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车辇,走上官道之后便顺利了许多,没有再出意外。

只不过…宋瑜觑一眼身旁霍川,自打谢昌出现他便一直沉着脸。宋瑜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拇指轻细地摩挲她的虎口,教人毛骨悚然。偏偏他一言不发,黝黑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不知想些什么。

宋瑜被他这举措弄得心中惊惧,莫名地想抽出手来,可又怕惹他不快。遂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他手背,“你在生气吗?”

霍川眼珠子动了动,身子索性往车壁上倾倒,懒怠地闭上双目,反而将宋瑜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宋瑜因他举措莫名其妙,壮着胆子又问:“为何生气?”

音落眼前一黑,她便被摁在了霍川胸口,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掌控住她的脑袋。宋瑜看不到他的表情,许久才听他道:“我没生气。”

宋瑜自当不信,眸子滴溜溜地转了圈,主动环住他腰身蹭了蹭,“你可以同我说,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她的头顶碰在霍川下颔,缜发如云,搔得人心痒难耐。霍川禁不住抬手制住她动作,声音却含着几分笑意,“你要如何帮我?”

连他为何烦闷都不清楚,却敢扬言要帮助他,这姑娘真个天真。霍川的手顺着她脸颊滑落,低头在她脸颊咬了一口,力道很轻,一点儿也不疼。

宋瑜认真一想,确实没什么好法子,言语坦诚,“我还没想好。”

霍川抿了下唇,不再逗她。

傍晚经过永安城最近一处小镇,一行人准备下榻,便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客栈。

可巧的是他们才要罢房间,伙计领着上楼去,外头谢家的车辇便停在门口。谢昌同仆从一并入内,抬眸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坦然一笑。启唇一张一合说了二字,宋瑜怔了怔颔首,连忙收回目光拾步上前。

他说的“幸会”二字,分明极其普通,客气有礼,可宋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澹衫铺好床褥,又将桌椅擦拭一遍,见宋瑜立在落地罩下一脸严肃,黛眉拧起若有所思,“姑娘是否觉得哪里不满?方才便一直忧心忡忡的模样。”

宋瑜堪堪回神,摇了摇头,“你同薄罗收拾好便退下吧,路上颠簸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赶路。”

澹衫颔首应是,“姑娘可应付得过来?”

宋瑜下意识往霍川睇去一眼,只是伺候他洗漱并非难事,“不必担心。”

正好如了薄罗心意,她方才业已困乏得不行。将行礼收拾完毕,衣裳叠放整齐放于床头,她讨好地笑道,“姑娘如此善良,定当长命百岁!”

宋瑜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心里积郁消散了些,“滑头。”

两人退出房间,顿时安静不少。

霍川正在外头同陈管事谈话,此处通往梁州,需要十日路程,不妨顺道去请陈琴音口中的老郎中。桃木坠子在宋瑜身上,霍川正欲踅身取来,忽闻前方一阵脚步声,楼梯年月已久,踩在上头嘎吱作响。

他们的房间临近楼梯,不多时几人便走到跟前,在他跟前停住。

一道温润嗓音彬彬有礼,“不知园主也住此处,倒显得这镇子有些小了。”

“镇子不小。”霍川唇角挑起讥诮,手臂扶在栏杆上,话里有话,“是谢郎君偏爱此处罢了。”

至于究竟偏爱这家客栈,还是偏爱客栈里的人,不得而知。

谢昌微顿,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或许是。”

说罢道别,擦身而过,房间在走廊尽头。

等了许久霍川才从外头进来,陈管事将他送到门口便离开。

直棂门紧闭,霍川立在门口未动,宋瑜从内室走出,上前将他引到绣墩旁坐下。正欲开口询问他是否吃饭,便听他问:“陈氏交予你的坠子可带在身上?”

一行人在路上随意吃了几口干粮,宋瑜没什么胃口,便想问他意见。

闻言在袖子里找了找,她记得一直带在身上,然而却没找到。便回屋翻找行囊,在妆奁盒子里找到,递到霍川手中好奇道:“你要它做什么,莫非打算现在去请郎中?”

霍川收起答是,末了再去动作。

宋瑜本以为他着急要,哪想他一点不放在心上。他按捏了两下眉心,以手支颐,若有所思,“三妹知道谢昌住在此处?”

桌上摆放茶壶,宋瑜倒了一杯放他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险些被他这句话问得呛住。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方才谢郎君进来时,我恰巧看见了。”

原来他的反常是因为此事,宋瑜抿唇翘了翘,虽说不应该,但心里总归有几分高兴。她今日总是口渴,不知不觉三两杯茶水下肚,被霍川按住手腕,“别再喝了,一会当心闹肚子。”

说着扬声唤来伙计,让他重新置备热茶,伙计连连应是。

宋瑜悄悄打量他,冷淡凉薄的一张脸,面无表情,似乎没有缓和的迹象。她托腮认真地端详他眉眼,嫩唇翘起弧度,“你不必担心,我同他没有说话,更不会再有交集。我既然嫁给你了,自然知道拿捏分寸的。”

霍川眉头一紧,“你所做的这些,只是因为嫁给了我?”

宋瑜不明白哪里说错了,前前后后想一遍也没觉得哪里不妥,“难道还有别的?”

她还不如不说,霍川俊颜转瞬阴沉,他捏着面前茶杯。

正好伙计重新送来热茶,笑脸热情洋溢,正准备询问霍川是否需要添茶。便见他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周身阴气沉沉,面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却硬生生教人畏惧。他讪讪地收回手,朝宋瑜笑得比哭还难看,连忙退了出去。

饶是宋瑜早已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此刻也难免生出逃跑的念头,多想跟着伙计一并退下,他简直太难伺候。

两人之间沉默好片刻,宋瑜终究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霍川的袖缘,“我想下楼去…”

茶水喝多了,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她羞于启齿,偏偏霍川偏头,“去做什么?”

宋瑜说不出口,两人才成亲没多久,仍旧保留着女儿家的羞怯。然而霍川一副不说清楚便别想下去的架势,她不得已拿起霍川手掌,脸蛋红红地写下两个字。

霍川唇瓣微不可查地弯了弯,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害羞又娇俏的模样,反握住她的小手,“我陪你下去。”

这种事怎能教他陪着,宋瑜原本只打算寻找澹衫薄罗而已。她摇头不迭,“我很快回来。”

霍川已经起身,不容置喙,“走吧。”

论固执宋瑜肯定拗不过他,况且她懂得见好就收,难得气氛缓和了一些,这种时候自然应该选择顺从。她向人询问了位置,便跟霍川一道前往客栈后院,院子里多是犄角旮旯,好不容易才能找到。

宋瑜让霍川在远处等候,她不放心地叮嘱:“不许乱走。”

口气与教导孩子无异,霍川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快去。”

宋瑜捧着红扑扑的小脸,快步往那处走去。潋滟水眸左顾右盼,刻意记住四周方位,确信无人后才敢进去。饶是如此,等她出来后仍旧走错了方向。

方才霍川是在廊下等候的,然而这里只有一道月亮门,门内是幽深庭院,哪里有霍川身影?

她踱步上前,四处走了一圈仍旧毫无头绪,禁不住心中焦急,加快步伐。

转过一堵红墙,对面迎头撞来一人,她踉跄两步站稳,抬眸从对方眼里看到诧异。

宋瑜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低头勉力稳定心神,“谢郎君可否看见我家夫君?”

第56章 行香子

在此处偶遇委实稀罕,盖因平常人不会来后院,况且此处偏僻,宋瑜免不了目露疑惑。

谢昌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她眼里怀着希冀,双手不安地攒着织金石榴裙,一看便是迷路了。她明亮眸子不安地四下环顾,谢昌眉眼泛起柔色,“我方才去马厩看了一趟,并未遇见霍园主。”

宋瑜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转身便要离去,仍旧不忘回以感激一笑,“多谢郎君告知。”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多日前她嫁往永安城,谢昌其实在场,但他没勇气到前院恭贺,是以只在府外静静地观望。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她身穿大红喜服,销金盖头掩去了她的容貌,谢昌却能想象出是何等的美艳。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晃动,那原本是为他置备的喜服,最后却成全了另一个男人。

谢昌亲眼看着她恸哭,看着她踏入车舆,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

终究没能留住她,同时间无关。

谢昌垂眸自嘲一笑,饶是过去这么久了,那日光景却历历在目,钝钝地捶打着他胸膛。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无见面的机会,然而上天终是垂怜他。一再的巧合叠加一起,大抵便是命中注定。

若真是难以言说的缘分,那他断然不能轻易放开她。思及此,谢昌慌忙握住宋瑜手腕,“三娘!”

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宋瑜一惊,第一反应便是甩开,她攒眉退开两步,“请郎君自重。”

同样的话她也对霍川说过,彼时是霍川将她逼得急了,心生绝望。目下对于谢昌,他向来是温润柔和的,从不曾想他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宋瑜从他眼里看到愧歉,顿时怒意烟消云散。

说不定是真有急事?她是否反应过于激烈了,宋瑜自我怀疑,“谢郎君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谢昌紧盯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生怕是被嫌弃了,好在她眼里并无厌恶。澄净的一双妙目盈满不安和焦虑,此刻送她回去才是明智之举,可惜谢昌这一回不想再当正人君子,他宁愿卑鄙一回,也要将话说清楚。

自然焦急,宋瑜如何能不焦急,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依照霍川的性子一定会失去耐心。

他一个瞎子,随处走动可比宋瑜麻烦多了!

谢昌要说的话全在嘴边,他掩唇轻咳,“端王新得来的那只猫,三娘知道吗?”

宋瑜不明所以,好端端的同琉璃有何关系?她点了点头,“前几日去王府见过一面,确实很漂亮。”转念一想原本是他家的,笑中蕴含几分不解,“那样珍奇的猫,你就轻易送出去?”

谢昌不答反问:“三娘对它当真一点印象也无?”

这可真把宋瑜问住了,她对琉璃并无印象。如此独一无二的动物,理应记忆深刻才是,宋瑜思忖片刻老实摇头,“莫非我以前见过它?”

确实见过,是谢昌亲自抱到她面前的。

那时宋瑜才十二,两家做客,谢昌将她领到后院一处墙角。茂盛草丛底下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它正睡着,是以宋瑜没能看到它流光溢彩的瞳仁。

谢昌曾经问她是否愿意抱回去养,宋瑜爱不释手地摸了许久,摸了捏着它柔软的耳朵遗憾道:“阿母不能养这些小动物…”

少年明亮的眸子有瞬间黯淡,旋即咧嘴爽朗一笑,“没关系,那便由我来养。何时你想见它,只管来我家便是。”

闻言宋瑜干脆地嗯一声,眸子弯起有如明月,“好!”

明明已经约定好了,她却一次都没来过。

那本来就是为她养的,若是她看不到,又有何意义?是以当端王府来人时,谢昌没多思考便同意了。庐阳侯府与端王府交好,宋瑜或许能够看到,他不奢望她能记起,只消她能看一眼,便算得上功德圆满。

谢昌凝望着宋瑜,弯起唇角,“看样子,三娘确实没想起来。”

宋瑜委实不记得这么回事,准确地说忘得一干二净。她讪讪地碰了下脸颊,心虚地别开视线,“我还当你那时说笑的…况且阿母本就管得严,我轻易不能出府…”

听他叙完来龙去脉,说不惭愧是假的,失约这种事本就不应该,况且还是好几年。宋瑜脚尖在地上尴尬地转了转,她当时为什么不去呢?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家中确实管得教严,二是她从谢昌眼里看到了热烈。

彼时虽小,但旁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多少能悟出些什么。她本就怯懦胆小,面对这种事无从应付,唯有逃避。

谢昌一直记在心上,他究竟对她放入了多少情意?

宋瑜不能深思,她会愈加愧疚。“对不起,我应当让人跟你说一声…不过事情过去已久,琉璃已经是端王的爱宠…那些事情,谢郎君不如早点忘记…”

既然话已说开,不如趁此机会说个清楚,不能误了他的前程。

侯府跟谢家偶尔有来往,宋瑜多少能听见一些消息。譬如谢昌至今尚未定亲,谢家主母给他寻了几门好姻缘,却都被他拒绝。他年纪不小了,再不早日定下来恐怕真会耽误终生。

虽说不全是她的原因,但总归因她所致,宋瑜想劝一劝他,“你…”

才吐出一个字,便被谢昌示意噤声,他竖起指头挡在她唇边,笑容如沐春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三娘,我不想听。”

宋瑜睁大眼,两人之间做这姿势实在有些亲昵,她手背贴在脸颊上,踅身便走,“我要去找夫君了。”

走得匆忙,没看见谢昌眼里渐次升起的落寞。

宋瑜一个人在后院绕了许久,只因她走反了方向。

廊庑下远远地立着一人,斜斜地倚在廊柱下,低头蹙眉。霍川背脊挺直,身姿颀长,旖旎霞光打在他侧脸上,是无比诱人的光景。

宋瑜快步上前牵起他的手,老老实实地认错,“我方才走错路了,这才耽搁许久。”

霍川罕见地没发脾气,握起她的手正欲离去,忽听身后另有一道脚步声。他眉梢微抬,“这是?”

谢昌抱拳,“我从马厩回来,路上偶遇三娘,得知她迷路便顺道为她引路。”

话音落下,果见霍川不悦地抿了下唇,一改轻松神色,表情多了几分狠戾冷鸷。

宋瑜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莫非这段时间都同他在一起?

原本是不打算让他送的,宋瑜为难地看了看两人,可是她真个绕不出这院子,唯有放下身段让谢昌领路。果真惹霍川不高兴了,她小心翼翼地挠了两下霍川手心,软软的声音满是讨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霍川将她纤手握紧,毫无预兆地带到怀中,俯身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末了再暧昧地舐牙印,“好慢。”

宋瑜脸色蓦然通红,他怎能当着旁人的面做这些!

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羞怯,她捂着脸想推开他,奈何撼动不了他分毫。宋瑜几乎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谢昌此时是何种表情,只能听到霍川低沉的嗓音潺潺流动,“多谢郎君将三妹送回来。”

许久才听到谢昌艰涩,“不必。”

两人是夫妻,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谢昌望着离去的两人,纤细玲珑的身姿正抬头埋怨地说话,脸上是未褪的红晕。他失落地坐在栏杆上,抬手盖住酸涩的双目,他不能再想,胸口涨得发疼。

宋瑜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路,霍川都没给任何反应。

屋中掌灯,氤氲暗昧的灯光照亮一方天地,宋瑜撅嘴十分不满,“你下回不能再这样…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才说完便被霍川压在直棂门上,一手擒住她一只细腕,铺天盖地的怒意汹涌而至。宋瑜正在插门,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尚未品出个中滋味,便听他在耳边逐字逐句询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瑜努力缩了缩肩膀,纤长睫毛不安地颤了颤,“没说什么,就是向他问路而已…”

分明是在说谎,支支吾吾底气不足,她的心思太好猜,根本不必细究。霍川另一手钳住她的下颔,嗓音低缓清冷,“我要听实话。”

近在咫尺的距离,面前萦绕的是他的气息,宋瑜抗拒地呜咽一声,“真的没什么。”

若是将实情告诉他,他这么小心眼儿,一定更不会放过自己,不如隐瞒的好。宋瑜心里打着小算盘,可惜霍川不是能轻易被糊弄的,他语气无波无谰,“三妹,不如我们现在回永安城如何?”

他又威胁!

宋瑜气馁地瞪了他一眼,明知道她想回家,想见阿母阿耶,他还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过分!

无奈生杀大权在他手上,宋瑜毫无办法,她敛眸避重就轻地招出:“幼时他养了一只猫,问我是否还记得,就是端王府上的琉璃。”

不必想也知道那猫的来历,必定是他们两人才有的记忆,说不定还是牵扯不清的情分。霍川漆黑眸子酝酿着滔天怒意,那是他永远无法插足的地方,更加没法磨灭,无能为力促使他更加烦闷。

宋瑜被他吻住唇瓣,无能为力地承受他赋予的一切。

客栈的隔音效果十分不好,上一回霍川已经领教。可是这回他偏要故意折磨宋瑜,手下是她细腻光滑的肌肤,他贴着她脸颊善意提醒,“三妹记得小声一些,否则隔壁房间会听到。”

起初宋瑜没明白过来,直到他强势地进入,她咬着手背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这才顿悟。

可是哪里容得她控制,霍川蛮不讲理地进占掠夺,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若说新婚之夜他顾忌她是第一次,那这回便是毫不留情地占有。

四肢百骸都是他给予的汹涌浪潮,宋瑜下意识攀附住他肩膀,张开小口狠狠咬住,发出可怜兮兮的嘤咛声。耳畔全是他低哑嗓音,“忘记他…三妹,只记住我。”

宋瑜哪里还有工夫思考其他,泛着泪花的眼眸朦朦胧胧,她轻轻摇头,“停下…快停下…”

做这种事时她不喜欢出声,偏偏霍川总诱哄她,“我喜欢听。”

那也不行,他刚才还说隔壁能够听见…隔壁似乎住着陈管事和明朗,宋瑜一想到明日他们看自己的眼光,顿觉无脸见人,埋在霍川颈窝只露出一双红透的耳朵。

软糯带着哭腔的声音,细细软软地求饶,只会让人更想欺负。

当然只有他能欺负,这是他的三妹,任谁都无法觊觎。

虽然两人伪装得很好,但是宋瑜仍旧从陈管事眼里看到了尴尬。

她窘迫地钻入车辇,顾不上浑身酸疼,只想找个地方躲藏。霍川疯了似的将她折腾到半夜,直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更不敢接触众人目光。

她愤恨地等着镇定自若的霍川,凭什么只有他若无其事?脸皮这么厚,难怪不讨人喜欢!

好在他有点自觉,将宋瑜抱在怀中按捏手脚,得空再占些小便宜。宋瑜捂着嘴不肯让他得逞,盯着他看了少顷,缓缓放下双手,学着在他下颔咬了一口,瘪瘪嘴很是嫌弃,“咸的。”

一点也不好吃,为何他却总喜欢咬自己?

霍川禁不住笑,“三妹是香的。”

极其正常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暧昧,宋瑜胸口仿佛有东西在冲撞,一下一下跳个不停。她专心致志地看着霍川的脸,连唇边上扬的弧度都不放过,末了敛眸轻声,“我不好吃。”

霍川握住她纤手,十指交缠,“此话怎讲?”

她的手太小了,与霍川的摆在一块对比明显,不费力便能轻易包住。

宋瑜霍地抬眸,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她眉眼弯弯脆声道:“因为你身上的味道传染给我,让我也变得难闻起来。”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霍川笑得饶有趣味,“我的味道是如何传染给你的?”

宋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默默地不再吱声,低头认真地摆弄他的手指头,假装听不懂。

陇州与她离开时并无不同,仍旧是繁冗昌盛,熙攘热闹。

侯府与谢家的车辇一前一后进城,在东大街分为两路。车辇在宋府门口停住,因事先命人支会过,是以宋邺和龚夫人早已在堂屋等候,底下分别端坐着宋珏和宋琛。

到底是自己家,宋瑜迫不及待地迈过门槛,连礼数都忘了扑倒在龚夫人怀中,“阿母,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

身旁是精神十足的宋邺,面目祥和地觑着宋瑜撒娇,嘴上却责备:“都是嫁人的姑娘了,怎的还如此冒失?”

说罢看向紧随而至的霍川,未等他说话,霍川已经掀开长袍行礼,“成淮拜见岳丈岳母。”

宋邺抬起他的手臂,“不必多礼,路上颠簸想必累极,先坐下。”

下人将他引到一旁交椅坐下,正好对着宋琛。大半月不见,他似乎又长了不少,眉目之间多了几分英气成熟,只是看霍川的眼神仍旧不顺眼。

宋瑜赖在龚夫人身边不肯离去,索性让丫鬟搬来杌子,就近坐在她腿边,有许多话要说。

龚夫人无奈地弹了弹她的眉心,“成何体统?快坐到成淮身边去。”

宋瑜固执地摇摇头,“我想跟阿母说话,阿母别赶我走好不好?”

模样殷切,教人不忍再斥责,龚夫人愧歉地觑一眼霍川,“三妹从小便爱黏人,成淮别放在心上。”

幼时宋瑜没有玩伴,便屈尊降贵地跟宋琛混在一处,两人年纪本就相差不大,是以很能玩到一块。可惜宋琛不想跟姑娘一起,简直降低了他的档次,是以屡屡找借口躲避,不止一次说宋瑜像饴糖一样黏人。

听罢霍川不以为意地挑唇,“三妹想家了,理应同您亲近一些。”

爱黏人?霍川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水,君山银针甘醇清冽,回味无穷。他怎么从不知道宋瑜还有黏人的习惯,还是说,只对他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