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高傲又怎么样?等到她的女儿做了杰儿的媳妇,她有的是时间去整治调教,那女人曾经让自己羡慕嫉妒不已的万贯家财,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自己!毕竟,黄杰入读的是他顾家的族学,拜的先生也是他们顾家人,将来出仕,也是要靠她这个当姨妈的去托人举荐,到时候。收下外甥孝敬的银子宝贝,也就顺理成章了。

就算指腹为婚这个说法,老爷和顾家兄妹不承认,有老爷在,她也不敢随便传流言,先把这事儿落实了再说…王氏还是对自家外甥能拿捏住顾婉,很有信心——区区一个无父母教导的女孩儿,哪里逃得出自家那风月场所历练出来的外甥的手掌心,只要制造机会,自家那外甥,想必知道应该怎么做!

“杰儿,顾家兄妹被安排到芦花院了,你这几日陪她们兄妹四处走走,上上心,女孩子嘛,都是要靠哄的。”王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爱,当真像是为小辈着想的慈善长辈。

黄杰面色不变,恭恭敬敬地应了,他也知道自家这个姨妈打的主意,只是不在意,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若想出人头地,怎么也要找一个靠山才是,顾家和他沾亲带故,天然亲近,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钱财,当然越多越好,可该花费的时候,也不能吝啬。

如今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甚至可能永远都没有那一撇,可这二人,已然像是胜券在握,盘算起别人家的银子来,不得不说,有些人脑子里琢磨的东西,真是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这时,王氏的贴身丫头翠柳,忽然急匆匆赶来,神色惊慌。

王氏皱眉:“死丫头,什么样子,稳当些,出了何事?”

翠柳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奴婢听在主院伺候的雨墨说,咱们老爷今早上信一封,邀请族里的三位族老来府上,听说,是要让他们做个见证,好把大房的家产分给堂少爷和堂小姐…”

王氏一怔,一瞬间,脸色狰狞,黄杰低下头,脸上到隐约现了几分喜意——他既然要娶顾婉为妻,妻子家多添些家产,对他来说,总是好事。

好在王氏还稳得住,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些年都是她打理家业,家里的银钱,也都在她手里捏着,就是顾宇有心给顾安然和顾婉财产,她不答应,给出去的也不过是空壳子,算不得什么!

只是,一想到顾宇一心为两个外人打算,王氏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的厉害:“…少爷和小姐去哪儿了?”

“夫人,您忘了,荣家的大公子请少爷和小姐去戏园子听戏了。”

王氏的脸色顿时好转些许,吐出口气,笑道:“媛娘长大了…等少爷和小姐回来,让他们上我这儿,我有话和他们说。”

对荣淮安,她还是有几分满意的,荣家家世虽然不能和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可和顾家相比,却是好上许多,况且,那荣淮安还是个有见识的,年纪轻轻,就被人誉为大庸四公子之一,文采风流,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能得他为乘龙快婿,自家的媛儿,也就终生有靠。

芦花院

顾婉坐在树荫里读,一读便是三个时辰,不言不动,本摊在膝头,香迷人,两只雪白的鸽子,踩着阳光斑点,时时落地,时时又飞上香肩。

顾安然才看着叔父服了药回转,脸色有些阴沉,这会儿见妹妹眉目舒缓,紧蹙的眉头才略略松开,于石桌上取一杯热茶饮下。

顾婉没抬头,只道:“叔父的身体如何?”

“…身上发热,刚才还咳了血…”顾安然叹了口气,“似乎和爹爹的病症一样,也是痨病。”

当年父亲便因痨病而亡,现在叔父然也患了此症,顾安然心下难过,有时也想,是不是他们顾家的人,都可能罹患此绝症,将来,他自己是不是也要落到病体支离的下场。

他到不是贪生怕死,只是顾家这一支,只剩下他一个男儿顶门立户,为了妹妹,为了家庭,他万不能也与爹娘一样,撒手人寰…

顾婉眨了眨眼,似乎猜到兄长的心思,奈何生身父母选择不了,就是真会遗传上痨病,也只能提前预防,没别的办法。

不过有她在,这一生,大哥绝不至于英年早逝,顾婉笑了笑,“别急,我那日替叔父看过,情况还不是太严重,能医好的,我们等一等看吧。”

她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多好,但这般明显的病,还是能诊断得出来,只那日看了大夫给叔父开的药方,心下奇怪——顾家家世不错,请的大夫也是名医,开的药也对症,按说,如果叔父按时吃药,就算不能根除病根,病情也不应该加重,这里面恐怕有些旁的缘故。

她暂且不出手给叔父治病,就是多少有些担心暗地里的老鼠破坏,万一不但治不好叔父,还让叔父的病情再次加重,她可就有口也说不清了。

痨病,在这时代可是绝症,只能缓解,无药可治的,顾安然只当妹妹是安慰自己,没把顾婉的话放在心上。

顾安然坐在椅子上,陪妹妹枯坐半晌,看顾婉一直安安静静地读,丝毫不见焦虑,忍不住咕哝道:“婉娘,你可真沉得住气,昨天王氏旁敲侧击,一个劲儿说那黄杰的好话,你怎么半个字也不反驳?”

顾婉笑了:“我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不懂,能反驳什么,反正既然婶婶碍于叔父的面子,不敢撕破脸浑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她的意思,谨守礼仪,别行差踏错就是,师傅不是说,她的局已经做好,我们就安安心心看热闹便是?”

顾安然咬牙苦笑:“话虽如此,但事情一日不明朗,你让哥哥怎能安心?哎,我这宝贝妹妹越长越大,可真让我头痛!”

“…婉娘,大哥将来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知道上进的好郎君如何?不要那高门大户,省得你受了欺负,大哥都没法子给你出头。”

顾安然本不应该把这种话说的这般明白,可两兄妹向来亲近,顾婉也一向大方爽利,私下里谈话露骨些,她也不会羞涩生气。

顾婉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在这个时代,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情深意浓,大部分都来源于朝夕相处,那些所谓的才子佳人的传说,多是因为得不到,才风靡万千少女少妇。如果没有遇到沐延昭,也许,平静地嫁人生子,度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遇见了他,就再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也许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适的,也许和他在一起,会很艰难…顾婉伸手,捧起落在本上的小鸽子——那也没关系,最起码,和他在一起,自己会觉得幸福,幸福这种东西,来之不易,理当珍惜。

第九十三章 诗经

顾婉有些后悔,她该早日脱身——应付这些无趣的人,未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在第六次看望叔父归来途中,偶遇黄杰,看他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状,眉眼含情,手捧卷,倚在菊花丛中,冲自己微笑的时候,顾婉终于觉得牙疼不已。

事实上,黄杰的扮相是真不错,至少,那位从昨日晚宴上初见,就一直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顾媛,就觉得黄杰真真是风雅之士,不该便宜自己一个俗人!

顾婉很想说,那一本《诗经》,就算再好看,再喜欢读,也不至于一连半个月,日日被拿在手中,这么翻来覆去的看,那籍岂不太可怜,还能要否?

虽然顾婉出入都带着宝笙、宝琴、王大、王二,而且尽量和大哥在一块儿,没事儿的时候一直握在芦花院,绝不轻易出门,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只要想,找机会偶遇一点儿都不难。

到现在,事态已经发展到有些严重的地步,显然,那位黄杰公子,可能觉得自己在顾婉面前露了脸,留下了好印象,追求行动更加明目张胆,也更肉麻了些。

这位公子,时不时地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芦花院外面,赏月饮酒,吹笛弹琴,还吟诗,吟的诗,宝琴这位不大喜欢读的都会背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顾婉听得耳朵长茧之后,就只有一个感觉,黄杰的功课确实不错,至少。把‘关雎’倒背如流。指不定将来,还真能靠出众的文采骗一个半个的贵族千金下嫁。

只是,他这么折腾下去,顾婉还好,宝笙。宝琴她们就有些受不住。主子能堵住耳朵睡觉,她们还得给守夜呢!

顾安然也是满肚子火气,偏偏人家就是在芦花院外的凉亭里赏月,吟诗。又没有闯进来,也没有当面说什么,她们兄妹俩不过是人,哪里能跑去指摘?

不知道师傅设下的局。什么时候才能有效果,要是还要等个十天半月,她可真有些受不了了!

“罢了,我明日亲自去给叔父抓药熬药,以表孝心。”

顾婉看着宝笙、宝琴眼睛上的黑眼圈,决定尽快让自家叔父的身子骨好起来,好早些脱身,最多每次叔父喝药,她都去盯着,不让旁人有下手的机会。反正真正起作用的是她手里的药物,熬好的中药,也不过起一个辅助作用,只要不给换成毒药,旁的到没什么大碍。

这些日子,她借着探病的机会,已经仔仔细细给自家叔父检查过身体,痨病不轻,放在眼下,确实是病入膏肓,就是她下手治疗,这般简陋的条件下,再加上她本身的医术也算不上高明,还真有些心中无底。

幸亏给自家叔父看病的,不是王贤民,而是一个姓赵的老大夫,医术高明,以前还当过御医,后来告老,就在京里含饴弄孙,一般人根本请不到,这一次还是因为和顾宇有几分交情,这才愿意出诊。

赵大夫的医术不错,开的药也对症,有他坐镇,顾婉心里也有些底气。

顾婉最近时常去探望顾宇,亲自安排他的饮食起,顾宇心里疼爱自家兄长唯一的女儿,自然不管王氏怎么想,怎么说顾婉年少不懂事,还是照样听从。

赵大夫对顾婉做的诸般安排,也感觉还不错,想想觉得挺有道理,对顾宇的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觉得顾婉这姑娘果然有天分,要是个男子,指不定能成良医。

顾宇因为顾婉孝顺,半月下来,精神到好了不少,再听说顾婉和陈郡主读之余,还学习医术,便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手里收藏的几本医送给了她,这世道,本来就是不成良相,便成良医的,大夫,也算是受人敬重,顾宇一点儿也不觉得顾婉是个姑娘,就不该学些医术傍身。

顾宇的精神一好,到有不少来探病的,他是逢人便夸自家的侄女贤良孝顺,不像他儿子女儿,父亲生病,还日日出去瞎跑,没有一点儿定性。

闹得顾婉头一次上京,就有了那么一点儿知名度,也让王氏郁闷不已,好几日温柔小意地伺候自家老爷,也把闺女拎到病榻前尽孝,让玩野了的顾媛颇不开心。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顾婉还算了解自家的叔父,这是个好人,忠厚老实,为人仁义,也容易相信人,怪不得这些年做生意,赔多赚少,虽然不算败家,到底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

不过,这样性子的人,不多疑,也好糊弄,至少,顾婉想着,偷偷摸摸给他吃自己买来的药,应该不容易被识破。

……

大庸城外,距离大庸,大概至少也有五十里以上,有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村,村东头还有一座月老祠,据说已有百年历史,虽然年久失修,但因为十分灵验,香火还是旺盛的。

“你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水波扫去沾在他长袍广袖上的尘灰,蹙着眉,等到王凯和楼音两个利利索索地取出一张白虎皮,铺在石凳上,才迟迟疑疑地落座。

沐延昭挑了挑眉:“这里有什么不好?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若是有一日,能与婉儿于此,点一炉藏香,相对默坐,那也是美好如梦了。”

水波一愣,眸内闪过一抹苦意,口中却笑道:“还想着你家那小美人呢?你难道不知,你家小美人快成别人家的了!”

沐延昭一挑眉,意外道:“都说乐安侯是大庸最大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别的先不说,至少,整个大庸所有的纨绔子弟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么灵通的消息。”

水波沉默半晌,才笑道:“陈郡主也是杀鸡用牛刀,不但用到了京里几处人脉,欠下几个人情,连那个女人都被放了出来。”

水波的心情有些奇妙——当年初见时,他就知道那个小女孩儿身份不简单,却不曾想,几年过去,那个女孩儿不但把沐延昭迷得神魂颠倒,还让陈文柔这般从来不吃亏的女人,也维护至此,连手下轻易不动的王牌,也为她亮出。

“别说这些,咱们兄弟相见不易,不如喝一杯?”沐延昭笑了笑,伸手为水波倒了一杯酒,此次之后,再临大庸,恐怕就是带着刀兵而来,而非美酒了!

第九十四章 花园

“好,喝酒…闵月。”水华庭懒洋洋一笑,忽然高声喝道。

高闵月手中捧着水晶梅瓶,里面只是一束从山崖间随手拾取的野花,莲步轻摇,长裙拖曳地步入茅屋。

素手执盏,美人捧杯,水华庭伸手连人带酒杯,都捞到自个儿的怀中,醉眼迷离。

沐延昭摇摇头,微笑——他此次来,除了要和楚州的楚将军见一面之外,本还想将高闵月送回高家,但现在看来,她过得不错,似乎用不着自己多事。

水华庭虽然是风流花心的纨绔子弟,却绝不玩弄女子,无论是真的怜花惜玉,还是假的怜花惜玉,高闵月跟了他,总好过陷在泥泞里不能自拔。

喝了一盏清酒,沐延昭精神还好,这样的酒水,难让他醉,此地离大庸极近,快马半日就能到…他忽然很想见一见婉儿。

强把莫名的冲动压下去,沐延昭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失笑,他沐子羽,什么时候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大庸城中那豆大点事,哪用得着他在这里牵肠挂肚?

秋日里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顾婉扶着宝笙的手,身后宝琴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是一碗墨黑色的药汁。

清晨路滑,宝琴的脚步小心,葱绿色的小袄略显得单薄了些许,风一吹,便冷的打颤。

顾婉笑着摇头:“早与你说过,大庸的天冷的早,你偏偏不听。”

宝琴一缩脑袋。宝笙也笑了:“主子才赏了一身羽缎的披风,可这妮子就是舍不得穿,也不知道存起来要做什么!”

芦花院位于顾家老宅的西侧,距离主院不算近,要经过一个不算小的花园,秋日,花园也显得有些寥落。满地的枯枝败叶来不及清理,配上金灿灿的阳光,这景致。到是不错的。

顾婉走在青石小径上,偶尔看到几个粗使婆子慢吞吞地清扫庭院,正走着。前方忽然有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宝笙和宝琴吓了一跳,齐齐上前护住主子,就见一个雪白的,肉呼呼的小圆球滚到顾婉的足下,睁着一双黑珍珠一般,湿漉漉的小眼睛,盯着顾婉瞧,卷缩的小尾巴摇来摇去,甚是讨人喜欢。

顾婉一乐:“哪里来的小狗?”

就这么一驻足的工夫。小径前方,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顾婉抬头,见一群男女绕过花丛走了过来。

顾婉一怔——走在最前方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她都认识,男子便是荣家的那位荣淮安,荣公子。

此时的荣公子,还没有将来威严的气势,却是眉眼温和,面容和煦。配上高大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幽深的瞳子,很难不讨人喜欢,此时看到顾婉,他显然也有些意外,目光落在顾婉身上,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惊艳!

他是看惯了美人的,可眼前的少女,却与众不同,明明是娇弱的身姿,可雪白肌肤掩映下,鼻梁笔挺,樱唇粉红,尤其是一双眼睛,眸光略带慵懒,却是清亮透彻,并无锋利,却很坚定,整个人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感,清纯与妩媚,娇弱与坚毅,和在一起,让她显得魅力十足,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头发热。

“原来是姐姐,怎么,又去看爹爹?”顾媛跟在荣淮安身后,看到顾婉,略略皱眉,上前一步,先把地上围着顾婉绕圈的小畜生给抱起来,顺了顺毛,才开口道。

虽然她很讨厌顾婉天天装模作样,害得自己也被娘亲教训,好几日呆在娘亲身边抄写佛经,给爹爹祈福,都疏忽了荣大哥,但也许是在荣淮安面前,她的脾气收敛许多,语声娇柔,还算气。

顾婉莞尔一笑,把视线从雪白的小球球身上移开,上前见礼:“叔父的药熬好了,我顺路送去。这几位是?”

荣淮安首先开口:“在下荣淮安,见过姑娘。”

顾婉略微点头回礼,就调转目光,并不与他略有些放肆的视线相接。

紧接着,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相貌婉约,看起来有些懦弱,始终低眉顺眼走在顾媛身边的女子,低声行礼道:“婉姐姐不认识我,我是顾芊。”

原来是王氏陪嫁丫头生的庶女,顾婉笑着还礼。上辈子只见过她几面,没多大印象,听说后来让王氏嫁给了一个小商户。

叔父顾宇,一共有两个庶女,一个庶子,除了顾芊之外,长女也是庶女,半年前已经出嫁了,嫁给宁王府的三公子做继妻。

宁王的三公子据说是个痴儿,脑子不好使,年过二十,还是纨绔子弟,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更是个狠戾性子,一着急就要上演全武行的。

他头一个妻子还是当今圣上水泽指婚,是御史大夫秦家的小姐,可没两年,秦小姐就暴毙而亡,京里面传言,说秦小姐是被丈夫打死的,宁王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流言压下来。只是,他们三公子的婚事,就越发艰难。

半年前,宁王府的王妃宴请京里面适婚的小姐,想为老三挑选妻室,本来顾家的老大,是没接到请柬的,毕竟,顾家也算是名门,宁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没必要随便得罪人。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王氏和顾宇密谈许久,又去了宁王府一趟,顾家的大小姐顾芙,还是去参加了,之后没多长时间,两家的亲事就定了下来,虽然顾芙泪如雨下,没两月就形销骨立,到底还是认命,嫁进宁王府去。

这件事的内情,顾婉是知道的,那顾芙是顾家所有小姐里长得最出众的一位,就是顾婉自己,也不觉得光凭容貌,能胜得过她,端的是媚骨天成,偏偏还性情贞静,虽然是庶出,却是顾家长女,自幼就被顾宇和顾家老太太喜欢。

当年,老太太身体尚好,还能理事的时候,甚至还说过,他们家的芙儿应有大造化,就是进宫做娘娘,也当得起。

顾媛和她站在一块,人们很容易第一眼先注意到顾芙,因此,王氏很早就看顾芙不顺眼,时不时下绊子,挑唆的顾宇都觉得顾芙颜色虽好,为人却轻佻,将来恐怕会成了红颜祸水!

这一次,宁王府的亲事,顾宇本是不想答应,可听王氏说,顾芙然和打理园子的一园丁私相授受,顾宇心下嘀咕,后来就算查明这只是传言,实际上并无此事,可顾芙的名声也坏得差不多,想来寻不到好亲事,顾宇一想,宁王府好歹也是王府,三公子再不好,配顾家一个庶女,也配得起,犹豫半晌,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顾婉想,大概自家叔父也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并没有把一个庶女太当回事儿,要不然,稍微以做父亲的思想为女儿考虑一下,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亲事妥当。

诸般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顾婉又把视线落在另外一个衣裳上绣了红梅的少女身上。

顾媛脸上闪过一抹异样,指了指这位站在荣淮安身边的女子,笑道:“这是云家的小姐,云昭容,是荣大哥的朋友。”

她这话说的有些不情愿,介绍的时候虽然气,可眼睛里的鄙夷,连旁边的荣淮安估计都看出来了。

顾婉心下叹息,此时此刻,顾媛还是个喜欢做梦的小女孩儿,虽然有几分娇蛮,却是至情至性,不善伪装,和她那个娘亲,大不相同。

她当然是知道这位云小姐的,正是荣淮安心心念念很多年,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的青梅竹马,今日一见,身形到比前世更纤弱些,脸色也苍白,不过,一双眸子,仿如秋水,极富风情,怪不得能得到荣淮安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她打量云小姐,那位云姑娘却也细细地瞧她,好半晌,才盈盈一笑道:“早听媛妹妹说,婉儿妹妹小小年纪,就拜在陈郡主门下,果然是我见犹怜,怪不得能得郡主的喜欢,哎,可惜,姐姐我身体不好,受不得累,要不然,还真想经常与妹妹切磋一番呢!”

她这话里,带着一丝酸味,顾婉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记得以前有传闻,这位云姑娘也是陈郡主的记名弟子,曾经有幸,聆听郡主教诲,虽然不确实,可这个传言,却让外人对她高看几眼,连荣淮安,也经常夸她文采不凡。

上辈子,顾婉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当真比不上这个女人,却始终没有答案,只是今世,她们两个大约是打不着关系了。

顾婉随意地和几人交谈了两句,就道:“姐姐先行告辞,再耽误,药该凉了。”便让开路,请顾媛带着人们先过去。才转身,携着两个丫头继续向正房走去。

一直绕过花园,进了正房,宝琴才吐出口气,冲着顾婉一皱眉头,暗自咕哝:“顾老爷病得那么厉害,他们还有心情玩闹!”

“胡说什么,人家是主,我们是,你这张嘴,给我老实一点儿。”宝笙一个白眼飞过去,偷偷掐了妹妹一把。

顾婉只当没听见,这时,伺候顾宇的小丫头已经撩起内室的帘子,走出门:“姑娘来了?老爷正说起您呢。”

第九十五章 上钩

似顾婉进门,外面风寒,屋子里却暖意融融,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一抬头,不由愣了愣,卧室里居然有客人在。

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满脸的皱眉,看起来足有四十余岁,身着甲胄,身量笔直地坐在榻上,身上罩着风氅,猩红的,彪悍气息喷薄而出。

顾宇的脸色很难看,带着怒气,一见顾婉进门,脸色才好转,眼睛里闪过一抹慈爱之意,笑道:“婉娘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今年大庸天气反常,冷的早,你是姑娘家,可别冻着。”

旁边时候的小丫鬟急忙递过去一只小巧的手炉,顾婉也不推辞,拿在手中,才趋上前,仔细打量了下叔父的面色,笑道:“叔父这是跟谁生气?”

顾宇的病,最忌讳生气,也正因为如此,王氏万事都瞒着他,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听顾婉相询,顾宇的面色又难看了些,脸上还带出几分惭愧,口中却道:“没什么,不过是下人多口舌,我耳根子不清净罢了,些许小事。”

似乎不想多,顾宇一看到宝琴手中浓黑的药汁,半坐起身,接过来一口喝下。顾婉急忙拿出一罐蜜饯。

顾宇高高兴兴地吃了,才扭头冲身边的中年男子道,“我这把老骨头,本来觉得活不了几天了,没成想,我家婉娘的医术好,硬是把我从阎王殿里拖了回来······婉娘,这是你五叔·叔父一向把他当亲弟弟看的。”

顾婉一怔,连忙见礼。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看顾婉的目光,十分柔和,隐约带着感激之意。

顾婉一转念,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这位正是五年后那位征西大将军顾明峰,按·他虽然是顾家人,但和顾宇的关系很远,不出了五服,却也没什么来往。

他本是顾家这一代族长的第五子,只可惜是个庶子,嫡母向来看不上他一群庶出子女,到了成年,只给了一点儿钱财就都打发出门,顾宇此人心善,对几个本家的兄弟颇为照顾·没少给钱给粮。

这顾明峰也是个狠人,七八岁就偷偷去大庸一家武馆,给人帮佣,那家的师傅觉得他根骨好,就收下他做了弟子,顾明峰也确实不错,能吃苦,外表虽沉默寡言,人却聪明,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得一身好武功,十八岁从军,三十岁就因战功彪炳·入了当今生生水泽的眼,做了正四品的骠骑将军,现在已经是十分得皇帝信任的近臣。

而且此人极为幸运,丰朝这艘大船沉没之时,众多名噪一时的大将军都遭到清洗,唯独他,率先投诚,靠着手下精兵·到了庆朝·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整个顾家,也就是他最有出息·族长的其他儿子多纨绔,下一任顾家族长·他的呼声最高。

顾婉是知道的,这人虽然狠戾,却很念旧,自始至终把顾宇当成恩人对待,上一世,婶婶侵占了她娘亲的嫁妆,到后来,连自家舅舅都没要回去,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舅舅不愿意因为一点儿财产,和他起龃龉。

而顾媛最后能顶着一个大庸第一才女的名头,嫁入高门,也有他的面子在。

“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侄女,这把弯刀送你,别嫌弃。”顾明峰暗暗从怀里摸索半天,才发现他一身戎装,什么都没有佩戴,干脆把腰间缴获的一把镶嵌了三颗蓝色宝石的弯刀递过去。

顾婉眨眨眼,一时不知该不该收,还是顾宇大笑:“婉娘,老五给你,你就接着,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

顾婉这才含笑收下,顾明峰见他始终大大方方的模样,冷硬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笑意,显然很喜欢顾婉的性格。

顾宇欣慰地一笑:“等晚上,再见见大郎,这会儿我打发他去你二爷爷家拜访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怎么也是顾家的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一尽。”

他这话,也是给顾明峰听,顾明峰和家里的关系冷淡的很,整个顾家,也就只和顾宇一人交好,在顾宇这个传统男人看来,这虽然不算大逆不道,却也不对,每次见他,都要点上两句。

顾明峰显然习惯了,低下头,一语不发,顾宇也不多勉强,把视线转移到顾婉身上,慈爱道:“老五,我叫你回来,主要是想让你给我做个鉴证。”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我老了,这一次是我幸运,有婉娘妙手回春,可下一回,还不知道会不会一蹬腿,一闭眼,就此离开人世。”

顾婉脸色微变,欲言又止,顾宇摇■:“婉娘,你听叔父,当年大哥不知为何,带着你娘远走他乡,把家业都给了我,他是嫡长子,按是应该顶门立户的,只是他有苦衷,我这个当弟弟的,只能暂时替他保管顾家的家产,可我没本事,这些年来,家里的产业出的多,入的少,顾家也不复当年盛况,我有愧啊!”

“叔父!”顾婉的眼眶一红,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叔父何出此言,我听大哥,爹爹一直觉得,自己一走了之,不负责任,实在对不起你,去世之前,也很想回大庸见您一面,只是半路上身体就不行了,撒手人寰!”

起顾风,顾婉也是心中酸涩,顾宇更是涕不成声,好半天才止住泪水,叹息道:“当初听大哥英年早逝,宛如晴天霹雳,我当时就想把嫂子接回家中供养,奈何嫂子性情倔强,坚持不肯来大庸,后来,连书信都少了······罢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再提也无用,婉娘,我已经在信中和你大哥商量过,你大哥也长大了,这顾家的家业,叔父我本是暂时替你爹爹照顾,现在,也应该物归原主。”

“叔父,你这是什么话!”顾婉蹙眉,到不是顾婉清高,实在是这些年来,都是顾宇打理家业,顾家的家产,合该是属于顾宇这一房的,再,顾婉也不稀罕顾家那点儿产业,更不想为了这么点儿东西,再惹来麻烦。

要不是自家那位婶婶上一世对自己和大哥做得太过分,这一世又算计她,顾婉这一次来,只会取走父亲的一些旧物,其它的分文不取。

而且,她很了解顾宇,自家这位叔父是个耳根子很软的男人,上一世他就有心想把大部分产业留给大哥,大哥坚辞不受,他又一听婶婶哭诉,一想顾安和与顾媛,一直到去世,也没有下定决心分家,最后给顾安然的,还是顾风名下的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而且,还是被搜刮干净之后的。

至于顾风在大庸的两处宅院,王氏也只折了一笔银子给顾安然,那笔银子,是十多年前的价儿,和当时宅院的价值比,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一世,顾宇却貌似十分坚持,可能是顾家兄妹并不曾来到大庸,没有受到他的照顾,还没有磨掉顾宇心中对侄子,侄女的疼爱,再加上顾婉这些日子,孝心可嘉,顾安然送给他的药材,也价格不菲。

只见顾宇摇了摇头,低声道:“顾家的产业,十几年下来,让我折腾的缩水了足有三分之一,安和那孩子,一向清高自诩,恐怕比起我来,都有不如,给他留下一份家产,让他衣食无忧就够了。至于媛儿,我这个当爹的,少不了她一份嫁妆…···”

顾婉还要再,顾宇忽然大声咳嗽,咳得脸色涨红,一边咳嗽,一边声音嘶哑地道:“婉娘,叔父知道,你婶婶年轻时就与你娘亲不对付,这里面,也有我的原因,将来,她要是得罪了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她,她就是个糊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