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亲自下厨,在下不胜感激,只是,还望婉娘小心,仔细伤了手才是!”

沐延昭一弯眉,露出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靥。

顾安然低下头,用力拿筷子戳碟里的汤包,一不注意,戳得汁水横流,喷了他一身。

顾婉吓了一跳,急忙道:“大哥,你慢着点儿,还有很多呢,不用急,快去换身衣裳吧。”

顾安然看着衣摆上的污渍,黑漆漆的面上,露出个很恐怖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不用了,反正吃完饭就要换洗衣服,何必麻烦!”

他怎么会肯让妹妹和沐延昭这只心怀不轨的恶狼单独在一起?

顾婉看了他几眼,颇为奇怪,平日里大哥也没少吃汤包,就算喜欢,也不至于这般迫不及待吧,到底不是大事儿,想了想,顾婉便摇摇头,不多劝说,扭脸儿冲沐延昭笑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你也别总吃甜的,天底下的美食多得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气度

沐延昭神情自若地用筷子挑开一点儿面皮,吹了吹热气,然后大大方方地下嘴,咬了一大口,他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整整两笼,四十个半大不小的汤包就进了肚,连一点儿面渣都没有剩下。

偏偏这种近乎狼吞虎咽的吃法,出现在他的身上,也绝不会有半点粗俗,只会给人大气自然的感觉!

顾安然也不能不承认,这人天生就有一股贵气!

顾婉对心上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的,她就烦那些吃东西穷讲究的人物!

像水波那样,吃个饭也穷讲究,挑三拣四,菜色有半点儿不如意,倒了喂猪也不下嘴,连给她布菜的姑娘不漂亮,手不好看,他都不肯吃一口,吃鸡只吃鸡舌,食鱼只食鱼腹,一顿饭下去,耗费掉的食材,得百户人家一年劳作才弄得出来!

难不成就算是真正的风流人物了?

就是有人狡辩,说他们这种人的做派,促进了经济发展,减少了失业率,养活了不知多少人家,顾婉还是不喜欢!

沐七就从不讲究气派,出门也不过带上三五仆从,个把功夫不错的护卫,但顾婉就是觉得,他比那些动辄前呼后拥,出一趟门,和搬家差不多的所谓贵介子弟,更有气度。

偶尔谈论起来,陈文柔总说婉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面对沐延昭,也是颇为赞赏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赞同两个人的 婚事。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沐延昭还不肯走。和未来的小妻子肩并肩地坐在院子里,赏景赏月,聊的都是家务琐事,可两个人之间气氛极好。似乎自成一个世界,旁人根本无法介入,让顾安然越看越觉得。沐七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要气着自己!

就在他觉得自己一腔怒火将将忍受不住,甚至手脚蠕动,恨不得当真不管不顾地揍沐延昭一顿,将他赶出门去时,沐延昭终于心满意足,施施然告辞而出。

沐七一走,顾安然气哼哼地看着自家宝贝妹子。顾婉疑惑地眨眨眼:“大哥,您还不去换衣服,多难看啊!”

顾安然顿时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溜回去换衣裳了。

……

这一夜,顾婉睡得不错。很是舒坦,第二天一早,用了早膳,送了大哥出门,顾婉就去听涛馆看望嫂子。

方素把听涛馆的正房,当成管家议事儿的地方,一日里到有大半日是在这里呆着,所以听涛馆的家居摆设都是顾婉专门翻找的比较好的设计,由柳木头亲自打造。

一进门,顾婉就见方素抱着一只大抱枕,坐在窗下的布艺沙发上面。

方素早和顾婉处得熟悉了,并不像一开始那般守礼,见顾婉来了,笑眯眯地伸手拉着她坐在身边。把怀里的抱枕塞过去一只:“抱着吧,很暖和。”

此时虽已经是春日,但大庸的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屋子里虽有壁炉,依旧显得寒凉了些许。

顾婉也不推辞,缩在沙发上,就见路三娘捧着一叠名册,交给方素:“夫人,这是府里的下人名单,除了咱们从涯州带回来的十五人之外,还有到大庸之后,皇家恩典,赠送的二十名男女仆从,另外,从人牙子处,采买的下人一共七十人。剩下的,就是原来别院的仆从三十五人。”

“三娘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让他们各尽其职,只是,小娘子从别院带过来的洪管事和李氏,还未交割清楚,尚没有到任。”

说完,路三娘就不开口了。

方素蹙眉,顾婉笑了笑:“洪风瑶过来了?”

路三娘点点头:“是,洪风瑶跟大郎身边的碧荷,彩玉一起过来的,大郎最近不在家,就先把她安排去厨房了。”

顾婉点头,他们搬家,大庸几个庄子的管事,都做了一番调动调整,尤其是刚分得的两个庄子,下人大部分都给银子遣散了,管事的也走了几个。其实,从庄子到手之后,顾婉就开始琢磨着要好好处置一番,虽然不大在意这两个庄子的出息,她却更不乐意让别人蒙骗,尤其是让她那位婶婶得意。

两个庄子,刚来涯州,就卖了一个给沐延昭,让他处理掉,要不是洪涛当管事的那个庄子,里面有一眼温泉,位置也好,庄子也大,顾婉恨不得把它也卖掉,省得麻烦,要按照顾安然的说法,发还洪涛几人的卖身契,也算恩典。

一开始顾婉也是这么想的,可看过账册,却是改了主意,洪涛给的账册,表面上没什么,但历年的出息,也未免太少了,一个温泉庄子,冬日能种植蔬菜的,出息才比另外一个庄子稍微多一点儿,怎么看怎么不正常,顾婉干脆就打算拿他开刀,好让新来的下人们看看主家的手段。

顾婉想到洪涛最近的小动作,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能下手,一转念,又想起那个洪风瑶最近也被憋坏了,怕是也要有动作!转头见自家大嫂似乎并不在意她给大哥送俏丽丫头,还是道:“我把麻烦丢给哥哥,嫂子可别恼,这洪家一家子是我婶婶的人,留下来就算不麻烦也膈应,可无故发卖了,总不大好。”

方素摇摇头:“说什么呢,我还不信你大哥不成!”

方素的脸上略带了几分羞涩,也的的确确是信任顾安然,成亲这么长时间,她与顾安然也算是琴瑟和谐,家里人口简单,又没有侍妾通房给她添堵,顾婉弄给大郎的那个丫头,明显是王氏的人,注定了大郎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方素没什么好担心。

只是,顾婉还是在方素的脸上,看到一点儿忧急,不觉惊讶:“嫂嫂,你最近的气色真的不佳,难不成风寒还未痊愈?”

不应该啊,顾婉给她把过脉,刚来时那一点儿风寒,早该好了才对。

方素笑了笑:“没事儿,好了,你要是心疼嫂子,就来帮嫂子看看,这人手怎么调派才合适!”

他们一家子从涯州来大庸,只带了比较得用的下人,剩下不是发银子遣散,就是留在涯州看家,所以,自然比较缺少人手,可顾婉还是宁缺毋滥,并未大肆添加下人,这会儿人手就有点儿紧张,虽然顾家的人口稀少,可这么大的宅子,需要照管的人可不少。

顾婉仔细盘算了一下:“还真不大够,三娘费费心,别让府里乱起来,我和嫂子再叫人牙子过来,挑些人手。”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丫头

又说了几句闲话,陪着嫂子整理了一阵子家务,顾婉就回了自己的春合苑,如今陈郡主还未来,她的功课并不重,闲暇时光还算多。

今日的阳光又好,顾婉干脆拿了一本诗集,歪在榻上躲懒。

宝笙和宝琴两个本来该在屋里伺候,只这些日子家里人手短缺,顾婉手底下识文断字,能说会算的这俩大丫头,都让路三娘借去算账,熬了好几宿,活儿依旧未完,此时,宝笙、宝琴一人手里捧着一本账册,坐在壁炉旁的矮桌前,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不多时,显然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宝琴嘟着嘴,眼角眉梢都写满忧虑焦躁。

顾婉不觉失笑:“你们俩到比我这个主子还忙呢,罢了,别在这儿折腾,有什么事儿去问三娘。”这俩丫头在屋里,杂音众多,太不清净!

算盘还是顾婉到了大庸之后才给做出来的,以前都用算筹,虽然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也学过拨算盘,可比起前世用了几十年的算筹,总觉得也方便不到哪里去,可来了大庸,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顾婉想了想,还是把算盘折腾出来,她用不惯,想来这些还没养成用算筹习惯的小丫头们,会觉得算盘简单容易快速得多!

果然,比起繁琐的算筹,宝笙、宝琴更爱算盘,自从学会使用算盘,俩人就人手一个,再也不碰那些装在袋子里,很占地方的长长短短的东西,才练习了不到半月。算账的速度居然比顾婉一点儿不慢,顾婉看得都眼红,也忍不住让人做了一个金玉的小算盘,有空就拿在手里拨着玩。一开始还是有点儿别扭,可用了一阵子,就显出好处。算盘能替代算筹,果然有其道理。

宝笙和宝琴又纠结了半天,扭头看自家小娘子。

顾婉失笑:“那些帐,我可没看,你们还是去问三娘的好!”

当主子的要不会放手,什么都管,那还要下人作甚?

宝笙、宝琴无奈。只好抓过一个刚买来的小丫头,玉香,一本正经地道:“你在这儿伺候小娘子,要尽心,别多话。听见没。”

玉香今年才十一,是才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是大庸附近的林家庄人,家里是做豆腐的,生意还不错,只是孩子太多,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姐姐两个已经出嫁,三姐姐也订了亲,正在家备嫁。

这年头,女孩子出嫁之后若想过得好,无论如何也要有些嫁妆,家里大哥又到了读书的年纪。玉香她爹还想送儿子读书,算来算去,家里的钱是绝对不够的,玉香看着爹娘,姐姐哥哥都在发愁,脑袋一热,就跑去把自己给卖了。

玉香长得周正,家世清白,又能说会道,很是机灵,路三娘挑人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她,正好宝笙、宝琴的年纪渐长,马上要嫁人,就把玉香和另一个小丫头,放到俩人身边学习,以后若是做得好,就给小娘子当大丫头。

当然,路三娘这些年做事越来越妥帖,替顾婉准备的小丫头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另外还有十多个资质不差的在培训着。

玉香听了宝笙的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偷懒,好好照顾小娘子!

俩人一出门,她就很乖巧地坐在壁炉旁边,拿出针线篓子,开始做衣裳。她的手指极灵巧,显然是做惯了活计的,不一会儿,就绣出一朵很精致的牡丹花。

这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姥姥学习苏绣,听说,她姥姥以前还在宫里做过活儿,年岁到了才放出宫嫁了人,别看玉香还小,可手艺着实不错,以前她在家,也总是拼命多做一些针线活,换了银子贴补家用,不过,那时他们家钱少,买不了好料子,只能给一般人家做。

寻常人家,就是买衣服,又哪里会买昂贵高档的,玉香也只是粗粗地绣几个花样,能看得过去就成,自从来了顾家,小娘子很大方,工钱高,还时不时能拿到赏银,她便趁着闲暇,用自己的银子买了些好料子,不做活儿的时候,便绣来贴补家用。

一开始,玉香还只是夜里下了工,没有差事儿的时候,借着月色绣几针,不敢耽误差事,却偶然让宝笙给抓住了,当时,玉香还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责罚一顿,没想到,宝笙问明情况,又看了她的针线,干脆给她加了工钱,就专门让她替几个主子做一些针线上的活计。

从此,她的工钱加了一倍不说,小娘子心善,又不吝啬,凡是她衣裳剩下的边边角角,都让她自用,她若做的好,小娘子还会把好的布匹缎子赏下来,这才进府一月,她就存下了一两半的散碎银子,三匹上好的布料,还都是大红的,玉香捎带了两匹回家,正好让她三姐姐多做身喜庆的衣裳。

做一会儿活儿,玉香便抬头看自家主子,见顾婉舔了下嘴唇,心里一动,赶紧去捧了一杯花茶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给顾婉:“小娘子,您说过,花茶最养颜,喝一点儿润润喉吧。”

顾婉一笑,点点头,端起茶杯品了几口,抬头看见小丫头晶亮的眼睛,笑眯眯地掐了一把她粉嫩的脸颊,她对这个小丫头印象挺深:“对了,我记得你姐姐要出嫁了呢,到了日子你回去看看吧。”

小丫头的眼珠子一瞬间变得更是闪亮,实在没想到小娘子居然连她姐姐要出嫁的事儿都知道!

其实,是玉桂无意间透露给宝笙,宝笙随口问了几句,才让顾婉知道。

玉桂就是三娘放在顾婉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顾家丫鬟的名字,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并不只为主人家方便,就给随意改名,如果原来就有名字,那就按照原来的叫法叫,如果原来没有,那才由主人家起,不过,这年头穷苦人家都不兴给女孩儿起名,一般都是大丫,二丫那么叫,玉桂以前就没有名字,顾婉干脆让她随了玉香的玉字。

这里的风俗,在姑娘出门前三日,小姐妹们都要聚一聚,也是给即将出嫁的姑娘添妆。

到了日子,玉香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顾婉还专门派了辆车送她。

这林家庄,距离大庸也只有十里地左右,也算是大村,有四五百口子人,多是靠种田为生,也有像玉香家似的,家里做点儿小买卖。

玉香家在林家庄,还算是富裕人家,一个大院子,五间正房,若不是孩子众多,怎么也不至于卖女儿,就是到如今,玉香的爹娘虽然认了命,还是深恨自家闺女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把自个儿给卖了,每次来看她,总要数落几句,街坊邻居闲言碎语也不少。

玉香以前只托人捎过东西,这还是离家之后,头一次回来,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一抬头,见到两盏大红灯笼挂在院子前,心里更是以跳,迟迟疑疑地下了车,走进家门。

玉香的爹正在豆腐坊里做豆腐,她娘正和她三姐姐说话,结果,一眼看见玉香,登时呆滞,眼眶一下子红了。

到是玉香两个还不大懂事的弟弟,扑过来,一人搂住玉香的一条腿——“五姐姐,你戴的是什么,闪亮亮的,好漂亮啊。”

“五姐姐,你的衣服滑滑的,我也要。”

玉香她娘,一巴掌拍开两个小子,拉过自家小五,左看看右看看,哭道:“小五,你终于回来了,你,你…”你在主家可受了委屈?

虽然这阵子,五姐儿总捎话回来,说自个儿过得好,还往家里捎带了不少银钱,可自家闺女自家心疼,玉香她娘一想到女儿去伺候人,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玉香明显猜到娘亲想什么,心里哭笑不得,顾家那样的人家,别人都是拼了命的想进去,她爹娘实在是想得太多,面上却还是露出安抚地笑容,耐下心来解释:“娘,主人家十分仁善,我现在伺候我们家小娘子,这次姐姐出嫁,小娘子知道了,还特意许了我一天假,让我回来看看。”

玉香她娘亲眼见到闺女,见她面色红润健康,身上的衣服更是鲜亮的很,多少放了心,脸色好看了些。

玉香笑了笑,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小弟弟,从包袱里拿出一盒子多味糖果,“这是我省下来的,给弟弟吃着玩吧。”

说着,打开盒盖,两个小男孩儿欢呼一声,乐呵呵地一人抓了一大把,冲出门去。

她娘看着那糖果盒子,吓了一跳:“这是…上次我去置办年货,见过这种糖,要五百个铜子一盒的,这,这就是半两银子啊!”

玉香听见价钱,也吓了一跳,怔了怔:“…这么贵!我们…我们平日里都是吃这些零食!”她们这些丫鬟,除了一日三餐,比别的人家还多一餐之外,下午还可以吃一次零食,糕点茶水糖果之类,数量不少,一般都吃不完,她以前还以为给下人吃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娘,你不会看差了吧?”

“怎会看差,当时我也想买一盒子,给你姐姐当喜糖,只是价格太贵,实在舍不得,看了好一阵子呢!”玉香她娘小心地把盒子收起来,一脸心疼,“哎,刚才就不该让你弟弟祸害,等大后日,咱们就用这个待客,三姐儿面上也好看。”

玉香纠结了一会儿,也就放下,凑到床边,细细地端量她家三姐玉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纷争

玉蔷是待嫁女,正是最娇羞的时候,这会让让妹妹这般看,脸都红了,“小五,你看什么!”

“我看新娘子漂亮不漂亮呢!”玉香笑眯眯地道。

玉蔷咬了咬牙,一下子扑过去,抓住玉香一阵挠,挠得她满床打滚,哈哈大笑。

她们娘亲看着俩闺女高兴,也不去管,好半天,俩人都闹累了,玉香才气喘吁吁地从包袱里拽出两匹红布,塞给姐姐:“好了,好了,我给姐姐赔不是,快拿去做衣服吧。”

这布料极好,虽不是绸缎的,却织得细腻光滑,玉蔷拿在手里,心中一暖,低声道:“还是给你留着吧,将来,我们小五也要嫁人的。”

“好姐姐,你尽管用,我们的衣裳主子一季发好几套,传不完的。”玉香说完,忽然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娘,你们看看,这是府里发的月钱还有赏银,我都攒着呢。”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布包递过来。

她娘有点儿奇怪,一边打开布包,一边道:“你不是都把月前捎回来了?”

“这是这个月刚赏的。”

布包打开,竟然是好几块儿散碎银子,玉香的娘,眼睛都瞧直了——“小五怎么这么多啊?这是银子,恐怕怎么也有一两重了?”“一两半,以前都是铜子,我让管事给换成银子了。”玉香不大在意地道,“铜子太重,实在不好存放。”

玉香的娘更是惊讶:“你上个月,刚捎带回来五百个铜子儿,这个月。怎么又攒了这些,小五,咱们是清白人家,你可别…”

“娘!”玉香顿时哭笑不得。“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做坏事,这并不算多了,我现在只是三等的小丫头,得不了太多赏钱,我们小娘子屋里,一等的姐姐,一个月就能得一个二两重的银锞子,这还不算赏银!”

她娘不禁咋舌。吐出口气:“我现在总算相信,我们玉香这一步是走对了。”

“那是自然。”玉香神采飞扬,“我们小娘子。还让宝笙姐姐教我们几个小丫头认字算账呢,我一个月,就学会了一百多个字!还学会了打算盘,宝笙姐姐都说我聪明!”

她娘看着女儿高兴的模样,颇为欣慰,顿时觉得自家女儿长进许多,叹道:“怪不得人们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还真有道理。看看,咱们小五如今多出息!好孩子,你要好好努力,以后得了主子的器重,出嫁也有体面。”

“娘。您说什么呢!”玉香脸上一红。不依不挠地凑到她娘身边腻歪半天,才消停下来。

玉香只在家里呆了一日。见过街坊邻居,又陪着三姐姐的小姐妹说了一阵子话,第二日一大早,顾家又派了车来接。

街坊邻居见顾家那拉车的竟然是用的马,还不是驽马,都瞠目结舌,对玉香羡慕非常,还有好几个家里有闺女的人家,向她打听顾家还缺不缺人手。

寻常老百姓,没听过沐七王爷未婚妻的名字,顾家又低调,自是不知道顾婉的身份,可看见这马车,却足以证明顾家非同寻常了,这年月,马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百姓家里能有一头牛,或者骡子之类,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牲口,没有人会想着养马,一来,马很娇贵,得好生伺候,也不适合下地干活,二来,马算是军事物资,没有门路,想买也买不到,所以,家里有马车的,一般都是大户人家,而愿意用马车接送下人,不用说,肯定是世家大族!

玉香心满意足地回到顾家,还特意捎带了娘亲给装的酱菜,拿回去让宝笙、宝琴两个姐姐尝了尝。

顾婉听说玉香回家,正想着叫她进屋,关心几句,看她家里还有没有困难,毕竟,玉香那个小丫头拼了命似的做女红的模样,她还是看在眼里的,没成想,宝笙去叫人,半盏茶工夫了,竟然还没返回,又等了一阵子,宝笙才来复命,身后还跟着一身狼狈,脸上红肿的玉香。

“哟?这是怎么了?”顾婉吓了一跳。

宝笙冷着脸道:“小娘子,刚才宝琴让玉香给大夫人送一碗燕窝过去,无意中碰上了洪风瑶,弄脏了她的衣裳,就让那丫头打了一巴掌。”

也是玉香运气不好,这阵子,顾安然在七王府的时候多,就是回到家,也是陪着老婆妹妹,根本用不着她伺候,她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儿接近大郎的机会,这么长时间,顾安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不说,她甚至没有正式地见到顾安然,仅仅是远远地看过一眼。

顾家下人的生活,其实不算差,也算不上很忙碌,可洪风瑶以前在家里,一向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如今猛然变成丫头,又哪会不失落万分,偏偏她爹每一次见她,都不忘叮嘱她,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她是丫头,不是主子,不可以耍小姐脾气之类,弄得洪风瑶更加烦躁,正好玉香撞到火头上,就倒了大霉,洪风瑶想都没想,就照着以前的习惯,挥手一巴掌下去,甚至忘了打人不打脸的规矩!

“小娘子,我已经让她在门外跪着了,您看看怎么罚?”

顾婉眯了眯眼,心道:恐怕到了收线的时候,“宝笙,你去把我药箱里那瓶白色的药膏拿来,给玉香抹上,小姑娘家的,别留下痕迹。至于洪风瑶,哪里还用得着我处置,按照规矩,你亲自去打她十巴掌,再有下一次,直接发卖。”

宝笙点点头,低声道:“是,小娘子。”

说完,转头就出门。

这到把玉香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顾婉摇摇头,“别多想,家里待下人不严苛,可犯了错,就是要罚。”

玉香点点头,一脸认同,她虽然小,可也知道什么叫赏罚分明。

“好了,快去擦药吧。”顾婉挥挥手,把小丫头打发出去,她就是闲着,也不耐烦和洪风瑶那样的蠢人玩。

不知道宝笙使了什么手段,接下来,洪风瑶着实安分了好几日。

顾婉也不理会,根本没把这丫头当回事儿,洪涛,李这阵子忙着疏通关系要留在庄子上,还要操心女儿,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其它,顾婉已经着手抓他们的小辫子,等到家务理得差不多,就该处置了,这会儿让他们先蹦跶蹦跶无所谓,只要不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就懒得管。

而且,虽然最近家事烦乱,可主要负责整理家务的,是方素,顾婉到有一大半心思,放在家外面,这阵子,大庸可真是热闹的很。

因为太子殿下居然和四王爷,礼王沐延晔闹起了纷争,而且闹得颇有几分轰轰烈烈的意思,简直是朝野皆知。

这可是大事件,沐家以前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除了太子之外的几个儿子,都被封了王,二子为信王,三子为义王,四子为礼王,最小的第七子,则最为特殊,封了一个涯王,据说,一开始太上皇和太子给他挑了个‘智’字,可沐延昭十分不喜欢,总觉得他实在当不起一个智。

老七难得使性子,太子没辙,干脆就让他自己挑,于是涯王就出来了,太上皇一边叹息,一边儿还把沐家的老家,涯州,分给了他当封地。

总而言之,这几个月,沐家几兄弟除了因为沐延昭的封号问题,闹出点儿笑话,还不为人知,其它时间,都是和乐融融的,一直到三天前,这种局面被彻底打破——太子和礼王在礼王府邸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金吾卫!

这种宫闱秘闻,其他人就是听见风声,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探听,唯有顾婉,就是不想听,沐延昭还要凑过来和她唠叨几句。

其实,这虽然算不上大事件,却也并不算小,而且,俩人也算不上打架,最多是闹得声音大了点儿,正好让巡逻的金吾卫听见,还以为有人在王府闹事,就登门拜访,正碰上太子气冲冲的出门,紧接着又看见脸青了一块儿的礼王也奔出王府。

于是,太子和礼王不和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三天前,太子难得有闲,听说礼王好几日没露面,担心自家弟弟是不是病了,就轻车简从,去了礼王府邸!

这时节,并不似未来电视里演的一般,太子啊,皇帝啊,都被关在皇宫里,轻易不能出宫,出个门,让御史给逮住,就是一通劝谏,实际上,皇帝也好,太子也好,平日里没事儿,想出门溜达溜达,尤其是去自己兄弟姐妹家,连招呼都不必打一声,带着侍卫直接走就成。

沐延旭去到王府,也没让人打招呼,就直接进门,问了问,知道自家弟弟好好的,这会儿正呆在书房里读书,半吊着的心也放下,却不曾想,他和沐延晔一见面,就让着急火燎的沐延晔,劈头盖脸地给教训了一顿——

“魏王曾经立下大功,夏家也是累世簪缨,世家豪门,现在魏王身死,为何他的嫡长子夏林要降级袭爵?你可还记得,夏家曾经多次为沐家军筹集军费?夏林的十二弟,就是为了救太上皇,才伤了眼睛,你这不是要恩将仇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笑话

一开始,沐延旭听了弟弟的话,还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可礼王不知发什么疯,一句话都听不下去,太子这阵子正为国事烦心,更兼听说沐延晔每日与大庸世家子弟聚会,期间服食五石散,清谈作诗,昼夜不归,沐延旭最讨厌的就是如今世家子弟所谓的‘高洁雅致’心下一火,抓住弟弟就捶了两下。

要是换成过去,沐延旭脾气上来,踹弟弟几脚,被踹的根本不会计较,别看沐延旭外表斯文端庄,可沐家除了老七之外,谁没让他教训过?自家兄弟,根本没有隔日的仇怨!

但这一次,也不知为何,礼王居然使性子,硬是把他太子大哥给赶出门去,还正好让金吾卫碰上,于是,事情闹大,连已不问世事的万岁爷都知道了。

目前,朝野上下最引人关注的事件,便是此次‘兄弟阋墙’!

顾婉也不由分了一点儿心思在这上面。

这场争执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沐家想要一定程度地废除分封制,限制世家的力量,而他们拿出的策略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降级袭爵’!

此处说的分封制,并不是西周时期的分封,虽然性质可能差不多,但大多数会情况下,还是要领受皇帝的册封的。只是,各个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功勋子弟,在其封地上,地位绝对的至高无上,当地百姓,只知道王、侯,不知有皇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如果诸侯对朝廷忠心还好说。一旦起异心,就很容易形成武装割据,甚至颠覆王朝,丰朝之所以灭亡。严格来说,除了它本身的原因之外,世家大族势力太强大。也是重要因素。

要不是沐家在涯州的势力强大,涯州根本不受朝廷约束,恐怕沐家想要谋反,还要费更大的力气。

很容易理解,新王朝建立之后,沐家肯定要想办法避免,自家王朝将来落到和丰朝同样的地步。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打压世家的力量。

降级袭爵,就是最有用的手段。

当然,说要降级袭爵,也不是皇帝金口一开。想做就做的,根本不能一蹴而就,沐家和他们亲密的僚属,已经不知道私底下商量过多少次。

在没有确定之前,自家人商量一下也就罢了,决不能把沐家的这类想法透露出去,太子这会儿,着实是为自家的四弟头痛万分。

阳春三月,百花盛开

沐延昭坐在礼王府的花园里。一壶清酒下肚,脸色薄红,看着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写满了不服二字的四哥,不觉失笑。

“七弟,你笑什么?你难到也觉得大哥的做法没问题?他这不是典型的恩将仇报?难道我们沐家得了天下。就能随意翻脸不认人了?”

沐延昭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眉目舒缓,本略略有些苍白的肤色上,也染了一抹晕红,”唔,的确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