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摇头,听说萧易如被关在别院里禁足,不许外出,怎么…大约是这几日,萧家也联合涯州的大户,在各地都设了粥棚,很忙乱,这才顾不上萧易如,把她放了出来。

话虽如此,人还是要见的,顾婉连忙换了一身见的衣裳,这才去厅。

萧易如精神似乎不大好,有些萎靡,脸上也有愁苦之色,和上一次见时的嚣张跋扈,大不相同,却也没有了逃亡时的狼狈。

见到顾婉,萧易如第一次细细地打量。

顾婉遭劫的时候,割断了头发,此时虽然好好整理过,烧焦的地方已经修剪过,却还是不太长,只到肩膀,简简单单地用缎带绑起来,面上也不曾上妆,又操劳了几日,实在算不上状态良好,可是她天生丽质,人长得漂亮,即使萧易如自负美貌,却也不能不承认,两个人的美丽完全不同,和明艳大方的自己站在一起,顾婉是丝毫都不逊色的。

只是现在,顾婉年纪还小,比不上她成熟有魅力,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和子羽哥哥根本不合适?”萧易如目光复杂,终于第一次地下高傲的头颅,咬牙,“就是子羽哥哥喜欢你,可他的父母兄弟不会喜欢你的,你嫁进沐家,一定不会觉得幸福,婚姻本就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不是自己的事。”

顾婉挠头,她这会儿真不想和萧姑娘来纠结这些,但既然决定了要沐七公子,话还是得说明白才好:“听萧姑娘的话,我就知道,萧姑娘是个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你又怎么会做出绑架我和沐延昭这般离谱的事儿?你的举动,不只是会毁了你自己,连带萧家,也将名誉扫地。”

“闭嘴!我自己的错,我自会承担,用不着你管!”

萧易如闻言,脸色顿时一白,甚至打了个寒战,显然,回到家之后,她也受到了惩罚,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心里也有了惧怕之意。

但正因为她付出的太多,才更不甘心:“不要转移话题,顾婉,只要你放弃,不要再纠缠子羽哥哥,你可以随便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做…再说,以你的身份,何必非要嫁进世家大族是受罪?我听说也有寻常庄户的上进男子欲求你为妻,你安安分分的,过寻常百姓的日子,不是很好?”

顾婉苦笑,萧易如是脑补过度了吧?

第八十三章 瘟疫

也不知这位萧姑娘在想些什么贫家女嫁入豪门,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古怪故事。

顾婉一摊手,只道:“奈何沐延昭心悦的是我,而不是你,将来的寂寞、苦难,自有我们两个共同分担,与萧姑娘无关!”

一句话,气得萧易如脸色瞬间变绿。

“你…”

两个人正说话,钱婶子走进门道:“小娘子,有个小子钻进咱们院子里来偷粮食,正好让王大抓住,您看看怎么处理吧。”

顾婉怔了怔:“什么?”这阵子顾家舍粥,外面的灾民虽然多,却也自觉维持纪律,偶尔有骚乱,也很快就平息,没发生什么哄抢,顾婉一直觉得挺幸运,在这灾荒连年的世道,老百姓心里都憋着一股气,稍微有点儿火苗,就可能爆发出来…

有人偷粮食,可真不是好兆头。

“宝笙,你送萧姑娘出去,我有事,就恕我不能待客了。”

萧易如脸色大变:“我话还没说完,喂,你不许走!”

顾婉却是再也顾不上萧易如,不管这位怎么叫嚣,怎么生气,怎么跳脚,怎么放狠话,直接招呼宝笙,把这位萧小姐送走,别让她留在这里碍事,就和钱婶子去了前院。

王大和王二正收拾倒在地上的两袋,顾婉走过去一看,粗麻布的口袋,底部有一条裂开,接口处参差不平,很显然是让牙咬坏的,已经脱了壳的谷子滚落。

一个大约只有十来岁。身体枯瘦,脸色蜡黄的孩子倔强地立在墙角,一双手紧紧抓着两把小米,攥得死紧。

顾婉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孩子虽然狼狈,可脸洗得干干净净,比一般的灾民还要有规矩些。不由奇怪:“为什么来偷粮食?你在外面领不到粥?”

小男孩儿低着头不说话。

钱婶子苦笑:“咱们粮食不大够,为了能坚持到粮食运回来,现在是限量供应。每个人,一天只供给两碗,吃不饱。也饿不死便是了,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怕是吃不饱…”

顾婉一怔,叹了口气:“以后别在偷了,钱婶子,再给他盛碗饭。”

小男孩闻言,猛地抬起头:“我不饿,我要给我妹妹,我妹妹病了,他们不许我妹妹来排队…”

顾婉回转的脚步一顿。低下头,皱眉:“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妹妹生病了?”

“我…我叫花苗,我妹妹叫花妙…她在路上就病了,胡叔和花婶要扔了她,我不要。我要妹妹…”小男孩儿说话颠三倒四,可顾婉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不详的预兆。

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些难民,可别有传染病。若是带入涯州,那就真成了大麻烦!

顾婉想了想,还是亲自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钱婶子和路三娘,本来是说什么也不肯让顾婉涉险,钱婶子更是急得脸都红了,扯着顾婉的胳膊,死活不撒手:“我的小娘子,这可使不得,别人躲还躲不及,您怎么能往前凑,要是大郎知道,那该多担心…”

最后,顾婉坚持要去,又让宝笙准备了白纱布,蒙住口鼻,这才勉强让钱婶子松口,不过,钱婶子非要跟着一起去,没办法,只好多浪费些纱布之类,应该好歹能顶点儿用。

人们本能地就知道要躲避病患,涯州的大户,还有灾民自动自发地搭建了不少草棚,好歹也能挡风遮雨,花家这两兄妹,本来是跟村里的长辈们一起逃难而来,现在整个破旧的草棚子下面,只有一个花妙一个小姑娘,盖着床草席,瑟瑟发抖,其他人早就躲开了。

顾婉到时候,小姑娘正抖得厉害,嘴唇发青,这么热的天,居然满头冷汗,花苗一进草棚,进扑到妹妹身上,开始抹眼泪。

钱婶子被吓了一跳,急道:“小娘子,我见过这病,可是会死人的,咱们还是…”

一句话没说完,花苗就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那股子凶悍劲,让钱婶子浑身发毛,顾婉摇摇头,叹道:“是疟疾…”

说着,伸手将花苗拽开,“你别离你妹妹太近,你要是也病了,她可就真没有指望了。”

顾婉手里是有特效药的,可这药是西药,给小部分人用还好,传扬出去,别人来求药,她可生产不出来…

“姐姐,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妹妹…”受尽苦难的孩子,天生就知道什么人更好说话,花苗看也不看钱婶一眼,一个劲儿地给顾婉磕头。

顾婉哭笑不得,苦笑道:“行了,赶紧起来,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大夫,不会见死不救,这也不是绝症,能救活的…你先去煮一碗水来。”

等到花苗煮好了水,给小姑娘吃了药,顾婉暗自沉吟,一个人两个人还好,要是人多了,光用西药,不说刺眼,她也买不起,记得以前看书,看电视,都说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说不得,还是得用古方试试。

治疗疟疾的药方貌似早就有了,晋代葛洪的肘后方里就有记载,不过,流传不广,大多数大夫还不会用,一直到明代,才传播开来。而青蒿素,只有一种黄花蒿里面有,还和古代药方里入药的青蒿不同,是一种黄花蒿,有臭味,要说青蒿,还有人知道怎么用,而黄花蒿,就很少有大夫会当药用了。

想了想,顾婉让宝笙去拿来纸笔,将黄花蒿和青蒿的样子都画下,递给花苗:“你去后山,采集一些这种草药,采集回来,煮成汤汁给你妹妹喝。”

花苗一怔,满脸惊讶:“这草我知道的…能当药吃吗?”

顾婉点头,“去吧。”又叮嘱花苗,多采集一些,越多越好。

花苗兴冲冲去采药,顾婉这才开始考虑预防瘟疫的问题,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势单力孤,最多也只能在自己家里,注意卫生,让下人们勤洗手,勤洗澡,尤其是接触过灾民之后,必须洗澡消毒,可更多的,她就做不了什么了。

而官府和沐家,都在为赈灾的粮食发愁,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卫生问题?

没办法,顾婉也只能尽量要求灾民们吃东西的时候注意,水要煮开了才能喝,顾家现在设粥棚,舍粥,救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好歹在附近的灾民心里,还是有些威望的,说话也有人听,一时间,至少顾家附近,环境卫生状况还算不错。

到了六月份,各地终于出现了晴朗的天气,沐家的商队也带来了大批的粮食,整个涯州,由沐家带头,各个大户人家,都开始有余力赈济灾民。

看到大批的粮食分发下去,顾婉总算出了口气,虽然她这阵子表现的镇定自若,实际上一直很担心涯州会发生民乱。

虽说在她的记忆中,涯州似乎太平的很,可事实究竟如何,又有谁会知道!新朝建立,自然是民心所向,所有阴暗面,都会被掩盖住,根本没有人去揭新朝的短处,就是涯州并不似宣传中那般宛如人间天堂,人们也不会明言。

勉强度过缺粮的危机,顾婉在家里安生了没多长时间,就果然如她担心的那般,大灾之后,又发生了瘟疫。

一开始,只是周遭其它的州郡,陆陆续续地有人感染疾病,规模很小,并不很引人注意,可没过多长时间,连涯州都有灾民患病。顾婉好几日没接到沐延昭的书信,听孙镖头说,他现在见天在外面跑,视察灾民的安置情况,不免有些担忧,生怕他一不注意,也染上瘟疫。

不只是灾民,没过两天,连集贤馆的那位韩落韩大公子,也病了,上吐下泻,很快就病体支离。

顾师连夜请来济民堂的坐堂大夫,确定是疟疾,这一下子,可是晴天霹雳,连顾一清都脑袋一懵。济民堂的大夫更是直接打道回府,说什么也不肯多呆,就怕连自己也给感染上。

韩落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病,比别人还要厉害得多,很快就病得奄奄一息。

顾一清当机立断,连忙让集贤馆的其他学生都回家去,其实,就是他不发话,也不会有人肯在留在集贤馆了,疟疾,在现今,可是瘟疫,是要人命的,只要是人,都惜命得很,何况,集贤馆中的学子都是当世英杰,谁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前,就先倒在瘟疫上面。

唯一的好处,就是顾安然也回到家。

结果,顾安然一回家,听钱婶子说,他的小妹妹救了个感染疟疾的小丫头,立时是又怕又气,生气过后,才顾得上仔细询问病人的情况。

那小丫头的身子骨弱,现在还没好利索,但确实是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用些吃食,顾婉也不知道是这些青蒿的作用大,还是自己给那孩子吃的西药的作用大。

顾安然颇为诧异,仔细端量了自家妹子许久:“没想到,我们婉娘的医术挺不错呢,这疟疾,济民堂的大夫可是谈之色变。”

以前听说妹妹要学医,要学制药,他也没多想,考虑到技多不压身,女孩子会点儿医术,对自己也有好处,就由着妹子折腾,连顾婉霸占整整一座‘醒春居’,不许外人进入,一有空就进去瞎倒腾,他也只是一笑了之,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婉娘还真挺有学医的天分的。

第八十四章 长大

虽然说顾安然和韩落的关系不算好,但毕竟是同窗,都是顾师相中的弟子人选,顾安然总是希望韩落平安无事的。

顾婉从善如流地写了药方,有用黄蒿草制了不少药丸子,让顾安然送到集贤馆给韩落,至于韩落急匆匆赶来的家人,肯不肯给他吃,那就不是顾婉能决定的了。

这阵子一直精神紧张,现在顾安然回到家,顾婉总算松了口气,能睡上个安稳觉,不得不说,家里没有当家的男人,就是忠心耿耿的护卫再多,也难让人心安。

夜里,顾婉窝在软榻上,只觉得浑身疲惫,梦里,她不停地在密林里奔跑,似乎又回到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的那场迷梦中,凶猛的野兽在背后追赶,前方充满诱惑的身影若隐若现,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袍,刺痛了娇嫩的肌肤…

鲜红的血流下来,染红了洁白的长腿。

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顾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拉拉床头的铃铛,叫了宝笙过来。

宝笙和宝琴一个捧着热水,一个拿着香胰子,香露,毛巾,进屋服侍自家小娘子洗漱,结果,一掀被子,都吓了一大跳:“呀,小娘子,你受伤了…”

顾婉摸摸隐痛的小腹,大囧,额角抽搐地去堵两个小丫头的嘴——宝笙和宝琴比顾婉还要小一些,又没有生活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当初跟着胡姬的时候。也甚少贴身伺候,这会儿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哪怕顾婉小心解释过,这纯属正常现象,这俩姑娘还是一脑袋的问号。

路三娘到满脸欣慰,看着顾婉在屏风后面折腾,“我们小娘子终于长大了,别担心。这是好事儿。”

早不是第一次经历,也没什么好害羞尴尬的,顾婉大大方方换了衣物。用上用白布和棉絮自制的小翅膀,她到是想用商店里买来的,奈何物件出处不大好说明白。以后或许可以偷着用,这第一次,太受关注,还是低调些好。

顾婉对这个时代的生活没什么不适应,毕竟几十年生活在这里了,可就这一点儿,卫生用品着实不方便。幸亏她自己的内衣,从一开始就自己按照现代的习惯缝制,这身体一开始发育,还用肚兜之类的。 顾婉就觉得不大舒服了。

路三娘和钱婶子一整天陪着顾婉,絮絮叨叨地跟她唠叨各种注意事项。

钱婶子手里拎着小小的卫生用品,笑道,“小娘子这个注意好,比月事带方便也干净。咱们这样的人家也用得起…”

路三娘也感叹:“当初小娘子非要种这白叠子草,我还觉得奇怪,没想到,白叠子这般有用。”

现在不只是顾家,整个郭家屯都在种植棉花,棉布的衣裳。在郭家屯早就不稀奇了,也渐渐开始向外流传,只是现在是战乱时期,流传的还不算广。

听着两个女人的碎语,顾婉直翻白眼,躺床上,盖被子,借口困倦,总算把两个不放心的长辈给打发走了。

打发王二去陈郡主家走一趟,请个假,顾婉便一直在床上磨蹭到中午,期间喝了两碗当归红枣粥,等到陈文柔拎着各种保养的药材登门,才悠哉哉爬起身。

这还是顾婉的新宅建起来之后,陈文柔头一次到顾婉的闺房,以前来过两次,也只是在主院专责会的厅里略坐了坐。

结果,一进顾婉的院子,再进顾婉的正房大门,陈文柔的眼睛就亮了,整张脸都在放光:“…没想到,柳木头的本事了不得。”

她看了看还迷迷糊糊的爱徒,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我们婉娘真是会享受。”

顾婉住的房子,和现在大多数千金小姐的闺房不同,家设计偏向简约温馨,厅里安置了简易的布艺沙发,通体黑白的色调,很大气,木质的地板上铺着天鹅绒的地毯,是米黄色的,极为鲜亮,整个空间都洋溢着青春色彩。

厅外便是花园,假山池沼,人工引流而来的活水潺潺流过,花木并没有特意修剪,有些凌乱,可顾婉就是喜欢这种自然的味儿。

她的卧房位于二楼,悬空的木梯和楼下的厅相连,开放式的结构,有一个大大的阳台,阳台上藤蔓缠绕,藤椅和木质方桌都是柳木头新近特意打造,最是舒适不过。从阳台上望去,正好能看到后山嶙峋的怪石和瀑布,高大树木的枝桠,甚至延伸到阳台内部,顾婉一招手,仿佛就能招来无数飞鸟,走兽。

当初柳木头看到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宅子时,都被吓了一跳,感叹这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实用,也最独特的住宅,就是乐安侯水波花费了整整一年,召集了整个丰朝所有能工巧匠,在大庸城东打造出来的豪宅,只看舒适程度,也远远无法和这座宅院相比。

顾婉很狗腿地扶着自家老师坐到阳台上,让宝笙端来红枣姜茶,又从床头的柜里拿出几本游记,搁在桌子上,这才落座。

陈文柔很满意,现在正是暑期,就是在房子里放置几个冰盆儿,也难免闷热,可顾婉的卧房,却是凉风习习,尤其是往阳台上一坐,举目远眺,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共为邻,真真是避暑的好地方,陈文柔当场决定,要经常来探望探望爱徒。

“等热天过去,也让柳木头给我造个避暑的别院。”

顾婉顿时笑了:“师傅哪里会缺避暑的庄子,弟子这儿,也就是依山傍水,才显得凉快些罢了。”说着,连忙又奉上一杯红枣茶,让自家师傅润喉,一双眼睛眨呀眨,做乖巧状,等待自家师傅说话。

显然,陈文柔亲身到访,不可能只是为了小女孩儿要长大了这点儿事儿,若是有什么叮嘱的,派手下的嬷嬷走一趟就成,还比她更经验丰富呢。

陈文柔眯了眯眼,慈爱地看着顾婉,拍了拍她的头:“别多想,师傅就是来看看你,小丫头,你最近莫要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要是有官府的人登门,就说病了。”

陈文柔说话没头没脑,似乎真是闲来无事,跑到小徒弟家蹭吃蹭喝,喝了杯茶,吃了点儿点心,又给爱徒留下功课,就打道回府。

直到第二日,涯州刺史府的人,连同济民堂的两位坐堂大夫亲自登门,顾婉才知道自家师傅是什么意思。

原来衙门的人听说顾婉有治疗疟疾的药方,这才登门求教,药方到没什么,顾婉很干脆利落地扔给济民堂的大夫去研究,不过,官府有意组织一批民间大夫,和医官们一起,到便民所,深入灾民中去治病救人,而顾婉自己,然也在名单之内,还是领头人,却让顾婉有些意外。

顾婉是顾家的千金闺秀,可不是大夫,又没开着什么医馆药铺,无论如何不该找到她的头上,刺史府来的小吏却是气气,说是济民堂的王贤民王神医,一力推荐,说顾婉的医术超凡脱俗,在涯州无人能比,又有治好疟疾的经验,这个重担,非她莫属。

一开始,刺史府的人是希望王贤民主持大局,不过,王贤民借口京城有贵人遣人来求医,他必须去京城,没时间留在涯州,这才推荐了顾婉。

一听说是王贤民的主意,顾婉一口回绝,只说她不是大夫,医术只会皮毛,不敢担此大任,请另择德高望重的医生做主。

要是答应做这个主管,万一疫情严重,指不定朝廷还会给她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她来承担责任,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不过,顾婉还是答应下来,要去帮忙救助灾民。

在她心里,她确确实实是个大夫,该有的医德,绝不可少。

顾婉要去帮忙,家里没人同意,陈文柔也皱眉,后来想了想,叹了口气,到没阻止,药王陈伯却很高兴。

按照这位老头的说法,‘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一个好医生,无论如何都要德才兼备,德在才先。顾婉能有仁心,这才有点儿他药王弟子的摸样。

顾婉到不怎么认同这种说法,她还是觉得,对医生来说,当然要有医德,可医术最重要,没有医术,医德再好,也不算医生。要是让她选,她可是宁愿选一个医术好,却不怎么讲道德的大夫求诊,也不乐意让一个只有医德,医术很差的大夫看病!

朝廷说是派来了医官,实际上,这些医官只愿意呆在医馆里面,根本不乐意去灾民中间,就怕自己也染上疫病。

顾婉至少用不着担心自己的安全,干脆联系了一批,胆子大,仁心仁术的大夫,坐着马车,车上装了好几盆黄蒿草提炼出来的药丸子,见人就分,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沿路也讲一讲预防疟疾和其他传染病效果好的药方,画下图来,让人按图索骥去采药。

没多长时间,整个涯州,到处飘散起药汤味儿,尤其是顾家附近,闹得钱婶子他们天天燃香熏屋子。

第八十五章 偷香

顾婉和大夫们的努力,还是相当有效果的,毕竟,涯州并不是瘟疫的源头,状况比外地可要好很多,疫情很快就被控制住,再不曾扩散,大多数病人也陆陆续续地痊愈了,死了不过几十人。

几十个人死去,放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大事故,可在这个乱世,就是不闹灾,寻常一州之地,一日死亡的人数,也不会比这个更少。

“小娘子,香汤已经准备好,您舒缓舒缓吧。”

刚回到家,见过大哥,宝笙就笑眯眯扶着自家小娘子进入浴池。

把顾婉安顿到白瓷砌成的半人高的水池中,准备好香胰子和香精,两个丫头就退了出去,顾婉在现代社会,染上的毛病,沐浴的时候,不喜旁人服侍。

带着些许药香的热水,蒸气弥漫,仿佛将顾婉骨子里的疲惫都浸了出来,整个身体不觉轻盈许多,香喷喷的天然无刺激的沐浴露,给本就柔滑的肌肤,更添了几分细腻。

泡完澡,顾婉细细地把保养用的香精涂抹了一身,待到都吸收完了,才吐出口气,出门。

女人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

顾婉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开始护理肌肤,毕竟,小孩子的肌肤自愈能力强,太早保养,到也不好,只是后来见宝笙、宝琴两个丫头的皮肤蜡黄,手脚也粗糙,才买了一些保养品给她们试用,用过之后。效果然相当好,而且,只是保养了半个月,两个小丫头就几乎脱胎换骨了,之后大半年没再保养,皮肤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差。

看来,随身商店里卖的东西。到还真没有弄虚作假的,质量比各种国际名牌的化妆品都好,顾婉就干脆自己也买了些高质量的用上。

——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本能反应!

趴在软榻上,宝笙用柔软的棉布替自家小娘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宝琴给她揉肩捏腿。

两个小丫头别看年纪小。手艺却极好,不多时,舒服得顾婉便懒洋洋进入半睡眠状态,迷迷糊糊地感叹,小日子过得舒服啊!现在,自己虽说不似以前当侯府夫人时那样,前呼后拥,大小丫头几十个,但相比而言,顾婉还是喜欢如今的生活。

上一世。虽然富贵,可局限在小小后宅,生活几十年如一日,寡淡如水,一个月。或许都见不到丈夫一面,一年说的话,有十几句就算不错,呆在偌大的,冰冷的宅院里,每日弹琴作画。也无人欣赏,唯一出门的机会,也不过是去庙里烧香礼佛…

“啊…”

宝笙短促的喊声,惊醒了顾婉,顾婉抬头:“怎么了?”

“是…七公子。”宝笙吓得唰一声,拉上厚重的窗帘,脸色通红,哭笑不得地道,“七公子在岩石上坐着呢。”

顾婉眨眨眼,披散着头发便坐直了身子,宝笙和宝琴手忙脚乱地给她拿鞋,拿衣服,取首饰。

“别折腾了,这些首饰我现在哪里能戴?”她年纪本就小,戴上一两朵珠花还好,什么凤钗,步摇,如今都不能戴的,现在头发只剩下半截,那些漂亮的首饰,就更是只能欣赏,无缘佩戴了。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穿上靴子,顾婉才坐在阳台上,拉开窗帘,向外看去,就见沐延昭裹着一条藏青色的披风,坐在岩石上,要不是离得她的房间太近,借着夜色掩映,估计都看不出他是一个人。

顾婉失笑:“好大胆,哪来的贼子?”

自家大哥没有陪,也不是由吴管事带领,这家伙显然是偷溜进来的!她实在没想到,温文尔雅,端方守礼的沐延昭,然会一个人孤身闯民宅!

顾婉一挑眉,回头对宝笙道:“我这雅心阁的门户,未免太松懈了些,你们记着,等下告诫咱们的护卫队长一声,要他注意…这一次进来的是沐延昭,下一次,万一放进匪徒,那还了得!”

沐延昭站起身,笑道:“我可是偷香窃玉的雅贼,只是除了小娘子你,小生可没兴趣去窃旁人!”

顾婉摇头,难得听见沐延昭花言巧语——这家伙花言巧语的时候,然还能做到一本正经,温文尔雅,若是旁人从远处看,大约只会以为,这人不过是说些问候天气之类的寻常话语。

到也不用脸红,顾婉的面皮,从来是比沐延昭厚的,干脆坐在阳台上,拽下几颗沐延昭送来的荔枝,给他扔下去:“你忙完了?怎么不走正门?”

“我也想走正门,只可惜,‘恶犬’挡路!”

沐延昭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他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笑容,一笑起来,连眼睛都在笑,无论是微笑,还是豪爽的大笑,都有其独特的迷人之处,不像阳光那般刺目,如月光一般温柔…真真是笑颜如花,无人能及。

“小美人虽好,奈何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哥哥,不得已,我也只能行这无礼之事,还望小娘子莫怪,莫怪!”

看着他的脸,听着这人用极斯文的语气,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顾婉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能相信,平日行为举止,无不君子的沐延昭,也有这样的一面,只是,这家伙把自家大哥比作恶犬,未免太可恶。

调笑了两句,沐延昭到底还是不习惯勾搭小姑娘,无奈地拍了拍脸颊,缓和了眉眼,叹道:“…婉娘,你也太大胆了些,疫病那种东西,也是你能沾染的吗?”

他也没想到,听说顾婉涉险去灾民中间给患病的病人诊病,自己然会怕的这样厉害,他以前有过很多很多此的惧怕,怕看见手下将士的死亡,怕看见满城缟素的场面,可这些年,却似乎麻木,很少怕了,实在没想到,然还会有感受到揪心之痛,惊惧交加,举止失措。

他在顾安然说,顾婉连日疲惫,不见外之后,竟然会要求小欧,带自己偷偷潜入雅心阁,幽会佳人,别说是他自己,就是小欧,听到他要求之后,也是傻了大半天,追问了好几遍,才满头大汗地答应下来…他该庆幸,小欧一向守口如瓶,不用担心有什么流言传出。

顾婉一愣。

沐延昭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忧郁:“我很担心…也很骄傲,真没想到,婉娘你然连瘟疫都懂得治!”

顾婉摇头:“只是知道一点儿皮毛罢了,其实,很早以前就有治疗疟疾的方子,可惜,大部分毁于战火,没有流传开来。”

“是啊,战祸。”沐延昭叹息,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顾婉许久,也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声道,“婉娘,你一直没有给我一个准信,现在能不能给我?”

顾婉莞尔——怪不得沐家一直被其他三大世家排挤,也很少与其他三大世家联姻,闹了半天,人家早就看出沐家子弟,那‘彪悍’的‘不知礼’的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