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了身,把窗子放了下来,走回去挨着罗天珵坐下:“你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经历了那样的事儿,要是换了别人家,说不准就要逼着你休了我了,祖母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比以往稍微冷淡些,我要是恼恨,就太不应该了。”

“皎皎。”罗天珵心头一热。

他以为她不懂,却原来,她早就想的清清楚楚。

“那你怎么还有心事?”罗天珵伸手揽住她,“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么?”

甄妙抬了头:“世子,我觉得二郎神智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嗯?”

“今日我去小祠堂给二婶上香,二郎正好躲在里面,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还一口咬定我没病。”

“他这么说?”罗天珵眼睛眯起,收了笑意。

甄妙点头:“我看他并不像是真的知道什么,就是觉得疯疯癫癫的,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你放心,他也装疯卖傻不了多久了。”

夜里,甄妙睡得正沉。梦到她挥着鸡骨头把那些看守的人都捅死了,随着罗天珵逃上了一艘小船。

忽然起了风,小船随着摇摆,她也跟着摇摆,有些眩晕,又有些燥热,见罗天珵腰间挂着水壶。伸手去摘。却不知为何摘不下,急得胡乱在他腰间摩挲。

一声闷哼传来,随后甄妙觉得身子一沉。不由睁开了眼。

“世子?”看着上方的人,甄妙下意识要躲。

罗天珵再次闷哼一声,轻声道:“皎皎,别动。”

他用双手紧紧箍着她。温柔却坚定的动作着。

“还在孝期,你怎么乱来?”甄妙都快急哭了。

虽说这几个月。只要罗天珵回来,到了夜间都是溜到她房间睡的,可二人却从未到这一步,不说别的。万一有了孩子,那就是天大的把柄了。

罗天珵知道她怕什么,边亲她的唇边道:“别怕。我吃了药。”

“吃药?”

“嗯,找信得过的人配的药。吃了后不会让女方受孕的。”

甄妙停止了挣扎。

她也不是圣人,如果对田氏尊重有加,孝期里自然会守着规矩,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她有什么理由不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呢?

她的温顺显然让罗天珵更加难耐,一时之间幔帐轻摇,被翻红浪,只闻两个人逐渐浑浊的喘息声。

事毕,罗天珵亲自打了水,替甄妙清洗了,二人才相拥入睡。

第二日醒来,看着镜中人霞飞双颊,眉梢眼角说不尽的娇媚,甄妙红了脸,暗暗把罗天珵骂了一通。

白芍有些担心:“大奶奶,要不上些米分吧?”

甄妙脸微热,点了点头。

上好了妆,瞧着镜中人脸色多了病态的暗黄,甄妙这才放了心,带了百灵去给老夫人请安。

白芍心情有些忐忑,对重新回了清风堂当管事媳妇的紫苏道:“世子爷夜里一直睡在这边,我这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嫁给了罗天珵近卫的紫苏对罗天珵的本事知道的多些,笑道:“你就别瞎操心了,世子爷和大奶奶恩爱,是好事呢。你以为那些孝期的有多少不同房的?不过是别弄出孩子来就是了。”

她已经是生了孩子的妇人,自然比白芍明白,夫妻这方面顺当,感情才会越发深厚。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三个多月后,天已经冷的要在棉袄外还要加衣裳时,国公府真的有人弄出了孝期有孕的事来。

老夫人强忍着把茶杯砸到罗二郎头上的冲动,恨声道:“二郎,你母亲尸骨未寒,你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来?”

罗二郎跪在地上,看了旁边跪着的丫鬟一眼,淡淡道:“孙儿没有,孙儿对她根本没有印象。”

那丫鬟立刻哭起来:“老夫人,求您给婢子做主啊,两个月前婢子经过花棚,见二公子醉倒在那里,就过去扶他起来,没想到二公子就…就强行占了婢子的身子…婢子原本不敢声张,只是上个月月信推迟,之后一直恶心乏力,悄悄寻人看了,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你还饮酒?”老夫人脸色更沉,盯着罗二郎。

“祖母,难道您宁愿相信一个奴婢的话,也不相信孙儿吗?”

老夫人侧头吩咐杨嬷嬷:“把双喜叫进来。”

罗二郎的贴身小厮原本是当归和白术,因为两个小厮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儿,被罗二老爷处置了,现在的小厮双喜,则是才跟了不久的。

双喜进来,老老实实的跪下来。

“双喜,二公子最近如何?”

双喜看了罗二郎一眼,怯怯道:“二公子经常呆在屋子里,偶尔会去园子里走走。”

“那么,他是否喝过酒?”

双喜闭了嘴,不敢作声了,又向罗二郎望去。

老夫人一拍桌子:“双喜,你现在不说实话,等查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

双喜身子一抖,再看罗二郎一眼,心一横道:“回老夫人的话,二公子…二公子有时心中苦闷,是会喝些酒——”

“放肆!”罗二郎气急,伸脚踹去。

双喜不敢躲,紧紧抱着头,心中却坚定了。

他才跟了罗二郎,本来就没有什么主仆情谊,且这位主子喜怒无常,心情不好了就拿他出气,至今他身上还有淤青呢。

“住手!”老夫人喝止,“把双喜带下去吧。”

等双喜出去,她看向丫鬟:“你说二公子欺负了你,又有什么凭据?总不能哪个丫头有了身孕,都可以往主子身上赖。”

“老夫人,婢子绝不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那丫鬟砰砰磕了几个头,从怀里掏出一物,“这是那日婢子情急之下,从二公子身上扯下来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红福过去把东西接过来呈上。

淡黄色的棉帕子包裹着一块双鱼玉佩,正是罗二郎常戴的。

老夫人失望的叹了口气,示意红福把玉佩拿给罗二郎看。

罗二郎紧紧捏着玉佩,厉声道:“贱婢,你是如何偷来我的玉佩?”

“够了。”老夫人摆摆手,“二郎,你太让祖母失望了。科考失利,本不算什么,有几人在你这个年纪金榜题名的?可你看看后来你做的这些事,为兄不仁,为子不孝,为人不义!实在是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

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罗二郎,老夫人深深叹口气:“你母亲才过世,你就在她坟前结庐而居,守孝三年吧。至于科考,以后也不必去想了,省的将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锦上添花不成,反而连累国公府的名声!”

罗二郎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比雪还要苍白:“祖母,您不能——”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觉得喉咙一甜,在老夫人淡漠的表情中,喷出一口血来。

就这样,罗二郎悄无声息的搬出了镇国公府,那丫鬟则被落了胎,打发去伺候嫣娘。

北方传来急报,派去支援的那位将军外出巡查时不小心跌进了冰窟窿里,捞上来已经气绝身亡了,北冰城危在旦夕!

朝会上,昭丰帝摔了折子质问,满朝文武竟推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昭丰帝脸色铁青的回了书房,胸闷气短之下传了扶风真人。

一吐烦心事,扶风真人来回踱步,似模似样的掐指一算,道:“恭喜皇上!”

昭丰帝冷着脸:“何喜之有?”

“破军入庙,主开疆拓土,只要让破军星前往,定能力挽狂澜。”

昭丰帝身子往前倾,有些急切:“破军星何在?”

扶风真人微微一笑:“这破军星一直伴在帝星左右,能助帝星化险为夷,且光芒新生,必是青年。”

几乎是在扶风真人的话一说完,昭丰帝脑海中就闪过一个人,且越琢磨越肯定,连炼丹的事儿都忘了问了,急召了罗天珵入宫。

第二日,圣旨就下来,封罗天珵为定北将军,两日内率军出征。

镇国公府的气氛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满府的人从上到下都在忙碌着,温氏匆匆登门,抱着甄妙哭天抹泪。

“我苦命的妙儿,你这先是守孝,再是世子出征,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孩子傍身!”

甄妙听得嘴角直抽,等温氏哭够了,递了帕子让她擦脸,安慰道:“娘,现在我担心的是世子的安危,至于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要是女儿真的不能生,因为要守孝,反而能缓解几分压力。”

温氏一听,哭的更厉害了。

这倒霉孩子,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话啊!

等温氏红着眼睛走了,甄妙拿出一枚铜钱,用红线细细缠绕好,作成了一枚坠子。

第四百零一章 汤圆

罗天珵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甄妙迎上去:“还没用饭吧?”

罗天珵点点头:“把热着的饭随便端一些上来吧。”

“你等着。”甄妙说完,扭身出去了,不多时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大海碗米饭,几碟子素菜。

罗天珵看了,悄悄叹口气。

田氏走了才半年多,清风堂虽有小厨房,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大鱼大肉。

他饿得很了,净了手开始吃饭。

米饭才扒了几口,就露出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来。

罗天珵抬眼看甄妙,甄妙眯着眼笑。

他又吃几口,发现一块煎得焦黄的鱼块,随后像是百宝箱似的,翻出各种肉食,一大海碗米饭很快见了底,最后露出一只鸡腿。

罗天珵吃得心满意足,最后拭了嘴,笑道:“皎皎,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想吃什么就吃。”

甄妙笑道:“这随便吃的肉,哪比偷来的肉好吃?”

罗天珵一想刚刚翻肉吃时的愉快心情,总是不知道埋在下面的是什么美食,那种好奇和期待,不是寻常吃山珍海味可比的,不由笑起来,伸了手捏捏甄妙的鼻子:“你说得对。等我回来,咱们还这么吃。”

甄妙收敛了笑容。

“怎么了?”

“刀剑无眼,我担心你呢。”甄妙主动靠在罗天珵肩头,声音轻柔惆怅,“世子,上了战场,要冲锋陷阵时。你可一定要冲在后面啊!”

“啥?”罗天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话,这么理直气壮说出来,真的好吗?

“皎皎,你不能这样想。我是将领,只有以身作则,冲在前面,才能把队伍带起来。”

甄妙不说话了。

这个年代。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能感染而死。何况是血雨腥风的战场呢,说不担心,那是假话。

“皎皎。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罗天珵揽着她的手紧了紧。

甄妙把那枚铜钱拿出来,亲自替他戴在脖子上。

“这铜钱,是在大福寺开过光的。希望能护你平安。”

“会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是更适合战场的人。我挑了两个暗卫,以后你出门时,就会暗中护着你。还有祖母和祖父,以后都要你多照应着。”

他说到这里。沉吟一下,语气有些奇异:“皎皎,祖母年纪大了。许多吃食都不适合吃,特别是…元宵之类的。你多注意些。”

甄妙看着罗天珵,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老天,原来祖母是吃元宵出事的!

送别那日,下了雪,送行的队伍却很长,城中百姓自发聚集起来,望着白马上穿了铠甲的年轻将军,议论纷纷。

“这么年轻的将军,到底行不行啊?”

“啧啧,大周无人啊!”

有泼辣些的小娘子听了,冷哼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呢,何况——”

说到这,脸微红:“人家都是青年了!”

另一个小媳妇附和道:“就是,我跟你们说,那可是锦鳞卫的大人,厉害着呢。”

众人同时抽了抽嘴角。

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甄妙站在天客来二楼雅间的窗前,临窗而望,看着罗天珵骑着马由远而近,又要由近走远,头脑一热,解了系在腰间的荷包就扔了下去。

罗天珵听到上方传来破空声,伸手一抓,见那荷包无比熟悉,不由勒住缰绳停下来,抬了头,凝视着甄妙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他穿了一身玄甲,面如冠玉,如高岭白雪,千年寒峰,一路走来任由世人议论纷纷,不改半点颜色,沉稳冷漠的不似这个年纪的人,可这一刻,笑容绽放,直似冰川融化,雪地春来,耀眼的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围观的小娘子倒吸一口气,随后尖叫着把身上能拽下来的东西都扔了过去。

甄妙本来和罗天珵含情脉脉地对视,这么一来,只看到漫天飞的香囊手帕,还夹杂着几只绣花鞋。

甄妙气得揪了揪帕子。这不要脸的,竟然这么招蜂引蝶,等回来,定要他好看!

然而,当她看到还有两只咸鱼也飞过去时,顿时气不起来了,看着他狼狈的策马而逃,不由笑出声来。

她决定了,等世子凯旋归来,就做一道咸鱼请他吃。

队伍渐渐远去,一些百姓渐渐散去,还有一些继续追随着往前去,街道上空荡下来,只有一地的香囊手帕,证明着方才的热闹。

“走吧。”甄妙叹口气,转了身往外走。

回廊上,正见有人从另一间房推门而出。

“六皇兄?”甄妙有些诧异。

六皇子笑道:“佳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没等她问,就解释道:“不然罗世子也不会停下来让人砸了。”

甄妙笑了笑。

“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不了,我出来一趟,也该回去了。”

甄妙冲六皇子欠欠身,经过那门口时,隐隐感觉里面很是热闹,收了好奇心,快步走下去了。

罗天珵走后,甄妙一下子觉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起来,每天填了九九消寒图数日子。

腊月十四那日,接连几日的大雪停了下来,暖阳当空,给一望无际的雪毯镀上了一层暖意,田雪就在这日生下了一个女儿。

老夫人成了见到第四代的人,并没有因为不是男孩儿而失望,相反,看着小丫头胖乎乎的,还没几日就长开了,乐得合不拢嘴,早早就给起了大名罗晴,府里人都叫晴姐儿。

元宵节刚好是晴姐儿满月的日子,虽因为国有战事,田氏又过世不久,不好大操大办,府中还是整治了两桌。

老夫人瞥了一眼,问:“今年怎么没有汤圆呢?”

宋氏不由看了甄妙一眼。

甄妙不好意思地道:“本来孙媳说亲自包汤圆的,后来忙着收拾东西让人带给世子,就给耽误了。”

老夫人笑了:“罢了,不过是应个景儿,汤圆哪年都吃,也不是什么稀罕的。”

“我记得祖母爱吃呢。”三郎道。

田雪悄悄踹了三郎一脚。

罗知真目光闪了闪。

傍晚时,她提着食盒来了怡安堂。

老夫人忙让她坐下:“真姐儿怎么来了,路上滑呢。”

罗知真也快十岁了,她又比同龄的孩子安静,看着就像个少女了。

“我包了些汤圆,拿来给祖母吃。”

第四百零二章 天意与人力

罗知真说完,捏着衣角,小心翼翼看老夫人脸色。

嫡母死了,父亲眼里从来没有过她这个女儿,长兄她隐隐猜着是犯了什么错,被赶出了府。她不像五郎,是嫡出,又是男孩,只要安安分分的,自然有好前程。

她快十岁了,为嫡母守孝三年,虽然实际上只有二十七个月,可等出了孝期,也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了,到时候,谁又会管她呢?

说起来,也只有祖母,平日虽对她不曾另眼相看,至少也没有明显的嫌弃,这两年她好好奉承着,说不定会博个前程出来。

这两年她冷眼旁观,也算看出来了,这女子只有嫁对了人,才有舒心的日子过,像大嫂,还有三嫂。

见老夫人瞧过来,罗知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摩挲了一下身上的月白素面小袄。

老夫人见青瓷碗里的汤圆起起伏伏,大小不一,但一个个圆滚滚胖嘟嘟的,显见也是用了心的,不由一笑,道:“真姐儿都会做汤圆了,真成了大姑娘了。”

罗知真脸顿时亮了起来,捧起青瓷碗:“祖母,孙女伺候您吃吧。”

人上了年纪,本来就喜欢吃软糯的东西,今日又是元宵节,老夫人宴席上虽那么说,不过是给甄妙台阶下罢了,此刻见了孙女亲自包的汤圆,哪有不赏脸的,当下就对红福吩咐道:“先给三姑娘搬个小杌子来。”

红福利落的搬来座椅,又一转身拿来了软巾:“老夫人,您先净手吧。”

她转身似乎有些急了,一下子碰到了罗知真的胳膊。

罗知真毕竟年幼,这么一碰。顿时没有拿稳,碗就打翻了。

还冒着热气的汤圆一下子泼到地上,溅了罗知真裙边鞋面上都是,还有一些汤水洒在她手腕上,当时就惊叫了一声。

“婢子该死,请老夫人责罚!”红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夫人诧异地挑眉。

红福跟了她多年了,最是稳重。这么冒失。几乎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