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玥明显有些焦虑,“为什么?怕被厉从善误会?可我们本就是同班的,就算是作为普通同学去探望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路绵无赖似的回答她,“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有想、和不想。”

路玥抬眸回看她,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冷血的人,白费了云开的一番心思。”停顿一瞬,等情绪酝酿到位了,才继续往下骂,“小三生出来的女儿,品质又会好到哪里去,你跟你妈真是贱到了骨头里——”

话还没讲完,就被路绵一巴掌给打断了,看她的眼神恐怖得好似能生吞活人,“我妈不是小三,下一回我再听到你这么乱讲,就不止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她凑过去,低低在她耳边肃声道,“我能让你一辈子讲不出话来,信吗?”

路玥强忍惊恐,胸膛急遽起伏,看了她半天,突然伏低道:“好,我给你道歉,但是我求你,我求你去医院看看云开。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要撑不下去了…”

路绵却依然不为所动,“我已经说过了,不去。”

路玥完全没有想到路绵的态度会这么强硬,连日守在医院的疲惫不堪与脑中紧绷得快断掉的弦,已经将她折磨得憔悴不堪。而路绵的态度,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想到自己连他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没法完成,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求求你了,你就去看他一眼,一眼就行。”路玥用没有受伤的手握住路绵的胳膊,用劲全身的力气想将她往门口带,边落泪边说,“他自从清醒以后,每天翻来覆去都念着一句‘她走了,我活不了了’,还一直闹着要见你。路绵,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路绵一愣神的功夫,被她拖动了几步。她反握住路玥的手,向她求证,“你说他每天念叨什么?‘他走了,我活不了了’?”

路玥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对,他一直都惦记着你。”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路绵觉得浑身窜起一阵寒意,大脑飞速运作。

“它”走了,他就活不了了。

这个“它”,究竟是“她”,还是…“他”?

第35章

路绵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仅凭路玥的三两句话,又不能就此断定。走的到底是谁,不能活的到底又是谁,其中复杂曲折,靠她的脑容量是难以想透彻的。她这样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医院,向沈云开问个清楚。

给郑袖留了个字条,就随路玥出了门。

一走出寝室,路玥的情绪就控制住了,也停止了对路绵生拉硬拽的动作,一手托着受伤的手臂,默默无语地走在前面。清风拂过,露出苍白枯槁的脸,以及眼下的一片青灰色,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却饱受折磨的模样。

路绵保持着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因为一直在思考问题,面容隐隐严肃沉重。

两人走在校园里,引来四面八方关注的目光,构思的全都同一幅“辣手摧花”的画面。不例外的,路绵是“辣手摧花”的“手”,路玥自然是“辣手摧花”的“花”。

对此,路绵恶霸似的一一瞪回去,路玥则是低着头赚足了同情分。

校门口坐上出租车,两人各自扭头看窗外。

沉默许久,路玥率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云开在出国治病以前,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为什么出了趟国回来,什么都变了。”她语气里竭力克制着愤恨,“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出过国,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路绵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作答,只能把问题抛回去,“既然对这个问题这么好奇,你怎么不去问问沈云开?”

“你当我没问过?!”路玥情绪一激动,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引得司机的视线从后视镜看过来,才又把声音放低,“我一早就问过云开,可他却说你们认识的时间,远远早于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这根本不可能!”

路绵转过头,对上她满是嫉妒与怒火的眼睛,讥诮一笑,“你就这么有把握?”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路玥气急败坏,握紧拳头,脱口而出道:“我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事情?!”

话音刚落她就愣了,接着脸色越发阴沉。

路绵压着怒气说:“你是不是请了私家侦探每天跟踪我?”她从路玥的笔记本里就发现了,路玥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这让她有种被人监视着*的愤怒感。虽然私自翻看她的笔记本也是不对的,可与路玥的行为相比较,她原本心底还有的丁点儿愧疚感立马石沉大海。

路玥躲开她的视线,语速极快地否认,“没有。”

路绵步步紧逼,“如果没有,你又怎么会这么清楚我的一举一动?”又假意阴森森地威胁道,“你不给我说个明白,我现在就下车回学校!”

“我说!”路玥煞白着脸,几乎要跳起来,“是邵明娜,是邵明娜…帮我盯着你。在这之前,你跟云开根本毫无交集!”

这两人竟然还能扯上关系,是路绵没有猜到的,心里有些讶异。她收回紧迫的视线,慢慢靠回去,意味不明地讲,“你就这么信任她,确定她不会欺骗你?”

路玥神情明显有一瞬间呆滞,讷讷道:“应该不会…”

路绵又是意味不明地诮笑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一旁的路玥被她搅得心绪不宁,恍恍惚惚地安静坐着。

到医院的时候天色黑得吓人,电闪雷鸣像是擦着耳廓落了地,路绵和路玥将将走到一楼大厅,就听见外头轰隆一声巨响,随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随着电梯一路往上,路绵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医院四壁都是惨白的颜色,天色阴暗,走廊点亮的灯光也是惨白的,冷漠的没有丝毫温度。到了病房门口,路玥先敲了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工模样的中年女人。她看了路绵好几眼之后,被路玥拉到一边,两个人窃窃私语。

中年女人的嗓门有些大,偶尔压不住的时候,路绵听见几个词汇,大概是“不行的”,“不同意”,“很难办”,诸如此类拒绝的话语。

过了五分钟,路玥走过来跟她说:“等下李护工会带你去消毒,然后你就能进去了,但是云开现在很虚弱,你千万不要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路绵问:“你不进去?”

路玥摇了摇头,“不能有太多人同时待在病房里。”

路绵想了想,也好,有些事情当着路玥的面也不好问。

跟着李护工去隔壁消毒,她一直偷偷观察路绵,最后终于忍不住说:“小姑娘,你就是小伙子心心念念想见的心上人吧?我跟你讲,他真的蛮不容易,好几次差点都救不回来了,但是稍微有点好转,就惦记着想同你见面。”

路绵很细致地把手指缝洗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地回答她,“不是的,我只是他的同学。”

李护工脸色一下变了,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刽子手,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真是狠心哦——”

路绵没理她,甩甩手说:“可以进去了吧?”

回到病房门口,看见路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本白的连衣裙衬得一张脸死气沉沉的。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裙边耷在两旁,整齐得一丝褶皱也无。

李护工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于她交谈。

路绵最后看了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机械而规律的滴滴声,跳跃的声响听在耳中,却有一种可能随时会连成一条直线的恐慌感。路绵走过去,床头昏暗的灯光打亮了躺在病床上少年的脸,他此刻是醒着的,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路绵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去。

察觉到病房里的异样,少年的视线迟缓地移到她的脸上,原本黯淡的眸光突然有了一丝亮色,但光亮如同暗夜里擦亮的一根火柴棒那么微弱。他尝试着讲话,勉强透过氧气罩发出些细弱沉闷的声音,“你来了,我认得你。”

从他讲话开始,路绵的心就不断往下沉,现在她可以断定,沈云开已经离开了这个少年。

她凑近过去,问道:“可是我不认得你,你为什么要找我。”

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痛苦,他艰难地说:“只有你,认得他。现在他走了,他放弃我了…”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又慢慢平复下来,“我求你,帮帮我,让他回来。我知道,他很爱你,我知道的…”

路绵心脏剧烈跳动,嘴唇紧张得干燥,她没理少年后边的话,只问:“他去了哪里?”

少年吃力地抓住她放在床沿的手指,攥得很紧,有绝望的泪水从眼眶中跌落,语无伦次:“更、更健康的身体,厉…厉…我、我办不到…”

路绵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像是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腾地站起来连连后退两步,“不会的,不可能!”她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轻颤,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少年脸上游移,试图找出破绽,“沈云开,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少年却已经支持不住,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嘴巴里还在重复,“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路绵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出。

随即身后的仪器骤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尖利刺耳,连续不断地刺向她的胸口。

等不及电梯,路绵从楼梯间跑下去,一头扎进嚣张的狂风暴雨之中。

她现在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马上见到厉从善,把前因后果通通问清楚。大雨很快将她浑身上下淋了个透,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衣服冰冷地黏在身上。路上车来车往,她拼命招手,却没有一辆在她面前停下。

有人追上来,一把拉下路绵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喊:“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又恶化了!”

路绵没心思与路玥纠缠,把她推开,冷冷道:“我什么都没说。”

“我不信!”她瞪大眼睛看着路绵,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神情已然癫狂,“路绵!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好不容易打到车,路绵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的姿势一顿,扭头死死地盯住她,“你是不是忘了,是你非要我来医院看他的。”扔下这么一句就不再搭理她,上了车,抹了把满是水的面孔说,“师傅,麻烦去z大,要快!”

平静的语气下带着点儿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出租车司机犹豫着问:“那外面那个…”

路绵斩钉截铁,“不用管她,开车!”

车子迅速驶离医院门口,路玥魂不守舍呆立在雨中的身影越来越远。天色未明,只依稀瞧见白色裙子在风中飘摇,如雨打浮萍,最后成了后视镜中渺小一点。路绵收回视线,车里的冷气扑在她的皮肤上,竟觉异样寒冷。

她略一瑟缩,司机立刻就把温度调高了些,关切道:“同学,你没事儿吧?”

路绵勉强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她多希望时光能再次回头,回到那幅画出现的那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毁掉。沈云开是生,是死,还是继续不死不活,跟她有什么干系?!为什么要多事,为什么不听厉从善的劝告,她现在简直恨死了自己。

自怨自艾了没一会儿,想着想着,又有遏制不住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路绵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向路啸低过头,还没有谁能让她认输!眼半眯着,看到学校大门出现前方,心里翻江倒海,沈云开想虎口夺食,一丁点儿门缝也没有!

下了车,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路绵杀气腾腾地往里冲。

没走两步,突然被人拦腰抱住,头顶三寸天空停了雨。

是正好从宋家回来的厉从善,车刚在门口停下,就看到路绵怒气冲冲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他急忙抓了把雨伞就下了车,喊了两声,她像是没听见。只好三两步赶上去,拦住她没头没脑向前冲的势头。

“这么大雨,你去哪儿了?”厉从善感觉到怀中她的体温很低,担忧道,“冷不冷?”

然而他关切的话语,在此刻却如同点燃的引线,一下引爆了路绵脑子里的炸弹。

路绵气得浑身发抖,行动快于思考,转过身抬手啪一巴掌扇了过去,“厉从善!你是不是非等成了沈云开的盘中餐,才肯把事情都告诉我?!”

厉从善被打懵了。

路绵透过雨帘看着他,猝不及防地,一滴热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第36章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样子,厉从善把浑身湿透的路绵塞进宋家的车子里,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麻烦能不能把我们送到最近的酒店?”

缩进角落里的宋中镛按了按耳朵,怀疑自己产生幻听,“去什么?酒店?”

厉从善正低着头用纸巾尽量将路绵擦干,“嗯,越近越好,否则绵绵会感冒的。还有,我们今晚不会回学校,你和郑袖别忘了帮我们俩请个假。”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路绵,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连一丝表情变化也找不到。

宋中镛刚让司机开车去找酒店,就听见厉从善又扔下个重磅炸弹,结结巴巴地说:“啊、啊?你们要住、住酒店啊?就你们俩不、不太好吧?”

这时沉默许久的路绵抬起眼看了看宋中镛,低低地说:“就请你帮个忙,我跟他要谈个事,在学校不太方便。”

宋中镛这下也看出来了,两人上酒店的确不是谈情,而是要谈事,并且还是件十分要紧的事。下意识看了眼厉从善,发现他还盯着路绵,脸上竟有惶惶的神色,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哦!学霸嫂你别客气,就凭我跟学霸之间的关系,别说让我帮你们请个假,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是没问题的!。”

路绵直接扭头问厉从善,“他是不是也知道?”

厉从善眼睛一亮,她终于愿意同自己讲话了,于是点点头老实交代,“是知道一点。”

宋中镛将将表完忠心,突然就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连连摆手,“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一无辜吃瓜群众!”又见路绵阴阴的视线扫来,寒意一寸寸爬上脊梁骨,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坐垫缝里去。

路绵已是怒火攻心,“好,好,原来你们就瞒我一个!”

宋中镛瑟缩着,不知死活地说:“那倒没有,袖袖那里我也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事关生死,你不知轻重地帮他瞒着我,还觉得很骄傲?”路绵眼刀子嗖嗖地往他身上去,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宋徽之份上,我连你一起收拾!”

厉从善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块毯子,把路绵团团裹住,又展开双臂将她拢入怀中,讨好地讲:“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要瞒着你,而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以后再告诉你。万一是我搞错了,岂不是害得你白白担心?你也别怪宋中镛,他其实想通风报信,是我逼着他不许说的。”

路绵立刻调转枪头,问道:“现在弄清楚了?可以告诉我了?”

厉从善轻拍拍她,额头凑过去抵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你不要着急,等一下我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保证没有半点隐瞒。”

路绵被厉从善紧搂着,他的一呼一吸都贴着她的皮肤,虽然知道这是他惯用的套路,可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又有些莫名酸涩。

“厉二,要是下回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不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她这话讲出口,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可还是要撑着气势讲完,“更何况,这不是小事,我今天已经去过医院了——”

“你去医院干什么?”厉从善沉着张脸打断她的话,“不要告诉我你是去探病的?”

“瞎吃什么飞醋!”路绵瞪他一眼,继续往下说,“是路玥求着我去的,‘沈云开’…他怕是已经不行了,活不了多久了。”

厉从善沉着脸又讲,“那你也不要去。”

路绵解释说:“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去,可是路玥说他嘴里天天喊着一句话,说什么‘他走了,他活不了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顿了顿,“果然是被我猜到了。”说着说着,脸色一变,话题又像是要绕回到开头。

厉从善忙看向宋中镛,问他:“怎么酒店还没有到?”

宋中镛原本在神游天外,触及他求救的眼神,便摇下隔板问司机,“林叔,酒店找到了吗?我记得灵桥路有一家金沙,去那里就行。”

林叔回答说:“少爷,就是去金沙酒店,拐个弯就到了。”

路绵从毯子底下伸出手,在厉从善腰际拧了一把,阴测测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厉从善白净的面孔窜上一抹红,攥着她的手讨饶道:“你爱怎么收拾都行,我保证不还手,不反抗。”摸了两把她的手心,还有点凉意,便捂在自己手掌中,认认真真与她说,“你想收拾谁都行,只是下次不许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明白了吗?”

路绵眯着眼看他,这会儿怒火已经进入中场休息的状态,“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先把小宋子收拾了,让本宫开心开心。”

“我?”宋中镛指指自己鼻尖,一脸莫名其妙,“又关我什么事?”

厉从善不怀好意地笑笑,“本来是不关你事,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以为你早有做好池鱼的觉悟。”随意一瞥,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不过今天没空陪你玩,我先帮绵绵记着,下一回新账旧账一起算。”

“谁要你们陪我玩!”宋中镛不可置信地看他,就像是把洋葱抽丝剥茧后却发现藏在里头的心是黑的,一种受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骂,“学霸,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没有立场,这么臭不要脸的人!”

路绵已经下了车,厉从善一脚跨出车门,另一脚停住,转头冲他诡谲一笑,“你要脸,所以你找不到媳妇儿。”接着另一脚也跨了出去,搂着路绵的肩膀扬长而去。

宋中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使劲拍打车座,愤愤叫道:“开车!开车!”

气死宝宝了,真是识人不清,命短十年!

一进房间,厉从善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接着从衣柜里找出浴衣拖鞋,把路绵推进浴室洗澡。水温也调得正正好,淡淡袅袅的热气从花洒中冒出来,逐渐席卷整个浴室。他透过迷迷蒙蒙的雾,看路绵在镜子前梳理头发,一时间竟挪不开眼。

路绵听一旁没了响动,扭过头却看到一张痴痴的面孔,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怎么?舍不得出去了?想跟本将军一起洗鸳鸯浴?”

厉从善立马换上严肃严谨的表情,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先洗澡,我去外面的便利店帮你买新的内衣裤,另外洗完头发记得要马上吹干。”可他能控制表情,却控制不住耳廓飞红,说完转身出浴室的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路绵心情终于好转,关上门脱去黏答答的衣物。

热水从头淋下,她仰着脸闭起眼,感受水花细密急促地喷溅在自己面孔上,身上也有了暖意,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洗了一会儿,思绪起起伏伏,脑子里始终撇不开沈云开的事情,心晃晃悠悠吊在半空,总归是记挂着厉从善。

她草草冲干净泡沫,关了水把身体擦干,穿上浴袍走过去敲敲门,“厉二,东西买回来了吗?”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心沉了沉,把门打开条缝,又喊,“厉二?厉——”尾音在她透过门缝,看到昏倒在地板上的厉从善时,戛然而止。

路绵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冲了出去,跑到厉从善身边,一用劲儿将他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厉二?”她急得手足无措,慌忙附耳听他心跳,又试他呼吸,幸好皆是正常,接着又轻轻拍他的脸,“厉二,醒醒!快醒一醒!”

厉从善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略迷糊地看她,“绵…绵?”

路绵这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从茶几上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喂给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厉从善缓缓地抿着水,表情怔怔的,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路绵等他喝完,将水杯放回桌上,这才察觉到自己现在还是真空状态。空调风打在微湿的皮肤上,还有阵阵凉意,她有些尴尬地拢了拢浴袍,“你先休息一下。”眼神四处瞟过之后,捡起掉落在地上装着内衣裤的纸袋,这回轮到她落荒而逃。

厉从善一直低着头,没有反应。

路绵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厉从善躺在沙发上,呼吸平静像是睡着了。沙发不够大,他侧躺蜷缩着,睡姿难免局促。她隐隐约约觉得奇怪,明明出门前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会说睡着就睡着了?

她纳闷地走过去,蹲在沙发边上唤他:“醒一醒,要睡去床上睡。”

厉从善并没有醒,相反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突然张了张嘴,冒出一句胡话:“绵绵,不能喝…不能喝…药里有毒。”

路绵如遭雷击,脸上仅存的血色退了一干二净,整个后背都崩了起来。手微颤着伸过去,在触及厉从善肩膀的时候,却猛然间加大了力气,狠劲地摇晃他拍打他,“厉二!醒过来!厉从善!厉从善!快醒过来!”

厉从善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闭着眼伸出手却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臂,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嘴上却温柔婉转地说道:“公主,明日便是你我大婚…我心里,真是欢喜…”继而语气突变,胸膛急剧起伏,有控制不住的恨意溢出来,“你为什么要动她!我已经答应替你解决太子,你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路绵短促地尖叫一声,受到惊吓般死命往后躲,然而再怎么用劲也挣不开厉从善的禁锢。她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似哭非哭地喊了一声,“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