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之后,才感受到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她呜咽一声蹲下.身去,拧眉苦兮兮地皱着一张小脸。确实是太疼了,比街上卖的千层馒头肿得还要厉害,教人实在没法忍受。

谢昌敏锐地察觉她的不妥,上前扶住她手臂,“脚受伤了,还能走吗?”

宋瑜拖着前行两步,编贝紧咬极其固执,即便不能也得走回去。她不愿意依靠谢昌,两人之间本就千丝万缕拉扯不清,若再添上一笔,那会更加混乱。可惜高估了自己,她停在树旁额头浸汗,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不知何时谢昌蹲在她跟前,平静温和的声音融化在寂寂夜色中,“三娘,我可以背你。”

宋瑜权当没听见,踉踉跄跄绕过他继续前行。她眼睫垂落,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这是两码事,我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真是个狠心的姑娘,她柔软羞怯的外表下,是一颗坚韧果决的心。谢昌从一开始便没走进过,至今仍在外头徘徊。

他心有不甘,怔怔地盯着她的背影。那根本算不得走路,半响才挪动一块地方,走得极为艰难。谢昌三两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寺庙方向走去。

宋瑜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急红了双目:“放我下来!”

他怎的能这么做,若是给人看见,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虽说寺里都是僧人,可传出去也不大好,更何况还有不断搜寻她的下人。任凭宋瑜如何挣扎,他端是没有放松力道,手臂坚定地抱着她的身子,步履从容来到大隆寺后门。

此处偏僻,鲜少有人活动,是以一路没人看见他们。

谢昌这才将她放下,动作呵护备至,对她视如珍宝。然而宋瑜气坏了,颤着手便要打他,“你、你怎能…”

分明察觉到她动作,谢昌躲也不躲,“若是能让三娘消气,懋声愿意承受这一掌。”

宋瑜终究下不去手,她是非分明,知道谢昌是为她好。可是怎么能,怎么能…他有无考虑过自己的名节?

眼眶泪珠滚滚而落,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真个可怜得不得了。

旁人哭时涕泗横流,模样难看,唯有她梨花带雨,让人瞧了心疼。谢昌眸色转深,愧歉地将她望着,着急地解释:“我方才太过急切,冒犯了你…是我不对,三娘别再哭了,我心里何曾好受?”

宋瑜哪里管他好不好受,自个儿先哭痛快了再说,简直要将满肚子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今晚她受了太多惊吓,早已超过承受范围,能忍到如今实属不易。

她脸上混合着泥土与泪水,脏兮兮的不说,身上更是狼藉不堪。小小的身子披着谢昌宽大的外袍,衬得她身量益发娇小。

谢昌俯身拭去她眼里泪水,见不得她哭得如此伤心,“对不起…我没能早点寻到你。”

宋瑜囔囔地:“同你有什么关系…”

原本就同他无关,他凡事都爱揽在自己身上。上一回在城外别院也是,他分明是最无辜的那个,却还要跟宋瑜道歉,愧疚自己没保护好她。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滥好人,宋瑜对他既气又无奈,恨不得将他狠狠骂醒。

前头传来仆从的声音,似乎要来此处找她。宋瑜慌忙回神,将衣裳脱下来送还给谢昌,急忙道了声谢,牵裙便要往前头走去。她失踪恁久,必定让阿母担心了,她得早些回去才是。

旋即想到一事,霍地停住问道:“谢郎君是如何寻到我的?”

谢昌臂上搭着那件衣裳,深思惘惘,“是林女郎告诉我的。”

果真是林霜,她为何迟迟不救自己,反而将地方告诉谢昌?宋瑜百思不得其解,容不得她多想,迎头便遇见宋府家仆,“姑娘!”

宋瑜抬眸,便见几人惊喜地冲上前来。

今晚出了太多事,委实累极。宋瑜洗净脸后缩在龚夫人怀中,原本要与她诉苦,话才说到一半便沉沉睡去。

龚夫人心疼地顺了顺她的乌发,询问一旁下人:“是谢昌找到三妹的?”

丫鬟低头答是,“听闻姑娘回来时还挂着泪痕,后头紧跟着谢家郎君。”

外头搜寻的仆从大都已经回来,唯有霍川仍就在外,目下已经派人前往支会。龚夫人肃容,“吩咐底下人,今晚见到的事一概不许说出去,否则后果严重。”

露华晓得其中利害,不敢有任何马虎,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退下。

不多时外头传来声响,是霍川同陈管事从外头回来。他来到龚夫人身前,不必出声便知道三妹一定在,盖因屋里萦绕着她浅淡香味,更伴随着泥土清香。她失踪了一晚上,目下总算平安无恙地回来,霍川的脸色总算有所和缓。

龚夫人将宋瑜交到他怀中,有些事情总归要提点一二,“成淮可知三妹是如何回来的?”

既然这么问,断不会简单,霍川微微蹙眉,脑海里惊鸿掠影般出现一人的名字。

果不出他所料,龚夫人徐徐:“是谢家郎君。”

他面不改色地将三妹抱在怀中,鼻息间尽是馥馥清香,是她独特的气味。大抵真是累极,饶是如此都没能惊醒她,她不安地在怀里动了动,继而沉沉睡去。

霍川不动声色,“他是如何找到三妹的?”

龚夫人摇摇头,“这点我不甚清楚,不过方才听三妹说,她是掉进猎户挖的陷阱中了,那地方很有些偏远。”

龚夫人告诉他此事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他多留几分心眼,日后莫让谢昌做出出格的事情。谢昌对三妹的心思,她虽清楚但无能为力,她的三妹只有一个,许了一人,没法顾全另一人。

然而此话搁在霍川这里便显得尤为刺耳,他步履从容地抱着宋瑜回客房,一路上经由陈管事提点,勉强称得上顺利。直棂门阖上,丫鬟要从他怀里接过宋瑜,均被他的面无表情吓退。

霍川将宋瑜放在弥勒榻上,弯起食指轻碰她的脸颊,拭了拭味道果真有些咸。

她方才哭过,因何而哭?

霍川没法不介意,原本他就是从谢昌手中将三妹抢走的,两人之间的过往一概不知。本以为谢昌行将定亲,未料想他并未有此意,依然对宋瑜怀有执念。

真个阴魂不散,霍川不悦地沉下脸,为宋瑜掖好被角走出室内。

明朗在外头待命,听到吩咐连忙走入,“郎君何事?”

霍川立在原处,“到谢郎君下榻之处一趟。”

有些事情必须及时说清,不能容他再抱有丝毫希冀,更不能让他再觊觎宋瑜。

谢昌的房间距离不远,天边逐渐泛出微微鱼肚白,晓日初升,廊下几盏灯笼光线昏昧,全然派不上用场。

房门从里头霍然拉开,谢昌正要往外走,见到他些微惊讶,旋即面色如常,“园主有事?”

两人鞋底都沾着湿润的泥土,唯一的区别是霍川云头履被露水沾湿,连袍角都是清晰可见的水痕。他走的路比谢昌多,几乎找遍了整座山头,确实有经过那个陷阱。彼时宋瑜已经被谢昌救出,他迟了一步。

霍川缓缓松开扶着陈管事的手,眼眸微敛,瞧着风平浪静的模样,实则蕴含着滔天怒意。

他握着拐杖的手微紧,手掌骨节突出,蕴含力量,“谢郎君应当知道我要说何事。”廊下地板杵着一根木棍,有随时破损的可能,他的嗓音缓慢危险,“宋瑜胆小怕事,经不起莫须有的罪名。你若真为她好,便从此销声匿迹,再不要招惹她。”

谢昌听得意欲发笑,他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到嘴边却成了一抹苦涩的弧度,“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你说的不错,我心里放不下她,大抵这一辈子都没法放下她。”

音落脖颈一紧,他被提着衣襟带往霍川跟前,面前是一张阴鸷冷冽的面容。霍川唇瓣挑起,不容抗拒:“那是你的事,无论你藏着掖着,都不能再造成她的困扰。”

说罢将他松开,语气平淡,仿佛方才威胁的另有其人,“谢郎君好自为之。”

霍川踅身欲走,被谢昌从身后唤住。

他从屋内抱出一直毛色灰白的兔子,浑身吃得胖乎乎有如肉球,后肢一条腿缠着纱布,是方才谢昌为它粗略包扎的。一直到宋瑜离开洞口,怀里都紧紧地抱着这只兔子,这是她今晚唯一的依靠,全凭它才能撑过来。

“这兔子是她的。”谢昌缓声,听不出是何情绪。

霍川一动未动,陈管事见气氛僵硬,这才代为收下。

直到走出老远,他才试探着问道:“郎主,这只兔子该如何处置?”

霍川连半点迟疑也无:“扔了。”

他对小动物当真一点同情心也无,没说“吃了”已属不易。永安侯府养的糖雪球已让他耐心尽失,宋瑜对它关怀备至,前所未有的周到体贴,碍眼得紧。

闻言陈管事更加为难,怀里这只兔子身上带伤,委实狠不下心扔掉。况且听谢郎君所言,是宋姑娘千方百计救出来的,若她醒后得知此事,不知该如何难过。

是以待霍川进屋后,陈管事左右为难,只得先命丫鬟将其抱走。

室内笼罩在清晨薄曦之中,莹润细白的光芒洒在宋瑜身上。她被阳光耀得刺目,不满地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复而睡去。脑袋深深地埋在被褥之中,露出头顶毛茸茸的头发,她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昨晚一经回来,她在龚夫人怀里诉苦,没来得及打理已然睡去。

昨晚将来龙去脉跟龚夫人道清,其中包括林霜找人求救一事,她闷闷的不大高兴:“我在洞底等了许久,没有一个人来。”

她几乎等得绝望,原来林霜不是出事,更没有迷路,她只是佯装不知情。

这举措实在太傻了一些,迟早会东窗事发,她怎能做得如此明显?龚夫人想起当时林霜缄默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宋瑜后背,“你放心,阿母明日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宋瑜并不想要什么公道,她只想知道林霜心中如何想的。

梦中是光怪陆离的景象,险象迭生,她仿佛被困在一处幽暗密室之中,四周碰壁,寻不到出路。脚下蓄满积水,不断上涨,不多时便将她整个淹没,宋瑜不住地挣扎,奈何毫无效用。

耳旁忽地响起一声沉稳坚定的声音:“三妹。”

是霍川的声音,她等待大半夜,终于将他盼来。宋瑜在梦中委屈得哭出声来,她呢喃抱怨:“你为何才来…”

话音将落,她从梦中惊醒,眼前果然是霍川的面容。

宋瑜想也不想地攀上他脖颈,深深地埋在他胸膛不满地责备:“你为何不来救我?”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霍川顺势收紧手臂,“再没有下一次,三妹乖,不许哭了。”

原来宋瑜方才被梦魇住,口中喃喃不休地说着梦话,模样很是痛苦。霍川一直陪在她身旁,自然感受得出她的绝望,直到她不安地低唤救命,这才出声将她叫醒。

宋瑜额头上有一个不小的包,她稍微离开一些,不敢碰到,“我的头撞到了…还有…”

经过一夜,她的脚腕肿得比馒头还高,更泛着吓人的青紫,与周围白腻皮肤对比明显。睡着了不觉得,目下想起依然很疼,她起身碰了碰那处,可怜巴巴地朝霍川道:“我的脚扭伤了,好疼。”

昨晚已经很龚夫人说过,可惜山上没有懂医术的郎中,没人得帮得上忙。唯有让她先忍耐一夜,今日下山后再诊治。然而拖得时间长了危险极大,或许对留下病根,造成日后行走不便。

霍川早已察觉她脚腕受伤,连夜让人下山请专治跌打骨伤的郎中,这会儿理应到了。

果不其然,少顷明朗领着一位刚过而立的郎中前来,据说是这一带出了名妙手回春。治疗脚伤难免要褪去鞋袜,只见宋瑜白皙精致的脚踝肿起老高,瞧着可怖。霍川攒眉,让他手下垫一块布再行动。

这要求不过分,郎中很好说话,按他所言照做,三两下便将宋瑜扭伤的脚腕正回原位。

宋瑜疼得牙关紧咬,低低地呜咽两声,像是小动物的叫声。

霍川就坐在她身旁,将她带到怀中安抚,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已经好了,不必怕。”

因耽误了时候,避免日后留下遗症,最好未来三日都不要下床走动。郎中另外留下一小瓶外敷的药物,收取诊金后便退下。

澹衫蹲在脚边为她上药,动作轻柔,尽量避免弄疼了她。

宋瑜睫羽上沾着泪珠,她抬手拭去,湿漉漉的眸子觑向霍川。偏偏脑门上还有一个硕大的圆包鼓起,颇为滑稽。

霍川碰上她的脑门,动作极轻,“疼吗?”

宋瑜点头不迭,生怕他不知道,连忙补充了一句:“好疼好疼。”

第61章 啼莺序

室内凉风和煦,山涧清风徐徐,沁人心脾的清凉。半开的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偏头便能觑见山顶绮丽风光,清晨白露凝在草叶中,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出莹润日光,更显得生机勃勃。

院中央有一颗年代久远的梧桐树,枝干粗壮,四人合抱。繁茂枝叶在地上投下一片蓊郁,树下静悄悄走过一个小和尚,往窗户内打量一眼,旋即匆匆走过。树叶婆娑,飒飒声不绝于耳,旭日东升,逐渐融化了满园清寂。

那声绵软娇糯的哭诉言犹在耳,宋瑜不是故意撒娇的,她只是想让霍川知道自己受了苦,脱口而出,不排除有夸大其词的因素。一个晚上过去,早已不如刚开始那般疼痛,只是肿胀仍未消褪。

丫鬟正欲上前为她涂药,在半空被霍川拦截,“我来。”

音落被丫鬟疑惑地觑了一眼,但见他镇定自若,不像是在说笑。丫鬟犹豫不决地将药膏递到霍川手中,仍旧不忘叮嘱:“郎主若是不方便,尽管放心交给婢子…”

无人回应,她讪讪地退出内室,临了担心地回头。只见宋瑜兴致盎然地盯着他动作,熠熠生辉的眸子璀璨如星,满含希冀。对面霍川打开白瓷瓶,往手心倒了一些药膏,试探着碰向宋瑜的额头。

起初他没找准方向,于是宋瑜握着他手腕放在额头,“你轻一些,别弄疼我了。”

肌肤相贴,果真鼓起好大一包,霍川眉头越皱越紧,在伤口周围动作轻缓地为她搽药,“为何会孤身一人前往后山?”

药膏涂在脑门清清凉凉,尤其被风拂过的瞬间,宋瑜惬意地眯起眸子。没等她高兴多时,便因霍川无波无谰的一句话哑口无言,她收起嘴角弧度,低头一副乖乖认错模样:“林霜说那里有一只兔子受伤了,我救它时不慎掉入洞中…”

说罢恍然记起还有一只兔子!她忽然抬头,狠狠地撞上霍川手掌,疼得冷吸一口气,“我的兔子呢?灰色的胖乎乎的!”

霍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不清楚。”一壁说一壁给她按揉脑门伤口,语气和动作判若两人。

宋瑜哪里肯依,她千方百计救回来的,怎能说不见就不见。说着不顾一切地下床寻找兔子,全然忘记郎中叮嘱过的话,“一定在谢昌那里,我去要回来…”

她脸色一变,默默地捂着嘴巴退到一旁,掩耳盗铃:“我什么也没说。”

本以为霍川知道跟谢昌扯上关系必定恼火,岂料他面无表情地放回瓶子,“他救了你?”

宋瑜下意识摇头,很快诚恳地颔首,“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当时我睡着了…醒来便看见他。”自然而然省去了被谢昌强行抱回一事,她万万不敢让霍川知道。他那样的怪脾气,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宋瑜很快想起林霜,她实在漏洞百出,“林霜说要寻人来救我,可惜我等了许久都没来。当时你们让人寻找我的时候,听说她也在场?”

若真如此,那她的心思委实叵测。

林霜中意谢昌,然而宋瑜现在嫁给霍川,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宋瑜歪着脑袋拼命地想,黝黑瞳仁一转,定定地盯着面无表情的霍川。

彼时场面混乱,他又是个瞎子,哪有功夫注意旁人情况,一颗心都挂在她心上。是以霍川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没在意。”

不知为何他沉默寡言的模样,让宋瑜越看越欢喜。暂且将林霜的事情搁置一旁,她倾身,手掌撑着弥勒榻凑到他跟前,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侧脸,光滑细腻的皮肤相贴,陡然生出一种别样的触感。

宋瑜粲然一笑,眸子弯如月眼儿,“虽然你不准我道谢,可我还是想谢谢你。”

薄罗那个口风不实的丫鬟,凡事早已说与她听。他竟然为了找她,走遍了整座山头。

他待自己温和耐心,这点宋瑜都能感受得到,他虽不说,却是世上最温柔的力量。不管他对旁人多么残忍冷厉,对她终究是好的,知道这点已经足矣。

霍川焉能察觉不出她话里深意,抬手放在她头顶,唇瓣挑起,“三妹打算拿什么感谢我?”

霎时打消了宋瑜所有的感动,多么正常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便有别样的暧昧。宋瑜禁不住想歪了,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我只是随口感谢一下,你不必当真!”

霍川缓缓嗯了一声,刻意拉长的声线让宋瑜无地自容,好似她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没办法再与他多待一刻,宋瑜慌不择路地跳下短榻,顾不得唤来丫鬟,三两下蹬上笏头履便冲向屋外,去寻找她的灰兔子。全然不知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多可爱,尚未起身便被霍川猛地捞了回去,他不悦的声音响在头顶,“大夫说你不能下地,你想变成瘸子?”

宋瑜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她默默地缩回去,“我忘记了…”

外面丫鬟听到动静前来,她只能在屋内好好休养。至于今日下山一事,唯有再做商议。

霍川唤来明朗,对她不放心地叮嘱,“别再乱动。”

宋瑜撅嘴不高兴地点头,她真是太丢人了。

待人离去后,室内一片清寂,她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盯着头顶屋梁。忽地想起一事,偏头询问丫鬟,“我的兔子呢?”

明朗引着霍川来到室外,待再听不到内室动静,才吩咐他道:“去问一问林女郎昨日做了何事,在下山之前,时刻注意她的动向。”

明朗疑惑出声:“郎主注意她做什么?”

霍川手扶着雕栏若有所思,“昨日宋瑜出事大抵同她有干系,我不打算放过她。”

方才宋瑜提起此事,霍川虽未置一词,但一直搁在心上。

宋瑜脑瓜子简单,不代表他也跟着一样傻。那林霜明摆着便是故意将她引过去,待她一人困在洞中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救她,只有宋瑜这个傻子才会苦苦等候。

昨晚霍川虽没在意场中何人,但离开时听到有人低唤一声“谢郎君”。寺里众人都在焦躁地寻人,她分明知道其中内情,却一直袖手旁观,到底是何种心态,需得进一步查证才知。

霍川交代完事情,顿了顿问道:“那只兔子扔了吗?”

明朗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老老实实地道:“陈管事没舍得扔,就交给姑娘手底下的丫鬟了。”

也就是说,目下很可能已经落入宋瑜手中。想到家中的糖雪球,再有那只来路不明的兔子,霍川不高兴地抿了下唇。

明朗所言不虚,不多时薄罗怀里抱着一只灰兔子回来。

薄罗将它放在小几上,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可惜兔子后腿受伤,蔫蔫地卧在桌上一动不动,更是对她手里的食物没有兴趣。

宋瑜眼睛骤然明亮,欣喜地将它抱起来,只见它腿上伤口已经包扎好,被人拿木板固定住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领,居然会给动物治伤?”她偏头惊奇地询问薄罗。

薄罗连连摆手,擅自邀功这等事她可做不出,“姑娘误会了,这不是我包扎的…陈管事给我时它便是这样,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帮忙。”

这 位好心人不是旁人,正是住在不远处的谢昌。他将宋瑜从洞里救出后,她怀中便一只紧紧地抱着这只兔子,后来到了后院被逼急了,才将兔子放在地上同他好好理 论。末了她把话说完,却把这家伙忘了,谢昌顺道捡回去给它包扎。他不精通医术,但关于常识问题多少知道些,总比置之不理要好。

宋瑜还当是陈管事找人医治的,心情愉悦地逗弄它一会儿,奈何它一直没有反应,更别说活蹦乱跳。教人难免着急起来,宋瑜正欲命人询问,龚夫人已然前来看她。

说也奇怪,从她回来到现在,阿母和姨母都来了,唯独不见林霜踪影。她泰半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源于心虚霍是其他。

此地果真与宋瑜相冲,再待下去难保不会再出事。龚夫人原本想让她在寺里静养几天,跟主持沟通一番便是,宋瑜闻言摇头不迭,“我不想待着这里,我想回去养伤…阿母,别让我留下好不好?”

龚夫人本欲斥责她不懂事,然而被她眼巴巴地望着,水眸含着希冀与恳求,偏偏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来,“如今你不能下地行走,该如何下山?”

宋瑜偏头认真琢磨一会儿,确实是个大问题。她不好再让霍川背着自己,若他是健全人便好了,那就可以毫无愧疚地使唤他…宋瑜遗憾地撑着下颔,眼神恹恹地盯着屋外。

是以一直到晌午,她沉浸在惆怅中无法自拔时。

得知霍川已然命人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的消息后,错愕地怔在原处久久没能回神。

她妙目困惑,“可是我不能走路…”

霍川不动声色地在她榻前蹲下,声音沉稳:“我背你。”

宽阔的后背就在眼前,他不知怎么想的,上山一次就够了,下山更加危险,他怎能说的如此轻松?

宋瑜揉了揉眼睛,顿时觉得无比酸涩。

第62章 糯米团

饶是宋瑜再任性,都不会让霍川背第二次。

这种回忆有一次就好,她不能难为他,否则会无比愧疚。宋瑜俯身脸颊贴在他的后背,少顷直起身懂事道:“我可以在寺里多待几天,等脚伤完全好了再回去。”

行礼都收拾好了,下人俱已在外头等候,这时候再留下是说不通的。何况陈管事已经同主持说好,反复无常总归不大好。

霍川本就觉得无所谓,他身体比宋瑜硬朗,只要有人在前头引路,背她下山毫无问题。然而宋瑜连连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我不要你背我。”

教人一点辙都没有,好在此时明朗从外头进来,说是借到一架肩舆,统共仅能容纳一人。肩舆是上一任主持出行不便所用,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左右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既然女施主腿脚不便,借去一用也无妨。

是以宋瑜如愿以偿地坐在其中,里头铺着厚厚的毛毡,路途虽有颠簸,但一直甚为平坦。前后两名仆从为她开路,宋瑜坐在上头悠然自得,仰头对着霍川傻笑。

霍川看不到她表情,是以不知她此刻娇憨模样,随口问道:“若是腿疼便告诉我。”

下山的道路不大容易行走,偶有陡峭逼仄的道路,仆从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造成任何不测。宋瑜低头看脚下山涧,湍急河流汹涌而过,水花溅到她脸颊,冰凉透彻,为灼热的夏日晌午添了几分惬意。

她正欲回头叮嘱霍川小心,回眸恰好对上迎头走来的林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