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风一上车,就摆出一张面瘫脸。这让沐七和顾婉都很惊讶,毕竟,刘承风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当年在朝堂上。从来只伸援手,不得罪人,便是对待比他低很多的低级官吏,也一样满面笑容。

当年。他当宰相的时候,他朝堂上的一个比他官位低很多的小官员,是个火爆脾气。因为政见上有一点儿不同,就气得冲他大吼大叫,吐了他一脸吐沫星子。

事后,这位同僚吓得不轻呢,生怕刘承风给他穿小鞋,没成想,刘承风不但没有把他怎么样。还推荐他去了御史台,只因为御史台需要他这般直言敢谏的人物。

从此,这个官员青云直上,并且直到死,也念刘承风的好处。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摆出如此一张棺材脸,岂能让人不惊讶?

顾安然摇摇头,再也不管这些,走出去赶车,却支棱起耳朵,仔细听车内的谈话声,他虽然姓顾,他娘亲却姓刘,又怎么会不想弄清楚娘亲家的旧事?

北风呼啸。后面的马车也缓缓跟上。

顾婉尚且有心思琢磨,后面的马车还不错,启动时一点儿声音也无,想必是用了轴承的定制马车,刘承风挺会享受的,要知道。这是她的生意,她自然清楚,这样一辆专门定制的马车,少于四百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

再加上两匹不比自家的差的马,刘承风的座驾看着低调,实际上,和奢华的很!

“我把事情的始末,给你讲清楚,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应该能沉得住气,没想到,还是这般让人失望!”

刘承风自是不知顾婉的腹诽,径自摇头苦笑道。

天底下能把刘衎当小孩子似的训斥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刘乘雨的兄长了,就是刘衎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他的伯父,是长辈。

沐七和顾婉同事扭头,两双眼睛瞪过去,刘承风手一颤,差点儿端不住,咳嗽了两声,照样摆着那张无表情的脸,冲沐七道:“怎么?你们以为就刘衎当年那么小的年纪,真能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你们以为,我那弟弟会白痴到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的儿女?”

顾婉低头,当年还是丰朝的天下,如果刘衎早就知道这一切,水泽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是水泽已经确认,刘衎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的详细情况。

“不过,这小子比他爹聪明,我才稍微点了他一点,他就把师曼和他爹,还有水泽之间的事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刘承风叹了口气,“也好,等我死了之后,也不愁刘家没有个能顶门立户的人在了。”

他本人是个厉害人物,奈何不同于刘衎,孤家寡人一个,敢冲敢闯,家大业大,有有利的一面,却也是个束缚,毕竟,担当起一个家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这些年,刘承风努力维持京兆刘家的安全和体面,已经算是竭尽全力,奈何族人众多,子孙中成器的比不成器的多,又顾着面子,即使是落魄族人,也不肯去自谋生路,只想着靠着家族,打打秋风过活,刘承风又老了,没有了改革弊病的勇气,后继无人之下,这些年也颇有无奈之感,如今见到刘衎,算是能称得上不胜欣喜!

刘衎努力把差一点儿就吐出口的恶语吞回去,低声道:“你既然来了,便把我没说完的补全,在场都是我刘家的子孙,都该知道!将来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准备。”

刘承风沉吟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故事继续…当年刘乘雨左思右想,想了许久许久,也矛盾了好久,终究还是觉得,如果当真用那样的毒物,那他们和那些被他们骂是茹毛饮血的畜生的家伙,也相差不大。

水泽劝他,师曼也劝他,他们都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做出必要的牺牲,完全值得,他们都说,蛮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能消灭他们,就能救活不知多少中原儿女,比起牺牲的,要多出许多许多倍…

刘乘雨好几次,都狠狠心,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要老老实实地跟随恩人和师兄就好。

可是,他夜夜噩梦连连,一想到那毒物的危害,就睡不着觉!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这个时代的文人,大部分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他们大多数有坚强的意志,有自己的思想,无法对看到的东西视而不见。

显然,刘乘雨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文人。

想了很久,他到底还是下定决心,要毁掉这一切,他了解水泽,所有的谋士,对自己的主公,都会进行深刻的剖析,他知道,水泽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改变,要想让他改变主意,除非他取得成功的代价太高昂,他根本付不起。

于是,刘乘雨开始暗中搜集水泽期满皇父,杀害他几个兄长的证据,刘乘雨是水泽最信任的谋士,他想做这些事儿,虽然也难,却不是不能完成。

也许是水泽此时正意气风发,也许是马上要完成的丰功伟绩,让他得意洋洋,让他松懈了,刘乘雨的行动,居然比他想象中更顺利。

拿到证据之后,他就夜闯进宫,去找水泽谈判!

水泽自是没想到,他倚重之人会背叛他,勃然大怒,和刘乘雨争辩许久,到底还是妥协了,那时,水泽还没有彻底坐稳龙椅,他身后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他屁股下的椅子,他不敢冒险!

开疆辟土,让蛮人灭绝,再有诱惑力,还是比不上他自己的权势地位!

水泽默许了,刘乘雨松了口气,就连夜安排人手,把师曼手里的毒药通通毁去,刘乘雨在师曼心中地位很高,有心算无心,这也不是难事!

因为那是意外产物,混进去的东西太多,虽然师曼已经知道大体的配方,可不知道是不是添加步骤的原因,一时之间,弄出来的新药,不是没有传染性,就是毒性不强,很容易被克制,,没办法,他只能慢慢通过手里的成品去研究,相信有样品在,最多一年,师曼就能把东西给完全复制出来。

现在成品样板让刘乘雨毁了,师曼自然大失所望,于是,就有了当时的兴师问罪!

刘承风的视线,在刘衎和顾家兄妹的脸上晃过,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恨我无情,可我再疼乘雨,也不能拿我的家族开玩笑,他闯的祸太大了,大到我兜不起来!”

他又何尝不想为自己的弟弟挡风遮雨,可乘雨做的那些事,只要水泽不糊涂,又怎么可能放纵,也许一时之间,他还用得着乘雨,又担心乘雨手中的东西,可他是皇帝,等他坐稳龙椅,等他不再那么需要乘雨,也没人能威胁到他的皇位,根本不用怕乘雨手里所谓的证据时,就是乘雨的死期,要是刘家出手,连刘家都有可能本连根拔除。

乘雨想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找了个理由把那个孩子逐出家族,那孩子虽然难过,却没吵没闹,即使他意图托孤,自己没答应,那孩子也没恨他。

刘承风苦笑,他总以为那小子呆傻的厉害,但现在想想,纵然痴了些,可他弟弟,不但不傻,还聪明的很,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把一双儿女给送走!还算定了自己不会袖手旁观,至少会保住他一双儿女的命…折腾了半宿,听这些人讲了一天的古,虽然顾婉也不是不想听,却累得直打瞌睡:“众位,前尘往事,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谁能告诉我,师曼这些年,又没有再一次弄出你们说的那种毒药,他的传人出现,代表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偶遇

正是因为一切都不确定,刘衎和刘承风这只老狐狸,才隐隐有些坐不住!

刘承风目光幽暗:“弄死一个安意,并不算难,你要是下不去手…”

“安意不足为虑!这也不是杀了安意,就能解决的事儿!”刘衎略略迟疑,还是摇头道。他是师曼师伯的弟子,这点儿香火情,自己岂能不顾念?就算师曼师伯错处再多,他也是自家父亲的师兄,从不曾对不起父亲,细细算来,还是父亲对不起他!即使安意此人是个祸害,他在查清楚安意和师曼确切的关系之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刘承风杀了对方。

“也对。”刘承风默默点头,“师曼如果成功了,他手里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传给安意,更有可能,这个安意就是个障眼法!”那人聪明、冷酷、残忍,对蛮人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再不肯能放弃,他挑选的,能让他达成所愿的继承人,又岂会这般轻易地被别人发现?

其实,刘承风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桩事——当年刘乘雨为水泽建立藏宝库,一建就是足足五年,虽然后来出了事儿,但谁也不知道,水泽到底有没有启用那个宝库,后来沐家得了天下,也并未在皇宫中有什么发现!

当然,刘承风并不是惦记着那足以倾国的财富,他这样理智的人,从来都知道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他仅仅是有些担心,这桩事会给刘家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藏宝库之事,虽然办得很隐蔽。可毕竟需要的人力物力都很大,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丰朝的遗老遗少们,不知有多少人猜到了此事。万一现在他们不死心。欲寻宝藏,首先要找的,恐怕就是刘乘雨的子孙后代。

刘承风看了刘衎一眼,只见他的眉眼都影藏在暗影中,不甚清晰,脸色略略缓和了些许,这小子心思缜密,这些年都很谨慎,如今改朝换代。他有沐家当靠山,应该无大碍的!

车窗外的磷火闪烁着绿色幽暗的亮光,车内的气氛说不出地凝重。

许久。陈文柔才低声道:“回去歇着吧,我们慢慢查便是。”

陈郡主与刘衎和刘承风那样的男人不同,她其实并不大在乎别人使出什么残忍的手段,即使不是对付蛮人,只要与她无关,她就绝不会操心,但是,如果真有像这二人说的那种威力极大的恐怖东西存在,若是不能掌控,她怕要睡不着觉了。

“派人盯紧安意。他要有问题,早晚露出马脚。”陈文柔揉了揉额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倦意。

顾安然抡起马鞭,轻轻地抽击在马背上,马车便不紧不慢地开始行走。

顾安然依次把刘衎夫妇。刘承风。和沐七,顾婉送回家的时候。都深更半夜了,要不是坐在车中的,有一个亲王,一个国公,一个郡主,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沐七和顾婉一进家门,宝笙和宝琴两个就满面焦虑地团团围过来,冲着顾婉嘘寒问暖半天——

“王爷,王妃,您二位这是去了哪里?竟连个使唤的人都不带!”

“王妃以后万不可这般,要是出了差错,那可怎生是好?”

宝琴的眼珠子红的跟个小兔子似的:“王妃,您这大半夜的出门,又落了雨,道儿也不好走,奴婢担心死了。”

这丫头显然已经急得语无伦次,竟然连‘死’字儿都说出口,换做往常,宝笙非教训她不可,今日却也顾不得了。

顾婉安抚她二人半天,还是沐七吱呀叫着嚷嚷饿,才耳根子清净些。

两个人吃过饭,躺在床上商量了许久,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幸亏沐七到底是个王爷,想偷懒也没人敢管。

从这之后,家里到恢复了平静,只安意又登门了几次,不得不说,顾婉虽然看不上这人,也得承认,他的的确确,很有想法,和这个时代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人相比,就算称不上一流人物,也绝不是那等可以轻易忽视的小角色。

沐七向来善于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由他和安意周旋,到也合适,再说,二人毕竟身份天差地别,沐七要是不愿意搭理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人拒之门外,只不过,刘衎和刘承风都觉得从此人身上或许能得到某些线索,沐七才没有拒绝他上门。

顾婉这几日到过得挺欢乐,国丧期间,没什么娱乐活动,难得看到沐七端出一副高贵温文,名士风流的样子,感觉也挺新鲜。

就是还出了一件大事,刘乘雨的坟墓,被迁回刘家祖坟里去。

当年刘乘雨是病死在牢中的,刘承风还在,虽说他犯事儿时不敢帮忙,生怕水泽迁怒,但他死了,还是没让他埋骨荒郊,贿赂了牢头,把他的尸骨偷运了出来,很低调地置办了不错的棺木,就把他葬在飞云山底下。

刘衎返回大庸后,也给父亲大修过一次坟,这会儿刘承风提出迁坟,他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儿芥蒂奈何是父亲遗愿,他再不高兴,也不能反对。

刘承风亲自出面,请城外缙云寺的大师选了个好日子,刘家宗族上下都出动,小辈儿们披麻戴孝,把刘乘雨的棺木起回了家。

那一日,顾安然夫妇,顾婉夫妇都到场,场面很大,刘乘雨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回了家,想必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顾安然看到斯情斯景,不由得想起自家父母,只是,难道真要让父母也入顾家的祖坟?他到底不甘心,最后还是决定,迁坟一定要,但要入的,却不是所谓的顾家祖坟,而是自己家的,还要兴建宗祠,置办祭田。

既然大哥做了决定,顾婉也就赞同,至于顾宇那边儿,或许不会太高兴,但想来只要顾安然坚持,他也不会多言…过了十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这日,沐七应召进宫,顾婉看天色难得还不错,就去庄子里转了转,顺便检查检查庄子里的情形。

今年风调雨顺,顾婉庄子里又用得是良种,浇灌也及时,还有不少识文断字的农户,读了些农书,照葫芦画瓢,似模似样地侍弄起庄稼,却是迎来了大丰收。

顾婉不是个吝啬的,收的租子不多,赏银给的也不少,庄子里的农户到多盖起砖瓦新房,即使冬日落大雪,也不怕挨冻。

想必今年,老百姓们都能过个好年!

顾婉挺高兴,从庄子里出来,干脆就下了车,让宝笙、宝琴撑着伞,在道边儿走了走,虽是临近冬日,实际上天还不是特别冷,路边儿也尚残留着绿意,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在道边走了走,闻到野生野长的草木清香,顾婉这些日子来,略微抑郁的心绪,到是变好了一点儿。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叮铃声。

顾婉回头,就看见一个由四匹宝马拉着的香车。

一开始,顾婉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长长的珠帘都是用上好的珍珠串成的,这人也真舍得,不过,顾婉的庄子虽是京郊,可附近都是富贵人家的庄子,秋日人不多,到了夏日,到有不少豪富人家来此避暑,她觉得,这不过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公子出行。

好在道路宽敞,顾婉让车夫略微移动一下,便挡不到路。

可香车近前,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拨开车帘,露出来的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顾婉眨了眨眼,等车走到眼前,车中的男子微微颔首行礼,这才想起来,这人是前朝的中书令陈昊…怎么,他竟然没有殉城而死,看样子,还过得不错。

不过,到不奇怪,他好歹也是沐放的外甥。沐放自幼就只有那么一个嫡亲的妹子,疼宠非常,对他妹妹的儿子,总不会赶尽杀绝,即使,对方曾经想要他小儿子的命!

周围的侍卫隐隐靠拢,几乎一瞬间,就把顾婉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陈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瞧着顾婉的表情,却是还算温和。

等到马车走了好久,顾婉缓缓地吐出口气,怪不得当年那位萧姑娘如此信任他,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走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华气质,论温和,比起沐七,毫不逊色,论容貌,比水波差一点儿,也有限,着实难得——这人的变化也很大,她记得,此人原来虽然不黑,却是偏向古铜色的肌肤,现在则变得雪白,还透着一股子很不健康的青色,整个人恹恹的,以前,他行止坐卧,很少有人照顾,这会儿,身边竟然跟着四个添茶倒水的丫头。

可最显眼的,还是他的衣服!

沐放已死,他作为沐放的外甥,可算近亲,就算不守孝,好歹也该穿得素淡些,但他却披了红色的大氅,配了金色的腰带,也不怕沐延旭找借口收拾他不成?要知道,沐延旭早就恨陈昊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碍着自家的父亲,他早把这个敢伤害自己弟弟的混蛋剥皮抽筋回炉再造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妯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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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宝笙低声的呼唤,让顾婉一下子惊醒,不觉失笑:“回吧,天儿也冷了。”

于是返程。

回到家,顾婉也没和沐七说陈昊的事儿,她虽然是沐家的媳妇,可对陈昊和沐家的关系,到底有些理不清,也没心思多问什么。

到是晚上,沐七听侍卫打小报告,知道老婆碰上了陈昊,略有几分担心。

陈昊是什么人,沐七很清楚,表面上颇具君子风范,当年水泽选年纪轻轻的他当中书令,很重要的一点儿,就是他摆出去特别有范儿,谁看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可实际上,这家伙的为人,和君子完全不搭边儿,沐七就好几次,吃过他的亏!

“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京的,派人去打探打探,你这几天少出门。”

沐家夺取天下之时,陈昊并未抵抗,率众投降,沐放又是念旧情的,非但没有和他计较,还给了他一个溪山侯的爵位,这几年,陈昊也挺低调,一直在外游山玩水,很少回京,看样子似乎已经看开,没再惦记着报仇。

“也别太担心,他没准儿就是想回京过年。”顾婉笑眯眯地安慰了几句,陈家算起来只剩下陈昊一个男丁,马上就到年节,他总要回家祭祖。

之后,也没见陈昊闹出什么大事儿,沐七和顾婉甚至再没有见过他,也就放下心思,安心过起自己的生活。

再过不久就当过年了,即使先帝驾崩。过年时礼仪往来也少不了。

顾婉去自家师父和舅舅那儿讨了几幅字画,她本人特意要自家店铺里制作出一些艺术品的新‘挂历’。上面精心绘制吉祥图案,其中最珍贵的几本,用上从商店里买来的。最好的纸张,镶嵌金箔、宝石。

剩下的纸张略差些,大面上也挺不错。

这也算得上是独门生意。如今纸张和印刷都并不是简单的事儿,除了顾婉这个有技术优势的,别人就算能仿造出东西,花费也太大,稍微弄两幅,当艺术品送人还好,要是想大规模制造。就算是皇家的将作监,怕也困难,而且没必要。

顾婉自己也没有多弄,更没有弄到自家的铺子去贩卖,不过定制了几本。送给比较亲近的长辈和朋友,像沐家一家子,自家娘家,还有师父舅舅家里,再加上平日里处得不错的几个闺蜜家。

她现在赚钱的生意很多,弄出这玩意就是觉得年节送礼,还算新鲜,也没指望着赚多少银子。

再说,物以稀为贵。这玩意若是泛滥了,再拿来送给师长亲友,就显得不够档次。

显然,顾婉弄出来的‘挂历’还算是受欢迎,顾安然和方素就都很喜欢,直夸顾婉有心思。毕竟,这年头可没有电脑,平日里看个日子什么的,还是要翻《黄历》,有了‘它’,总是方便许多。

年节到来,宫里虽然没举行什么大宴,沐家几兄弟到是聚了次餐,如今大家都忙,很少办家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抽出空儿来一起聚一聚。

只是沐四沐延晔没去参加。

沐延旭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脸色却不大好,显然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明明是沐四自己犯了错,偏偏他还非要和几个哥哥闹别扭,弄得大家都不痛快,本来好好的聚会,也少了几分欢愉的气氛。

男人们凑在一起喝酒,女人们也在一块儿拉家常。

沐家三个嫂子都并不难相处,顾婉和她们也混熟了,现在荣升皇后的柳氏,越发的雍容华贵,已经很有皇后的架势了。

沐二的妻子,信王妃高氏,性情爽利,生得明眸皓齿,五官立体,到有几分异族的样子,只这话没人敢在她面前说,高氏家在定州,是大家族,祖上曾经经历过十几次蛮人劫掠,高氏祖先皆率家族子弟,拼死抵抗,为此战死的不知凡几。

也许和家庭教育有点儿关系,高氏最恨别人说她似异族,以前有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当她是胡姬,顺口调笑几句,这姑娘当场就抡起大刀片来砍人,要不是年纪幼小,体力不够,一刀下去,对方就是不死,也得残废。

沐家这俩儿媳妇还都算精明人,就是沐三的媳妇吴氏,很有几分呆萌的感觉,身体略有些壮硕,还有点儿发福,因为沐三长得实在出色,别人都觉得她是走了狗屎运,万万配不上沐三,连她自己,偶尔也有些别扭。

幸亏这姑娘自幼就比较呆,到不是笨,就是脑筋直,说话做事总比别人慢上半拍,别人讽刺了她,她当场也察觉不出,反而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别扭,慢慢也就少说她的闲话。

也因为这个,沐三实在对他媳妇不错,维护得很,还养成了一出门就把媳妇挂在嘴边的习惯,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他也没想过纳妾,吴氏的娘家人也都说,吴氏这姑娘,算得上傻人有傻福了。

顾婉和几个嫂子都处得不错,几个嫂子也都是擅饮之人,她特意捧了一壶自家酿造的比较高度的果酒,香醇可口,因为是用竹筒封存,还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很受众人喜欢。

只是酒一喝多,柳氏就开始抹眼泪:“以前在定州,过年家里多热闹,尤其是老四,最会来事儿,总是要表演个节目哄我们这几个嫂子开心,还有两个侄女,香香软软的,多粉嫩可爱,现在到好,一家子都凑不齐了。”

高氏和吴氏心里也不痛快。

“沐四越来越不着调,自家兄弟,哪来的仇怨,现在过年呢,他竟也称病不来,太不像话!”

顾婉还好,她毕竟入门时间短,对沐四也没什么感情,恐怕沐四这会儿就驾鹤西归,她最多也就感叹几句,想必不会有伤心的感觉,但柳氏他们不同,以前在家里,几兄弟感情好,妯娌的感情也不错,大家还住在一起,每日都要碰头,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相处时间长了,就是一条狗,也有了感情,何况是人!

柳氏到底不忍心,想着沐四一个人在家过年,家里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日子想必难过,就遣人捧了几壶酒,又弄了几个小菜,给他送过去。

几兄弟府邸距离皇宫都不算远,没多一会儿,柳氏派出去的小太监就返回,柳氏一问,小太监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到了礼王府,根本没看见沐四——

沐四那家伙带着酒肉,跑到大牢里和他那个颖儿一块儿过年去了!

柳氏当场就一呆,顾婉捂住额头,心里对沐四的印象,到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丁点儿,无论如何,这人还是真不算无情,至少没把罪过怪到女人身上。

要是换了别人,亲爹可能因己而死,那种巨大的压力,人就算不崩溃,恐怕也要找借口推脱责任,最好的办法,还不是把错处都推到女人身上?

所谓的红颜祸水,不都是这样来的?

这沐四自己痛苦绝望,到了年节,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女人,一点儿不见迁怒,至少对女人来说,也算得上不错,怪不得就他这样的,竟然也能连续把几个好女子迷得五迷三道!

要说他花心,这年代的男人,不花心的确实少见!

柳氏目光闪烁,也不知想些什么,到是吴氏,心中有几分不忍:“前几日陪我家老三去看四叔,他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头发不梳,胡子也不修剪,就知道灌酒…”

高氏也叹息:“当时先皇驾崩,我气不过,还专门去了一趟大牢,那等肮脏地处,真不是人呆的,才多少日子,那个娘子就蓬头垢面的,老了起码十几岁,不像个年轻女人,到像四五十岁的婆子,早不复当初,老四若是见了她,还能保持本心…皇后嫂子,您干脆就去求求皇上,把她放出来算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咱们老四高兴。”

吴氏眼睛一红,差点儿掉下眼泪。

这么一闹,一场本来气氛挺好的家宴,也只有早早结束。

顾婉回到家,和沐七说了几句家宴上妯娌之间的谈话,沐七也没多言,又过了几天,沐四的礼王府就又多了个侍妾。

沐延晔脑子还算清明的,那个颖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当一个王爷的正妻,绝对没可能,要是沐四坚持,估计沐延旭也不至于坚决反对,毕竟,他早说过,要是沐四一定要那个颖儿当妻子,他也会同意。

只是,为了皇家的颜面,沐四这个王爷的身份,怕是不要想要了。

这也不算沐家太好面子,身为皇家,血脉何等重要,就算是再宽容,王妃可以不是出身世家,也得身家清白的好女子,要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这事儿没闹得挺大,连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礼王府多个侍妾,本来就是小事儿,也引不起太大的轰动。

就算是各种不顺利,这一年,还是过去了。

新年一过,改元永徽,史称永徽元年,这一年,也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年!

第一百八十二章 童趣

过了年,顾婉总要回娘家转转。

她去年窖藏的酒,今年还不好拿出来喝,可暂时弄回家放着,却也不是不行。自从顾婉出嫁,家里的果酒就有些不够用,正好趁机弄回去一批备用。

沐七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搂着媳妇一起回家,虽然每次登顾家门,他都得招来白眼数枚,却依旧乐此不疲。有时候顾婉都怀疑,沐七根本是故意逗弄自家大哥,只要看到自家大哥那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别扭表情,他心里就高兴。

进了门,结果大哥不在家,让他老师拎走干活去,嫂子正拿着把小剃刀,一边儿让丫头们准备热水,一边儿满屋子追她宝贝儿子。

顾玥小盆友又长大了一岁,已经能迈着他那双小短腿,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连跑带爬,溜达几步。

以前腿脚还不利落,又懒,轻易不肯下地,今天确实四肢着地,满屋子乱窜。

顾婉一来,顾玥就眼泪汪汪地扑进了她怀里,委委屈屈地吱唔:“姑姑…”

顾婉失笑,抱起来把小家伙搁膝盖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大概伙食好,小东西长得更肥了,以前她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现在两只手抱着,也觉得沉重,不过,肉呼呼的确实好摸,顾婉这会儿就有些爱不释手,掐了两把,才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