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将她围住,我将另外一个没有剥开的茶叶蛋朝着前面一扔,平淡地说道:“易容术吧?”

那打饭大妈嘿嘿一笑,用一个低沉的男人嗓音说道:“你们的警觉性倒是蛮高的。”

他将手往自己的脸上一抹,原先那满是油光和肉痘的脸立刻就是一阵变形,而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则是一个很寻常的路人脸孔,瞧见他这副模样,我十分意外地说道:“咦,你不是亭下走马?”

他有些意外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平静地说道:“我瞧见我他当年的照片,英姿勃勃的一个男人,还穿着白衬衣,这样的男人有些自负,对于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另外,我能感觉出你的生命炁场来,相比于一个成名近三十年的中老年人来说,你未免也太年轻了。”

那人被我们给围着,却夷然不惧,平静地说道:“不错,果然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新一代高手,黑手双城,果然名不虚传。”

我微笑着说道:“既然知道我的来路,却还敢过来杀我,你的胆子也正是不小——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徐墨!”

那人倒也不惧,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有些不是很清楚,而旁边的张励耘则说了起来:“千面人徐墨,这个家伙据说跟解放前的川东杨家有些渊源,学会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本事,于是便叫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因为冒犯祖辈,被川东杨家追杀,生死未卜,再无消息,没想到居然投到了亭下走马的麾下……”

张励耘毕竟是世家出身,对江湖上的诸多掌故了然于心,而被他这般讲出来历,那徐墨也是有些诧异,黑着脸说道:“没想到我倒是碰到了个江湖百晓生了,连我当年的那点黑历史,都能够翻出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徐墨,刺杀既然失败了,那就认命吧,你若是肯积极配合,供出亭下走马的踪迹,我未必不会放你一马,你说如何?”

听到我的劝降,那家伙却是一脸不屑地说道:“陈志程,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么,还想让我投降认命,我看应该认命的人是你自己吧?你真的当我们不知道你茅山引蛇出洞的伎俩,本来幕主并不想理会你们的,没想到金主除了不容拒绝的大价钱,这才顺带着将你那性命给收走的,真的当自己那一百五十万,能够让幕主亲自出手么?”

徐墨一语道破我和冯乾坤的计划,这让我有些意外,而他更是指出了另外还有人想要杀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我的脸色一变,而就是现在,那千面人徐墨一扭身,原地突然出现了一股刺鼻的白烟,而他则化作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影子,朝着门外射去。

他想要逃离,不过却到底还是低估了我们的手段,我都没有出手,那小白狐儿、张励耘和布鱼便先一步站好位置,三把剑陡然而出,封住了他的去路。

这三人手中所那的铁木剑,是南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倾力炼制的,这剑厉害,除了木剑本身的材质之外,它剑身的长度、剑柄的规格以及诸多讲究,都暗合了北斗七星的诸般变化,而剑身之上更是绘满了各种符文,彼此牵连,而在最后的处理之中,南南还在剑身之上涂抹了从武穆王那里弄来的龙须木墨精,不但坚硬如钢铁,而且还有一股堂皇而然的龙气。

最关键的是,这些剑之中,还注入了那优昙婆罗的花灵,而有了剑灵的法剑,方才是真正得以自傲的法器。

这东西此刻虽说还是缺些沉淀,不过时间一久,必然就会成为震惊江湖的法器。

作为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南南将其命名为“北斗七星剑”。

这剑名字虽然普通大众,不过威力却着实让人刮目相看,那徐墨学得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身法,整个人比那鬼灵还要轻灵许多,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折腾,都冲不开张励耘、小白狐儿和布鱼的剑阵之中,左冲右突,十分狼狈。

所谓北斗七剑,并非说缺人了便不能成阵,这阵法无数变化,此刻陡然一转,那三才阵施展而出,却是让这人无计可施。

千面人徐墨的名气虽大,不过像他们这个行当,讲究的是一个突然性,陡然而出的手段才是最致命的,而一旦暴露了,那持续力则显得有些匮乏,我也不让人伤他性命,只是让张励耘他们将他的力量给消磨着,就等着他精疲力竭的时候,将其擒下,便可以盘问出许多我们所需要的东西来。

然而就在徐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将两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大腿处猛然一扎,大声吼道:“我以我血祭,幕主,目标出现,速速前来!”

那鲜血洒落地砖之上,立刻化作了一大滩的黑色鲜血,而就在此时,上面一阵红光游动,紧接着我感觉到了一股恐惧的力量从那血泊之中腾然升了出来,下意识地朝着附近的三剑大声喊道:“你们三个,退!”

我身上陪着羽麒麟的母玉,这命令比我的吼声更早地传达到了他们三人的脑海中。

不过即便是他们往后退开,时间也已然晚了,却见那血泊之中突然升起了一个血红色的身影来,整个身子猛然一阵旋转,接着剑光升天而起,张励耘、布鱼和小白狐儿都受到这一股巨大的推动,不由自主地朝着后面退去,我瞧见那红色影子在出现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利刃竟然朝着小白狐儿的脖子,当下也是心中一跳,箭步踏前,小宝剑抽出,将这利刃给挡了下来。

铛!

一声铮然之音,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剑风吹来,即便是我下意识地用了土盾之法转移力量,也止不住这股巨大的压力,一连往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不错!”

一声喝彩,却是从那个血影人的嘴中喊出,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周遭的炁场恢复原来模样,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刚才眼中的血影不见,此刻不过就是一个满脸慈祥的中年人,腆着个富态的肚子,眯着眼睛朝着我看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问道:“亭下走马?”

那中年胖子点头微笑道:“是,鄙人马如亭!”

☆、第八章 剑的背叛

亭下走马,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家伙因为彪悍的战绩以及过于传奇的神秘色彩,已经被无数人给传颂得光怪陆离了。以至于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那种身高两丈的怪物,而此刻一见,却不过就是一个有着两条英气眉毛的中年胖子,普普通通,与常人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不过虽是胖子,此人从血泊之中倏然爬出,一剑伤人,莅临当场的气势,简直就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而他的自报姓名,更是让我们晓得。原来所谓的亭下走马,不过就是将自己的名字给倒过来而已。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亭下走马如流星一般乍现,又消失无踪。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也无从晓得他的师承和路数是什么,不过站在了他的面前,我却能够感受到一种与我一般的气息,那就是凶气。

这种凶气,只有手上沾染过无数鲜血,方才会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血腥之气。

显然亭下走马也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这一个共同点。诧异地看着我说道:“我看你年纪不大,魔孽却深厚无比,不应该啊。你不是六扇门的走狗么,怎么会有这般浓而不化的凶气?”

我平静地说道:“陈某人十来岁就闯荡江湖,十六岁便出现在南疆战场,与安南修行者同场较技。十多年来,铲奸除恶无数,手上的亡魂多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不过我与你之间,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你的手下,总有无辜,而被我杀掉的每一条性命,都是罪有应得。”

“哈、哈、哈……”

这名闻天下的第一杀手忍不住笑了起来,右手持着一把冒着黑气的剑,左手捧胸,仿佛笑得心痛一般,对我摇头说道:“人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有罪的,谈不上什么无辜不无辜,你的视野,终究看不透这个真实的世界,而只是拿别人的那一套道德标准来束缚自己,这样只会让你永远都无法成长——譬如你,你觉得自己无辜,但是对那些被你宰掉的人来说,你的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我眯着眼睛说道:“如此说来,那个出钱让你杀我的,也应该是我的仇人咯?”

亭下走马无奈地摇头说道:“嘉禾海盐那边传来的消息,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了,茅山十大长老刚死,就有人找到我门下,让我杀了你,这事儿别以为做得有多隐秘,我若是如此不谨慎之人,便不会有这么大的名头,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实际上我本来是不想接这单生意的,现在江湖难混,得罪了茅山宗,世道就有些艰难了,所以之前他请我杀你,我拒绝了,不过今日,我终究还是应了下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我一边左右打量,一边平静地询问道:“愿闻其详。”

亭下走马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因为你们太瞧不起我了,竟然敢以身犯险,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么?这天下间,我若是想要杀人,只要认真点,那谁被我盯上了,就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所以接到了你们的挑衅过后,我便决定如果不杀了你,我这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头,便也不要了——如此说来,倒是你们逼我的。”

我将手中的短剑平平一指,然后翻转过来,强忍着心中的悲恸说道:“既然不想与茅山为敌,为何还要杀了英华真人?”

亭下走马的手朝着空中一抓,整个餐厅突然变得一片混沌,周围的门窗皆被雾气萦绕,而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我下意识地恍惚了一下,一开始听得不是很周全,而后听到他的末尾是:“……便是我杀的,那又如何,便是你,也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

原来这是不准备让我知晓太多,而是准备动手宰我了。

瞧见亭下走马左手在头顶的天空不断使出印法,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缘由,他刚才之所以与我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那个第一杀手爱说话,是个话痨,而是因为他在出现的第一击没有奏效之后,通过血遁的方法长途而来,修为难免有些缺损,故而才会与我言语周旋,却不料我的心中太过于想要知道答案,于是中了他的计谋,错过了最好的攻击时机。

而此刻他已然恢复了大部分的修为,哪里还会在这里与我闲扯许多,自然是赶紧将我给宰了,完结任务便好。

亭下走马,是一个绝对称职的杀手。

他在将此处的餐厅给封闭起来之后,开始扬起了手中的剑。

他的这把剑,黑气洋溢,似曾相识,我瞧见它非金非木的材质,倏然心中一动,惊声喊道:“不可能,这是我的饮血寒光剑!”

是的,没错,这是跟随了我快二十个年头的魔剑,从当年金陵于墨晗大师交到我的手中,它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直到后来,我将它遗失在了太行山中,落入了武穆王手上。

武穆王曾经想拿这剑与我换那龙须木墨精,结果被我拒绝了。

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想让自己记住这样的仇怨,总有一天,我要亲自回来,铲除这个毒瘤一般的太行武家,夺回我自己的东西。

然而此刻,我却再次瞧见了自己的剑,不过此刻的它已然面目全非,瞧见它剑身之上充盈而浓郁的黑气,我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倏然想明白了到底是谁花钱找亭下走马来杀我,于是朝着他说道:“这剑,莫非也是佣金的一部分么?”

亭下走马身子一晃,便已然冲到了我的跟前来,长剑横斩,口中冷然说道:“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这剑斩在了我的脖颈之上,眼看着就要将我的头颅给带走了,他才说道:“我不过是个杀手,不是百科全书,这些问题,你留着去黄泉上面慢慢琢磨吧?”

快,实在是太快了!

这剑一闪而逝,有一种超越视线的轻灵,它本来只属于我一个人,此刻在别人的手上,却又是服服帖帖,比当日在我的掌握中,更加厉害几分。

我心中不由得吃了点醋。

没有玩过剑的人,是很难想象到一个人竟然会吃一把剑的醋,不过当人真正沉迷于剑的世界之后,就会理解这样的情感。

我闪了,一个铁板桥,凌空而翻,让这剑刃贴着我的面前划过,我的鼻子甚至能够闻到那剑身上面熟悉的气息,依旧还是有着淡淡的血腥气,依旧还是魔气充盈。

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愤怒了起来。

这愤怒不是因为此人就是杀害英华真人的凶手,而是因为他夺走了我最为挚爱的剑,一把本来只属于我一人的长剑,现如今竟然被另外一个人毫无反抗地握在了手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本该只属于自己的女人,她此刻却躺在了别人的怀中,任其恣意怜爱。

什么是屈辱,这便是屈辱。

喝!

就在我整个人的负面情绪攀升到了一定的极端时,我宛若猛虎一般,直接扑倒了亭下走马的跟前来,用一种以命博命的打法,与他贴身缠斗。

一寸短,一寸险。

小宝剑比饮血寒光剑要短上数倍,与这样的敌人对战,我若是与寻常时候一般模样,只怕在就被对方的剑锋给逼得无路可逃,而对于一个真正的杀手来说,他的剑技是无比的实用和简单的,那就是招招不离要害,向来都是快、准、狠,果决无比,要想跟这样的对手拼斗,不搏命,怎能胜?

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由来百夫勇,挟此生雄风。

所谓近身搏斗,讲究的就是一个字——狠。

我死死贴着面前的这个中年胖子,手中的小宝剑上下翻飞,一会儿与他的长剑对拼,一会儿则如钻出洞穴的毒蛇,不停地寻找着机会,如此一阵刺、扎、挑、抹、豁、格、剜、剪、带,诸般妙法而出,却是将亭下走马给逼得不得不满场游走,试图与我拉开距离,结果我就像那缠郎烈女,不断地贴着他,就是不肯放松。

这般凶狠蛮横的打法,让身为刺客的亭下走马也有些吃不消,终于将手中的一剑猛震,与我扎扎实实地对拼了一记。

即便是有了土盾在,我也止不住地朝后连退几步,脚下的地砖呈蛛网一般地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两人相隔八米,足尖一用力,便会再次相触,而那胖子则喘了一口粗气,抹着额头上的汗对我说道:“不愧是近年来名声正隆的年轻高手,你这手段与战意,在同辈之人里,也算是一等一的了……”

我对于这赞叹无动于衷,而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对手,我晓得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于是轻描淡写,就越是酝酿着最为凶猛的杀招。

果然,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扭,竟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十六,化作了十六条一模一样的淡影,从四面八方朝我扑来,我一声厉喝,左掌当空而击,魔威临场,将靠近我的八条淡影给全部击碎,然而就在这时,我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为轻淡的声音:“武穆王让我给你问声好……”

凶兆顿起!

☆、第九章 空手夺刃

亭下走马化身十六幻影,就在我使用临仙遣策,将这些幻影给一一斩破的时候。他却将自己的真身藏匿在了虚无之间,穿过一切障碍,出现在我的身边,手中的饮血寒光剑朝着我的脖子处抹来。

这天下第一杀手对自己的这一剑格外自信,以至于他在使出这陡然一记的杀招之时,却是将自己雇主的话语带到了我的耳边。

这是临死赠言,让我在黄泉之下,可以瞑目而走。

果然是武穆王。

我心中巨震,然而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已然感觉到了自己即将死去,根本就没有闪避的时间。心中微微苦笑,没想到我竟然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永远地离开这个我所深爱的世界……

铮!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刻,我的耳边却陡然响起了这么一记金属撞击声。紧接着我感觉到有一个身子挤入了我的怀里,用手中的利刃,挡住了亭下走马的必杀一击。

这人是谁?

我和他朝着墙上猛然撞去,这一击力量出奇恐怖,我被撞得眼冒金星,血气翻滚,而怀里的这个人影却陡然一番。横刀而立。

这人却是杨劫,这个从亭下走马出现开始,就一直躲在阴影角落里面的他。却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并且将我的性命从那天下第一杀手的剑下救了出来。

此刻的杨劫不断地咳嗽着,显然也是受了内伤,一口血吐了出来。不过那身子却是纹丝不动,稳稳地守护在我的面前。

他出现的时机和方式出奇的精准,连亭下走马都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意外地朝着杨劫问道:“好厉害的五行遁术,那么你又是谁?”

这个戴着影子面具的毛孩子回答道:“护法杨劫!”

亭下走马眉头耸动,不由得生出了几许爱才之心,对他说道:“本来我出手,现场断然不会有人生还的,不过我瞧你此刻的身法和悟性,颇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如果你愿意改换门庭,拜入我麾下,我可以收你为徒,传承衣钵,饶过你一命,你看如何?”

这家伙此刻呈现出君临天下的态势,一副根本不将任何人瞧在眼里的模样,却肯为杨劫破这个例子,可见他对我这小师弟的欣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然而面对着这样的诱惑,杨劫却用一种坚定而果决的口气回答道:“我一生的使命,就是守护在他的身边,矢志不渝;至于你,你杀我师父,此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怎么可能认贼为师呢?”

亭下走马郁闷地说道:“我这辈子杀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帮我回忆一下,你师父到底是谁?”

杨劫说道:“英华真人,杨影。”

亭下走马诧异地说道:“那茅山女长老不是只收女弟子么,怎么还教出你这么一个异数?小子,倘若你师父不是我杀的,你是不是就愿意拜我为师了?”

杨劫毫不客气地回答道:“做梦!”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张励耘等三人已然拿下了千面人徐墨的性命,围到了我的面前来,问我伤势如何,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发闷,不过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沉声说道:“此人乃修行者之中的巨枭,实在厉害,你们三人结成三才阵,将他围住,给我助阵,我好好地会一会他!”

张励耘、布鱼和小白狐儿三人散开,正好将亭下走马围住,他与杨劫之后的对话也落入了尾声,亭下走马爱惜杨劫的身手,不过所谓人才,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么还是死去最好,所以他再次将饮血寒光剑高高举起,准备将这后生,给一剑斩杀。

我手中小宝剑,实在是有些不趁手,好在张励耘还有把龙纹软剑,便将手中的北斗天枢剑交给了我,就在亭下走马起手挥剑的时候,我将他这剑势给拦了下来。

两剑相交,我不再与其硬碰,而是施展剑意,与其缠绵,以柔克刚,化其锋芒。

风眼,土盾,深渊三法的前两者皆是缠战之中的绝佳手段,这种诡异的魔功让亭下走马有些无所适从,即便是以他那种恐怖的剑法与身手,一时之间却也难以看出我的破绽,而即便是他有着压倒我的修为和境界,但是在三剑布阵和随时都有可能奇兵突出的杨劫面前,却总是有些束手束脚,难以形成瞬杀的效果。

在没有与亭下走马交手之前,我难以想象到有人的剑法竟然能如他一般的诡异,比起一字剑的雄奇和刚劲来说,他的剑法更是超乎想象之能事,让人有一种竟然可以这样出剑的惊诧。

不过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不能占我分毫便宜,在放弃了与他硬拼之后,我凭借着临仙遣策,却是料敌于先,总能够将他的杀招给提前化解。

这样别扭的搏杀是亭下走马这个杀手之王许久以来最难受的一仗,而他瞧见地上咕噜噜转动的徐墨头颅,脸色更是黑得吓人。

为什么,会这般的难受,就好像在水中交手一般?

亭下走马的剑法越到后面,开始越慢了下来,我感觉到他整个人就像是那弹簧一般,不断地给自己的剑势蓄积力量,就等待着陡然爆发的那一刻。

何时能够爆发?

我不知道,然而时间拖得越长,我的心中就越发的没底,因为我晓得一个道理,弹簧压得越用力,爆发的那一刻,越是恐怖。

我既期待,又恐惧,一直等待着。

几分钟之后,亭下走马终于爆发了,在一剑回转的时候,他陡然腾空而起,手中的饮血寒光剑化作了万般光芒,就好像是灼热的太阳一般,刺伤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眼膜,而就在这样的剑意之下,三剑谨守的三才阵瞬间被破,被他一招给戳破,而张励耘、小白狐儿和布鱼三人,则各自中剑,跌飞而去。

这是顶尖高手的较量,一个意识、一个想法甚至一个眼神,都能够决定战斗的胜负,而就在那万般光芒凝聚成一道光,朝着我的胸口扎来的时候,我也出了一剑。

任你千万剑,我只击向一个点。

这一个点,是亭下走马这诡异剑法最强的一处,也是最弱的一处,如此天堂地狱,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两个字——角度。

斜四十五度角不仅能够仰望天空,也可以破解这般杀人的凌厉剑法。

杀手之王终于在这一剑给我点出了破绽,他一个凌空倒翻,落在了我前方两丈远的地方,脸色变成了猪肝色,饮血寒光剑前指,对着我厉声喊道:“你怎么可能看穿我剑法的奥义?”

我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据说手下无数豪雄性命的杀手之王,手段也不过如此,当年邪灵教黑魔当真死于你手?我真的有些怀疑呢!”

听到我这侮辱的话语,亭下走马身子猛然一震,对着双目通红的我寒声说道:“你敢质疑我?”

血劲在消退,临仙遣策的力量正在迅速衰弱,然而我却不得不勉力维持着,甚至不惜咬破舌尖,将这种状态一直保持着,此刻的我,已然达到了自己一生修为的顶峰时刻,整个人如同绷得最紧的弓弦,不过脸上却露出了平淡如水的微笑,继续挑衅道:“来啊,你这个蠢猪,真的以为我胆敢花钱请你,就是想要凭借别人的保护?错了,在我眼里,你们这些老东西,不过土鸡瓦狗,随时供我扬名而已……”

“杀!”

亭下走马一声暴吼,身子微微一抖,竟然化作了三十六条黑影,这些黑影在瞬间产生,接着朝我这边一齐杀来,给人的感觉,好像陡然之间化身为千军万马,誓要将我给斩杀于剑下。

这一招,依旧是亭下走马一身手段的最强一式,不过与刚才相比,这一招显得更加恢弘,更加诡异,也更加恐怖。

就在亭下走马发动的那一瞬间,我也一咬舌尖,一口血箭朝前喷去,接着一剑朝着眼中的那一个黑点刺去。

叮!

这一剑击到了实物,不过就在对面传来恐怖到极点的力量时,我却是猛然一转剑尖,接着错身而过,与对手贴身在了一起,口中厉声吼道:“饮血寒光剑,你这魔兵,还不归主?”

嗡!

一声轻鸣,电光火石之间,那亭下走马瞧见我出现在了他的剑锋之下,正想反手取我性命,却发现自己手中的剑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听话,原本魔气凛然的长剑依旧如故,只不过那气息却是朝着他自己的身体里面侵蚀而来,感觉到了这种阻力,他便不能再专心对付于我,而就是这么稍微的一点迟钝,手中的长剑却是嗡然作响,紧接着脱离了他的掌控,出现在了我的手上,顺便一带,在他胸口开出一道血痕来。

空手夺白刃!

极限反杀!

亭下走马一瞬间就呆住了,他甚至都没有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瞧见自己手中的长剑被夺,脸色一变,一个箭步朝着边缘跑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从怀中掏出了八面令旗,朝着周遭的地上掷去,口中大声呼喊道:“王木匠,帮我留住此人!”

☆、第十章 巨枭终结

作为一个常年收人性命的杀手刺客,亭下走马对于战场的意识有着绝对的敏锐感觉,当发现手中的长剑陡然失控之后。他下意识地就准备逃离此处,然而我先前一直示敌以弱,甚至用生命顶住这份压力,就是为了此刻有一招杀手锏,留住此贼,当下也是将最大的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真言一诵,老王便出。

关门打狗,放王木匠!

在八头模样各异的异兽包围下,王木匠踏歌而出,与异兽八卦旗磨合许久的它此刻已然不再是当年黄河石林大阵的猥琐阵灵。而是一个更加极端且猥琐的老家伙,对于周遭事物的观察能力精锐得可怕,一旦出现,立刻腾身于空。排兵布将,将整个炁场都给封锁住。

异兽八卦阵,最终的奥义并不是仅仅能够保护自己,而且还是要留住一切敌人。

想跑,没门!

亭下走马一个箭步飞奔,整个人如一抹烟云一般,消散在了前方。然而到达了异兽八卦阵的尽头,却被那无形的炁墙给格挡住,一匹神骏非凡的奔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后蹄飞踹,将他直接给逼回了场中来。

这家伙先前将整个餐厅给封锁住,是想不让我有逃离的时间,然而此刻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给封堵在了此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落入场中的亭下走马没有半刻犹豫,身子一抖,竟然又化作了十来条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朝着四面八方飞奔而走,试图在阵法还未围拢之际,趁机逃脱,然而很快他便发现此处空间已然被单独隔离出来,无论自己通过什么方法冲出,都是四处碰壁,根本就无法走脱。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目前就是这样的结果,当明了一切,他没有再多费一点儿力气了,而是将那十来条影子,重新凝聚成一个本我来。

这样的手段当真是让人炫目,我晓得倘若没有异兽八卦阵留人,只怕根本就挡不住这个身法宛如鬼魅的家伙,可想而知,这个被评价为第一杀手的家伙,当真是有着足以傲人的手段,方才能够屹立如此之久而不倒,让诸多傲气十足的后辈难以逾越。

简单的一句话来讲,那就是胆敢跟茅山为敌的人,从来都不是善茬。

重新稳住的亭下走马屹立当场,双手一挥,竟然在自己周边凝出了一个两米方圆的血色圆弧来,这些圆弧宛如镜面一般平滑生光,颇有些诡异之色,而后他方才长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你难道见过南海剑魔那个老鬼,不然怎么知道我这一套鬼追灯剑法的破绽?”

南海剑魔?

我眉头一皱,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之所以能够破得亭下走马这超乎人类想象的剑法,却是因为我眼中的神秘符文,能够分解出临仙遣策的最终奥义,将复杂的一切分解成点与线,化繁为简,这才最终棋高一着,将他最为得意的手段给直接破了去,并非我懂得他这一套手段,而此刻我全身失去平衡,有些摇摇欲坠,也是因为血劲太过于刺激神经的原因,不过我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而是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是又如何?”

亭下走马伸展着筋骨,捏着拳头说道:“我倒是真的有些小看你了,不过想来也对,这世界上既然多出了我这么一个天才,未必不会再出一个……”

他这话儿就着实有些太过于自负了,别的不说,据我所知,那天下十大高手中的任何一位,面对着这位捞偏门的家伙,都不会太过于心虚,只要有些防备,不是被他陡然之间刺杀,绝对能够对他战而胜之,像他这般以自我为中心,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我哼声冷笑,也不多言,努力地抓紧时间回气,而后那亭下走马又问道:“我的这黑魔剑,为何会听你的命令?”

黑魔剑?

我瞧着左手之上的这一把剑,此刻的它和当日我失落之时的饮血寒光剑已然有了许多不同,最重要的就是它的表面涂上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这种粉末并不是龙须木墨晶,而是另外一种极为邪恶的东西,具体什么我说不上来,但是却感觉里面多了许多枉死的鬼灵,而且还将内中的剑意给封锁住了,细微观察,发现上面有着许多符文与封印,想来武穆王对它也是动了许多手脚,这才能够让亭下走马自由使用。

不过我与此剑相伴十数年,不管对手用什么手段封印,都难以抹杀掉它与我之间的亲近感,所以我刚才在与亭下走马交锋的时候,却是不断地用北斗天枢剑与其对撞,通过这种高速的碰撞将上面的封印给撕裂出一丝缝隙来,方才能够在最终实行反间,瞬间逆转局势。

所以说,生死较量,有的时候并不仅仅凭着都是修为的高低,而且还得讲究细节。

修为够,而且还得懂得算计,如此方才能够最终地战胜对手。

诸多曲折,亭下走马不知道,自然感觉到一阵发虚,而且却不能将太多的细节给他知晓,脑筋一转,立刻开始意味深长地说道:“武穆王那厮将这剑送给你的时候,没有对你说过它原来的主人,到底是谁么?”

亭下走马脸色数变,最后一声长叹道:“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挑拨离间道:“武穆王请你过来杀我,这个我能够明白,毕竟我与他之间,有那杀子之痛,那是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我比较遗憾的事,他竟然瞒着你这么多的事情,这明显地是在坑你嘛,说实话,若我是你,绝对不会这么蠢,一定会找到那个家伙,然后将他给一剑剁了,方才能够消解心中怒气。”

亭下走马想通此节,倒也没有再继续懊悔,而是平静地说道:“你不用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些许阵法,你真以为能够困得住我?”

我眉头一掀,冷然说道:“你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亭下走马傲然说道:“我听过你的这东西,据说是茅山十宝之一的八卦异兽旗,不过这东西若是陶晋鸿用起来,我或许会怕三分,至于你,到底还是嫩了一点儿……”

此话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颗蜡丸,用手一捏破,然后朝着头顶上张牙舞爪的恶龙掷去。

这蜡丸一被用上了劲道,立刻溶解,里面立刻有一团黑雾升腾而起,那无形之龙被这黑雾给沾染到,竟然痛苦得不断翻滚,恐惧地朝着上方爬去,而屹立阵法之上的王木匠也惊恐地从我说道:“小陈,这家伙居然有灵界之中的冥河水,这玩意能够腐蚀一切灵物,不能让他再弄了,不然人没有留住,反而将八卦旗给弄污了……”

我听到王木匠的叫喊,便知道亭下走马这法子当真是恶毒无比,竟然通过污染阵灵,来将这束缚给破掉,于是没有再抱着以逸待劳的态度等待,而是将北斗天枢剑抛给张励耘,接着握住熟悉的饮血寒光剑,朝着阵中冲锋而去。

没想到我刚刚进入阵中,那亭下走马便是狞然一笑,厉声喊道:“老子等的就是你,既然进来了,那就把性命给留下吧。”

他笑声未落,人便已经恍然冲到了我的跟前来,举拳一击,捶在了我的面门之上,我自然也是早有准备,将手中的长剑一绞,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结果却发现亭下走马竟然招招致命,而且那身份比先前更加凌厉几分,几乎是贴着我的身子不断腾挪转移,两人这个时候终于开始拳拳到肉地开始干了起来,你一拳我一腿,硬生生地性命较量。

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方才发现手握长剑的自己居然陷入了劣势,因为这般贴身而战,长剑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往往我一挥剑,对方的拳头就已经打在了我的手肘之上,而当我回剑而击的时候,他却已经绕到了我的身后去。

亭下走马整个人灵活得宛若一头猿猴一般,而且指间不断有尖锐的钢针露出,突然给我来一下,我的右臂被扎到,虽说只入一点点,很快就被我避开,但是那种痛,却让我有种锥心的难受。

所幸这针上没毒,不然我可就要倒在此处了。

我很快明白,亭下走马的这打法,就如同疯狗一般,我若是还秉承着剑中君子的态度,必然会被他的气势给压倒,当下也是狞然一笑,将饮血寒光剑往阵外一扔,大声吼道:“你当老子怕死?老子十六岁就在南疆战场上面打生打死了,还怕你这个徒有虚名的狗东西?”

我与亭下走马两人开始纠缠在一起,两人在地上翻滚腾挪,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无数铜锤敲打,而他未必会好受,两人哇哇大叫,有一种最原始的暴力感。

就这样贴身而战,疯狗一般,拳拳到肉,没有任何花哨。

这样的战斗实在是太疯狂了,我即便是有魔躯铸体,却也头昏脑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对手的身子突然一阵紧绷,接着又软了下来,下意识地一个蹬腿踢开,第一个进入眼帘的,却是手持利刃的杨劫。

南无袈裟理科佛、 说:

巨枭终结,杨劫杀了亭下走马,一代杀手之王的落幕,而另外一颗黑暗之中的新星,陡然升起,如此交叠,也算是一种轮回。

敬年轻人!

☆、第十一章 疑云重重

一个横行江湖多年的杀手之王,一个崛起江湖的茅山大弟子,两人的拼斗到了最终。竟然变成了街头小混混的打架互殴,这情况也真有些匪夷所思,而就在刚才,我和亭下走马都感觉相互被一万头牛从身上踏过,彼此都有些歇斯底里,疯狂到了极点的时候,杨劫却突然出现了,将手中的利刃,刺进了亭下走马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