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珵狠狠剜了半夏一眼,抬脚把他踹出去老远,怒道:“还不去赶车!”

半夏心中委屈。他也不想看啊,这不是不小心嘛。再说,他是小厮,不是车夫啊!

咦,大奶奶那里不算大啊——呸呸。他想什么呢!罪过,罪过!

不提半夏的郁闷,罗天珵抱起甄妙直接把她塞进了马车里,然后钻了进去,气急败坏道:“笨蛋,这种时候,你吼什么,难道不该先把衣裳遮好吗!”

甄妙被罗天珵吼的发愣,偏偏在这时景哥儿又喊了一声“母妃”。然后死死拽着她袖子不放了。

这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委屈化作了流水直奔着眼睛去了。

甄妙眼圈一红。眼泪立刻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罗天珵都愣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甄妙抽出个手绢抹眼泪,边哭边道:“那天,三皇子妃和红衣女子都死得好惨,她们,她们都很美…”

罗天珵再次呆了呆。死和美有关系么?

这女人和男人的想法,差别略大啊。

甄妙接着哭:“我一多手。结果困在皇宫里出不来了,还多了个小娃娃叫我母妃,你说,要是让你知道了,你又生气找我麻烦可怎么办啊?”

罗天珵…

甄妙越哭越委屈:“我一唱曲子就找不着调子,被你听到也就罢了,偏偏还让外人听到了,太丢人。”

罗天珵嘴角抽了抽。

跑调不是重点,你唱的那词儿才是重点!

“现在,现在又这样了,要是以后小皇孙一直这样,我衣裳裙子时不时被扯下来,可怎么办啊?”

甄妙真的是有些绝望了,这孩子身份又尊贵,遭遇又可怜,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要是一直把她认作三皇子妃,她真想给自己点根蜡了。

这可倒好,人家进一趟皇宫,带了赏赐回府,她进一趟皇宫,带个便宜儿子回府。

甄妙不顾景哥儿还在一旁,就扎进了罗天珵怀里。

罗天珵身子一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胡乱的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怎么才几日不见,你成水儿做的了?”

“你,你不怪我了?”甄妙闷声问道。

“不,不怪…”罗天珵违心道。

本来想着回去好好收拾一顿的,谁知竟委屈成了这样子,看来在宫里没少担惊受怕,吃了不少的苦。

想到这里,罗天珵有些心疼。

早知如此,那个县主的身份不要也罢。

他是想着早晚要上战场的,一旦将来战争起了,他远在千里之外,把甄妙一个人留在京城,若是有个县主身份护持着,日子总好过些,不然当时略施手段,认义女的事也就不成了。

前一世,甄氏可没有什么进宫的机会。

罗天珵心中一凛。

前一世,二皇子因为敬献白雉的事失去了争夺皇储的资格,这一世敬献白雉的成了太子,二皇子逃过一劫,可是兜兜转转,他中了奇毒,以后竟是成了活死人了,依然失去了登上那个宝座的资格。

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呢?

那么,甄氏可以为之去死的那个男人,也是一定会出现的吧?

这一次的皎皎,会不会对他心动呢?

想到这种可能,罗天珵那颗心针扎似的难受,若有若无的馨香传来,怀中的身体柔软香甜,他这才觉得有几分安心。

这时却听一个童声问道:“母妃,为什么抱你的不是父王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越吃越饿

为什么抱你的不是父王啊?

啊?

甄妙发现正抱着她的某人,脸黑的都冒烟了。

罗天珵艰难的转了头,一字一顿:“小子,你再说一遍?”

景哥儿瞅了罗天珵一眼,猛地就扑到甄妙身上去了,因为甄妙还在罗天珵怀里,小身子就一拱一拱的把罗天珵往旁边挤,抽泣道:“母妃,他凶我,他凶我,你快让他走,我要父王——”

甄妙咬了咬牙,豁出去哄道:“乖,他就是你父王。”

“什么?”罗天珵差点没坐稳。

甄妙甩过去个白眼,低声道:“不然呢,让别人都听见我是他母妃,你不是他父王,然后你抱着我?”

“他才不是呢!”景哥儿用一种“你真蠢”的眼神看着甄妙,“母妃,你怎么连父王都认不出来了?是不是这个坏人要拍花子把你拍了去?”

甄妙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罗天珵幸灾乐祸的冷哼:“你以为他是三岁孩子?”

深吸一口气,甄妙问景哥儿:“景哥儿,你多大了?”

“五岁。”景哥儿皱皱眉,“母妃,说过多少次,我早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说着瞥罗天珵一眼,怎么连这坏人都知道的事儿,母妃还问?

罗天珵居然还流露出一副“看吧,我说的没错吧”的嘴脸,甄妙被这一大一小弄的脑仁儿疼,连揉太阳穴。

景哥儿站了起来,胖嘟嘟的脸凑到甄妙跟前:“母妃,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景哥儿呼呼吹着,一脸的认真。甄妙都能闻到小孩子那种特有的奶香味,又娇又嫩,吹的人心都软了。

她忽然就怜惜起这孩子来,伸了手把景哥儿揽住,柔声道:“景哥儿真乖。我不疼了。”

心中却在想。日后这孩子明白过来,没娘的日子该多难过啊。

她甚至有些惊讶,像这种娇养的小皇孙竟然能这么懂事。知道体贴自己的母亲。

还是说,小孩子在自己的母亲面前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甄妙偷偷瞥罗天珵一眼,晃过一个念头。

将来他们的娃娃,也会像景哥儿这样可爱吧,她希望能生个胖儿子。

“母妃不疼啦?”景哥儿捧着小手。“那您还给我唱小曲儿吧。”

甄妙身子晃了晃。

“母妃——”景哥儿可怜巴巴的拉着她的衣袖。

“景哥儿乖,要到晚上睡觉时才能唱,你想想,以前是不是这样的?”

景哥儿想了想,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这才安静下来。

罗天珵抿了抿唇。

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竟被一个小孩子吃的死死的。哼,早知如此,还不如和他生个孩子出来。

想到这有些意动,可再一想甄妙宫寒的毛病,又有些懊恼。

现在别说孩子了。连同房都还不能呢!

毕竟当着景哥儿的面,许多话不好说,罗天珵憋了一肚子话忍到了国公府。

二人带着景哥儿去见了老夫人,然后安排到清风堂歇下了。

各房各院听说小皇孙住在了清风堂,都送了东西来,其中四房送的最有趣。

除了常见的那些,还有一套雕刻成各种形象的木玩偶,其中一个猴子尾巴缠在棍子上,轻轻一拉它的腿,小猴子就飞快用尾巴勾着棍子爬到上面去了。

景哥儿虽身份尊贵,却没见过民间这种有趣又古朴的小玩意儿,当下就被逗的直乐,拿着再也不松手了。

“替我和四婶道个谢,小皇孙很喜欢呢。”甄妙示意百灵拿了赏钱给送东西来的戚氏的贴身丫鬟含珠。

含珠虽不甘心,还是记着戚氏嘱咐她的话,直说了:“好教大奶奶知道,这套玩偶是胡姨娘的心意,另外的才是我们夫人送的。”

说了这话,含珠就替戚氏不平。

夫人也太好性儿了,胡姨娘分明就是借着这机会讨好这边,甚至讨好了小皇孙,可夫人不但不拦着,还说要是小皇孙喜欢,大奶奶又满意的话,就坦言是胡姨娘送的。

哼,那胡姨娘就是算准了夫人为人秉直,不愿意沾她一个姨娘的光,这才腆着脸借着夫人的手送过来,不然她一个姨娘,想送东西过来也没那个脸面。

含珠就想起胡氏刚来时私下派人和清风堂接触,结果被大奶奶打脸的事情来,心下有些解气,可又埋怨夫人不懂得争取。

见胡姨娘送的礼物讨巧,她还提醒夫人也换些讨小孩子喜欢的物件送来,结果夫人却无动于衷,就这么送了过来。

这下好了,果然让胡姨娘讨了好去,要是一来二去的在大奶奶跟前有了体面,那不是膈应人吗?

听了含珠的话,甄妙面不改色笑道:“那也该感谢四婶啊。”

含珠愣了愣,随后欢欢喜喜的福了一福,才转身走了。

趁着景哥儿玩玩偶,罗天珵握了甄妙的手,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什么会说话啊?”甄妙这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不以为意地道,“我本来就猜着那套玩偶不是四婶会送的东西,约莫着就是那位胡姨娘了。”

“呃,这你都能猜到?”罗天珵有些诧异。

甄妙瞥他一眼:“见微知著嘛。”

罗天珵再问怎么个见微知著法,甄妙却不肯说了。

她心道,四婶以孀居的身份熬了那么多年,无论原本性格如何,倒如今待人都会不自觉带着点疏冷,这也是最近和两位婶子打交道多了感觉到的。

戚氏派大丫鬟来送东西,表示了重视,准备的礼物中规中矩,其实才是最合适的。

皇孙的身份虽尊贵,可小孩子喜好不定且不说。就算送了对心思的物件又如何,等过些日子他回去,还能记得你是哪个,再者说,就算三皇子感激。感激的也是国公府。或者说是甄妙,难道还能记得国公府四房一个姨娘不成?

同样,甄妙感谢。谢的也是戚氏,胡姨娘要是撇过戚氏把东西送来,她还不收呢。

要说起来,胡氏到底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这才忽略了这些曲折。

等含珠回去把甄妙的话转述给戚氏听。戚氏就微微地笑。

含珠跺跺脚:“夫人,您就是脾气好。”

戚氏摇头,神情却是愉悦的:“能当脾气好的人,才是福气。”

碰到的都是明白人,心情又怎么会不好。

日头一点点升高,有了些暖意,倒是难得的好天气。景哥儿玩累了,拽着甄妙的袖子睡着了。

甄妙这才歇口气,轻轻把袖子抽出来,给他盖上被子,示意阿鸾仔细照看着。这才回了自个儿的屋子用饭。

见罗天珵还坐在饭桌前,不由惊讶:“瑾明,你怎么还没吃?”

“等你一起吃。”罗天珵面无表情地道。

甄妙与之相对而坐,觉得有些对不住,就主动夹了个红烧鱼块放他碟子里。

罗天珵眼一抬,对立在屋里伺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

紫苏几个对视一眼,见甄妙不反对,就低着头出去了。

“等会儿还要她们上漱口水的——”甄妙话未说完一声惊呼,捶着罗天珵的背道,“你干嘛呀?”

罗天珵把她抱到了榻上,翻过身子照着屁股就打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小小的内室里都是余音,甄妙都被打懵了,边遮掩屁股边问:“你干嘛打人呀?”

罗天珵也不理,紧绷着脸又啪啪打了几下,才冷声问道:“蛮尾二王子英勇不凡?呵呵,皎皎,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看,他英勇不凡在哪里呢?我怎么就一直没看出来呢?”

“我们说的话,你怎么知道啦?”

罗天珵气乐了,扳过甄妙身子,二人面对着面:“我不知道的时候呢,你是不是还恨不得替元娘嫁过去呢?”

“没,这个真没有。”甄妙立刻否认。

罗天珵凝视着她的眼睛。

秋水般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随着她睫毛轻眨,仿佛蝶翼在湖心划起了涟漪,把那雾气一层层推开,显露出澄澈的明瞳来。

罗天珵心里酸酸涩涩的。

他也知道自己小心眼了,可知道她那么说,还是忍不住生气。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总是欠了那么一点点火候,才这么患得患失吧。

“瑾明——”甄妙被他眼底的无奈刺了一下,心中一紧,忍不住伸手抚住了他的眼睛。

微凉的指尖相触,罗天珵握住她伸来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

“瑾明,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甄妙疑惑不解,不过这些日子二人相处的很不错,看他不开心,她也是怪心疼的。

罗天珵说不出口。

皎皎其实没做错什么,她只是还没像个真正的女人心悦男人那样心悦他而已,可这个,他又能指责什么呢?

往深处究,不过是他没能耐罢了。

嗯,看来回头要找人讨教一下经验了。

罗天珵把甄妙揽在怀里,啄着她的唇细细密密的亲了许久。

甄妙想着自己一进宫就惹上麻烦,还是他把自己从火坑带回来的,再加上这样的唇舌相碰并不反感,甚至隐隐约约还多了一点甜蜜清香,不但没躲闪,反而环了他的脖子轻轻回应着。

罗天珵心中一荡,几乎难以自己,就在快要按耐不住想要把她强行推开时,甄妙主动移开,气息微喘:“瑾明,你吃薄荷糕了吧?我说怎么越来越饿呢!”

罗天珵脸立刻黑了。

“什么薄荷糕,越来越饿,那是因为你没吃饭!”

他才不承认,因为想着见了面二人会亲近,去吃什么薄荷糕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拈酸

甄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罗天珵泄气,坐直了身子,悄悄的把棉袍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那撑起来的地方,强摆出淡定的模样道:“吃饭吧,等吃了饭,我还要去衙署。”

甄妙顺势站起来,在那紫檀灵芝绘宝瓶四方桌旁坐下,有些不满地道:“这才什么时候,就要去衙署,不是过了正月十五后才开印的吗?”

罗天珵跟着坐过来,伸了手替甄妙把垂到前面的发丝拢到耳后,苦笑道:“大年初一发生的那事你忘了,我们锦鳞卫且有的忙了,好了,不说这个,先吃饭,不然该凉了。”

大冬天饭菜冷的快,二人歪缠了这一会儿,其实已经不热了,甄妙夹了一筷子鱼,摇了摇头,把青鸽唤了进来。

“把我早前让你冻的牛肉切的薄些,做个麻辣牛肉汤来。”甄妙吩咐完,看罗天珵一眼,又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罗天珵就拉住了她:“这么冷的天,又是冻牛肉,你亲自动手做什么,青鸽做的麻辣牛肉汤不是挺好的吗?”

甄妙摇摇头:“你这么忙,还是少吃麻辣的,省得上火,我去做个暖胃的酸汤牛肉,这个还没教过青鸽。”

青鸽一听是新鲜菜式,兴奋的咧嘴:“大奶奶,切牛肉让婢子来,您就在一旁指点着婢子怎么做就行了。”

罗天珵因为甄妙这番话心里美滋滋的,忽然间就万分想喝上一口热热的酸汤牛肉了。

甄妙动作也快,不大会儿就返了回来,青鸽跟在后面端了一个青花瓷的海碗,碗里汤白而浓郁。牛肉薄如纸,金针菇根根分明,上面撒了一层碎碎的泡椒和葱花,一股酸酸的味道直冲鼻子,一闻就食欲大开。

热气袅袅中。甄妙笑眯眯地道;“那些菜都冷了。不吃了,我们就吃这个好了,还有一些黄金馒头配着吃。”

果然一口酸汤入腹。罗天珵觉得浑身都熨帖了,心头暖洋洋的,一点都不想动弹,更别提离了娇憨的媳妇儿去办差了。

等用完了饭,狠了狠心。决定喝一杯茶再走。

甄妙就捧着茶盏问:“瑾明,那二皇子中的毒,真的没办法解了吗?”

“据说‘无情郎’是无解之毒,也或许有解毒的法子,只是罕有人知道吧,那毕竟是外族之物。”

“那日的刺客,究竟是何人啊?”

罗天珵迟疑了一下。见甄妙巴巴望着他,原本要她不必操心这样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放低了声音道:“是月夷族的余孽。”

“月夷族?就是昭云长公主逃婚后被灭族的那个月夷族?”

“不错。”罗天珵神情冷凝,中指环扣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自打北河围场那次失踪开始,后来遇到四叔。这月夷族似乎就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了,这次皇宫行刺事件更是查到了刺客月夷族余孽的身份,偏偏拨开那些明面上的人再深查下去,哪怕以他如今掌控锦鳞卫的力量,探查起来却总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这次事件,龙颜大怒,牵扯出不少的人,内府、礼部,甚至光禄寺都有官员受了牵连,可查出那红衣刺客是自幼就采选入宫的舞姬之后,却陷入了瓶颈。

“皎皎,我先出去办事,等明早回来,陪你回建安伯府。”

一般正月初二、初三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只可惜甄妙困在宫里没赶上,只得延迟了。

“嗯,那你早去早回。”

罗天珵把甄妙拉过来,抱了抱,叮嘱道:“那小皇孙住在这里,恐怕三皇子那边很快就会派人来,不论来的是谁,你也不必委屈了自己。”

甄妙点头。

“还有…下次小皇孙再叫你母妃,你别再哄着他了,小孩子,就是不能惯出臭毛病!”罗天珵把早就想说的话抖了出来。

甄妙取来鹤氅递过去,嗔道:“小皇孙刚刚丧了母,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计较。”

罗天珵脸色异常严肃,反问道:“这怎么是计较?”

甄妙给跪了。

大哥,您脸色都臭成这样了,这不是计较是什么啊!

“皎皎,你总不想小皇孙一直住在我们府上吧,要知道这孩子身份毕竟不同,将来恐怕有的为难。”

其实这点他倒是不怕的,这个当口,至少在明面上三皇子不敢拉拢他这个敏感衙门的官员,就是趁着小皇子住在这里暗中谋划,他也完全能够撇清,关键是那孩子太讨人嫌啊。

今儿和皎皎总共这么点相处时间,就被那破孩子占了大半走,看样子以后还有的粘人呢!

凭什么啊,这是他媳妇,他想抱就抱,那破孩子父王算哪门子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