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把脑袋往顾婉怀里一埋,死活不肯抬头。

方素哭笑不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把剃刀往旁边的小丫头手里一塞,摇头道:“我想给他剃头,这小子死活不愿意!”

小家伙腿脚还挺利索,又仗着个头小。犄角旮旯,什么地方都能钻进去,下人们也不敢狠追。就怕小主子弄伤了自己,一时半会儿,方素还真逮不住他!

也幸亏家里有个孩子,顾安然和方素都很上心,卫生环境大幅度提高,家里的家具也都打磨过,没什么棱棱角角。到不用担心孩子受伤!

方素没好气地看着委委屈屈的小家伙:“婉娘,你也看看,小东西这一头黄毛,多难看,不剃掉。万一以后长不好,他连老婆都娶不上!”

“呜…呜…”顾玥大哭。

顾婉一下子乐了,说来也奇怪,她和大哥都有一头稠密柔亮的头发,偏偏这小东西的头发又细又软,还发黄,小时候瞧着可爱,等大了,确实不像话。

如今。可没有什么假发存在,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头黑亮的秀发,实在是颜面有伤。

“是该剃几次。”顾婉胡噜了下小家伙的脑袋瓜儿,“小宝儿乖,剃光了头,姑姑带你出去玩。”

“礼物…”顾玥继续抽抽嗒嗒。眼睛红得和只小兔子似的。

顾婉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这小子跟谁学的,居然还会讲条件,貌似大哥和大嫂,可都是出了名的厚道人!

最后,顾玥还是没顶住他母亲大人的压力,被提溜走,把脑袋剃得光亮剔透。

过年呢,沐七也不用上班,正好陪着媳妇出门逛街。

顾婉干脆给顾玥穿了件儿虎皮的小棉袄,又给他戴上漂漂亮亮的虎头帽子,穿上虎头小鞋儿,再裹上一件儿红通通的小斗篷,坐车出门。

这么一穿戴,当真萌死人,沐七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搓。

顾玥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他姑姑和姑父都把他当个玩具,还挺高兴,乐呵呵的,也忘了刚才剃头的时候‘悲愤欲绝’的凄苦心情。

……

顾玥这的的确确是自己头一次走出家门,他还太小,连路都走不稳当,他爹娘也不敢随便带他出去兜风,即使出去,也是当娘的抱着去亲戚家,例如刘衎家里。

这一次,顾玥却是极为兴奋,迈着小短腿,一只手拽着顾婉的衣摆,亦步亦趋,跟着走了出去,别说,除了动作过于小心,还真有几分他爹平日的样子。

顾婉的马车里铺了貂裘,车内还加了四个火盆,温度一点儿都不比屋内低,车是好车,沐家的车行现在改皇家车行了,给沐七用的车辆,当然是最好的。底盘儿加了防震的设计,十分平稳,连方素这个略有些担心的娘亲,看到这辆车,也松了口气,虽说同意让顾婉把自家儿子拐带出门,可孩子这般小,她又哪可能完全放心?

出了大门,到了马车前,顾玥一开始根本不许人抱,结果自己挣扎了半天,发现上不去,才整了整衣服,摊开双手,等着下人把他举上车。

这小大人似的举动,逗得方素直乐。

说起来,顾玥的生活真是比一般小孩子充实多了,他头顶上没有宠溺孙子的爷爷奶奶,有的只是陈文柔,刘衎,顾南这样有些恐怖的长辈。

这几个人又都年纪大了,不理朝政,只管着自己的小家,作为这一代唯一的一个男丁,顾玥小盆友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一家子老人,就盯一个,顾玥没被教得崩溃,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

也是后来,顾婉无意间撞见几个老人围着给顾玥上课,陈文柔教他如何欣赏琴棋书画,小东西太小,还拿不稳笔,现在只能欣赏,不能实践。

刘衎和顾南轮番上阵,什么天文、历法、算术,乱七八糟地一个劲儿往顾玥的小脑袋瓜里塞,一天下来,听得顾玥的眼睛里都是小圈圈!

顾婉这才发现不对,如此下去,顾小盆友的脑筋不打结才有鬼呢!紧急出手,抢过顾玥小朋友的教导权,弄出一些看图识字算数的画册来,也算寓教于乐。

顾婉有一个随身的商店傍身,里面教育儿童的画册数不胜数,经过她去芜存菁,选出来的都是精品,她自己也是丹青妙手,照着画毫无难度,弄出来的东西,让陈文柔颇为赞叹,这才解了顾玥这可怜娃的厄运。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顾玥小盆友小到还不能接受几个长辈的‘好心’,他正乐淘淘地跟着姑姑、姑父进行今生第一次的逛街活动。

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小盆友极为兴奋,吐字儿都含糊不清,叽叽喳喳地和顾婉鸡同鸭讲,还乐此不疲。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顾婉一手搂住顾玥,撩开车帘子向外看去,就见有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停在前面挡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倒在车前,脸色青白,一声声呻吟不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一层。

这里是京城,首善之地,沐家立朝之后,对京畿要地,管理甚为严格,虽然还是免不了有王孙子弟仗势欺人的情形发生,可老百姓的日子的确好过许多,而且,京里的老百姓,好多都是从涯州迁来的,也自有一股傲气和魄力在,根本不怕事。

这会儿见到明显是权贵家的马车撞了人,自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赶车的小厮似乎是惊吓到了,本能地回头,和车内的主人说了句什么。

珍珠坠的珠帘晃动,里面就下来一个人,苍白的手指捏着一把折扇,轻轻晃动,脸上也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大红的披风,苍白的脸,明明显得病弱,但此人自有一股气场,他一出现,整个大街都静了几分。

竟然又遇见了陈昊。

顾婉一怔,扭头看向车外骑马的沐七。沐七的脸色还好,只是眉头蹙了下。

陈昊似乎也看到了沐七,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去,想把老人扶起。

“哎哟,我的腿断了!”

那老人却一下子避开他的手,呲牙咧嘴,嘶声喊疼。

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冲出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扑过来哭喊:“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沐七顿时失笑出声。

顾婉怀里的小东西挣扎着出来,小孩子不懂事,却很喜欢热闹,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嘴里还一个劲儿咕哝:“叔叔——好看——”

顾婉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这小东西只会看人好不好看!

也就这么一耽搁,前面陈昊似乎已经和那老人达成什么协议,竟然反手从车上把那一串长长的珍珠挂帘扯下,放进老人的怀里。

做完这些动作,陈昊却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消去半分:“我身上没带现银,这帘子你且拿去…”

他话音未落,顾婉忽然见到沐七策马前行,冲到人群前,一伸手,一鞭子抽在那老人身旁,那老人吓了一跳,竟然一骨碌,翻身而起,惊惶地跳脚。

看热闹的众人,一开始闹不清楚,好半晌才恍然——闹了半天,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老者,竟是故意来讹人的!

人群里顿时一片斥骂声!

那老人见自己的戏码被人识破,恶狠狠地瞪了沐七一眼,一手拉一个孩子,一出溜,钻进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

陈昊却并不曾近前道谢,只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沐七一眼,就由他身边的小厮扶持着上了车。

沐七苦笑。

顾婉揉了揉顾玥的头,弯起唇角:“你何苦管他们?”

“这几个人讹诈纵然不对,却也罪不至死,总不能由着他们让陈昊给处置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违和

沐七和顾婉低声说了两句话,对面那辆华丽无双的马车,居然平平稳稳一路走到他们眼前

陈昊伸出手,用折扇拨开珠帘儿,望了眼沐七座下那一匹毛色斑驳的老马,又看他那一身只有八成新的衣袍,笑道:“子羽,数年不见,你都贵为王爷了,到还是这般不讲究。”

顾婉眨眨眼,忽然有点儿想笑——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很能装的富家公子,为了表示风流潇洒,无不拎着把折扇摇来摇去,即使是冬天,都不肯放手。

因为她的缘故,顾南,集贤馆的学生,还有自家舅舅刘衎,人手一把折扇拿着把玩,弄得京城也开始流行折扇,尤其是来京的才子,要是不拿把扇子,似乎就没有才子风范似的,这股风潮,现在是甚嚣尘上,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了。

陈昊摇着折扇,丝毫不知顾婉的腹诽,而且,他拿扇子的模样,还真一点儿也不比电视里的公子哥儿差。

沐七也不知爱妻正胡思乱想,看着陈昊,莞尔一笑:“你也变化不大…什么时候回京的?”

“上个月就回来了,过年呢,总要回来祭拜祖先。”陈昊轻声道。

温润尔雅,不带丝毫烟火味的气质,看得正肚子里窃笑的顾婉,都是一愣,这人远看寻常,细看起来,五官却极为端正,眉目分明,眼珠子漆黑如夜,鼻梁挺直,肤色略带了几分病气。到把眼角眉梢间隐藏极深的一丝锐利掩盖去,显得神色柔和许多。

当年陈昊号称‘一见倾倒玉泉山’,称得上是京城偶像,上到王孙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就没一个不说他好的,果真有其道理在。

“子羽。咱们兄弟好长时间不见,过几天我做东,请你吃酒如何?听说楼新来的舞姬,翠娘,色艺双绝,有一口好嗓子。”

他声音温柔如水,眉眼间饱含善意。

沐七看着他的目光。却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儿警惕,而且,他还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许久,还是陈昊先撑不住。笑起来:“你不乐意就罢了,沐子羽成了亲,不想去这些地方应酬,到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家里娘子的醋坛子,也不是谁都敢打翻的。”

说完,陈昊挥挥手,示意小厮继续赶车。没曾想,沐七居然开口阻止:“确实好久不见,不如让小弟做东请客,咱们二人,不醉不归。”

陈昊一愣。顾婉也怔了怔,哭笑不得:这俩人明明是冤家对头。都恨不得对方死了干净,见面竟然会这般和气?

陈昊略一迟疑,失笑摇头,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调转车头,准备回王府。别人都无所谓,只有顾玥小盆友还没看够热闹,很是不高兴,迷迷瞪瞪地看着马车回转,瞪大了眼,不高兴地咕哝:“姑姑…”

顾婉胡噜了下他的脑袋:“乖,姑姑送你回家。”眼前这人可比瘟疫的威力更大,还是少接触为妙!

面对陈昊,顾婉是真有些发憷,当年这人的狠戾手段,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当真是杀人不脏手!

……

日上中天。冬日里天冷,也只有正午,院子里才多了些暖意。

两个人在沐家的园子里摆了一桌酒菜,酒是好酒,菜色也新奇,酒到杯干,一喝,便是整整一上午。

几坛子好酒下肚,陈昊脸上就带了醉意:“沐子羽,你还是老样子,心软的很,奇怪,你们沐家老出你这样的人,怎么竟也能夺取天下?连那几个坑蒙拐骗的骗子都要护着,你管的事儿也未免太多了!”

沐七微笑:“恻隐之心,人尽有之。”

陈昊失笑,“…其实,你不用这般紧张的,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我这人最和气斯文不过,哪会跟那等小人物斤斤计较。”

“是,你是斯文和气。”沐七一本正经地点头,“记得你十九岁那一年,吴国公家的二公子,根本没怎么样你,不过是见了面没打招呼罢了,你就让人剥光了他的衣裳,把他五花大绑,扔到大街上过了一宿,害得二公子颜面尽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那时候年轻,是气盛了些许。”陈昊漫不经心地道,“现在绝不至于如此。”

沐七斜了他一眼,是啊,要换了现在,那可怜孩子怎么可能只被扔到街上过一宿,陈昊还不把他家里所有人的脸皮都扒下来让人狠命踩!

以这人的性子,得罪他,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来的干净!

“不说这些…”反正这会儿,估计京兆的人已经把那几个骗子抓到牢里进行再教育,如果查明罪过够大,直接流放也不错,省得留在京城,连小命也保不住,沐七琢磨着,是不是暗示一下,对这几个人从重论处,别让他们轻易自由,省得出来再招惹上眼前的煞星,丢掉自己的小命无所谓,连累别人,可不大合适,口中却道,“陈昊,你回京城,真的只是为了祭祖?”

“我说是,你可会相信?”陈昊眯了眯眼睛,一抬头,就看见沐七那一双冰凉的眸子,“都说最了解自己,只有敌人,不知道沐七你,够不够了解我?”

沐七皱眉,陈昊不等他答话,又笑道:“我回来,自然不只是祭祖,荆王,燕王,洛王,商王,还有十三公主,都和我相交莫逆,这么长时间不见,总要去拜望一下,你大哥,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总不会连这点儿自由,都不给我吧?”

陈昊既然不肯说,沐七干脆也就不再追问,两个人喝酒闲谈,谈得还挺投契,陈昊这人,真是个极好的酒友,能言善道,天文地理,世间琐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说到人的心里去,此人要是想讨人欢喜,很少有人能不喜欢他。

一直喝到天色渐晚,陈昊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抱了两坛顾婉亲手酿造,窖藏三年的好酒,顾婉居然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她也不能不承认,这人实在很会恭维人——

陈昊挥毫泼墨,当场画出一幅‘云海飞鹤图’,用此图换了顾婉两坛美酒,珍而重之地将酒抱在怀里,亲自抱着往门外走,根本不让下人沾手,还笑道:“我占了大便宜!”

顾婉当然知道,其实两坛酒再好,也比不上陈昊的墨宝。

为了从他手里求一幅‘云海飞鹤图’,大庸的‘画痴’沈况,沈易之,曾在陈府门外等了整整三天三夜。还偷了他爹爹一幅前朝的古画,加上三百两黄金来换,陈昊愣是没给人家,由此可见,陈昊的‘云海飞鹤图’,当年在大庸,是何等受人吹捧了!

沐七和顾婉起身送客,一直把陈昊送到大门外。

陈昊的那个小厮,牵着马车走过来,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请上车!”

陈昊扭头,笑道:“那我就告辞了,放心,我的性子,你该了解,像那等小人物,我从来不会让他们在我的心里存留超过一刻钟的…”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沐七隐约觉得背脊发冷,下一刻,本来毕恭毕敬立在陈昊身前的那个小厮,忽然一抬手。

一支漆黑的袖箭,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向着沐七和顾婉的方向飞来。

沐七只来得及一伸手,把顾婉推到身后,眼看那支袖箭就到他胸前,他略略一闭眼,却未曾感觉到痛楚,睁开眼的时候,那个小厮已经让冲出来的王府侍卫给按倒。

而陈昊,不知何时靠过来,这会儿已经脸色煞白地靠在王府门外的玉石狮子上,胸口鲜血喷流。

沐七吓了一跳,走过去摸他的脉搏,只觉得脉象细弱,似有若无。陈昊睁开眼,看了看沐七,苦笑:“不是为了你,咳咳…我还不想死呢…要是我的人,伤了你一点儿皮毛,你那位护短儿的大哥,怕是不会饶了我…”

看他说话,脑子到还清楚,就是气息微弱,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喘息。

沐七顾不了太多,赶紧让人把他抬回府,扔床上,写条子,请了个擅长外伤的太医过来。

太医来看过,只说情况不容乐观,那支袖箭上染了毒药,一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毒,还得审问刺客。

而且,袖箭前端有倒刺,离得又近,力道很大,拔箭有点儿危险。

顾婉见状,也顾不得和陈昊之间的恩怨,特意请了她师父药王‘陈伯’上门,陈伯对毒药到是了解的很清楚,看过他之后,就说是要不了命,随手从随身的药囊里抓出一把药粉,覆盖在伤口上。

那药粉一覆上去,陈昊就惨叫一声,疼的满头大汗,不过,流出来的血,到不那么黑臭了。

看到这小子那般凄惨,沐七和顾婉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想到这家伙数次意图坑害沐七,甚至还有好几次,危害到沐七的性命,却一点儿把柄都不留给别人,逍遥自在地活到现在,再看看如今他为了救沐七,居然拼着自己受伤,顾婉就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自在,总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陈昊瘫在床上养伤,受伤加上中毒,当天夜里就开始发热,灌了一肚子苦汤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这一位好歹是为了沐七受的伤,顾婉两夫妇到底不好意思在人家还没脱离危险之前就把人赶走。就算心里不大安稳,也只能认了。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厮,才让抓住,连审问都没来得及,就咬断了舌根自尽。

下人们通知顾婉,顾婉赶过去,人已经死透,抢救都来不及。

按说,咬舌这种死法,其实,并不靠谱,这人要不是大量的血液涌进气管,以至于窒息死亡,说不定,也只是断了舌头,不能说话。受了大罪,说不定还死不了,从这方面看,这人到不像是真正的杀手,就像齐长关,他就是杀手出身,那人想要弄死自己,有无数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比咬舌痛苦更小,更迅速果断。

顾婉按了按眉心,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苦笑,她真是有些弄不明白,一个人怎可能这般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儿,说死就死,有那股子咬舌根的狠劲儿,什么门槛过不去!

“娘子,陈公子家的人已经来辨认过,这人根本就不是今天跟公子出门的小厮全柱儿,怕是有人李代桃僵。”

沐十一脸色铁青,后怕不已,只差一丁点儿,那个倒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就是他家七公子了,他哪能不紧张?不只是他紧张,沐延旭也急出一头冷汗!把兼任刑部尚书的京兆尹。叫到宫里一通大骂,把现在担任金吾卫的上将军欧和,拎进宫去耳提面命,务必确保王府安全。

沐七到没太担心。只是嘱咐顾婉最近少出门。就拎着纱布,抱着药王陈伯留下来的,让顾婉专门调制过,效力高很多,刺激感也强得多的药膏,跑到客房里去骚扰陈昊了。

一进客房,沐七看见屏风上搭的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裳就心里不痛快,让人收走,一把火烧干净。气得陈昊差点儿没从床上蹦起来。

奈何他现在手软脚软,想抗议也没辙,只好苦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就算是头老虎。可我也从来不是一只笨犬。”沐七失笑。心里到觉得,这人受伤也好,把他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把人放出去四处乱窜,更安心些。

……

听说自家妹夫遭遇刺杀,差一点儿就小命不保。

顾安然和方素都急得嘴上生出燎泡。别看顾安然碰上沐七就火大,有时候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可真到这份上,有人想要沐七的命,他这一介文弱书生。却也是要发雷霆之怒的。

方素更是第一时间跑到王府,确认自家小姑子从头到脚都缺一根头发,这才安心:“没伤到吧?知道是谁干的?”

顾婉正把玩才让柳木头做出来,要送给自家侄子玩的小玩具,见嫂子着急火燎地进门。连忙拉住她笑道:“嫂子别急。一点儿事儿没有,万岁和舅舅他们已经开始查了。在京里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尽心。”

说着,就拉方素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好嫂子,我可是答应咱们宝儿,要给他礼物,瞧瞧这些东西怎么样?”现在小孩子的玩具,都是九连环,拨浪鼓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不好玩,只是过于单调,和顾婉曾经见过的,那些未来孤儿院里的小孩子的玩具都不能比,她早就想着要做一批精巧的玩意儿出来试试水,既能哄自家的娃娃,要是好用,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虽说顾婉已经富婆一枚,但哪个女人,也不会嫌私房钱多!

方素随手看了看那些五颜六色的积木和拼图,这些她到是见顾婉弄出来给孩子玩过,只是,以前的比较简单,也就是颜色鲜艳一点儿,如今摆在眼前的,复杂得多。

尤其是那几副拼图。

方素看了下,十分喜欢,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水果,粮食,日用品等小东西,都很简单,每一个物件儿下都标着字,正好给孩子启蒙认字儿用。还有自己一家人的画像,自家的宅院,画得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顾婉的手。

其中有一副,最是奇妙,竟是大庸附近的地理山川图案,和地图差不多,却是立体的,上面用图画绘制了风土人情,更容易让小孩子们看得懂。

另外,除了这些拼图积木,还有些木头雕成的房屋,庭院,车辆,人偶,个个精致,房屋的顶子都能取下来,里面桌椅家居摆件都是齐全的。

方素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忍不住笑道:“婉娘别太宠爱那小子,小心把他惯得越发无法无天。”

顾婉笑了笑,让宝笙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打包:“听说嫂子的腰最近不大好,我这阵子泡了几坛子药酒,药王师父也说药效中正平和,是上等的好酒,正好一块儿带走,回去每日睡前喝上一盅,对身体大有好处,我知道嫂子也是好酒的,只小酌即可,莫要喝多。”

方素看着她忙忙活活的样子,也是好笑,心里那点儿担心,到是淡了:“看看,本是来安慰你的,这到好,连吃带拿…别忘了给你那些嫂子们也准备上。”

顾婉失笑:“嫂子放心,少不了她们的。”每年家里酿出来的酒水,除了沐七抢走自斟自饮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入了自家舅舅,顾南,还有沐家人的肚子,大哥不大好酒,分到的还算少些。

方素看顾婉颇不在意的模样,欲言又止,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盼望顾婉的生活一切顺顺利利,别和丈夫闹矛盾才好。

她虽然算得上女中豪杰,可却是相当传统的女人,觉得一个女孩子出嫁之后,还是不该总惦念娘家,万事也该先想着夫家才是。

顾婉一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她大哥大嫂,顾安然不以为意,没感觉到不妥,方素却心有不安,害怕人家沐家人挑理。他们顾家,本就和沐家天差地别,一个寻常二流世家,另一个不但是四大世家之一,现在更是皇室,要是哪一日,沐家人看婉娘不顺眼,他们当人兄嫂的,恐怕连帮忙,都帮不大上。

方素在王府陪了顾婉两日,替她丈夫检查了王府的各种保卫措施,尤其是对顾婉的保卫措施,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许久,这才让顾婉派人送回家去。

没过几天,那位万岁爷沐延旭,带着他的两个弟弟,气冲冲跑到七王府,一进门就灌了一肚子凉茶。

沐七还当自家大哥为他遇刺的事儿生气,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见沐延旭紧皱眉头,略带三分隐忍地道:“老四怎么就死活不肯消停!他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清楚?当年在沐家军,爹敢把小他十岁的七弟安排进去,就不敢让他上战场,实是因为他耳根子太软,人虽然聪明,却不知兵事,还没有自知之明,实在不是那块儿料!”

确实,当年沐家为了抗击蛮人,全员上阵时,就没礼王的事儿,到是后来平定天下,沐放为了儿子将来封爵好看些,把沐四带在身边,经历过两场战役,他身上也不算是一点儿军功没有!

义王憨憨地挠头:“四哥要去打蛮人?大哥同意了?我也要一起去…”

信王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脸色铁青:“你别添乱!”

沐七满头雾水,听了半天,才听明白——礼王沐延晔犯了糊涂,竟然和安意那个家伙搭上线,听了他的挑唆,冲进宫去求沐延旭,说是他要去定州,要去和达瓦族决一死战,还放下了狠话,不扫平蛮贼,誓死不回京!

沐七和顾婉面面相觑,他们两口子,最近一个忙着照顾陈昊这个伤患,实际上是看管,弄这么一个曾经和现在,都是‘敌人’的男人在家里呆着,如果不看牢一些,沐七也不放心。另外一个,忙着接受从她舅舅,师父那边儿传来的各种安慰。

她师父身体不方便,最近总是劳累疲惫,肚子也比相同月份的孕妇更大,刘衎怀疑老婆怀的是双胎,各种紧张,根本不让他老婆离开家门半步,要不是陈文柔本身消息灵通,京城里的事轻易瞒不住她,受伤的又不是沐七,指不定,连王府遭遇刺客的大事件,刘衎也不肯让她知道,就怕她一惊慌,闹出些事故,伤了孩子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