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句话,他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接着余光处瞧见了被白合背着的陶陶遗体,顿时来了精神,奋力挣脱了梅浪师叔的掌控,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白合的跟前来,一把抱住陶陶的尸体,发疯地喊道:“不对,陶陶你没有事对么?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对不对?你睁开眼睛啊,只要你醒过来,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让我学小狗叫,也是可以的……”

他一边沙哑地喊着,一边哭泣,双目通红,竟然流出了血泪来,鼻涕口水一齐流在了陶陶那刚被整理过的遗容之上,双手将陶陶给摇得直晃荡。

小师弟的哭声悲痛欲绝,让旁边的人听到了,心中都是一阵酸楚,而旁边的梅浪师叔则脸色一黑,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将他给扇倒在地,接着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愤然骂道:“你这个小崽子,这么多年的道法修为都是白学了,不但偷偷地将陶陶给拐出去,而且还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反倒是自己苟且偷生、逃之夭夭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哭?”

梅浪师叔又打又骂,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而小师弟则是浑然不顾,挣扎着爬起来,朝着陶陶的尸体爬了过去,满脸血泪,悲恸地喊道:“陶陶,你一定又是在骗我对不对,你还活着的,还活着的……”

梅浪师叔听得火起,又想上前去教训小师弟,我瞧见小师弟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这一路来指不定又被打了多少回,此刻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弄下去,只怕就真的废了,当下也是拦住他,出言劝道:“梅师叔,事情还没弄明白呢,你现在打死他,陶陶也活不过来不是,想让他回过神来,我还有点儿事情要问他呢!”

我要问的,自然是那个悬空寺智饭和尚的下落,梅浪师叔被我拦着,倒也没有继续,而我这边呼喊了小师弟几声,他都恍恍惚惚,没有回应,这时师父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掌拍在了小师弟满是泥痕的额头上,一声震喝道:“痴儿,醒来!”

小师弟浑身一震,瞧见面前的这人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喊道:“师父……”

第七十三章 纷争之后总难平

小师弟的这一声“师父”,让人听着心酸无比,就仿佛是绝望之中的唯一期待,也是无数懊恼涌上心头的悲伤。我瞧见他此刻那番狼狈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叹:“早知道如此,当初又何必逞强,带着小师妹到处乱晃呢?”

尽管对小师弟先前的行为并不欣赏,但是我却也晓得倘若如梅浪师叔那般一直打击这孩子,只怕他就真的废了,瞧见他满脸的血泪,我也晓得小师弟此刻的心中,定然是悲伤到了极点,已经再也容不得太多的打击了,于是跨前一步,对他说道:“小明,我有事情问你……”

师父也对着小师弟说道:“你大师兄问你话呢。”

小师弟慌忙施礼道:“大师兄,有什么吩咐,还请讲出来。”

一想到那个悬空寺的和尚,我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了起来。散发出抑制不住的寒意,对他低声说道:“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带着陶陶乘着风符离开了么,为何陶陶还留在这儿。你和那和尚却不见了?”

小师弟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抓着陶陶的手,全神贯注地在启动风符,哪里能想到那家伙竟然如此卑鄙,不知道弄了什么手法。居然偷龙转凤,将自己和陶陶给调换了个儿,等风符结束了,我方才晓得带出来的,居然就是那个无耻的悬空寺和尚,整个人就懵了,正想质问,却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先捅了我一刀。紧接着仓惶逃离,我当时身受重伤,根本没办法拿住他……”

“偷龙转凤。而且还捅了你一刀?”

我的目光一扫量,却是瞧见了小师弟的胸口处,果然还有一道刀口,这一刀倘若是再偏移数分,应该就是心脏位置了。

想来那智饭和尚定然不会手软,必然是想要杀人灭口的,结果没有能够成功,这里面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我并不得而知,但是却晓得一点,那个法号叫做智饭的和尚,他若不死,天理不容。

果然,听到小师弟的讲述,师父的脸色也是一肃。

自己教出来的徒弟,那道德品性他自己也是晓得的,梅浪师叔刚才说小师弟一人奔逃,苟且偷生,他自然不信,但是这里面到底如何缘由,他也是有些模糊,现在一听方才晓得,害死自家孙女最大的罪魁祸首,并非是面前的这小徒儿,也不是那深渊巨手,而是一个屡次三番被我们救出险境的毒蛇。

这条毒蛇,一逮着机会,就开始咬人,没有半点儿犹豫。

师父的面容严肃,而其余的人那脸色几乎都黑了——耻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堂堂茅山宗掌教真人的孙女,居然会被这般害死,这不但是对于掌教真人的挑衅,也是对整个茅山宗的侮辱。

众人顿时情绪鼎沸,议论纷纷,而这时师父则回头找到梅浪师叔,对他说道:“梅师弟,寻人找物,这里你最是擅长,在刑堂刘长老到来之前,由你帮着追一下那人,你看可以么?”

梅浪长老自然抱拳,铿锵有力地说道:“义不容辞!”

他刚刚把小师弟给送过这边来,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寻人,不知疲惫,当真让人觉得不容易,然而我想起之前他误杀徐晨飞的事情,心中又有些隐忧,不知道该如何跟师父反映这事,不过这想法在肚子里面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搁下了,一来师父此刻恐怕没有心思来理会这事儿,二来此刻还是有用到梅浪长老的时候,现在处理他,也未必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那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师父会不会处理,也是一件犹未可知的事情。

如此一想,我终于明白了梅浪长老先前为何肆无忌惮。

我心情一下子就变糟糕了,不过却也只有强忍着,与茅山一行人返回了附近的县城,刚刚在一家旅店处落了脚,没一会儿总局的宋司长便带着赵承风、黄养神、王朋联袂而至,找到了我,我瞧见总局特勤组的三位负责人都在,连向来居于京都、从事文职工作的宋司长都前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就打起了精神来,小心应付着。

跟宋司长的一番交流,我方才知晓这是总局老王的安排,他老人家知晓黄山颇多变故,藏匿依旧的邪灵教也有可能露面,便派了总局的精锐力量前来,时刻准备着,一旦有了冲突,随时都能够派得上用场。

不知道黄山龙蟒已归茅山这事儿,是否传到了宋司长和其他三位特勤组负责人的耳中,反正宋司长对于此事只字不提。

由此可见,对于此事王红旗应该是早就有过推测的,而他先前对我的承诺也已经完全做到了,有了宋司长带领的这三支特勤小组,我们就不在畏惧那邪灵教再杀回马枪了,熬过这两天,茅山大队来援,便可以将黄山龙蟒给安然送回山中——这人情,王总给得的确有些大。

宋司长询问了我一些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有带着我与三位组长见面,决定揽过打扫战场的这苦差事来,现在出发,配合有关部门,对黄山进行全面的调查。

之所以说是苦差事,是因为现在过去,基本上都是收尸,另外还有许多后续需要处理,劳心又劳力。

我想加入其中,结果宋司长笑着对我说道:“王总说了,你现在还是休假期间,那就先处理宗门的事情,局里面的活儿,还是留给我们这些领着全额工资的家伙来干吧。”

宋司长知晓我此刻必然忙碌,也不要我加入进来,不过对于我提出让七剑帮手的事儿,倒是并不拒绝。

他此番来得匆忙,尽管凑齐了三个特勤小组,但是对于偌大的黄山来说,人数却还是太少,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无数鱼龙混杂的江湖门派,手上能多一点儿力量,也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七剑也并非什么小鱼小虾,现如今的七剑在宗教局之中也是一面旗帜,有了他们,如虎添翼,宋司长如何不欢喜?

交流完公事之后,宋司长又提出要拜见一下我师父,接着我带着这四人与我师父见了一面,稍微聊了几句,便也不多谈,毕竟我师父在江湖上的地位实在太高,即便是宋司长在他们的面前,也有些喘不过来气,问过好之后,再寒暄几句,我又跟宋司长提起了悬空寺智饭和尚的事情,让他帮我查探一下对方的下落,他答应了,随即带着七剑离开。

我们在小县城中休整了两天,师父整日都待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而两天之后,茅山刑堂的刘学道长老带着另外几名长老前来接应,于是便不再停留,众人回山。

追杀智饭和尚的事情,由师父交给了最为好专业的刘学道长老,而我则被师父点名,一起陪同回山。

一路旅途不谈,回归山中之后,师父立即组织了一次茅山长老会。

而让人诧异的事情是,从来只有掌教真人和十大长老能够列席的长老会,这一回,师父居然还指定了我和符钧师弟参加。

这情况着实有些诡异,不但是我,其余的十大长老也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在清池宫的偏殿之中,师父将此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给诸位长老通报。

完毕之后,他叫来符钧,将那乾坤包袱皮展开,将那头黄山龙蟒的尸体给放在了偏殿之中。

这乾坤包袱皮应该是经过整理的,那黑背大鹏的尸体已然不见,而瞧见这条几乎与真龙无异的黄山龙蟒,即便是见惯了世面的茅山众长老,此刻也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纷纷上前围观,啧啧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惊奇不已。

而经过了最初的喧闹之后,众人开始回过头来,都看向了师父。

师父走近一些,缚手说道:“此物并非真龙,不过却是这世间与真龙最接近的生物,那龙首也进化得与真龙一般无二,十分珍贵。而此番黄山一行,能够拿得此物,皆是众人拼死而为,杨长老、茅长老、梅长老以及志程等人,皆立大功,我若不赏,有违常理。所以此番会议,也谈一谈分赏之事……”

涉及利益,此事最为复杂,不过师父却也显得十分大方,龙筋龙骨、龙肉龙鳞,诸般珍惜材料,倒也不吝赐予,而我则因为居功至伟,师父倒也不避亲疏,给我两根金色肋骨、两副可制软甲的龙鳞和相应龙筋,以及一根犄角。

当然,分赏有功之臣的物件只占这条龙尸的一小部分,至于其余的则上缴,填充茅山内库,激励门下弟子,所以其余的长老倒也并无太多意见。

我对于此事并不热切,因为此番黄山一行,我的收获其实仅仅次于获得了龙血结晶的师父。

要晓得黄山龙蟒最值钱的就在于完全化形的头颅,而我的饮血寒光剑为了剖开头颅,却是饮尽了三分之一的鲜血和脑髓。

这才是最大的收获,不过我却也不敢讲出来,怕被人嫉妒的眼神杀死。

分完果果,师父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对于劣徒萧克明的处置结果。”

第七十四章 长老会议三两事

小师弟自被梅浪长老给押回来了之后,便一直被刑堂的弟子给看押着,回到山门之后,就给刑堂长老刘学道的大弟子冯乾坤给押回了谷中待着。一路上,我发现这小子生逢大变,再也没有了原先跳脱的性子,变得沉默了许多,一路上除了刑堂询问他事情经过与细节的时候会说话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保持沉默,也不会主动找别人搭话。

他仿佛丢了魂一般,就连吃饭这种事情,别人若是不给,他也浑然不觉,浑浑噩噩地一天天过着。

小师弟与陶陶之间,要说没有一点儿小儿女的情愫,我肯定是不信的,虽然两人之间差着辈分,但情感这事儿。到底还是不受理智控制,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喜欢,也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这事儿倘若没有什么变故的话。我师父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学究,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但此刻陶陶却死了,而且还是因为小师弟而死,虽说她的残魂仍在。但是倘若说要回魂过来,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周折,而且也未必有这般的机缘,所以这事儿就变得复杂了一来小师弟的心性直接就崩塌了,瞧他这模样,根本就是找不到人生目标,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二来不管怎么说。茅山终究还是有规矩在的,做错了事情,就得要责罚。

我不知道师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在长老会议上提出这般的话题来,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但是却也晓得他要处理小师弟的决心,一定是有的。

茅山十大长老之中,除了刑堂长老刘学道在外缉凶、传功长老尘清真人不问世事之外,其余人等皆已到齐,听到师父突然说出这议题来,气氛为之一滞,左右互看几眼,那杨师叔嘿然笑道:“师兄,这萧克明私自带着陶陶离山游玩,接着又任性而为,为了逃避责罚,擅自逃离,最终导致陶陶死于深渊巨手的拿捏,而且还差一点耽误黄山龙蟒的大事,自然是要处理的,不过他是你的弟子,怎么办,这个还得看你的意见。”

师父平静地说道:“我其实也是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方才好做决定。”

场中犹豫一阵,我想起小师弟在黄山之时,几次精彩的表现,以及小颜师妹这儿的关系,想上前求情,然而却也晓得虽然师父叫我来参加这长老会议,却并不代表我有随意说话的资格,而且我这个时候发言,可能还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于是强忍着,不敢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梅浪长老说话了:“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浪货,陶陶之死,他的责任最大,死不足惜,如果这番轻轻放过,只怕他根本就不会记住教训,以后又会犯错,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将谁给害死呢,所以啊,这事儿,得从严处置!”

他的话音刚落,向来都显得沉默寡语的茅长老也出声支持道:“对,这种恣意妄为的弟子,倘若是不好好地惩处一番,宗门日后的管理工作,很难做的!”

两人这般一说,其余长老的脸色就变了,这是要将萧克明这小子往死里整的节奏啊?

执礼长老雒洋咳了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之后,方才缓声说道:“两位师弟的话呢,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我想提醒一句,所谓扬善除恶,治病救人,惩罚并不是我们的目的,而是要让门下弟子洗心革面,改过自新。这萧克明虽然行为孟浪,不过到底还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历练,陶陶的死,与他有关,但并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去,不然刘师兄何必还在山外,追寻那个叫做智饭的和尚呢?”

杨师叔听到这话儿,不由得笑了,问雒长老道:“雒师兄这般说,自然是正理,不过那小子闯的祸实在太大了,若不按照门规处理,日后茅山门下的弟子又犯了,又该怎么办?”

梅长老也说道:“雒师兄,刘师兄不在,这里就你对茅山门规最为熟悉,我想问一下你,擅作主张、私自行动,最后又贪生怕死,独自逃离,造成同门死亡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他罗列的这种种罪名,深究起来,小师弟逃不过一死,然而雒长老的脸却也一下子阴沉起来,缓缓地说道:“诸位,你们或许忘了一件事情,这萧克明不但是掌教师兄的关门弟子,也是李师叔符箓之道的传承之人,这些年来,李师叔带过那么多的茅山弟子里面,唯有他,算是最得精髓的人,你们处理他的时候,拜托先想一想仙逝了的符王李道子,可好?”

这话儿说得众人一阵沉闷,要晓得,符王李道子,那可是茅山的一面旗帜,他的威望,无论是在朝堂还是乡野,又或者茅山内部,其实比我师父还要高。

这事一涉及到了他老人家,就变得有些难办了。

沉默了许久,这时秀女峰的一位女长老提出来:“我提议,将事情折中处理,这萧克明,不如让他在后山闭关,足不出户,何时能够顿悟,修为入得化境,何时方才能够出关,诸位看如何?”

茅山后院的山林之中,是这洞天福地灵气最足的地方,此刻有许多茅山的前辈在此闭关修行,他们不问世事,只管修行,却是茅山最强大的基石,一旦茅山有所变故,这些人方才会挺身站出来,平日里想找,都没有去处,按理说这并不算是什么责罚,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晓得这小师弟年纪不大,性子跳脱而好奇,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幻想,而此刻将他禁锢在茅山后院里面,当真比坐牢还要痛苦。

她的这个提议获得了许多人的点头,然而这时,我师父却摇了摇头,直接否定道:“不行……”

简单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紧接着我师父继续说道:“这样子的惩罚,实在太轻了,我知道你们都是看在我和李师叔的面子,方才说的这话儿,不过杨、梅、茅等几位师弟说得没错,玉不琢不成器,心性若是不行,即便修为再高,也不过酒囊饭袋,所以,我决定——从即日起,废去劣徒萧克明一身修为,并且将他给逐出茅山,今日之后,他便不再是茅山弟子,天大地大,让他自己去闯荡吧……”

逐出茅山?

听到这话儿,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就懵住了。

没有师门经历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弟子对于宗门的那种归属感,这是一种比家、比亲情还要强烈的情感,而对于我来讲,倘若是要被逐出宗门,简直就是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我想小师弟应该也是一样的,就仿佛,被全世界都给抛弃了一般。

而且更严重的是,还要将他的一身修为都给废了……

我几乎下意识地直接跪倒在地,不顾别人的感受,高声喊道:“师父,不可啊!”

符钧与我一同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师父收回成命,而雒长老和其余几名立场比较中立的长老也出言求情,而杨师叔等人听到了,虽然诧异,不过却也不置可否,显然是认同了师父的这处理方式。

我苦苦劝告,然而师父终究意见已决,不再理会,而是直接在长老会上通过了这个决定。

接下来,师父又谈了几个话题,到了最后,他突然宣布道:“最后说一件事情,从明日开始,我即将在后院闭关,这一回跟以前不一样,我闭的,是死关!”

死关?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了,我的情绪还在为小师弟的未来而牵扯,此刻却直接瞪起了双眼来。

我晓得这死关,与一般的闭关并不一样,它是绝对的避世不出,不能与任何人见面,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顿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因为结果分晓之时,要么生,超凡入圣;要么死,灰飞烟灭,没有第三种结局。

长老会顿时就闹开了,众人纷纷发言,乱作一团,而我师父等众人都说完之后,方才抬起双手,平静地解释道:“之所以如此,倒也不是我想,而是因为此番黄山一行,我与邪灵左使王新鉴一战,动了根本;而后又是竭力使出秘技‘神剑引雷术’,虽说将那已经化作真龙的龙蟒轰了下来,却在最虚弱的时候受到真龙诅咒,心脉受损,若不是我及时吞服了龙血结晶,只怕已然死在黄山了……”

我先前晓得师父应该是受了重伤,却没想到伤势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想来那真龙诅咒,当真是歹毒无比,一众长老听到师父这话语,也都黯然,不再劝解。

师父待众人平息,方才又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茅山也不能一日无掌事之人,我闭死关之后,还需找寻一位能够接任我这掌教之位的人,众位长老都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对于这事儿,不知道心中可有人选?”

第七十五章 尘埃落定话事人

众人都完全没有想到,我师父一回山门,便连着抛出诸多震撼众人的事情来,先是将黄山一行的收获按功封赏。紧接着又对自己的关门弟子毫不留情地驱逐出门,到了最后,居然又抛出了这么一个重磅话题来。

掌门归属!

当今之世,诸多修行宗门之中,最为强势的当属三派,青城、龙虎与茅山,而其中又以茅山与龙虎山最为稳固,因为与派系林立的青城不同,茅山和龙虎山同宗同源,最具凝聚力,至于白云观、崂山以及悬空寺等宗门,则属于第二梯队,尽管像白云观这种被列为道教协会所在地的宗门高手辈出,但毕竟还是受到了朝堂之上的牵扯,不得独立,故而反而弱上一些。

一曰龙虎。一曰茅山,能够成为其中之一的掌控者,其中的权力足以让修行界的无数人眼红,甚至为之疯狂。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地位。无可动摇的名望。

然而当听到师父说出这番话儿来的时候,一众长老全部都仿佛屁股生了痔疮一般地站了起来,朝着我师父躬身说道:“万万不可,请掌教真人收回成命,不可妄议此言。”

瞧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师父一声长叹道:“我这掌教之位,从虚清真人手中接过来,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当年与龙虎山并驾齐驱,时至如今,反倒是越来越闭塞了,道法未曾如何宣扬,在朝堂上的地位也远不如龙虎山。说起来,我这个做掌教的,实在是有些惭愧。时至如今。不如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同门来担当吧。”

雒洋长老立即恭声说道:“掌教师兄,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前些年茅山宗封锁山门,那是上一代掌教真人所做的决定,跟政治大环境有关系,别的门派也同样封山,也正是如此,茅山方才保持了完整传承;这些年来你励精图治,茅山在江湖上的声望也日渐昌隆,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而此刻正是茅山发展的关键时机,你怎么可以撂下挑子,不管我们了呢?”

众人纷纷附议,而师父则苦笑道:“你们以为我想啊,不过我此去闭关,不知生死,也无法搭理门中事物,倘若有个意外,我如何跟虚清真人交代,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

听到我师父的话语,众人一阵默然。

的确,师父既然说自己心脉受到重创,不得不闭死关,一搏未来,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面对着最坏的结局出现,而在他还在的时候,就将此事给确定下来,远比日后生了变故,众人纷纷争夺的时候,要来的妥当得多,也平和许多。

只不过,我师父陶晋鸿以下,到底谁能胜任此位呢?

众人心思一阵杂乱,而这时杨师叔突然站了出来,语气坚决地说道:“我不同意掌教师兄的意见,也不同意师兄还健在的情况下,就将他的掌教真人一位给替代掉——掌教师兄是为了我茅山而身受重伤的,这般做,我觉得是在落井下石,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太公平!”

“对,对,的确不太公平!”

众人纷纷点头,要晓得师父为了茅山牺牲如此之多,结果掌门之职却给撸了,实在有些难看,别人瞧见了,也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妥,不过众人却也知道,倘若不弄出一个主事者来,又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如此纠结一番,先前发言的杨师叔又出声说道:“我觉得这样,掌教师兄职位不改,至于他闭关期间的事情,我们只需选出一位话事人来,由话事人与茅山长老会一同,处理宗门内务,各位看如何?”

杨师叔的话语让众人一阵豁然开朗,这真的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因为众人都晓得一点,那就是当今之茅山,实在是难以选出一位能够替代我师父的强力人物,但倘若将权力分散,再选出一位话事人来,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再选一个陶晋鸿不容易,但是找一个大管家,这又有多难?

这提议不但减小了这个人选的选拔难度,而且还给众人分权,自然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而我师父也点头同意了,问他道:“这话事人,不知道杨师弟可有人选?”

杨师叔指着跪在地上的我说道:“陈志程,此子天资聪颖,入门时还曾经引发邪灵天王左使的争抢,本身参加过南疆战争,又在朝堂之上打拼多年,经验阅历都在,更值得一提的是,志程虽然还算年轻,但一身修为,却比我们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厉害许多了,这一点尤其重要——师兄如果要问我的意见,陈志程就是我的不二人选。”

在杨师叔开口之前,我曾经猜测过他会提及的各个人选,甚至还觉得他极有可能毛遂自荐,然而却没想到他竟然推荐了我,一下子就将我给捧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来。

瞧见众位长老纷纷点头称是,我顿时就愣住了,怎么回忆,也没有想到我跟杨师叔还有这样的交情,竟然能够让他开口,将我捧上这个位置来。

这事儿有点儿奇怪,要晓得我跟杨师叔向来都不对付,他这般说,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而就在我暗自揣测,而众位长老仔细思考的时候,我师父率先表明态度道:“志程虽好,但他是我的外门大弟子,在拜师之时,我便已经确定了一点,那就是他只能成为茅山外门的代言人,而不可能成为茅山掌教!”

师父这般一说,众位长老这才反应过来,而杨师叔则仿佛才想到一般,一拍脑袋道:“哦,瞧我这记性,居然忘记了还有这茬。”

我被否定之后,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起来,毕竟选的不是掌教,而是一个相当于大管家一般的话事人,这话题倒也没有那般的严肃,于是众人开始纷纷发言,有人提议由十大长老排名最前的传功长老来当,毕竟论起修为,茅山除了我师父,也就是尘清真人了,不过这话儿却被我师父和几位长老给否决了,毕竟尘清真人性情淡泊,别说话事人,就算是真的给个掌教真人,他也未必肯当。

除了传功长老,众人还相互推荐,甚至跪在我旁边的符钧也被人提及,说他自入茅山以来,勤奋刻苦,已经成为了茅山的典范,而且他与我师父一脉相承,也算是符合了茅山的传统。

如此讨论了好一会儿,师父最终落锤道:“这话事人一职,不但要有些本事,而且还要善于沟通,团结左右,既如此,杨师弟,不如让你来当吧!”

自一开始说过几句话,定下调子之后,杨师叔就一直不曾发言,没想到在最后,师父竟然点了他的名,当下也是诚惶诚恐,不敢接受。

师父含笑说道:“你说自己资历浅薄,其实志程、符钧比你的资历更加浅薄,这话事人的位置,得兢兢业业,服务宗门,我反倒觉得你做了最合适,毕竟你这些年以来,在长老会里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变化了不大,你就不要推脱了。”

师父这般说完,梅长老、茅长老等人也是纷纷认同,而其余的长老则显得无所谓的样子,唯有雒洋长老显得有些不太开心。

他眉头微锁,似乎有些担心。

经过一番推脱之后,杨师叔“勉为其难”地应承了下来,而后师父又交代了诸多事宜,并且告诉大家,符钧将成为他的掌灯弟子,日后他闭死关,无法与外界交流,则由他留在符钧手中的一盏油灯来沟通,听到这话儿,我方才想起他先前让符钧拿着乾坤包袱皮的用意,而众长老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也是将符钧给增补进了长老会,作为替补长老,为师父代言。

而之后的交流中,我居然也被选入长老会中,作为朝堂之上的力量,成为能够决策茅山命运的其中一人。

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种名誉,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我未必能够参加长老会,只是有个知情权而已。

长老会散场之后,众人离开,而师父则要回家,与家人作最后的告别,并且安排好陶陶遗体的诸事,临走前把我给叫上,让我跟随,其间一言不发,而我跟着回到竹林小苑,师父的儿子陶师兄已经知道了这噩耗,那个老实的汉子罕有的眼圈通红,两句话没说完,眼泪就直接滴落下来,结果挨了我师父一通训,灰头土脸。

师父骂完陶师兄,便将我给叫到了书房去,两人对面而坐,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支持,会上我不让你做这话事人,你可怨我?”

我摇头说道:“师父做事,自有考量,而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的确是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师父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道:“你能够看得透彻,如此最好,倒是省了我许多口舌功夫,我明日即将闭关,不再出世。这世间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在此之前,有几件事情得给你交待一番,不然若是我这里出了变故,可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死不瞑目?

这么严重,难道师父现在是在给我临终托“孤”了?

第七十六章 生前布局身后事

“茅山有坏人!”

师父说的第一句话,直接就将我给镇住了,要晓得通过这一次的黄山之行来说,我便发现了许多的问题。譬如梅浪长老绝对是知晓太上峰徐晨飞身份的,结果他却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甚至连人家的魂魄都给灭了,譬如杨师叔,此人在黄山峰顶一战的时候,人影无踪,后来又突然冒了出来,若是说他在拼命,我自然是不信的。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小点,扩散开来看,茅山十大长老,无数未能名列长老之位的一众师叔师伯以及茅山扩招之后,接近千人的偌大分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如我一般,一心为着茅山思考的。

师父瞧见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正如你所知道的,茅山人太多了,任何一个宗门里,人一多。心就散,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都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看问题也都会选择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而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把握大方向,并没有能够下定决心来整顿内部的矛盾,所以此刻的茅山,问题很多。”

我苦笑着说道:“我以为您被蒙蔽了,不知道呢。”

师父摇头说道:“不是不知道,只是难以处理而已。这世间的任何事情,排排坐分果果,最是容易。但一涉及到最根本的体制问题,涉及到各人的自身利益,就容易惹起众怒。即便是我这当掌教真人的,为了维持宗门和谐,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行了。不过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我没有对师父批判自己的事情,过多评论,而是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而需要我做些什么。

师父将桌上的茶杯摆成四个,分别指着上面的每一个说道:“这些年来,茅山开放宗门的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诱惑,据我所知,有各种各样的人都在图谋茅山,宗教局的、民顾委的,还有朝堂的、江湖的、乡野的,以及形式各异的各路人马,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茅山都有可能要垮掉,分崩离析,特别是我此刻身受重伤,极有可能还会全身瘫痪的情况下……”

“师父,你的伤势居然会这般严重?”

我惊讶地说道,而师父则很平静地点头:“这事儿,其实回程的路上,就有不少人看得出来,你应该也是知晓的,我若是不闭死关,活不过两年,不如放手一搏。而我此番前去,最不放心的,有四点,其一是茅山,其二是你一尘哥和陶陶他们,其三是你,其四是那劣徒萧克明,将这些事情交代了,我方才能够心无旁鹫,专心冲击地仙之境!”

听到师父最不放心的人里面有我,即便是担心我化魔作恶,我都止不住一阵心情激荡,感动不已。

我继续接着师父关于“茅山有坏人”的话题,讲起了我对于几位长老的观感和担忧,特别是刚刚被选为话事人的杨知修长老,对于这个阴沉而聪颖的年轻长老,我心中充满了担忧,而师父则笑着说道:“其实他提出话事人制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有意参选,而将这话事人的地位摆得如此之低,也正是为了他能够顺利上位,铺平道路。”

我讶然说道:“既然如此,师父你为何最后还是敲定了他来当选这话事人的位置?”

师父平静地说道:“志程,你可能有一点不曾知晓,你杨师叔曾经是我师父、你师祖虚清真人最在意的弟子,甚至有将他立为掌教真人的想法,只可惜虚清真人故去得早,所以并没有能够将他给扶起来,不过知修他在长老会上,倒是有一部分的支持者。而我之所以选定了他,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有所才干,能够将茅山在世间的影响力给发展起来,二来则是因为无人可用,长老会这些人,要么格局太小,要么醉心修行,实在不好选。”

我有些着急地说道:“不过杨师叔倘若是成了话事人,有些做法,恐怕会违背茅山一直以来的态度啊!”

师父摇头说道:“无妨,不管如何,他都会受到茅山长老会的牵制,而在现任的长老会之中,除了你和符钧之外,就属他资历最浅,他若是嚣张跋扈,自然会有人来弹劾于他的,这个我自由安排,你不用担心。”

师父这般一解释,我终于算是明白了他的打算,晓得他这是给杨师叔一点儿甜头,让他卖力做事,接着有给他套上一根绳子,随时牵制着他。

不过想杨师叔这般深藏不露的人,真的就那么容易被制么?

瞧见我的脸色依旧还未有释然,师父用食指瞧了瞧桌面,平静地说道:“当下之时,我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唯有如此,方才平衡各方,不让茅山崩塌,所以这里还是需要你的照拂,我不在时,凡是拿不准的事情,你可以找符钧商量,而一旦遇到什么变故,你记住,尘清真人邓震东,执礼长老雒洋,都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他们会给予你最大的帮助——可记住了?”

听到师父运筹帷幄、却又有太多妥协的布置,我的心中一叹,当下也是拱手应是,答应下来。

讲完茅山,师父又谈及了自己的家人:“我儿一尘,天生驽钝,心思也单纯,我并无意将他带入修行界中,故而不管茅山如何变故,得我福荫,也不会有生命之位,而唯有陶陶,残魂无处安放,实在叹息。我这里有一张纸条,上面记录了她还魂的诸般条件,你常年在外奔波,自然见识无数,若是有缘,遇到合适的,帮我留意一下。”

我接过那张黄符纸,稍微扫量一遍,小心地收了起来,而师父又说道:“陶陶残魂,被我融练了幼时的一缕印记,寄托在了真阳玄叶灯之中,由你师弟符钧执掌,日后你若是得闻,自可找他,帮我处理陶陶还阳之事。”

我拱手,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师父看到我的这般模样,长叹一声,对我说道:“志程,师父无用,时至如今,已然不能成为你们这些弟子的依靠了,而作为老大,照顾茅山,以及我门下弟子的这些事情,可就落在了你和符钧的身上——真的难为你了!”

我跪地回道:“茅山教我明理、懂事、修行,我所有的本事,都是师父给的,就连着性命,也是李道子三番两次救下来的,他甚至为了我折损寿元,而师父你则为我操碎了心,而时至如今,师父用得上我,那就是我的荣耀,何来难为之说?”

听到我的话儿,师父点头说道:“我说过,收你为徒,一直都是我今生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你现如今已成气候,用不着我担心太多,即便是十八劫,想必依你现在的本事,也能够安然度过;而唯一让我有些忧愁的,是你心中的魔——蚩尤既为魔尊,必然有着过人的本事,而心魔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吞噬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够修炼心性,战胜它,可晓得?”

我再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承诺道:“是的,师父,为了你,为了大家,为了我爱的人,也为了我,我会战胜它的,你放心。”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世间造化,实在难以捉摸,别说是我,就算是真正的仙,又有几人能够逃脱?一切事情,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我也不会有太多的强求了。”

听到他这萧索的话语,我不由得心中一疼,晓得师父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复杂无比的,这世间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他做,但是他却不得不抽身出来,置身事外,甚至连旁观者都不能够做,太多太多的不放心,让他实在是解脱不出来,当下也只是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至于结局如何,也真的只能抱着一丝期待,再无其他。

我劝了他两句,瞧见师父平静的笑容,便晓得这事儿多余,便没再说,等到师父谈及小师弟的事情时,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道:“师父,你既然还在关心他,为何还要废去他的一身功力,赶他下山?”

师父摇头笑道:“他这些年来,在茅山的风头太大,而自己却又没有守得住道心,犹如身怀重宝过闹市,我这是在救他。”

我苦笑道:“师父,人都赶出山门了,一身修为也给废了,这如何算是救他?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将他给驱逐出茅山,那也得找个可靠的人,别将他的功力毁去,不然他在这样的双重打击,整个人完全就毁了!”

师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自信地说道:“我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样子,我自己知晓,对于他,该如何就如何,你也不用去管,而唯独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办。”

我恭谨地说道:“师父,请讲。”

师父平静地说道:“你找个人,帮我给下山之后的他带个话,说让他十年不得归家,流浪天下,利在东南!”

第七十七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从师父的竹林小苑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邮过去了。

此刻月色晴朗,因为洞天福地的缘故。星子朦朦胧胧的,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若是以前,我自然会在这儿留下来吃一顿饭,但是此刻的师父身体处于崩溃状态,而陶师兄又处于丧女的悲痛之中,哪里有心思来招待我,于是跟师父谈完事情之后,我便离开了,拒绝了陶师兄夫妇的挽留,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新任的掌灯弟子符钧。

他也是被师父叫过来的,想必也是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我当时的心情颇为沉重,没有与他再多寒暄,彼此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了。

出了偌大的一片林子。我踱着沉重的脚步往茅山主峰走去,瞧见这周遭的景色摇曳,不由得多出几分陌生感来。

尽管我在茅山度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日子,但是自出师之后。我便一直在外奔波忙碌,倒也再没有心思理会诸多景物,现在回头一看,处于此刻心境之中的我不知不觉,就感觉一切都变得黯淡许多。一路同样黯淡的未来。

一直来到了前方的一处山口时,我的心情终于变得明媚起来。

穿着一身素净长裙的小颜师妹正在前方静静等待着我,宛如谪落人间的仙子,清冷又出尘,而当她的一双晶莹美目与我相对的时候,却又回复了小女人的活泼,快步上前过来,与我招呼道:“我听他们说你开完会之后。就来到掌教真人这边了,怎么聊了这么久?”

我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捏着,烦躁的心中方才有了一丝宁静。

我与师父的谈话,涉及到许多十分隐秘的事情,为了小颜师妹的安全,我不得不隐藏了许多的话语,只是讲起了师父明日要闭死关,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我作为大弟子,终归还是要帮着办许多事情的。

小颜师妹与我,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对夫妻了,因为十八劫的缘故,尽管两人已是夫妻,却又不得不隐瞒着别人,也不能够名正言顺地走到一起来,反而如同偷情的男女一般,回避着别人,好在我们两人的心倒是贴在一块儿的,不管分别了多长的时间,相隔了多远的距离,都能够彼此感觉到对方的情谊恒在。

所谓爱情,或者说我与小颜师妹之间的爱情,并非长相厮守,而是精神上面的共鸣。

两人稍微谈了几句,一解相思之苦后,小颜师妹便有些着急地对我提及了小师弟的事情,说她得到消息,长老会议上已经确定了对他的处理决定,就是废去一身修为,逐出茅山门墙,而且还是我师父亲自敲定的。

对于这件事情,小颜师妹显得特别不理解,一脸愁容地对我说道:“大师兄,掌教真人不是挺喜欢小明的么,怎么现在居然会这么对他,难道是在记恨陶陶的死?我听他们在传,说是小明害死了陶陶,而且还是贪生怕死,将陶陶一个人给丢下,方才会如此的——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啊,小明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不过本性并不坏啊,也不会这么没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