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就是这么接住了满身是血的小皇孙的。

那些侍卫一拥而上,红衣女子虽然厉害,双拳难敌四手,片刻后还是被制住了。

“留下活口!”昭丰帝大怒地喊道。

只是那红衣女子被制住的瞬间就咬破了后槽牙,中毒身亡了。

场面的混乱还没有平息,就听咣当一声向,二皇子妃惨呼道:“二皇子,您怎么啦,您醒醒啊!”

所有人都看向忽然倒地的二皇子,离得近的人可以看到他脸色隐隐发青,手臂处流出的血变成了乌黑色,还隐隐散发着恶臭。

“有毒!”不少人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六皇子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又看向角落里,只是这个时候众人依然处在惊恐中,没人注意到六皇子看的是谁。

“快传御医!”昭丰帝喊道。

没人敢随意挪动二皇子,片刻后御医由两个侍卫架着疾奔而来。

今日当值的正是太医院院判张仲寒,是当时甄妙患了真寒假热之症,把她救活的人。

张仲寒医术出众是人尽皆知的,见是他来,众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等两个侍卫松了手,张仲寒顾不得平复急促的气息,就凑过去给二皇子诊断。

他用银针蘸着污血闻了闻,腥臭中又有一股异香,这种情景隐隐有些熟悉,可一时半刻间又想不起熟悉在哪里了。

张仲寒皱眉思索,目光随意落在一处,正巧看到了已经变成尸首的红衣女子*的双足。

纤细无瑕的脚腕上,系着一串赤金铃铛,系铃铛的绳子却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青色的。

那一瞬间,张仲寒灵光一闪想了起来,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皇上,二皇子这是中了‘无情郎’的毒了。”

“无情郎?这是什么毒,可有性命之忧?”昭丰帝脸色发寒。

张仲寒摇摇头,可脸色依然难看:“‘无情郎’是外族一种奇毒,并不会要人性命,可是中了这毒的男子却会全身不能动弹,喜怒哀乐皆不能再反映在面上,像是个无情无欲的活死人般,而且这毒极为霸道,由血而入,哪怕只是划破了一点皮,都不能幸免。”

这话一出,满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六皇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背后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想到了今晚不太平,却没想到这行刺之人在匕首上淬了这样的奇毒。

如果为了圣恩,刚才以身试险——

六皇子心扑通扑通跳着,又向角落里望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暂住宫中

甄妙怀抱着小皇孙,正有些茫然的四顾着。

她虽站在角落里,一旁正巧有一盏树形的五彩琉璃灯树,璀璨的光线把她那身烟霞色绣绿梅的裙衫映照的仿佛透明了般,灯下美人,肌肤如玉,莹润生辉,六皇子竟然能看到她因为焦虑而颤抖的浓密睫毛形成一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优美的暗影,挠得人心痒起来。

甄妙下意识的往高台望了一眼,与六皇子视线胶着,立刻眼睛一亮,冲他笑笑,抱着孩子就奔了过去。

甄妙一过来,正好打破了因为张御医那番话而凝滞的气氛。

“景哥儿——”一个男子箭步冲了过去,伸手要把甄妙怀中小皇孙接过,却发现小皇孙死死扒着甄妙的手。

这时候其他几位当值的御医也赶到了,昭丰帝就对擅长儿科的邢太医道:“邢太医,快去给小皇孙看看,王太医,你去看看三皇子妃可还有救,你们几个配合着张御医,看怎么解二皇子的毒!”

邢太医匆匆走过去,探查了一番道:“小皇孙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微臣开个安神方子等小皇孙醒来喂他喝了安神汤就是了。只是这里血腥味重,幼儿不宜久留。”

一旁的三皇子神色缓了缓,迟疑地道:“佳明县主,景哥儿他拽着你不放手,能不能请你随太医过去,我稍后就来。”

甄妙还能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随着邢太医往内室去时忍不住回头,正看到三皇子走到已经身亡的三皇子妃身边。与王太医说了句什么,王太医摇了摇头。

三皇子挥了挥手,就有人上来把三皇子妃的尸首抬下去了,他则转了身子向甄妙走来。

甄妙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心里莫名有些悲哀。

她很不喜欢三皇子这样的男人。

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妻子的骤然离世,这反应未免太冷静了些。

或许是。这个年代的男子,妻子在他们心里本来就只占了一个很小的角落。小的令同为女人的她心寒。

三皇子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个踉跄,接着嘴角就溢出了血珠倒了下去。

四下又是一片骚乱。

六皇子眼中闪过轻蔑的光,大步走来扶起三皇子。对昭丰帝道:“父皇,儿子扶三哥去里面歇着,王太医,请随我进去给三皇兄看看。”

昭丰帝脸色颓然,沉重的点了点头,竟是没有力气再开口,只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因着三皇子和小皇孙是父子,领路的内侍就要把二人引到同一间内室去,六皇子开口道:“还是分作两间内室方便些。”说着看了甄妙一眼。

内侍这才恍悟。暗道六皇子好心细,打开了两个相邻的房门。

甄妙抱着小皇孙进去,等邢太医看了方子吩咐宫娥去熬药了。她还脱不开身,只得干等着,心中盼着小皇孙赶紧醒来,她好回府。

皇宫实在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想来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六皇子——”甄妙下意识站起来,手腕被扯了扯。这才想去来小皇孙还拽着她呢,只得坐着不动。

六皇子皱皱眉:“佳明。你又忘了该如何称呼我了么?”

甄妙怔了怔,莫名的就觉得这个时候和六皇子争论不会有好下场,勉强笑了笑,喊道:“六皇兄。”

六皇子这才勾勾嘴角。

“对了,三皇兄如何了?”

六皇子眉头一皱,冷哼道:“人都不在这里,你喊三皇兄喊给谁听?”

甄妙眨眨眼,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果然皇宫中生活的人,不是在沉默压抑中变态,就是在沉默压抑中更变态,一个称呼而已,六皇子这是闹哪样啊?

不是他指责自己刚才喊的不对的吗?

接触到甄妙指控又委屈的眼神,六皇子也觉得有些尴尬,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你们又不熟!”

咱俩也不熟啊!

甄妙没敢说,可意思都通过眼神流露出来了。

六皇子板着脸,貌似认真地道:“佳明,甄太妃对我有养育之恩,你又是太妃的侄孙女,再加上现在的身份,我们就和那亲兄妹差不多,可你这样称呼别人,当心人家笑话你。”

甄妙暗暗翻了个白眼,闷声道:“知道了。那三皇子怎么样了?”

她刚才误会了人家冷情,结果人家因为三皇子妃的死都吐血昏倒了,这女人嘛,都有个同情苦命鸳鸯的心,甄妙也不例外,自然就忍不住问了。

这话又换来六皇子一番冷笑,心道佳明这个笨蛋,也就是不是真的出身宗室,不用和这些人精们打交道,否则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三皇兄要真伤心欲绝,还能先看了儿子,再问了太医,然后走上两步吐血?

呵呵,但凡习武的人,想要运气逼出一口血来还是容易的。

二皇兄为了替父皇挡刀身中奇毒,他好歹把刺客踹了下去也算救驾有功,三皇兄只能另辟蹊径,借着三皇子妃的死博得父皇同情怜惜之情了。

不过是个连妻子的死都能算计上的人!

六皇子见甄妙懵懵懂懂的,恨铁不成钢,偏偏碍于身份和此时环境,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问道:“佳明,那时候,你为什么用鸡腿去打那刺客?”

甄妙沉默了一下,道:“手滑…”

她自然不是手滑的,只是天赋异常,嗅觉比常人灵敏的多。

她那座位本就处在外边缘,又离高台较近,红衣女子飞来时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偏偏那异香不让人心旷神怡,还有一种恶心感。

因为之前罗天珵莫名其妙的叮嘱,甄妙本来就有今日家宴恐怕要出事的预感,那时的异常顿时刺激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几乎是没有考虑,手中正准备吃的鸡腿就照着红衣女子的脸招呼过去了。

鸡腿飞出去的瞬间,她才开始后悔。

那女子要不是刺客,只是飞过去给皇上献上一朵花或者一个媚眼什么的,她这扔鸡腿的举动就丢大脸了。

等发现那女子果然是刺客,甄妙更后悔。

满大殿的人都没发现女子不对劲,就她先发制人的把鸡腿当飞镖扔出去招呼刺客了,这也不好解释啊!

不过在知道二皇子中了奇毒而六皇子幸免时,甄妙倒不怎么后悔了。

人心都是偏的,她和二皇子可没什么交情,至于六皇子,虽有些不着调,但他对太妃好,想想久居深宫的太妃能有这么个晚辈时不时去探望,也是难得了。

“佳明?”六皇子眼睛眯了起来,显然是不满她的回答。

甄妙更不满,轻哼道:“六皇兄,我可救了你呢,你就用刑讯逼供报答我?”

六皇子有些急了,一把抓住甄妙手腕:“笨蛋,就是这样,我才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先一步发现刺客的啊,难道你想用手滑这个荒谬的理由去敷衍父皇吗?相信我,气头上的父皇可不管你的身份,定会勃然大怒的。”

甄妙眼睛都瞪圆了,瞄了瞄六皇子的手,诧异看他一眼,心道她当然不会蠢的对昭丰帝也这么说,可是——这关他什么事啊!

居然说她笨!她要告诉世子去!

六皇子火烧似的放开甄妙的手,别扭的撇开脸

这时小皇孙醒了,声音尖利的哭叫一声,然后就抱着甄妙不撒手了。

一个内侍匆匆走进来,行了礼:“六皇子,佳明县主,皇上请您二位过去问话。”

甄妙闻言站起来,小皇孙满脸惊慌,拽着她死命不撒手。

“景哥儿,我要去见一下你皇祖父,等回来再来看你好不好?”

景哥儿似乎听不懂甄妙说什么,拽着她的手更紧了。

甄妙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

别看是小孩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她手腕估计要青了。

无奈的与六皇子对视一眼,六皇子叹道:“带他一起过去吧。”

昭丰帝见甄妙抱着景哥儿过来时,有些意外,甄妙告罪道:“小皇孙可能是惊吓过度,一让他松手,他就哭闹。”

景哥儿受到巨大惊吓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临昏迷前把甄妙的样子深深记住了,到现在神智还不大清明,就知道死死抓着这救命的稻草,倒是可以理解的。

昭丰帝只觉心里沉痛,伸手捂了捂胸口,暗吸一口气才道:“佳明,你是怎么发现那红衣女子不对劲的?”

六皇子担忧的看了甄妙一眼,心中想这傻丫头要是还说手滑,他该怎么说才让父皇消了气才好。

甄妙却没看六皇子,把那紧扒在身上快把她裙子踢下去的景哥儿悲愤的往上提了提,道:“那红衣女子飞过来时,臣女闻着她身上有股若隐若现的味道,那味道香中带臭,令人闻之欲呕。”

见昭丰帝和六皇子都是一脸狐疑之色,甄妙提醒道:“您还记得永王别庄刺杀的那伙人吗,当时他们的体味与大周百姓不同,也是臣女闻出来的,臣女生来嗅觉就比常人灵敏些。”

听甄妙这么一说,昭丰帝也想起了往事,心里如何想不提,面上倒是露出和蔼之色:“佳明,既然景哥儿离不开你,这几日你就暂且歇在宫中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又丢脸了

待六皇子和甄妙等人退下,昭丰帝扶着雕龙扶手想要站起来,却又颓然坐了下去。

心腹太监王德海吓得脸色都白了,到底是心理素质过硬,没有惊呼出声,连忙奔过去扶住昭丰帝,颤巍巍地问道:“皇上?”

昭丰帝瞥王德海一眼,还算满意他的反应,说话有些费力:“去传张仲寒,记着,太后和皇后那边,都不得泄露!”

“是,奴婢晓得。”王德海悄悄退出去寻张院判去了,心却像跌进了冰窟窿似的。

皇上这身体,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万一有个好歹——

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深处想。

宫中风雨飘摇,甄妙因为陪着小皇孙景哥儿,却是半点不知的,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国公府那边。

她当日没依着罗天珵的话行事,后来果然引了这么多麻烦上身,至今困在宫里回不去,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了。

“母妃——”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一只小手从后面伸出揪住了她的衣袖。

甄妙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以头撞墙的冲动,缓缓转过身子,露出个温和的笑:“景哥儿,你可以叫我佳明姑姑。”

“母妃——”景哥儿仰着头,语气坚定。

甄妙抚了抚额头,心塞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拿鸡腿砸刺客,六皇子那混蛋笑话她笨不说。还引起了昭丰帝的疑心。

甄妙又不傻,只是因为景哥儿的事,也没必要一直把她留在这。这是变相软禁的意思。

这些也就忍了,可是她莫名其妙多出个儿子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看着景哥儿胆怯的样子,甄妙又不忍说什么,只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对前来问诊的邢太医问道:“邢太医,怎么小皇孙认不清人了?”

邢太医看景哥儿一眼。低叹一声,道:“想来是小皇孙亲眼见着王妃死得惨烈。年纪小受不住打击,就强行改了自己的记忆,把您当成王妃了。”

甄妙心一软,等邢太医走了。抱着景哥儿放到榻上,哄他入睡。

“母妃,我要听小曲儿。”

甄妙嘴角僵了僵。

这个真不能忍了,她一开口唱歌就跑调儿,到时候把这孩子吓得心智失常了,谁负责啊!

“母妃,您以前每晚都给我唱小曲儿的。”小孩子格外敏感,甄妙这一迟疑,泪珠儿立马就滚落下来。

豆大的泪珠砸在甄妙手背上。于是她又忍了。

唱就唱吧,反正一个小毛头,知道什么跑调不跑调啊。顶多以为她唱的有特色。

甄妙拍着璋哥儿的背,开口轻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

景哥儿哇一声哭了,抽泣道:“母妃。景哥儿怕——”

甄妙咬了咬牙,换一首:“小摇床。轻轻晃,小星星,挂天上…”

景哥儿哭得更厉害了。

甄妙破罐子破摔:“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媳妇背到炕头上,把老娘背到山后头。烙大饼卷红糖,媳妇媳妇你先尝,我到山后看咱娘,咱娘变个屎壳郎…”

“呵呵——”景哥儿破涕为笑。

甄妙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罗天珵一脸呆滞的站在门口,领他前来的内侍死死低着头不敢笑出声来。

完了,又丢人了!

甄妙瞬间想到这里,又松了一口气,还好出现的不是别人!

这么一想,尴尬被见到罗天珵的喜悦盖过,甄妙反而一脸欣喜的迎了过去,笑眯眯问道:“瑾明,你怎么来了?”

当着内侍的面,罗天珵不好多说,只道:“我来接你回去。”

甄妙心瞬间飞扬起来,可是想到昭丰帝,神情一暗。

罗天珵似乎能猜到她的心思,道:“已经对皇上说过了。”

“嗯,那我们走吧。”甄妙眉开眼笑,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母妃——”

罗天珵脸一黑。

甄妙同样有些为难地道:“那小皇孙——”

“皇上说了,要小皇孙先随我们回国公府住一段日子。”罗天珵几乎是咬着牙道。

甄妙松一口气,这样也好,她真怕因为小皇孙害得她回不了家,留在这糟心的皇宫里大气都不敢出,毕竟再同情这孩子,她也不想牺牲自由。

“三皇子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呃,三皇子就在外面。”罗天珵面不改色地道。

“什么?”甄妙脚一软。

那她刚才唱的歌儿——

“放心吧。”罗天珵拍拍她的肩膀,“他绝对听见了。”

甄妙不可置信的眨眨眼,这,这绝对是落井下石,伤口上撒盐吧?

真不敢相信,她的夫君会这样对她!

甄妙一脸麻木的走出去,迎着三皇子怪异的目光,心都抽筋了。

来个雷劈死三皇子算了。

她唱歌跑调,还给他儿子唱“咱娘变成个屎壳郎”…

人家媳妇刚死…

甄妙越想越觉得没有活路了,都没力气对三皇子说话,就浑浑噩噩的离了宫。

“把小皇孙抱到前面马车上。”见景哥儿死死扒着媳妇前襟,罗天珵不干了。

跟着来的是半夏,闻言忙伸手去接景哥儿。

景哥儿揪着甄妙大哭。

甄妙忙劝道:“算了,我们三人一辆车就是了。”

“那怎么行。”罗天珵扫半夏一眼,“手脚利落点,别冻着小皇孙。”

半夏是个忠心的,眼前虽是小皇孙。他也听罗天珵的话,忙抱了景哥儿就走。

就听刺啦一声,甄妙前襟被扯开了。

罗天珵和半夏注意力都落到那里。隐隐约约看到了嫩绿色绣水鸭子的里衣。

寒风嗖嗖之下,甄妙整个人都不好了,吼道:“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

那天昭丰帝问话时,这倒霉孩子就死死扒着她裙子,她就琢磨着裙子掉下去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