:“表舅妈,饭掉出来了。”

余念回神,干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还在想刘荚的事情吗?”

“嗯。”她没否认。

唐雪细声细气地说:“明天是刘荚生日。”

生日?

余念想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接近刘荚的好法子。

她神秘兮兮地道:“想给刘荚庆祝生日吗?”

唐雪眨眨眼,迟疑地问:“生日?但是刘荚妈妈管的很严,不许她和我们玩。”

“我们可以偷偷去找刘荚!”余念说。

唐雪似乎和刘荚关系非常好,兴奋地望着她,好半晌,又回头请示唐泽。

唐泽不动声色蹙眉,抿了抿唇,好像也不忍心看见妹妹失望的表情,只能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说:“那就这一次,以后别听表舅妈怂恿,她一肚子坏水。”

“嗯!”唐雪点头。

余念抽了抽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当然,如果她有监护权,她一定会履行自己管教的义务,好好揍这小子一顿,让他分清楚什么是长幼尊卑。

吃过饭后,唐雪就央求沈薄开车带他们去挑选礼物,甚至还去接了赵炎出门。

赵炎的父母好说话,经由余念的交涉,很放心将自己儿子送上车,还留了手机号码,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和他们汇报。

三个小孩子凑到一起,很快就在后座滚成一团,还是沈薄扫了他们一眼,将这些泼猴震慑住。

到了商场,唐泽牵着唐雪去一边的精品店挑选礼物。余念则和沈薄去两步远的蛋糕店订做蛋糕。

沈薄随意翻弄了一下那些蛋糕的款式,问:“你农历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余念本能地不想回答,她已经将近五六年没过自己的生日了,很多时候因为事业忙,根本就不记得生日这种含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仿佛那只是最为寻常的一天。

“看到了蛋糕,突然想到了。”

“嗯。”余念不想提,因为每每想到生日,就会想起父亲,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那一天仿佛还历历在目,这世上唯一疼爱她的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她避而不答这个问题。

很快,唐雪他们就选好了自己的礼物。唐雪选的是个手臂长的凯蒂猫,唐泽选了一本日记,而赵炎则是选了一个蝴蝶样式的发夹,精美可爱。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余念微微一笑,心也不免跟着变得柔软了。

她说:“我给她订了蛋糕,明天我们趁刘荚妈妈出去工作以后,再去她家找她,怎么样?”

赵炎犹豫地说:“那如果刘妈妈在家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起登门帮她庆祝生日。”余念回答。

但据她所知,刘荚的妈妈并没有这样温柔,甚至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女儿的生日,要不是为了她爸爸的赡养费,估计连表面样子都不会做,直接抛弃了这个累赘一般的女儿。

余念叹了一口气,却没在小孩子面前表露出来。

她将赵炎送回家,又哄唐泽兄妹睡了以后,这才略感疲惫地坐在客厅里热点牛奶喝。

这时,原本光线昏暗的客厅突然亮起了一张微黄的灯,打在她的脸上,依稀映下一片暖光。

“祝你生日快乐。”就在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沈薄又低又哑的声音。

他的祝福很真挚,但伴随着轻柔的嗓音,总给人一种暧昧的错觉。

余念诧异地问:“生日?”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日历,一看日期是十三号,很快反应过来,今天的确是她的生日。

难怪沈薄在蛋糕店暗示她了,原来他早就知情了。

沈薄从身后端出一小碟草莓奶油蛋糕,奶味很纯,大老远也能嗅到那一股馥郁的奶香。周围编织着白色花纹的奶油蛋糕上面,还点着一根红色的蜡烛,烛火摇曳,被孱弱的风一卷,瑟瑟发抖。

余念抿紧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许久,她才哑不成调地说:“谢谢你,沈先生。”

只这一句话后,她又熄灭了声音,良久无言。

该说他什么好呢?这个温柔又神秘的男人。

沈薄将蛋糕放置在黄旧色的抛光木桌上。桌面很光滑,能折返浅浅的光,连同蜡烛若隐若现的烛火一起,将余念微微泛红的脸颊倒映在上面。

余念能通过倒影看见一侧的沈薄,他的眉目恍惚,染了一点红光,如清晨被朝霞晕染的天际,既远又淡。

不知这样算不算是偷窥他。

余念胆小、心怯,也只敢这样与沈薄对视了。

四周太过于静谧,只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原本错开好几个频率,时间一久,似乎连吐息都刻意迎合对方,渐渐变得一致,稍显僵硬。

余念是真的有些紧张,她却想不通自己在畏惧什么。

或许她并没畏惧些什么,只是不太适应与沈薄独处。

以他们的关系而言,和沈薄相处,她本应尴尬。但事实上,余念并不觉得陌生,甚至是有种浅显的安逸,这种近乎恋爱情愫的关系扼住了她的气管,让她觉得胸腔发闷,逼迫她做出一些抵抗或者是反应。

余念败了,她认输。

于是,她小心翼翼站起身,摩挲着墙面的开关。之前怕打扰到其他人休息,所以只留了客厅的一盏落地灯,现在看来,还是太暗了。

可没等她走多远,她的手腕忽的被人握住…是沈薄纤长的五指在上头徘徊不去,滚烫的指腹轻擦浅拭,抵着削瘦的骨突处,留恋不舍。

“沈先生?”余念蓦然一惊,却并没有下意识甩开他。

好半晌,沈薄才开口道:“你的蜡烛还没吹。”

他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明明是软风细语,刮到她的心底,却卷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余念按捺下心头的悸动,迟疑地点点头,坐回位置上。

沈薄把蛋糕移动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的身后,笼罩着她明显瘦小的身子,低低地道:“可以开始许愿了。”

“许愿?”余念从没有过这个习惯。

“要我帮你许吗?”

余念怕他又刁难她,只能摇摇头,双手合十,抵在唇边,心说:“那么,保佑所有以温柔待我的人都能幸福平安。”

“许完了?”

“嗯。”

“生日快乐,可以吹蜡烛了。”

余念鼓起唇瓣,轻轻将蜡烛吹熄了。

“啪嗒”一声,台灯骤然亮起,她的视线又恢复了一片光明。

沈薄看了一眼腕表,说:“十一点了,早点休息。”

“嗯。”余念拖着蛋糕的瓷碟上楼,走到一半,她又回头,凝视着那个男人黑沉沉的眼眸,道:“我觉得我得说些什么…”

“我在听。”

“我比较独立,这不是赞扬的话,而是我早已经习惯不接受任何人的馈赠。所以一个人无缘无故对我好,会让我觉得奇怪。我很害怕你,是因为我觉得沈先生…我觉得你很擅长用这种手段蛊惑女孩子,就是猎捕感兴趣的猎物,把我当做一个暂时□□不释手的玩具。不过,我看到你精心为我准备蛋糕,帮我过生日,又特意去了解我的喜好…”余念很紧张,舔了舔下唇,欲言又止。

她从未说过这种近乎表白的话语,她也从未和任何人剖析过自己的内心。

只是今晚月色太好,夜色也很浓重,而这个男人…也太过于完美,以至于她总想要回应什么。

“关于你的喜好,我猜对了吗?”沈薄没有积极回应余念最初所说的那些话,而是避重就轻,先挑了最末尾的句子,反问她。

他知道她还有话说,所以尽量不给她压力,让她说完。

余念视线下移,总算是敢把目光从沈薄的领带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

或许是之前光线太暗的缘故,她都没有发现沈薄是盛装打扮过的——他的领带打得工整,没有一丝褶皱处;深黑色的西装也是刚熨烫过,肩胛的线条笔挺;就连手腕的纽扣都抿地一丝不苟,还戴了一块纹了白金底线的腕表,清爽又干净,是郑重赴约的做派。

他为她做了很多事,每一样都是细心准备的,却从不会诉说自己的辛苦以及为此所消耗的心血。

这是他个人的自身修养,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他从不希望任何人看穿,或者对他感恩戴德。

这个男人啊…她突然有很多很多想说的,但对上他的眼睛,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余念捻住蛋糕最上方的草莓,抿到唇齿间,嚼碎,渗出甘甜的汁液,渐渐滑下咽喉。

她微笑:“猜对了,我不但对咖啡过敏,我也对草莓过敏。在我小时候,我爸会带我去他朋友的水果园摘草莓,我喜欢吃,却会有不适的反应,就再也没有碰过了。等到长大了,我对草莓也不会起过敏反应,却再也没有吃了。”

她说了这一段,是希望沈薄知道——她已察觉他为她所花费的心思,不然不会百般搜罗有关她小时候那样细小到让她都险些忘却的过往。

沈薄也说过,要打听一个人的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余念又深吸一口气,这次鼓足了勇气,继续说:“我相信你接近我不是另有所图,或许真的是…如你所说的,对我很感,感兴趣。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是真心的,想和我有进一步的发展,那就从朋友做起,我也试试看不再惧怕你,可以吗?”

沈薄温柔一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