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灯光闪了闪,明暗迅速来回切换,最后只听啪——地一声,光线彻底暗了下去。

而厉从善却陡然失去力气跌了回去,就在脊背触及身后柔软的坐垫时,他霍地睁开了双眼。视线由涣散逐渐聚焦,看到坐在地上因突如其来惊吓而脸色煞白的路绵,他立刻支起身体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发生了什么事?”

路绵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只能讲出三个字,“沈云开…”

厉从善心里咯噔一下,先将她扶起坐上沙发,看到她小臂上青青紫紫时眉头蹙起,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带走最后一丝血色。他转而看向路绵,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才低声说道:“你也看到了,沈云开的魂魄就在我身体里,所以这段时间我才会同你保持距离。”

路绵一颗心高高悬起,呼吸急促,扑过去两手撑着他的膝盖问他:“宋爷爷有法子能除掉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鼻息交缠,四目相对片刻,厉从善却几不可察地挪开了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自己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些场景,心思沉了沉,这绝非偶然的梦境,倒像是…沈云开活着时候的经历。

渐渐的,那些场景变得越发清晰,厉从善甚至能够从中听到沈云开与旁人交谈的声音,更甚至他能够轻易感受到沈云开的情绪波动…

厉从善闭了闭眼平复心情,调整了思路,将路绵揽入怀中,没多说别的只道了句:“你放心。”

沈云开在试图覆盖他的记忆,他不能再等了。

第37章

两人面对面坐着,轻声交谈,时间一点点过去。

厉从善自路绵恢复平静之后,就松了手退回自己的位置,空气也寂静无声,他突然间有些苦闷。有些事情,他不能讲,但又瞒不过路绵。他只能真假掺半地告诉她,沈云开的能力还没有恢复,宋青岩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除去他。

路绵听完沉默了半晌,抬头问他:“那现在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沈云开都能知道?”

厉从善摇摇头说:“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宋爷爷说在我清醒的时候,沈云开是没办法感知到外界的。”他隐去后半段,省的叫她担心,又说,“他现在很虚弱,宋爷爷觉得应该趁这时候解决掉他,以免后患无穷。”

感知不到才好,否则他们的计划办法岂不是都要被沈云开偷听了去。

路绵稍稍放下心,旁人的死活她尚且不放在眼里,更遑论是沈云开这一只堪称是她眼中钉肉中刺的鬼。想了想,又问他,“宋爷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能把他从你身体里赶出来?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别的影响?”

厉从善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声音有点哑地说:“原本宋爷爷叫我七天以后再去一趟宋家,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明天就过去。”

路绵颔首,回道:“这次我一定要陪你去。”

一起去?厉从善拧着眉有一瞬间的犹豫,虽然已经同宋青岩打过商量,他也同意暂时不把实情全盘告知路绵。可到时候万一出现的是最坏结果,又该怎么办?路绵会不会怪他,怨他?一想到这里,他心口就跟在火上烤着似的,烧得厉害。

路绵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迟疑,“我不能去?”

厉从善决定见机行事,“怎么会,你陪着我一起去,我还能更安心些。”

路绵见他没有反对,脑中紧绷的弦又放松半寸,刚想开口,突然之间门铃响了起来,静谧的氛围没有丝毫防备地被打破,两人都唬了一下。路绵回过神却懒得动,脚趾头伸过去夹着他的裤腿往下拽了拽,抬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厉从善走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接着打开门,外面站着年轻的女服务生。他忽视对方双眼一亮的神情,淡淡道:“我的衣服洗好了?”

女服务生含羞带怯地讲:“已经洗干净烘干了,先生,需要我帮您挂起来吗?”

帅气的先生还没来得及讲话,突然从他背后探出张女人脸,夜叉似的表情盯着她看,阴测测的语气说:“你想被挂起来吗?”

女服务员吓得吱都不敢吱一声,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厉从善笑着说:“你现在这个表情,拍下来贴在大门口,效果堪比门神。”

路绵瞪他一眼,甩上门,“就你招蜂引蝶。”

厉从善笑笑没有反驳。

经这么一打岔,路绵也彻底忘记了刚才自己提出的第二个问题。

晚上直接在酒店叫了餐,两人吃过后就窝在一起说话,直至夜色沉静,窗外的万家灯火也逐渐熄灭。双方谈判得还算顺利,但既然花了钱,就索性在酒店舒服地住上一晚,也不想急急忙忙地赶回学校去了。

并不是第一回同室而眠,但这次厉从善却格外纠结。虽然是两张床,可毕竟在一间房,他胡思乱想半天,凑过去跟路绵商量,“绵绵,要不然你试着把我的双手绑在床头?”

路绵正掀开被子要钻进去,闻言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玩什么play?!”

厉从善用更不可置信的眼神回看她,“你想到哪里去了。”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地说,“虽然我一向都是个正人君子,但现在情况不同,我就是担心沈云开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干点什么坏事,所以才想让你把我绑起来。”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暖融融地铺在各个角落,覆在两人身上。

也幸好灯光并不明亮,才能将路绵脸上的窘色遮掩过去,她缩进被窝里,将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眼,小声讲:“那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今晚都不要睡了,聊天聊到天亮?”

厉从善想了想,应道:“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这么办了。”

于是路绵撩起一边的被角,大大方方的,作出个邀请的姿态。厉从善没有拒绝,关了灯靠过去,接着感觉到肩头一沉,是路绵脑袋的重量。视野里一片黑暗,虽然看不到彼此的面孔,却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呼吸是多么贴近。

尽管斗转星移,时空变幻,但至少他们还彼此相守。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一份情意。

黑暗中,路绵悉悉索索地理了理被子,接着轻声说道:“厉二,你还记得我们在大秦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

厉从善这个人其实又轴又倔,那会儿在前世刚认识路绵的时候,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神童了。因为心智比同龄小孩儿要成熟许多,故而跟那些孩子玩不到一块去。他不屑上山爬树捅蚂蚁,其他孩子也不乐意跟他玩,天才儿童的童年总归都是寂寞的。

只有路绵不一样,天天在他跟前晃悠,说他是天生神童,自己是天生神力,就是天生一对,非要跟他一起玩。他不愿意,迈着短腿就要走,路绵不放人,攥着他手腕不让走。

然后咔擦——,他脱臼了。

再然后,二人也不知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天天形影不离。周围的小孩见到他们都怕的不行,拼智商拼不过厉从善,打群架路绵可以一挑三。渐渐地两人就成了那一带的孩子王,相伴度过孩提时代,少年时代,青年时代,一起并肩众览群山小,也一起经历战场的腥风血雨。

厉从善打趣说:“我这算不算是用一条胳膊换来的幸福?”

路绵怔了怔,鼻子有点酸,“不是幸福,而是不幸。厉二,我一直在给你惹麻烦,不管是在大秦,还是现在。”她找到他的手,握紧,低低说,“其实我很自私,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可是我却利用我们之间的感情,硬要你留下帮我。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不过是想得到路啸的一个肯定而已,可就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几次三番让你陷入险境。”

“绵绵,”厉从善突然出声打断她,“你爱我吗?”

路绵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回答:“当然,我当然爱你。”

“这就够了,”他的声音在黑寂的空间里更显低沉柔和,字字句句饱含情感皆是肺腑,然后他说,“对于我来讲,这就是幸福。”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流动,路绵侧脸看去,黑暗之中厉从善的面目难以辨认,可她仔细地看着看着,却生出一种天荒地老的味道。伸手揽了他的面孔,令他也微微转过来,呼吸近在咫尺。再进一步,她摸黑准确地找到厉从善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贴了上去。

厉从善感受到她的情意,心中无声地笑了笑,舌尖轻巧分开她的双唇,继续向她倾诉深藏千百年未曾变过的爱。

长夜漫漫,纵使被无边黑暗蒙住双眼,只要两颗心紧挨在一起,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孤独。

路绵窝在厉从善的怀里,零零碎碎又讲了许多,从兴致盎然讲到睡意惺忪。廊灯从门缝透进一丝光亮,在她眼中氤氲开来,模糊成一团发着淡淡光芒的雾气。

厉从善还在轻声同她讲些什么,可她的意识却越飘越远。

没过一会儿,路绵就昏昏沉沉做起了梦。

梦到她刚回京城的时候,穿着华丽的裙琚,站在承乾殿里。路啸端坐高堂,用晦暗不明的神色打量着她,眼神里像是在审视着什么。而这一幕影像她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这儿,迫于无奈接受了赐婚,之后她的人生迎来了巨大的危机。

路啸说:“如今朝中沈相独大,势力遍布朝野,无人真心扶持太子。绵绵,太子是你的亲哥哥,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沈相打压得难以翻身吗?”

这话路绵当时是信了,现在想想却是真傻,太子并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哪就能轻易被沈家打垮的。路啸叫她进沈家做卧底,其实不过是留个后手,防患于未然而已。偏偏她还念着几分亲情,一头冲了进去,结果丢了命。说来说去,蠢的还是她自己。

路绵看着“她”,拼命喊:“别答应他!别答应他!”

可“她”却全然听不见,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埋进阴影里,轻声地说:“好。”

路绵一着急,想伸手去推“她”,可还没碰到“她”的裙角,自己就先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从睡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缩在靠墙的角落里,手探过去摸了摸,旁边没人。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看了眼,另一张床也是空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四周看了一圈,发现窗帘被拉开了,阳台上有一丝亮光。

路绵急匆匆地下床,跑过去,一把拉开阳台门。看见厉从善靠着栏杆打电话的背影,她一颗心又落了地,一下埋怨自己怎么会睡过去,一下又庆幸没发生什么事情。

“嗯,明天,你帮我解决。”

厉从善听见身后的响动,飞快说完最后一句,就挂断了电话。他转身看到光着脚的路绵,皱皱眉头,轻斥她,“怎么又不穿鞋乱跑,脚底不能受凉,小心到时候你又肚子疼。”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往房间里走,“睡得好好的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路绵一愣一愣的,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干嘛这么严肃。”

“有吗?”厉从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在,轻咳了咳,说,“好好跟你说的时候你不听,非要我板起脸教训你,你要再不听我也没法子了。”

路绵认输,“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记得穿上鞋再乱跑。”

厉从善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等路绵重新回到被窝里,脑袋刚碰到枕头,睡意打了个回马枪又席卷全身,她还强撑着问他,“这么晚了,你在阳台上跟谁打电话?”

厉从善关了灯,房间里恢复一片黑暗,“跟宋中镛交代了一声,让他明天陪我们走一趟。”停顿片刻,又压低了声音讲,“你快睡吧,我就在这里。”

路绵本就没有清醒,这会子又抓着他的手,继续沉沉睡去。

第38章

凌晨五点,天未大亮,路绵再次从睡梦中醒来。

两人的手还交叠着,厉从善侧躺微微弓着身,睡成半圆的弧度,另一手放在路绵的枕头上。而她整个人就蜷缩在这个安全港湾里,略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安静的面庞。视线往下移动,直对上他冒出青色胡渣的下巴,想了一想,记忆中似乎没见过他不修边幅的模样。

路绵伸手去轻碰了碰,微痒的刺痛感。

厉从善一夜未睡,原本就是闭着眼假寐中,只感觉到有气息拂上自己的脸颊,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正正好握住了她的手腕。接着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对上张近在咫尺的脸,辨了辨,声音微哑地笑了,“你在做什么?”

路绵反握住他,“偷亲你呀。”神情是毫无羞愧赧然的,瞪着眼看他,眼神里还带着“我表现得这么明显怎么你还看不出来”的指责。

厉从善哦了一声,复又闭上眼懒洋洋地讲:“那你继续。”

路绵看他脸色也猜到他昨夜没有休息好,只是此刻她竟有些残忍地不愿放他继续去睡,笑着推他一把,放软了语调说,“别睡了,时间还早,我们退了房出去吃早饭好不好?好久没回过家,我有点想念小区门口陈师傅家的牛肉面了。”

谁都不知道去了宋家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睡觉太浪费时间,她现在只想争分夺秒地争取同他相处的机会。

厉从善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也有些不是滋味,闭着眼拍拍她的手背说:“好,那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直接去宋家,宋中镛会先到一步在宋家等我们。”

路绵爬下床,有些纳闷地问他:“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把宋中镛扯进来,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厉从善把脸埋进路绵睡过的枕头上,鼻间充盈着她的味道,闷声低低地回了一句,“宋家没有普通人。”也不知她听没听见,说完后卫生间里就响起了水声,他独自恋恋不舍了一会儿,也爬起来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去看渐渐透亮的天空。

太阳在天边慢慢露出脸,晨曦初照,多少扫去了些他心里的阴霾。

等两人都洗漱完退房走出酒店,天色已然大亮,又是个晴好天气,耀眼的阳光逼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马路上多了行色匆匆的人群,还有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交谈声,喇叭声,报站声,与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交织成最平常普通的市井音乐。

离早高峰还有一段时间,上了出租车,畅通无阻地到了小区门口。

路绵看到他们生活了许多年的那幢楼房,铺满碎金的光,透着现世安稳的意味。她看了片刻,扭头问他:“要不要回家看看你爸妈?”

厉从善犹豫了下,回头看了一眼道:“还是不去了。”

回去了也不晓得说什么,他总归是亏欠了厉家的,只希望能够顺顺利利地把事情解决,能够避免将残忍的真相摆在这一对无辜父母的面前。

路绵也没有再多问,拉着他熟门熟路地到了陈师傅牛肉面摊,找了两个空位子坐下。

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筋道爽口的面条,牛肉切成一厘米厚度的片,扎实地盖在面上,最上一层撒着翠绿的葱花。佐以炸香捣碎的辣椒油,再倒些香醋搅匀了,*滚烫的浓汤入口,一路顺着喉咙烫进人的胸腔。

吃到一半,陈师傅过来给他们加料,“好久没看到你们过来吃面了,怎么这星期放假没有出去野,终于记得回家啦?”

两人道了声谢,厉从善讲道:“没事情就回来看看,吃好早饭又要回去上课了。”

陈师傅乐呵呵地说:“那你们赶紧吃,上课迟到要被老师骂的,放假了多回家来看看,前两天还听你妈在抱怨,说什么生了两个儿子都不着家。”话音刚落又来了一群吃面的年轻人,陈师傅顾不得同他们聊天,赶紧过去招呼了。

厉从善默不作声,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路绵吃完放下筷子,故作轻松地说:“陈师傅肯定想叫我们天天来他这里吃面,老早时候他就说了,你一来,摊子里就多了好多女学生的生意。”说话间果然有几个女高中生眼神不断往这边瞟,她就像有了证据似得,食指弯曲理直气壮地扣了扣桌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拿你做招牌,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旁边的女高中生好像也是s中的,窸窸窣窣八卦不停。

厉从善咽下最后一口,胃里有了饱腹感,好像人也觉得踏实了,“等会付账的时候我就跟陈师傅去说,拿我做招牌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付你版权费的,这样你同不同意?”

路绵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下,“那要看他给的数额我满不满意了。”

玩笑开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开。许是笑得太过开怀,引得周围人诧异地频频看过来,可是别人又哪里会懂得他们的快乐。

吃过了早饭,便要去打一场无可避免的仗。

烈日杲杲,林中无风,蝉声尤躁。

走进宋宅的时候,路绵的神情宛如去往前线赴死的勇士,她不由自主握紧了厉从善的手,突然生出想带着他逃跑的念头,可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就消失殆尽,她也知道其实是逃无可逃。心中惴惴不安的,手上便下意识用了力,简直要嵌入他的掌心中去。

反观厉从善却要镇定许多,语气平缓地与宋中镛交谈,“宋爷爷有没有同你交代些什么?”

宋中镛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这会儿倒不见了踪影,看看二人,脸色有些沉重,“老头子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真能碰到穿越人士。”要不是他出生宋家,从小见惯了奇闻异事,或许还会觉着老头子是得了什么妄想症。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也知道今天在宋家会有一场殊死搏斗,他突然有了身为宋家人的责任感。

“族里还有些能力的,能赶到的都已经赶到了,幸好宋家人喜欢群居生活,大家都离得不是很远。”宋中镛拍着胸脯打包票,“学霸你放心,有我们宋家在,保你万无一失。”

厉从善道了几句感谢的话,可心里隐约总有些异样,沈云开太过安静了,安静地让他察觉不到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按理来讲,就算他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他也应该想着要出来控制他的身体才对,但他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行动,难道真虚弱成这样了?

宋中镛已经转头去安慰路绵,“学霸嫂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宋家的能力,就这种鬼上身的事情,老头子他们处理过不知有多少起了,没有一回失手的。”

路绵听了进去,当成救命稻草,“你们族里来了这么多人,那就更不可能失手了吧?”

宋中镛言之凿凿,“那当然了,来的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此言一出,路绵勉强将一颗心咽回肚子里。

走到宋青岩住的小楼门口,仆从照例只让厉从善进去,将余下两人拦在外头。宋中镛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而路绵却不答应,死活非要跟着。

厉从善走上几步楼梯,又折回来,将她拉到一旁,“你不便上楼,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下来。”

楼上没有丝毫动静,路绵也脑补不出究竟是怎么个架势,她还是不放心,“为什么我不能上去,我就在旁边站着,保证闭紧嘴巴一个字儿也不说,还不行吗?你就让我陪你去吧,否则留我在这里空等,岂不是更加煎熬。”

厉从善这次没有让步,他轻声道:“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宋爷爷说,如果你在旁边,有可能会刺激到沈云开,这样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路绵猛地撒开手后退了一大步,惶惶然不知所措,“好好,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厉从善见此,胸腔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直翻腾着往上冲,呛得眼眶微红。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让路绵觉得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生怕她会自责会自怨自艾,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能够做到更好。

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只说了句“我去去就回”,没敢回头再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转身上了楼。前路未卜,片刻的分离也是难捱,他每上一格楼梯,便心如刀绞。

宋家众人皆已到位,宋青岩原本宽敞的书房,今天却变得有些拥挤。

厉从善推门而入,正襟危坐的众人闻声望过来,脸上表情各异,不乏震惊、慨叹、好奇、敬畏,十几双眼睛探照灯似的来来回回地扫。他也坦然自若地任他们打量,在最中央站定,低缓平稳地说道:“让前辈们为了我的事情奔波,实感惭愧,只是现今事态迫在眉睫,我不得不求助于诸位。不管结果如何,我先在此谢过诸位,结草衔环,此恩必当重报。”

宋家人面面相觑,有好几位年长的老人,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宋青岩率先开口,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与你定好了七日后会替你除去他,也是算好的时辰,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你知不知道现在时间仓促,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多准备,这样草率行事,必然会对你很不利。”

厉从善额头渐渐渗出虚汗,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他如果不这么做,七天以后或许不用沈云开出手,他自己就会被洗脑成沈云开。两害相较,他情愿取前者。

“我也知道为难各位前辈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可以再等。”

宋青岩沉默,脸上渐沉,布满风霜。这时另一位留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在一旁说道:“如果再加上重环璧的力量,或许能多些把握。”

厉从善讶异地问道:“重环璧?”

老者耷拉着眼皮,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个自豪的笑容,“世人只知道‘完璧归赵’中的和氏璧,却不知道世间还有一块能与之媲美的重环璧,而重环璧作为世代传承的宋家至宝,有着能驱一切邪魔,除天下诡道的能力。”

宋青岩脸色铁青地打断他的话,“重环璧已经上百年不曾开启过,谁能保证不出岔子?先祖遗训有交代必须力保他们二人的周全,如果有什么闪失,谁去下边跟先祖交代?!”

“宋爷爷,”厉从善突然出声,面露坚定,“我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很抱歉,将宋家卷入这件事情之中。

宋青岩定定地看着他,许是终于清楚说服不了他,良久以后,再次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抬手吩咐道:“阿青,去把小镛叫进来。”

被叫到名字的中年女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厉从善绷紧的脊背松了松,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也汗湿了一片。

此时还没有人料到,截然不同的命运,就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