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青张口欲言。

顾婉摇头:“赎身出去的话,就不用再说,别怪别人,就怪你这人的脑子实在太好使,知道的也太多,放出去我可不放心,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用分开。”

她实在不明白,王氏看着也挺聪明,怎么就让洪青给蒙骗了,明明这人知道这么多,竟然没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放他去庄子里享清闲。

由此可见,这个洪青,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若非时运不济,身份太差,指不定也能功成名就。

洪青闭上眼,他也知道,一旦把这些说出口,眼下的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

李氏却是傻傻呆呆,顾婉呼叫宝笙和宝琴,让几个粗使婆子把她带下去时,她还是双目呆滞,浑身发抖。

闲杂人等都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顾安然夫妻和顾婉,几个人面面相觑许久,顾安然叹了口气:“脑仁疼,都回去歇着,婉儿,你也准备准备,你师傅不是要来京城了,功课可别落下,要不然郡主教训你,可不要回家抱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和离

顾安然把洪青一家子领走,至于安置在哪儿,用不着顾婉操心。

至于那一纸血书,果然不是假的,第二天就送到顾婉手里,让人触目惊心,顾婉看着那东西,愣了半晌,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想了片刻,顾婉叹了口气,叫过宝笙,吩咐她拿着自己的信,去找一个人。

顾婉进京之前,陈文柔把她在京城的几个探子据点儿都给了她,陈郡主经营多年,手底下人才众多,不乏三教九流之辈,其中临摹笔迹,造假之类,更是拿手好戏。

宝笙去送了信,晚上就有一个轩亭斋的伙计登门。

轩亭斋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个小伙计看起来普普通通,还少了两根手指头,却是仿造字画的高手,顾婉跟他一说,他就轻轻松松把血书仿造了五十多份儿,还每一份儿都不同,特意营造了恐怖的效果,即使是意志坚定如顾婉,看一眼那东西也心惊肉跳。

血书仿造完,顾婉就让那伙计给拿走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三个月之内,让所有的血书出现在王氏的床头上,一天一张。”

小伙计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这其实并不算容易,一天两天的,送一封血书,固然不难,可等王氏警觉,还要继续送,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但顾婉想起陈郡主吹牛时说的,她手底下的探子,出入皇宫内院,世家大族。都如入无人之境,哪怕有一日,她想知道哪位娘娘穿了什么眼色的肚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就放下了心。顾家老宅又不是龙潭虎穴,王氏也没有什么人手好用,对付她。可比进出皇宫,容易的多了。

虽然一开始顾婉只是想拿捏住王氏的把柄,必要时也有能牵制她的东西,他们兄妹固然不怕那个女人,可想到有这么一个对他们很有敌意的长辈,总会心有不安。

但是,真的亲眼见到这张皱巴巴的血书。顾婉忍不住心颤,她不算是心软的人,但她也是个正常人,是有良心的女人,还知道善恶对错。她没有能力,或者没有遇见,也就算了,她也不想做个打抱不平的所谓英雄,可这事儿,她遇上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总得尽尽心才是。

王氏区区一句话,害得一家四口惨遭横死。不知她夜半时分,会不会心惊肉跳?

顾婉叹息过后,到也很难为这些陈年旧事费太多心思,只嘱咐了沐七给顾家老太太打包太医。

未婚妻开口,沐延昭自然尽心,一口气从他大哥手里打包了四个太医。通通送到顾家,太医到没诊断出老太太中毒什么的,只说老太太的饮食不大好,重新给布置了食谱,开了药方,其中一个还是前朝太医院的院判,会一手金针过穴的妙法。

能当上太医的,实际上真不会有庸才,像薛神医,药王陈伯这样的民间高手,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医生还是喜欢权力富贵的。

便是薛神医,遇上世家豪门相邀,不也得千里迢迢出诊去?

三天,十二次针灸,本来老太太是一整天都痴痴呆呆,迷迷糊糊,到如今,每天竟然能清醒个把时辰,虽然说话磕磕绊绊,到底好了不少。

为此,顾安然和顾婉还特意登门拜访,捎带过去一些名贵药材。

也不知道王氏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让老太太察觉到了,自从老太太醒过来,就再不肯让王氏近身,她还想装贤惠媳妇,奈何凡是经她手的药汤,老太太宁是死不喝。

现如今,整个顾家老宅,从主子到仆从,看着王氏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异样,连顾宇这个厚道人,也忍不住怀疑王氏对老太太不敬。

听到这则八卦的时候,顾婉正在家里读书,对此,她是颇为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

那王氏,一直以来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都是一张温婉孝顺的面皮,现在到好,卧病在床多年,长时间没有起色,根本不曾出门半步的老太太,让几个太医三天就治得好了一半,就算是太医的医术高明,却也得怨王氏以前没给老太太求来名医,要不然,顾家老太太也用不着受这么多年的罪了!

更别说老太太的举动,明显是不待见王氏,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想不怀疑她都难!

以前王氏在婆婆瘫痪在床的时候,亲事汤药,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偏偏她数年如一日,伺候自家婆婆尽心尽力,才得了贤良的名声,如今闹出这般戏码,至少,王氏的好名声能毁掉九成半!

半个月后,顾家又请了大夫,据说顾家的当家夫人王氏病重。

几个去给她诊过脉的京城名医,众口一词地说,王氏是中了邪,此乃心病,药石罔效。

顾家有些嘴杂的小丫头们,也个个言之凿凿,说王氏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对身边伺候的丫鬟动辄打骂,才没几日,整个人就瘦的皮包骨头,脱了相,脾气暴躁的,连顾安和,顾媛一双儿女,都轻易不敢往自家娘亲身边凑。

顾婉吐出口气,彻底把这桩抛下,不再关注王氏的消息了。

在大庸,顾家这点儿八卦,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现在京城最大的消息,是礼王的离婚案!

四月中旬,沐家折腾了一个多月,拜托了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的夫人,还有薛家的亲朋故旧去做说客,礼王妃薛莹,死活不同意重归于好。

礼王被他亲爹逼着去薛家跪门槛,连薛家的人都心软了,可薛莹愣是硬着脾气,誓死不应。

薛亮的妻子,薛莹的亲娘,都忍不住搂着女儿劝说:“孩子,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礼王千万个不好,你已经嫁了,而且,还有婵婵和娟娟在,哪怕为了两个孩子,你就原谅了他吧,那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礼王殿下,已经算不错。”

这话不差,别看薛亮是个武夫,还有八个小妾在呢。

“莹儿,我当初嫁给你爹的时候,你爹已经有两个通房丫头了,这些年,我还做主给他纳了两个妾,房里有颜色的丫头,更不知有多少,可这当家做主的,还不是娘亲?只要你…”

薛莹猛地抬头,那双眼睛,是那般的倔强。

她娘的话音忽然一顿。

薛莹一寸一寸地把目光从天边收回,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的母亲:“娘,您说的,孩儿都明白。您说过,女人想过得好,要看自己,会过日子的,就是放在天底下最恶劣的环境里,也能过得有滋有味,那些不会过日子的,便是给她个好的没边儿的丈夫和家庭,她也能把自己折腾到地狱里去…”

“这些,孩儿都记得,可是——沐延晔,孩儿的的确确是不屑要了。”薛莹第一次失声痛哭,似乎想把多日来压在心里的郁结之气,通通哭出来,“娘,女儿也有女儿的骄傲,他沐延晔算什么东西,配让女儿委曲求全吗?女儿全当这十几年,就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梦醒,女儿依旧可以昂首挺胸,过好自己的日子!”

不但如此,薛莹还不肯把两个女儿还给沐家。

在这个年代,离婚不稀奇,可女方非要孩子,这就是个天大的稀奇事儿,放在哪儿都不占理,可人家薛亮硬气,就是不还孩子,直接开祠堂,把两外孙女录入族谱。

沐家这边儿,本就理亏,也斗不过薛亮这个不顾脸面,很愿意耍赖的厚脸皮,见薛莹主意已定,实在不好意思坚决不同意,皇帝叹着气答应了,太子派人登门道歉,把分给沐延晔的安家银子,划出一半给了薛莹,就算是养孩子的钱。

还封了薛莹一个郡主,算是表彰她十几年的劳苦功高。

男人在外面建功立业,实际上女人在家里的作用也不小,没有她操持家业,养育儿女,男人也不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沐延晔的功劳,怎么也得分给薛莹一半。

总而言之,薛莹顺顺利利地抱着孩子,蹬了男人,拿走了嫁妆和封赏,留在了娘家。

这真算是一桩大事了,新朝初立,就出现这种乐子,可以算是让天下世家都看了大笑话,顾婉听到消息,对薛莹佩服之余,对沐家也是真心敬佩。

就算沐家只是因为薛家势力不小,这事儿又闹得天下皆知,这才咬着牙吞下苦果,可就算如此,沐家也算厚道,有风度的。

夏家一看礼王竟然真的和王妃和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夏如莹除了嫁给礼王,实在没有出路可寻,毕竟,以夏如莹的名声,不嫁给礼王,就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出家为尼——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

没想到,夏如莹也是个性子倔强的,非要见沐延晔一面,才做打算,她哥哥夏林心里为难,却还是答应下来,结果,夏如莹和沐延晔见了面,才说了几句话,脸就白了一下子,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回到屋里,将当年沐延晔所赠的各种小礼品,整理打包,全数返还,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礼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京

夏如莹一直表现的很镇定,送走了沐延晔,便安安分分地呆在屋里抄佛经,到没了往常心丧若死的模样。

夏林还以为自家妹妹和礼王之间有了什么私下的约定,盘算了下该给妹妹准备多少嫁妆,这到不急,他们还在守孝,要成婚,怎么也得等两年多。

考虑了下这桩婚事,能给夏家带来多大的好处,然后又开始纠结,妹子嫁去礼王府,他们夏家得多长时间才能脱离京城的八卦圈子…

夏家上下,可以说是既高兴,又有那么一点儿不安。

不过,总的来说,总是利大于弊,想和新朝扯上关系的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别看这年头公主出嫁不容易,可王孙公子想娶妻,却有的是大家闺秀想嫁呢。

没曾想,很出乎意料,第二天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暗喜的待嫁新娘,却是悄无声息地剪掉了一头青丝,心静如水的夏如莹!

夏林目瞪口呆,他媳妇当场昏死!

夏家一团乱,夏如莹却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尼姑庵都相中——就是城外十五里处的那座尼姑庵,里面的慧静师太是个一心向佛的老尼,在大庸也有几分名声,还算稳妥。

趁着家里大哥大嫂没回过神儿,婢女又拦不住,夏如莹自己雇了辆车,就到了城外。

沐延晔被堵上门的夏林打了一顿,不敢还手,又听说心爱的女人出家了,也是吓得不轻。连夜出城去寻找。

他一跑不要紧,手头上的差事都扔下了,幸好这会儿不是他管着的鸿胪寺最繁忙的时候,来朝拜的藩国使臣刚走。正清闲呢。要不然,估计太子沐延旭非得把自家这个倒霉弟弟捆起来吊死了事!

礼王在城外呆了大半个月,到底也没见着夏如莹,耷拉着脑袋回了王府,他爹还有太子都不管他,按照沐延昭的话,全是他家四哥自找的,想两全其美,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顾婉一边看沐家的热闹。一边温书。

陈文柔是六月份到的京城。

陈郡主没住陈家,没住郑家,这俩家都收拾齐整了等着她住。可她偏偏一拐弯住到自家小徒弟顾婉这儿来了。她进京可和寻常人探亲戚不一样,颇有世家女的风范气度,光是随行的丫鬟仆役,就不下百人,要不是顾家的新宅不小,差点儿就盛不下。

要是换成顾婉,出个门带一二十人,已经算是多的,还得算上护卫。

院子一早就收拾了出来了,就让陈郡主住在春合苑旁边的清韵堂。离顾婉比较近,方便两师徒来往,清韵堂足够大,正好安置她带来的那些仆役。

陈郡主来的时候,顾婉穿了一身漂漂亮亮的红色袄裙出城去迎接自家师傅。

一见面。陈文柔就把爱徒搂在怀里一阵揉搓。‘心肝儿肉’之类的一通乱叫。

揉搓到顾婉皱巴着小脸挣扎出来,陈文柔才细细打量。见自家徒弟长高了一截儿,顿时笑了:“生得像个大姑娘了。”

两个人互问了好,说了一些别后闲话,就登车返家,路上还碰到了陈家和郑家来接人的车马,陈文柔都没下车,直接打发了他们走人。

顾婉腻在师傅身后,看着师傅隔着窗户一派名士风范地外面毕恭毕敬的一群或者头发花白,或者年纪轻轻的家伙寒暄,没两句,就让所有人退避开来,不再纠缠,没有一个敢违逆陈郡主的意思,偏偏还每一个都很满意。

顾婉不由大为钦佩,到底谁才是重生过的女人啊!看来,人和人真的不同,是要看资质的,她家师傅的本事,她学到的恐怕不到三成!

回到顾家,安顿完,顾婉很自觉地把功课拿出来给师傅检查。

看过顾婉写的文章,见她功课没有落下,连练字都一日不辍,陈文柔才满意了:“还行,没给你师傅丢人。”

满意了功课,才是派发礼物的时间。

“瞧瞧,师傅给你准备的这套白玉孔雀簪,好不好看?”

陈文柔捧出一个玳瑁制成的首饰匣子,打开,一套十二支簪子,都是配套戴的,闪耀夺目,漂亮的不行,顾婉欢喜的笑眯了眼儿。

这般名贵,显然又是哪一家送的礼物。

自从陈文柔有了顾婉这个爱徒,自从顾婉稍微长大了些许,陈郡主就有了收集首饰的癖好。想要讨她欢心的那些人,自是投其所好,自此,陈郡主便时不时会收到能工巧匠打造的各种首饰。

顾婉开开心心地接过来,大力点头。

陈郡主拿出簪子,挨个儿在顾婉的脑袋上比划了比划,最后还是放弃:“罢了,一两支随便戴戴还行,都戴上,我都怕我家小徒弟聪明的脑袋瓜给累傻了。”

簪子虽然漂亮,可着实不实用。

顾婉一头乌发如云,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已经是头发浓密的,可真要把这套东西摆在脑袋上,肯定得给压得直不起腰来。

送礼的那位,显然只想着自己送的礼物应该贵重,却没有想过,究竟哪个神经病才会不要命的王自己头上摆放这么沉重的东西!

不过,这也说明了虽然丰朝消亡,陈郡主这个在丰朝呼风唤雨的厉害女人,依旧不可小觑,也不奇怪,陈文柔本也不只是因为皇权才惹人顾忌,再说,有陈家和郑家在,这两家不倒,改朝换代对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陈郡主到来之后,顾婉的生活又恢复了正规。只不过,比在涯州的时候,更加繁忙一些,社交应酬也更多,接触的人物,也从普通世家,变成了郑、刘之类的顶级世家和勋贵,日常往来,随便遇见一个笑得很和蔼,一副慈善长辈模样的女人,都是世代簪缨之家出来的模范闺秀,这让她的交际能力疯狂地提升,有师傅带领,想不提升都不行!

陈文柔拼命压榨自家爱徒的能力,也是没有办法,放在以前,顾婉嫁的是沐家的七子,沐家在世家里并不显眼,家里也算不上复杂,万事又有大公子的妻子柳氏在前面顶着,用不着她这个七夫人出去应酬太多,可现在哪里一样,沐家成了皇族,沐七成了王爷,顾婉将来是要做王妃的,还是实权王爷的王妃,可以想象,将来顾婉的生活,轻松不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排

文德元年这一年,就这般平平顺顺地过去。

似乎一眨眼,顾婉就到了十五岁,是大人了。

老天爷挺给大庆朝面子,一整年风调雨顺,冬日里落了大雪,也并不很使人发愁。

顾婉踩着雪花笑哈哈堆出一个有着长鼻子,大眼睛的雪娃娃,长得和顾婉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是顾安然,顾大郎所言,所以颇得家里人喜欢。

只有方素,老看着院子里的雪娃娃叹气,又是喜欢,又是感伤,旁人不知为何,顾婉到心里明白,大约还是为了孩子!

顾安然和他媳妇明明感情不错,方素的身体也很健康,却偏偏一直没个孩子,也难怪要着急。

这阵子,方素总是出门拜佛,凡是别人说求子灵验的寺庙都去拜过,各种符咒弄回来一大堆,屋里还供着送子观音,帐子上挂了一大堆多子多孙的吉祥图案,穿的衣服上绣得全是石榴,连使用的餐具,锅碗杯盘上绘制的图样儿,也是类似的代表子嗣众多的东西。

对她这种行为,顾婉和顾安然不支持,不反对,只要她不随随便便按照一些乱七八糟的求子方子去吃药,就万事大吉。

陈文柔到颇能理解方素急切的心情,也怜惜她,如今有空儿,就去陪着方素坐坐。

“哎,我知道你着急。”陈文柔握着方素的手,叹道,“女人嫁了人,第一指望孩子,第二才指望丈夫。当初,我要是能有个孩子,这日子过得,大约会比现在好许多。”

方素一愣。抬头就瞧见陈郡主略带几分伤感的目光,心里也难受,谁曾想。一向潇洒,让天下女儿羡慕的陈郡主,居然也有如此不如意的一面。

好在陈文柔不是那种总爱伤春悲秋的性子,也不过感伤片刻,就笑了:“别为我难过,现在也挺好的,虽然没个儿女。可有婉儿那个小磨人精,也够我操心了,哪里有空想七想八!”

“师傅,你又说我坏话。”

顾婉捧着一瓶梅花,迎着风雪窜进听涛馆。宝笙、宝琴手忙脚乱地给她扫雪,陈文柔赶紧把小脸儿懂得通红的爱徒搂进怀里,叱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贪玩,出门也不知多加件儿衣裳,你一个女孩子,下个月就要嫁人,还不懂保养吗?白跟着你那个药王师傅学了多年!”

顾婉笑嘻嘻把花瓶摆上,不在意地挥挥手:“冬天就该冻一冻…”

一句话未完。却是戛然而止,捕捉到自家师傅吐露出来的信息,“什么…什么意思?谁要嫁人?”顾不上花瓶,顾婉扑过去,搂住自家师傅的胳膊,眨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陈文柔。

陈文柔笑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伸出手去,摩挲了下她冰凉的小脸蛋,笑道:“傻丫头,你大哥和嫂子不是告诉你,你下个月要举行及笄礼?你不是都开始绣嫁妆了?”

顾婉想了半天,点头,随即恍然——她重生两次,脑子都成了浆糊,可不是,及笄之后自然要成婚的!

及笄就等于出嫁??前阵子做的那些刺绣的功课,全是她的嫁妆…

顾婉脑子发懵,晃了晃头,小脸儿皱起来。

陈文柔一下子乐了:“我们家婉儿说起嫁人,从来大大方方,没一点儿小女孩儿的样儿,现在瞧着,果然是长大了,稳重了,知道装模作样,学人家新嫁娘扮娇羞。”

方素也噗嗤一声,也大乐。

整个听涛馆,欢声笑语一片,只有顾婉,是真的愁眉苦脸,虽然早就想过,某一天会嫁给沐延昭,可这也来得太快,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要嫁了!

听了一耳朵——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有什么人需要请,新朝初立,这礼仪不全,皇室成亲,是不是还和前朝一样也该商量一下,等等。顾婉如坐云端,晕晕乎乎地就回到屋里,愣了半晌,等接过宝笙递来的热巾擦了脸,才清醒些,“宝笙,你把把宝琴叫过来,还有那几个小的,也都叫来。”

宝笙应了声,不一会儿,宝笙、宝琴、玉香、玉桂、阿兰、阿紫六个丫头都到了。

这几个见自家小娘子神思恍惚,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事儿,都有些忐忑。

顾婉歪在榻上,身上还穿着见客的衣裳,伸手摸了摸脑袋,宝笙就很有眼力劲儿地过来替她轻柔地把头上的钗环去除。

顾婉勉强提起神儿,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前几日三娘才说,又给我训练了一批小丫头,也算是能顶事儿,你们也渐大了,我这当主子的,也不好耽误了你们。”

几个丫头都是一惊!

这确实是要提上日程的问题,宝笙、宝琴和顾婉差不多的年纪,也到了考虑终身的时候,早在涯州,路三娘就挑选了一批小丫头备用,只是那时不知要来大庸,千里迢迢的,都没带过来,一到大庸,路三娘就又选了不少,认真培训,毕竟是都城,连丫头的素质也比在涯州时好,教导一阵子便能顶事儿。

丫头们也是女人,也有自己的心思,女儿家年纪一大,总要考虑这种事儿。

顾婉见几个丫头忐忑不安,一脸的惶恐,还有几个跪下来拼命表忠心,笑道:“都别急,不是试探你们。”

也许是顾婉的神色太平和,语气也温润,几个丫头终于平静下来。

顾婉扫视了一眼,笑道:“宝笙,宝琴,你们俩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一开始就在心里答应过你们师傅,要给你们一个好归宿,现在到时候了,你们若是有中意的人选,也别瞒着,告诉我,想过什么样儿的日子,也要好好谋划,我总会替你们打算,其他几个,年纪还小,虽说不用着急,可心里也得有成算,你们跟我时间短,可能不知我的性子,我向来不喜欢虚言假语,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听就是。”

“不只是你们,以后我身边的丫头,也一概照此处理,只要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儿,我自会许你们一个顺心顺意的好前程。”

丫头们红着脸不语。

“也不急着要你们现在回话,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让你们自己决定自己的终身,也是希望你们将来过得好,没有遗憾,行了,先下去吧。”

顾婉按了按眉心,她今日也是忽然想起,便提一句,没想现在就让丫头们决定,伸了个懒腰,就把人打发走。

小丫头们咬着牙,个个心事重重地离开房间,宝笙和宝琴则留下来,伺候着顾婉更衣。

见主子懒懒洋洋的模样,宝笙欲言又止地,眉头紧蹙。

宝琴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刚一关上门,就急道:“小娘子也别太宽厚了,您这么一来,那些丫头的心思肯定要乱!”

宝笙点点头,苦笑:“好主子,我们当奴婢的,命都该是主子的,万事都该由主子做主,您也太纵容她们…怕以后的奴婢都不好管了。”

顾婉失笑:“别操心,顾家的规矩严,可待下人也一向厚道,只要她们尽心尽力,没犯了我的规矩,我自然是要给她们个好结果!”

“宝笙,要她们大庭广众的,给我说这些私密话,她们肯定不好意思,你私底下问问玉香几个,看有没有想法,就是没有,也可以现在就想。至于你和宝琴,有什么想法也告诉我,别不好意思,大方一点儿,这关系着你们终身,要是因着羞涩给耽误了,那可不得了!”

宝笙这般大气的姑娘,也不觉让顾婉挤兑得脸上飘红,咕哝了句:“奴婢才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小娘子。”

顾婉失笑摇头,也不再逼迫,反正还不着急。

去年洪风瑶那事儿之后,顾家下人们不知道原委,只知道洪家一家三口,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偏偏初到京城,头一批选来的奴婢,还有各家各户送的婢女不少,龙蛇混杂,还有很多有小心思的,顾安然和顾婉雷厉风行,一年之内处置了不小三十个奴婢。

这么一闹,顾家的下人圈子里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尤其是调去伺候顾安然的丫头,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出错,闹得顾安然心里不痛快,更不乐意让婢子近身。

幸亏顾家几个主子平素还算待下宽厚,这才没有使得家宅不宁。

顾婉今天得到要出嫁的消息,便想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也到了年纪,都是自己的身边人,她并不是苛刻主子,一定范围内,她还是很愿意成全别人的。

几天下来,宝笙私底下去悄悄问了,玉香虽未说全凭主子做主,可看意思是想着留下,她家里还有人,自是不乐意远嫁。

顾婉想了想,打算出家的时候把她留下来伺候方素。

阿兰、阿紫两个都是家破人亡,自己卖身,没有亲人了,现在顾婉是好主子,自然是想要一直跟着顾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