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根本不可能的可能,他也偷偷怀疑过,但是其中原因,却不能同外人道。

盛熹飞快平静下情绪,确定自己没有流露出任何马脚。这才能勉强继续自己刚刚的思考:八成是小姑娘烦了他三番两次纠缠,故意戏耍他。也罢,这般穷追不舍倒显得他太过孟浪,皇嫂那随便敷衍一下算了,毕竟医术摆在那,入宫是够资格的,是不是衣荏苒的徒弟也不打紧。

等到盛熹走远,衣白苏抬手揉了揉笑僵了的脸。

她确定,盛熹最近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就像君晞总会自己躲起来生闷气,他们连性子都有些像啊…

斜阳从她侧面撒过去,甘泉宫外如同满地碎金流银。衣白苏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手搭凉棚看了一眼远方,突然像是看到什么美景,神色怡然,她自言自语道:“你再等我几年。”

·

东坊衣宅的邻居们叫苦不迭。

长安正逢炎炎夏日,头上太阳明晃晃地照得人眼晕,东坊虽然种了大片的梧桐树,勉强能遮个阴,但是这种天气里这点阴影起不了任何作用,依旧酷热难言,连带着人心都燥热。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们隔壁的衣宅依旧来人络绎不绝。

开始的时候,只是几个满身煞气的大汉,一看就是军中军官般的人物,而后开始有些自称云岭驻军的人打听着找过来,撩起的衣袖下都隐有刀疤,应该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邻居们顿时对衣宅有些畏惧,大秦建国不满三十年,内外都未平定,士兵和军官身上血气和匪气都很重,令人避之不及。

而当皇宫的太监领着乌衣卫抬着布帛和赏钱过来的时候,邻居们这才知道隔壁的是个水平很不错的女大夫,邻居的夫人们悄悄拍拍胸口,拎着点心盒子准备去认识一下,熟料门前已经站满了不知谁家的家将!

这些家将簇拥着三人,一个少年锦衣公子,此刻急得抓耳挠腮没有一丝形象,另一个年轻娴雅妇人,搀扶着一个老夫人,老夫人身着寿星衣裳,步履有些蹒跚,头顶却是金光闪烁,光核桃大的金簪都坠了八个,看着都是脖子发酸,太阳下一照更是明晃晃得差点闪瞎人眼睛。

围观的邻居家夫人们立刻知晓了来着的身份。整个东坊,啊不,应该是整个长安城,怕也只有朱家老太太有这品味了!

郡王府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哑女皱着眉头听着朱家管家姑姑絮叨,一直在想着该怎么拒绝,最后还是烦闷地将人带到了正厅,连茶水都没有倒,直接就跑旁处自己玩去了,朱家管家姑姑脸色有些难看,她看向自家三个主人,谁料三个主人各怀心思,竟是谁都没把哑女的失礼放在心上。

一身金光闪闪的朱老夫人环顾四周,问向身边人:“媳妇,可打听清楚了,她家里当真没有长者?”

“真没有,是个医官捡回来养大的孤女,那医官早就去世了,就她一个,无亲无故。”

朱老夫人严肃点点头。

“娘!奶奶!你们回去行不行!”朱钰急得抓耳挠腮,他是被强迫揪过来的。他爹和二叔都不在家,家里这俩女人都是一冲动就上头的人,他拦了一路,俩耳朵被一左一右揪得通红。朱钰简直欲哭无泪。

衣白苏匆匆赶来看客人,没成想竟是月余未见的小郡王朱钰,和善地打了招呼,见还有长者在此,也恭敬地行了礼,长者为尊,这是大秦的风气。

朱老夫人面无表情。

那年轻的貌美妇人上前,笑言道:“这就是衣军医吧,听说是你救了我家钰儿,一直想上门道谢,今日才得空,还望不要见怪。”

朱钰几乎是痛苦呜咽出声了,飞速道:“娘她不会介意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朱老夫人依旧一言不发,随手轻轻揪着朱钰耳朵将她拖到了一边。朱钰委屈得直唤奶奶。

衣白苏立刻清楚了二人的身份,长公主和她的婆婆。又补上了礼节:“不知长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长公主见谅。”

寒舍倒是谈不上,粗略看来,这宅子的豪华程度超过东坊一半的人家了,只是人丁委实单薄,似乎只有一个脾气颇大的家奴,想先投帖子正儿八经地拜访都找不到人。

长公主温柔笑着,收敛思绪,上前扶起衣白苏:“什么迎不迎的,都住在东坊,转脚就到的功夫不要这般客套。”

两人相互寒暄起来,朱老夫人依旧在旁边,一句话不说,但是她浑身闪烁的金光还是让衣白苏忍不住视线飘忽。

这位朱老夫人据说是个很传奇的女人,她夫君死于乱世,给她撇下朱身正,朱心正两个儿子,她在乱世里颠沛流离,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两子一文一武,是大秦一道风景。但是,她身上市井气息颇重,最爱敛财和圈地,性格更是与贤淑两字从不沾边,不过这般直来直去,倒没有太多弯弯绕的心肠,再加上早早立下门规,不允许儿孙纳妾,于是霸王龙很开心地把自己的亲妹妹嫁了过来。

朱老夫人在旁自己打量衣白苏一会儿,扭头对长公主说道:“似乎不好生养。”

衣白苏愣住。

长公主也是一脸尴尬,她这婆婆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她倒是习惯了,但是会吓到旁人吧,看吧,连朱钰都吓得一脸通红…

“听说身子还总不爽利?”朱老夫人接着问。

意识到是问自己,衣白苏忍了疑惑,依旧恭敬道:“天不怜悯,有心疾在身。”

本以为朱老夫人会再嫌弃一番,熟料她却点点头:“是个可怜孩子。那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吧,只当冲冲喜。我家里没旁的府里那么讲究门当户对,我看顺眼,儿媳看顺眼就成了,是不是啊儿媳?”

“什么?”衣白苏这才是彻底蒙圈了。

“你和钰儿的婚事啊。”朱老夫人道。

衣白苏看向朱钰一眼,朱钰正脸色通红地瞪着她,活像她才是罪魁祸首。

“没有这般的道理,老夫人,我和小郡王只是萍水相逢…”

听出她话里有推脱的意思,朱老夫人顿时冷下脸:“你都把我孙儿屁股看光了,不嫁还想怎样!”

衣白苏再次愣住,长公主在很认真地抬头望着房梁,仿佛上边有什么奇景一般。

而朱钰的脸彻底红成了虾子。

这事还得从衣白苏被关进长安黑牢说起:小郡王虽然痛恨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棉被针脚一样的疤痕,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没有忘恩负义的道理。但是衣白苏得罪的又是皇后,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救她,于是他就去求自己的公主娘亲,娘亲只知道他此次在云岭奇幻地死里逃生,一直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二叔已经下了封口令不许当时在场的人谈论,朱钰又总是含糊带过,于是恰好长公主就有了机会又逼问朱钰那些令他尴尬不已的细节。

他娘亲听了之后连叹夺血续命的神奇,又感慨衣白苏必会成为一代神医。而后,他娘亲便将这当做趣事讲给奶奶解闷,偏偏奶奶她老人家对哪里都不感兴趣,就记住了一句衣白苏把他扒光。

这般救命的恩情在朱老夫人眼里,自家孙儿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足以报答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朱老夫人此话差矣。”良久衣白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个大夫,行医之时只以性命为重,便不能顾忌男女之别。再说,我已经嫁人了…”

朱老夫人看了看她头上梳的姑娘家的发髻,又看她行走站立的姿势是处子无误,眼角眉梢更是少有媚态尽是少女的天真姿容,顿时不满道:“你讲大夫以性命为重,这个理老身懂得。只是莫要用什么谎话诓老身,老身不耐烦听那些,你要是不喜我们钰儿,直说就是。”

“小郡王很好…只是——”

“如此即可!只要不是想看两厌,感情可以成亲后慢慢培养,况且你若不嫁,我钰儿岂不是白白被看光屁股,我朱家的颜面何在?”

朱老夫人看起来像极了无理取闹,态度也极为咄咄逼人。若是衣白苏只是个寻常十七八的小姑娘,怕是直接吓傻了。

长公主却深深叹息一声。自家婆婆头脑简单,无心寡情,只爱铜臭之物,连孙儿都不甚疼宠。以前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但是今天这一出,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昨日山东王家家主亲自来了长安,谈笑间与她的夫君提出了联姻的意向,夫君觉得棘手,没有直接应下,只说要告予家母定夺,结果今日婆婆就带着她来了这里,三下五除二就要定下一门亲事,若说婆婆只是一时兴起,长公主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昨夜夫君几乎愁白头发的事情,竟是这样快刀斩乱麻就即将解决了。长公主甚至不知道自家婆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智慧,对于现在的朱家来说,衣白苏无论孤女的身份,还是救命之恩的借口,都简直是为他们这种新晋勋贵量身定做:上能让她的皇帝哥哥安心,下能堵御史的利嘴,中间还能让世家无错可挑。虽说此行实在有些鲁莽,但是也是迫不得已了。

这王家家主也是不识好歹,山东世家女这种以前的香饽饽,现在砸谁头上谁头破血流,整个长安莫说她朱家,便是那宿国公唐猛家,也接不下这王家女!

长公主抚了抚眉心,按捺下思绪。她组织好了语言,欲委婉再开口劝说。

“噗嗤——”门口传来一声细嫩的笑声,众人循声看去,正瞧见一个白嫩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衫子,细眉大眼,非常可爱,此刻正忽闪着眼睛瞧着屋内情景。

“白兔儿!你怎么在这里?”长公主唤起她的名字。

“姑姑,乌衣卫送我去外公家路过这里,我看门口家将眼熟,就进来看看。”东坊距离太学和甘露宫都很近,白兔儿和她的哥哥们都是一贯被放养的,经常是身边跟着几个乌衣卫,就随意在东坊晃荡。白兔儿还算乖巧,她从不出治安良好的东坊,而的哥哥们就淘气得多,长公主以前亲眼看见那几个皇子甚至包括太子,连侍卫都不带,偷偷在长安外城纵马,差点给她吓得腿软,连忙嘱咐家将过去护着。

此时,白兔儿蹦蹦跳跳地过来,乖巧地向长者问好,“朱奶奶身体安康。”

朱老夫人点点头,态度有些冷淡:“公主殿下。”

白兔儿也不介意她的冷淡,扭头抱了衣白苏的腿晃荡,瞧见她低头冲自己笑,就把脑袋钻进她的衣袖里找吃的。白兔儿病好之后,就经常借口去外公家来腻着衣白苏,她身上的小吃食搁在什么地方,白兔儿比衣白苏自己都清楚。

而后她满嘴流蜜地瞧了一眼一直极为痛苦地缩在角落的朱钰,手指划了划脸蛋:“哥哥露屁股羞羞。”

衣白苏揉揉她的脑袋制止了她的打趣:“乖一点。”

白兔儿嘟了下嘴,委屈得哼唧了一声,反驳道:“小弟才四岁,露个胸背都被母后羞羞,哥哥都十八了还露屁股,为什么不能羞羞?”

“臭丫头你给我闭嘴啊啊!”朱钰瞪了白兔儿一眼,当即被长公主一巴掌唬上后脑勺,还伴随一句斥责:“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嘤嘤嘤,娘好凶娘好凶。

他看了一眼抱着衣白苏大腿的白兔儿,她正摇晃着要肉干吃,还哼唧哼唧地说哥哥好凶。小模样简直把他的萝莉控娘亲萌到哭,恨不得马上揍他一顿给白兔儿再出出气。

朱钰喷泪:什么白兔儿,根本是只黑兔儿,皇家里养的兔子都是吃肉的霸王兔!

作者有话要说:

突发癫狂

白兔儿的闯来让衣白苏感觉简直救了自己一命,这朱老夫人步步紧逼,而衣白苏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即便不蒙圈也觉得脑子不利索了。

正巧白兔儿央着衣白苏送她去外公那里,说怕太学的坏小子又在路上使坏,衣白苏立刻答应了下来。

“哪个坏小子敢欺负我们白兔儿?”衣白苏问道。

“君归!特别坏!太学里就他最坏!比太子哥哥还坏!比皇兄们绑一起都坏!”白兔儿委屈。

小公主委屈,但是小公主就算委屈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这还得从当今皇帝陛下粗暴的教育方法说起。

皇宫里那只霸王龙不喜欢儿子们有点屁事都找他,所以自己哪个儿子在太学被揍了,若是不找他告状还好,若是找他告状他就把那儿子再揍一顿。霸王龙他就纳闷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男孩子不是泥坑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没打过架的那还能长成结结实实的汉子吗,能找到一帮肯一起挨揍的血性兄弟吗?说什么身份金贵?难道这群小兔崽子比他们老子还金贵?

小皇子们被连揍两顿,又被父皇骂作小弱鸡。哪里还敢再告状。

所以现如今在太学念书的小皇子们,哪个被揍了都是拿袖子把鼻血一抹,抬手拉扯一帮兄弟嗷嗷叫着再揍过去。虽然他们的学业有一流的有垫底的,论打群架更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即使是打小被培养君主之德,敦厚仁慈的太子殿下,也精通一手的背后打闷棍的下流手段。

到了白兔儿这,这种“不靠爹娘,自己动手”都成了惯性,可怜霸王龙家唯一的小公主,老早就被皇兄们吓唬过了,所以自己在太学被欺负也从不做声。

“君归啊…”衣白苏想了一会儿,根据原主的记忆,君归是君侯府的小侯爷,也就是君晞哥哥的孩子。记得兄长为人刚正,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小纨绔?

“那小子,本是个好苗子,奈何君候把他宠坏了。”朱老夫人突然道。

“此话怎讲?”衣白苏问道。

朱老夫人道:“老身见过,那孩子是真聪明,比老身看过的所有孩子都聪明,可是性子浮躁又淘气得过分,君家兄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听说有一次下定决心绑在柱子上要管教,可却又被君老夫人以命相逼给拦下了,一家人抱头痛哭啊。”

长公主听得感慨,接过了话茬:“只怕再这般下去,孩子就得养废了。”她摇了摇头,“多好的苗苗啊,若是有他爹娘的三分风华,我大秦就能受益颇多。”

衣白苏听着,觉得古怪。兄长只是个空爵位,并无实权,平素吃个租子而已,有时候也经商,这在以军功为重的大秦并不受人待见,长公主为什么会这般评价?

“君晞和衣荏苒的孩子,应该是个有福气的。”朱老夫人道,“老天爷的眼从来不瞎。”

衣白苏身体微微颤抖了下,离她最近的白兔儿首先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抬起头,只听得衣白苏虚弱的问了一句:“君归是君晞的孩子?”

长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君归他虽然养在君家兄长那里,但是他是君晞和衣荏苒的孩子,衣神医的独子。君侯无子,这才把君归过继过来继承爵位,你不知道吗?”

她斟酌了下言辞,又解释道:“君晞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孩子一直养在君侯身边。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衣神医去后,君晞哀怂入心肺,没多久就跟着走了…”长公主唏嘘一番,突然觉得似乎偏题有点严重,刚欲把话题重新拐到自家儿子身上。

一直安静的朱钰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娘亲兴致勃勃的八卦,皱眉询问了一句:“衣白苏!你还好吧?”

衣白苏哆嗦着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剧痛!

意志力根本无法抵挡的剧痛,心脏像是被生生拉出胸口,搅成了碎末,然后又瞬间长好,紧接着再度碎裂!

她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维,自从寄宿在这个身体之后,每每想起那个名字,就会胸口作痛,甚至看见和他眼睛相似的澶王殿下,都会觉得心脏闷疼难以忍受,她便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忆。

可是原来,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吗…

衣白苏弯了下唇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是脑子却如同炸开一般,她身体一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哑女拒绝了所有人看望的要求,最后干脆地气呼呼地把门一栓,去厨房熬药去了。在她看来,都是这些外人害的衣白苏晕过去,她讨厌陌生人!

哑女端着熬好的药去衣白苏房里,床榻上空无一人,她以为衣白苏醒了,又去园子里找,还是没有人影,她手中药碗啪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哑女脸上呆滞好久,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她转身,朝离此地不远的君府中跑去。

长安北。

眼看今天已经赶不回长安,盛熹传令大家休息,明早再进城。乌衣卫们点燃篝火,然后撒欢着去远处打野味去了,熟料过了一阵,他们野味没打着,反倒是捡了个女人回来。

在这个古朴的时代,因为欲求少,人心总是偏善的。乌衣卫看见是个姑娘,还有气息,心中同情,当即也不管自家澶王同不同意,先扛回火堆边照顾着。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想把她唤醒。

盛熹听得他们喧闹,起身走了过去,瞧见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眉头皱了下。

衣白苏,她怎么在这里?

盛熹驱散围在这里的乌衣卫,起身去取了水袋。随手水袋里的水全部浇上了她的脸,远远瞧着的乌衣卫都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他们家澶王,一个高龄旷男,平素待人接物也算稳重温和,可奈何根本就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几个字怎么写…

衣白苏呻/吟出声,盛熹觉得她差不多清醒了,拨弄了下火堆,只等她彻底清醒之后带着又惊又惧的神情过来行礼问安。

“阿晞~”撒娇似的声音激起他一身鸡皮,盛熹一怔,扭头看了他一眼。

衣白苏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瞧见他看过来,立刻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又甜甜地唤了一句:“相公~”

她声音本就轻软,自己又存了撒娇的目的,所以唤出口之后甜度不是一般的大,一声相公下去,直听得人浑身酥软。

远处守夜的乌衣卫听到这边动静,斜着眼睛竖着耳朵,精神得不得了。

“衣白苏你疯了?”盛熹沉默了片刻,回复道。

衣白苏双手环臂,摩挲了下,答非所问道:“相公,冷。”

“我不是你相公。”他冷淡地斥责她。

“夫君,我冷。”

“我也不是你夫君。”

“阿晞我真的冷。”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盛熹看她一眼,她衣服很单薄,林间夜晚又格外寒凉,再加上刚刚他一袋水大半都浇在了她脖颈上,此刻衣物正紧紧沾着皮肤,让她一直哆嗦。

盛熹拎着她扔进了附近的马车里。

“相公你变了,一点都不温柔。”衣白苏坐在马车里,气呼呼地指责他。

周围乌衣卫的耳朵都快竖成了毛驴,盛熹甚至怀疑潜伏在他们中间的暗卫是不是已经打算给陛下写信告密了。

盛熹看着那罪魁祸首,一双桃花眼顿时凌厉起来,拎袍也钻进了马车里。

这家伙难道是又想戏弄他?

熟料他还没坐稳,衣白苏就兴致勃勃地要往他身边蹭,盛熹躲闪不及被衣白苏扑了个正着,盛熹皱眉推开她,拒绝之意非常明显,衣白苏一脸受伤,却又小心翼翼靠近了一点。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盛熹看她一眼:“手给我。”

衣白苏立刻乖乖地伸出了一只手,模样比白兔儿还乖巧几分。

盛熹很满意,拂上她的脉门。

衣白苏睁大眼睛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她离得有些近,身上晕染多年的清香草药味道一直往他鼻子里钻,盛熹皱起眉头,这味道很容易让他想起那年的衣荏苒,他忍不住瞥她一眼,她就甜甜冲他笑,口中相公夫君地乱叫。

盛熹思绪有些飘散,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眼睫下垂,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他很快清醒过来,集中精神,认真地诊脉。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先天不足,年少时候体弱多病,在衣荏苒治好他之前,他十五年的时光几乎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大夫身边度过的。他对医道虽然不精,却也是略通一二的。

摸清了她的脉搏之后,盛熹皱起眉头。

还真不是戏弄,是真的犯了疯病。

他水平不精,只能隐约判断是突发癫狂,联系起她的心疾,接下来的倒是不难推测,八成是因为大惊大恐或者喜乐过度引发心疾的同时,竟诱发了癫狂。再联系她现在无语伦次,连辨人都不能,更是确定了他的判断。

唇上一凉,他一愣,衣白苏偷香之后,正伏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你别闹,等你脑子清醒了,会后悔的。”

衣白苏抬起头:“相公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后悔。”

盛熹同她对视,觉得她双眼神情有些哀戚,她身上的清浅微涩的草药气息依旧时不时传来,盛熹前几天才压制下的诡异念头此刻又疯狂冒了出来,他又开始怀疑衣白苏就是衣荏苒了。盛熹自嘲一笑,他这是不是也是疯魔了?…盛熹心思是在烦乱,于是不顾她哀怨,将她赶走丢给了乌衣卫。

陷入癫狂的衣白苏明显没有平时的安稳,她极有活力,几乎搅得跟在盛熹身边的所有乌衣卫一晚上不得安宁。但是在听了澶王说这姑娘是发病了才会这样的,这些憨厚的汉子们顿时一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