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外一个婆子这时也追上来,和宁氏一起拧住那个丫头。

宝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蹙眉,这女子虽然狼狈,但看穿着打扮,却显然是很精心的收拾过,脸上上了薄妆,穿着露肩收腰裙,裙摆很长,虽然染了泥污,可还是看得出,这料子不错,衣服的样式也好,就是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儿穿戴的,宝笙记得,当年她跟着舞姬师傅,看花魁表演的时候,仿佛就见那些青楼女子,做过这类打扮。

此时,她也看清楚了那女子蓬头乱发掩盖下的真容,皱了皱眉:“你是…洪风瑶?”

洪风瑶被堵了嘴,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只是一脸悲愤。

“宝笙姐姐,夫人和小娘子,让方妈妈把人带进来。”玉香走出门,一本正经地喊道,却是偷眼看满身狼狈的洪风瑶,心下好奇——前阵子这位主儿还一脸跋扈,整日以欺负小丫头为乐,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顾婉和方素坐在厢房的软榻上,隔着屏风,看着前方的婆子和丫头。

洪风瑶似乎这会儿也有了点儿惧意,却还是咬牙,挺直了身子站在地上,宁氏皱眉,怒道:“见了大夫人和小娘子,你竟然还如此刁蛮,还不跪下。”

说着,宁氏就狠狠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但洪风瑶猛地一抽手,到反把方婆子拉得踉跄了一下。

顾婉摇摇头:“算了,既然人家不想跪,也不必强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宁氏为难地看了顾婉一眼,蹙眉道:“小娘子,这…”

这事儿实在不好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可宁氏看顾婉一脸的沉静,又见自家主子方素根本没想起要让顾婉避讳,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

今天顾安然难得回来的早,又下了雨,在书房里忙了一阵,便去沐浴,结果,洪风瑶居然躲过王大和守在浴室门前的小厮护卫,不知从哪儿钻了进去。

顾安然一见她,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铁青,怒叱了几句,叫她出去,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得寸进尺,不光不走,还主动贴过去投怀送抱,幸好王大听见动静,冲进门把人给拎走,要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端!

顾婉目瞪口呆——她确实想到了洪风瑶可能会有点儿动静,但是,这年头丫头爬床,也是欲迎还拒,遮遮掩掩的吧,怎么还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勾搭主子的?

这姓洪的丫头,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顾婉头一次为自己‘欺负’一个脑子有病的女人,而觉得有一丝丝不好意思,看了宝笙一眼,宝笙就连忙出门,去交代家里的下人们都闭上嘴。

这毕竟不是光彩事儿,对自家大哥的名声,虽然不至于有太大影响,可还是不好看,别闹得风风雨雨才好。

方素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她嫁给顾安然之后,修身养性了好些日子,不复未出阁时泼辣,说不得这会儿洪风瑶那张全身上下最出色脸,就不复存在了。

两个主子,一个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另一个眼神冰冷的仿佛把她当成了死人,洪风瑶瑟缩了一下,却是满脸不服:“奴婢只是想伺候大郎,又有什么错?哪个男人身边不是三妻四妾,大郎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岂不是显得大夫人善妒?”

方素这下到让她给气乐了,摇头失笑:“原来,你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举动,我还得谢谢你为我着想?”

顾婉摇头:“行了大嫂,何必跟个浑人置气…大哥说要怎么处置?”

方氏低着头道:“大郎交代,这样不懂廉耻的丫头,咱们顾家无福消受,让奴才打她二十板子,然后绑出去发卖了了事。”

洪风瑶脸色唰一下惨白,不可置信地瞪着方氏。

方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又道:“大郎还吩咐,务必要和人牙子讲清楚,自家就不要银子了,只需人牙子把她往贱里卖,也要说清楚这女人的无耻行径,省得祸害好人家,大夫人请放心,奴才肯定是找得相熟的人牙子,最是懂规矩,不会带累大郎的名声。”

闻言,方素颔首:“这还差不多。”

此话一出,洪风瑶再也撑不住,再也摆不出一直以来的,那副倔强面孔,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嘶喊道:“夫人,小娘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您就看在我爹,我娘一辈子为顾家操劳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说着,她就扑倒在地,跪着向前爬了几步,重重地磕下头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溺爱

青石地板坚硬无比,只撞了两下,洪风瑶的额头就又青又紫,看起来分外狼狈。

方素搅着一方锦帕,一言不发。

顾婉蹙眉:“也罢,这事儿早该处理,宝笙,你去请洪管事,李妈妈夫妇来明经堂,把大郎也喊过去,他才是一家之主,就是有什么决断,也该知会他一声。宝琴,你先带洪风瑶下去,收拾干净,这一身皮,看着着实刺眼。”

半句免了处罚的话,都不肯说。

宝笙和宝琴伺候顾婉多年,对自家主子也算了解,自是知她的心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一个出门传话,一个把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姑娘搀扶起来,扶到自己的屋里去换衣裳。

洪风瑶听到自家爹娘,却悄悄松了口气,大约在她心里,还是极相信自己的父母的,觉得只要有父母在,她此次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

明经堂位于顾家宅院正中央,名字还是顾安然题的,一开始到不是什么正经待客的地处,后来因着离顾婉现在住的春合苑,顾安然和方素住的弄影堂,常呆的听涛馆都很近,而且地处阔朗,环境也极佳,便常常在此地议事。

今日下了雨。堂前的牌匾染了湿气,镂空雕刻了吉祥图案的大门,古朴的窗棱,看在眼里都雾蒙蒙的,除了在明经堂伺候的小厮,婆子们,时不时地用手里的抹布擦拭摆设门窗,弄出些动静,堂内半丝声响也无。安静得让人不舒服。

洪青一步一步走进堂内,一开始步履匆匆,快到了,反而放慢了速度。李氏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

别看在屋里,李氏一向骄横。可在外面,她还是很给自家男人脸面的。

只是雨中路滑,李氏年纪大了,身体也虚胖,走路一步一踉跄,分外艰难,走了一阵子。便有些不耐,忍不住皱眉:“下着雨,她们不安安生生地在家里歇着,叫咱们干甚!”

洪青横了媳妇一眼,低声冷道:“噤声。这什么地方,也容得你撒野!”

李氏颇不以为然,却没再开口。她以前是王氏的奶妈妈,跟了主子十几年,后来以前的丈夫死了,和儿女也生分,王氏心疼她,才又给她找了一个男人,便是洪青。

洪青比李氏还要小五岁。因为娶了李氏,才被王氏提拔,但这人是真有本事,识文断字,账目算得好,又会来事儿。王氏有不少私密事都是交给他做的,难得这人还脑子清醒,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也算是王氏身边涉及到私密的奴才里,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一个。

如今,洪青和李氏其实就等于在庄子上养老,若不是庄子忽然易主,可以想象,他们的人生绝对不会差了,在奴仆中,肯定算是过的最好的。

洪青和明经堂的下人们打了声招呼,被算不上客气地引到屋里坐下。

李氏大为不满,咕哝道:“连被茶水都没有?”

洪青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不去理会一脸烦闷的媳妇,默默沉思,脸上未变色,心里却很是有些焦躁,不知道大夫人和小娘子忽然要见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会儿洪青还不知自家女儿做了什么,只想着手底下的账是不是做得够干净,越想,洪青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虽然觉得大夫人和小娘子都年轻,纵然自己的账目做得不大妥帖,她们俩也不容易发现,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的主子,身份不同,又对他们一家没什么情分,一旦出事儿,他一辈子的经营可就全完了。

他洪青谨慎了一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栽了,未免太可笑!

想到此,他有点儿后悔,这些年来,他们夫妇也捞得不少,够以后一辈子锦衣玉食过日子的,当初庄子易主儿的时候,他就不该舍不得,若是早早让自家婆娘和王氏说说,要回卖身契,这会儿,他们一家三口指不定到哪里过上富家翁的好日子了,哪用像现在似的这般担惊受怕!

前阵子主子家要换管事,把库房里积年的账册都拿去查,他就觉得不好,硬是顶着不肯回府,找了各种借口留下处理后患。

经过几日的扫尾,他应该没有什么把柄留下了吧?

就洪青心里暗暗打鼓时,顾安然一脸晦气地进门。

洪青心想,不是说,大夫人和小娘子召唤?怎么大郎也来了,这一耽搁,还来不及行礼,顾婉和方素也到了。

宝笙、宝琴很有眼力劲儿地往椅子上塞上软垫,扶着两个主子坐下。

至于洪风瑶,这会儿虽然让收拾干净了,可宝笙、宝琴自然不肯给她穿主子的衣裳,连自己的衣服,都不喜欢让她碰,只给她翻出一件做活儿是穿的袍子,让她盖住肩膀,此时泪眼朦胧,走路都走不稳当,需得两个婆子在身边架着她。

李氏本来还很镇定,一抬头,看见女儿的狼狈相,顿时吓了一跳,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再也顾不得其它,扑过去搂住女儿,失声痛哭:“哎呦呦,娘的瑶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娘要宰了那杀千刀的…”

洪风瑶见到母亲,似乎也有了依仗,有了些气力,可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她做了什么,只扑在她怀里嘤嘤得哭。

母子俩的哭声凄厉无比。

方素早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火气腾一下,上来:“冬雪,给我堵住嘴,寡廉鲜耻,青天白日就敢脱光衣裳钻男主人的浴室,还好意思哭,再咧咧,我撕了你的皮!”

冬雪应了一声,走过去两下就拨开又哭又闹的李氏,往她和她女儿的嘴里各塞了一块儿帕子,随手扯下两人的腰带,把母女两个捆在一起,才反身回到自家主子身边,却免不了咕哝一句:“可惜了我的帕子!”

气得李氏脸色发青,挣扎半天,越挣扎越觉得勒得紧,半晌,就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冬雪从小就劲儿大,七八岁就和成年人力气差不多,李氏面上凶狠,实际上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拧得过她?

看到这两个人的丑态,又见那洪风瑶哭得梨花带雨,一身保养的极好的肌肤,因为挣扎,影影绰绰地露出来,方素脸色变了变。

顾安然面上也不好,却还是走过去扶住妻子低声安慰道:“娘子,你消消气,你还不相信为夫?就是为夫动了歪心思,也看不上如此德性的。”

方素一个白眼飞过去,今天折腾这一出,她这么一发泄,近日来憋在肚子里的闷气居然下去不少,又有顾安然温柔体贴地几句话,舒畅多了。

顾婉咳嗽了声,方素一脸不好意思,赶紧推开顾安然正襟危坐,在小姑子面前和人家哥哥亲亲我我,实在不好看。

洪青却再也顾不得揣摩主子的心思,一见女儿的样子,心里就一咯噔,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又见自家媳妇如此不着调,背后更是冷汗淋漓,并不辩解,只一个劲儿磕头,翻来覆去一句话:“请大郎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恕罪!”

顾安然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瞧,脸上喜怒难辨:“若是做错了事,只一句年幼无知就能了结,那顾家的家规家训,岂不是都成了废纸。”

顾安然无论人前人后,一直斯文宽和,少有人见他发怒,这会儿他一怒,却也是气势极盛,让人不自觉双腿发抖。

洪青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婉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大哥,内宅的事儿,还是我做主吧。”

顾安然点点头,握着茶杯闭目养神。

顾婉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按咱们顾家的规矩办,洪风瑶杖责二十,发卖了了事,洪管事,一切依照规矩,你不会有意见吧?”

洪青一怔,顿时心如刀绞,苦笑连连,小娘子当真厉害,这是掐住了他的软肋。他年过四十才有了这么唯一一个女儿,从小溺爱,就算现在恨她不争气,却也舍不得她受苦。

一扭头,见妻子牙呲目裂,显然怕极了,洪青叹了口气,爬起身,走过去安抚地顺了顺老妻的背,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对于李氏,外人嫌她粗鄙,说她是蠢货,配不上自己,洪青却始终记得,当年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厮,人到中年,无妻无子,任谁都看不起,在顾家本也是个可有无可的角色,李氏却是王夫人身边的红人,想找比他更好的,也极容易,可李氏就是相中了他,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就算他现在发达了,可他从没有一日觉得李氏配不上他,老婆孩子惹了祸,他总要给担着。

他又看了看女儿,叹息:“是爹不好,爹早知道你娘的心思,可爹心疼她,狠不下心去劝,万事由她的性子,这才害了你。”

洪风瑶瞪大眼,根本不知道自家爹爹在说什么。

洪青摇头苦笑——他还是算错了人心,一开始媳妇打顾大郎的主意,他虽觉得不妥,可媳妇和女儿坚持,他也觉得大郎的品性好,跟了他,即使是做妾,到也不是一定做不得,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着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血债

洪青把目光放在顾婉身上,低声道:“小娘子,只怪洪青管教妻女不严,才让她们惹出大祸,请您开开恩,准她们娘俩赎身而去…至于老奴,任凭小娘子处置。”

李氏一听自家相公这般说,顿时牙呲目裂,恶狠狠地瞪着顾婉,怒吼:“你和你娘一样,就是个下贱坯子,呸!你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老娘拼了命也要让你…”

顾安然的脸色一冷,手头的茶杯还没砸下去,就见洪青已经扑过去,一巴掌甩在李氏的脸上,打得李氏脑袋嗡嗡直响,一口牙齿和血掉落,她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洪青却不看他,只望着顾婉:“小娘子,老奴承认,老奴这些年贪了不少庄子里的出息,家底也攒下一点儿,账册老奴都有记录,就在庄子正房的牌匾底下,若是小娘子需要…”

“你到是聪明!”顾婉嗤笑一声,接过宝笙、宝琴递过来的黄皮子账册,扔过去,“不用我问,你居然都自己说了。”

洪青捡起账册,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居然和他的暗账差不多,就是有些出入,也无关大局,他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娘子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有这本事!

洪青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他本以为小娘子只是看他们一家不识趣儿,霸着庄子不肯走,才动了火儿,在他看来,他们一家只是个小人物,顾家大郎和小娘子初来乍到。恐怕多少存着要留个好名声,才到就动叔叔、婶婶留下的仆从,对大郎和小娘子的名声有碍。

这次,小娘子抓住自家闺女的错处。最多不过是让自己把贪了的银子吐出,让主子出口气,也就罢了。两个主子身份高贵,只要他们不彻底惹毛了这几位,应该不屑和他们一群小人物计较!

所以,洪青一看见自己的女儿,马上就打定主意,放低姿态,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年不该占的好处都舍弃。只求一家三口平安无事即可,以他的本事,还有这些年正正经经攒下的银子,就算舍了那些银钱,也不至于被打落尘埃。钱还可以再赚,女儿只有一个。

但是,看到眼前的账册,洪青忽然不确定了。

果然,顾婉听了他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你以为,就你手里那点儿银钱,能让我今天坐在这里,为你们一家三口浪费时间?”

她若是真只因为洪青和李氏贪墨的银子不高兴。反正不怕查不出证据,捆去见官也罢,免职发配到偏僻地方让其做苦工偿还也罢,方法多得很,哪用得着等这么久?

顾安然和方素都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家妹妹、小姑子一眼,颇为意外。

尤其是顾安然。看着自家妹子从容不迫的模样,感叹万分——婉儿已经长大了!

现在看来,宝贝妹妹去当沐延昭的媳妇,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一开始,顾安然对自家妹子选的这门亲,非常不满意,总是心里打鼓,再到沐家得了天下,他就更不高兴,总觉得妹子柔弱的小肩膀撑不起那般沉重的责任,当王妃,哪里有嫁到清贵人家,来得简单舒服!如今这虽只是一桩再小不过的小事儿,可见到如此有气势的妹妹,他也可以安心了。

洪青脸色微变,迟疑许久,扭头看了媳妇和女儿一眼,他的妻子一身狼狈,再不复过去的精神气,女儿也眼光呆滞,面如死灰。

“您想要什么?”他终于妥协。

顾婉也不避开顾安然和方素,只是让宝笙和宝琴带着下人们出去,关上门窗,笑道:“很简单,我只要你手里那一封血书。”

“啊!”洪青一愣,顿时,苍白的脸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你…怎么知道?你说什么…”

洪青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前浮现出那一张形容枯槁的脸,仿佛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在他身前蔓延开来!

死命地一咬嘴唇,洪青的身子一晃,李氏担心的连女儿也顾不上,挣扎着滚过去。

洪青却清醒过来,单薄的身体里好像忽然充满了力气,猛然抬头,瞪视着顾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婉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心还没全变成黑的。到这个地步了,你说我知道什么?景天十一年,王家村东头于家。”

她的声音并不高,也并不重,可洪青却一下子瘫倒在地,好半晌不说话,顾婉也不催促。

顾安然和方素十分好奇,可看顾婉一脸严肃,洪青也显得极为惊惧,也就没有急着追问。

过了不知多久,洪青的思绪似乎变得平缓,整理了一下衣裳,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隐瞒,说实话,我洪青不是个好人,这些年没少帮着王夫人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不后悔,天底下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我不做,自然有别人做。”

“只是,老于家不一样。”洪青的脸色有些暗淡,“当年我家乡饥荒,老婆卷了我的银子跟野男人跑了,儿子和两个闺女都病死,我没办法,逃荒到了大庸,那时的我,身无分文,以前只会读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几乎要饿死街头,是老于家那个妞妞心软,给了我一口馒头。”

洪青似乎回忆起往事,连面色都有些柔和,“老于也是个厚道人,照顾了我有多半年,后来我身体好了,一看没办法生活,就去顾家卖了身,在庄子里做点儿粗重的活计,日子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了下去,我和老于的关系不错,他是个好人…”

顾婉的眼睛闪了闪,对洪青迟迟不入正题,有些不耐,想了想,到没有催促。

“老于家的妞妞,人生得漂亮,和我闺女似的,我也疼爱她,经常趁着在厨房里帮忙的机会,给她留出一些好吃的吃食,妞妞嘴馋,最喜欢吃鸡脖子,几天不吃就想得慌,到常常往顾家的庄子里跑…没想到,那一天却出事儿了!”

洪青的目光一点点儿地阴郁下去,“那是个冬天,下了大雪,大郎…是顾安和领着一帮朋友到庄子来泡温泉,他们吃吃喝喝,弄了十几个舞姬跳舞,玩闹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儿,一群人才醉醺醺的走了,我送走了这帮祖宗们,回去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

说到此,洪青的眼睛有一丝丝干涩,“没想到,我刚走到温泉边上,就看见妞妞赤身地躺在地上,她身上青青紫紫,一片脏污,人也气息全无…”

“我吓了一跳,脑袋当时就懵了,愣了半晌,才过去查看,发现妞妞她气息奄奄,但还有一点儿呼吸,只是冻得浑身僵冷,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不敢叫大夫,更不敢惊动别人,幸好那时天亮的晚,我就赶紧用斗篷卷着她回了我的屋里,趁人不注意,偷偷送她回了家!”

听了他的话,李氏忍不住支支吾吾,目光更是透露出强烈的不满,要不是被堵住了嘴,还不知她要说什么不能入耳的话。

洪青第一次没理会她,咬着牙继续说道:“顾家家大业大,老于一辈子老实懦弱,就算遇见这种事儿,他气得吐了血,可也不敢去找顾家的麻烦,更不愿意让这事儿张扬出去,要真传扬出去,他们家的妞妞哪里还有活路。”

“我本来想着,老于忍气吞声,这事儿就这么遮掩下去算了,却没想到,老于不敢去衙门,王氏到派人登门,威胁了老于一顿,让他小心一点儿,口口声声说,若他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定要灭他们满门,老于一时气急攻心,就动了手,把王氏派去的丫头青萍赶走,当时我就躲在墙外,没脸进去,眼看着青萍一脸青肿地出来。”

“第二日,我就听说老于被气得吐血而亡,妞妞上了吊,让她弟弟救下来,她弟弟于军,再也咽不下这口气,拉着她姐姐就说要去衙门告状,结果,当天晚上,王家村大火,点着了好几户人家的房子,老于家一家四口,都死了,大部分化成了灰,只有妞妞被她娘和她弟弟护在身下,留了一具全尸,我偷偷地去给老于家收敛尸骨,才发现妞妞竟然有了身孕…也不知是谁的孩子!”

李氏一听,更是急得眼睛充血,猛地撞在洪青的怀里。

洪青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拢了拢老妻子花白的头发:“二妮儿,你别倔了,我知道,你十四岁就跟了王氏,把她当你亲闺女待,可你不能否认,你伺候的那个王氏,面上仁慈的像菩萨,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和你共事了近三十年的陆妈妈,牛大叔,还有如玉,青萍几个丫头,被她不声不响地就给处理了,说是主子恩典,放了他们回乡,具体怎么回事儿,现在也只有我才知道。”

“还不只是这一桩,王氏利用如玉和青萍,给老太太下药,让老太太瘫痪在床,她自己到得了个孝顺媳妇的美名!”

第一百五十章 把柄

洪青叹了口气,摇头道,“哎,说这些干什么,无论如何,王氏总没有害到咱们,她对咱们有恩有义,可我洪青不是好人,为了老婆、孩子和我自己,只能选择对不起她…小娘子,我不知你从哪里听说,妞妞曾经留下一封血书,没错,血书是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要人命的东西留下了,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说完,洪青闭上嘴,一语不发。

顾安然脸色大变,浑身发抖,顾婉也是一副极为惊讶的表情。

看到两兄妹如今的神态,洪青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不禁有些后悔,难不成——顾婉不知道这些?

可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也只有缄默无语。

顾婉摸了摸发冷的指尖,苦笑,她确实知道一点儿关于的血书的事儿,也影影绰绰地听人们说过,王家村老于家的火灾,和王氏有些关系,但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上一世,哥哥死后很久,她才发现哥哥用的方子,吃的药都有问题,才开始怀疑济民堂,怀疑王贤民,怀疑王氏,着意去打探王氏的各种消息,从一个据说被王氏赶出去的丫头口中,听到些疯言疯语,就是有关老于家那一场大火的,还有传言说,老于家有一封血书留下来,让家里一个姓洪的管事拿走了云云。

这一世,顾婉还是到大庸之后,见到洪青,又查到老于家确实死于火灾。才突发奇想,看看洪青手里有没有王氏的把柄。

至于王氏给婆婆,也是顾家两兄妹的亲祖母下药的事儿,顾婉是真的一无所知。这种事情,王氏显然也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一想到,王氏连她婆婆都敢害。顾婉心下一惊,看来自己的警惕完全不错!

以前在涯州,离王氏很远,就是王氏动什么心思,也影响不到自家,顾婉并没打算和她计较,可现在。她们兄妹搬到了大庸,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在大庸生活下去,王氏是谁?她是自家叔叔的妻子,是她们兄妹的婶娘,在礼法上来说。是他们名正言顺的长辈,就算是分了家,不算一家人,但若是王氏动歪心思,想要整治大哥和自己,也并非无法可想。

那王氏前世能害死大哥,今世,她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可她们兄妹总得防着点儿。万一王氏用她长辈的身份,为难她们怎么办?

一不注意,要是被扣上不懂礼数,不敬长辈之类的帽子,自家大哥的仕途,肯定走不顺。就是她自己,也会受影响。

顾婉到了大庸之后,忙碌之余,居然发现王氏颇有主动示好的意思,送去年礼,王氏回礼非常丰厚,顾安然去拜访叔父,回家也难得说了几句婶婶看着温柔慈祥多了的话。

王氏有如此改变,不但没让顾婉高兴,还让她浑身发毛。

顾婉从不怕喜怒形于外的人,不怕那些明刀明枪的攻击,可王氏这样的,太让人不爽,她这般能忍,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在他们遇到挫折,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忽然冒出来给他们兄妹最致命的一击。

顾安然自是不知道妹子脑海里想些什么,但他也气得不轻,脸色发白:“这种事…这种事…”

方素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厉声道:“这事儿决不能传扬出去,太…王氏怎样无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一旦传扬开来,咱们家也落不到好!”

这会儿她还没有儿女,却已经发散思维到,看见自己的儿女因为王氏做的丑事,而被人鄙夷的可怜样子!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不说老于家,难道我的祖母受的罪,就这么白白算了…”顾安然是个正常人,只要是正常人,遇见这种事儿,就没有不义愤填膺的,可偏偏做出这些的,是他的婶婶,也是他们顾家的人!

“不行,我得去一趟,我得告诉叔叔。”

媳妇害婆婆,这种事情,顾安然连想都没有想过!

“大哥,你别急,此事要从长计议,善恶终有报,先安定一下心神,冷眼看她的下场。”顾婉叹道。

顾安然无奈,却也明白,老于家的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又过了这么多年,查都不好查,只凭一张判断不了真假的血书,最多也只能坏了王氏的名声,连累顾家全族,想给王氏定罪,根本不可能!

再说顾家的老太太,常年称病不出,顾安然和顾婉去老宅,就从没有见过她,老太太说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一次面也没见到。

“那…无论如何,先想办法看看老太天的情形。”

“我会让沐七派个精通医道的太医过去,王氏总不敢拦着王府送去的太医吧,再不行,让沐七请一道圣旨。”

顾婉说完,见大哥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才转身看着还跪在地下发呆的洪青,让宝笙把洪青手里的账册接过去收好,“你贪墨的银子,一分不少地吐出来,这些年该你的工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还会另外给你们一家三口安排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