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张了张口,要怎么说她不生气了,她只是过不去心头的坎儿。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档口,霍川往前走了两步。两人原本就在湖边,岸上生着苔藓,难免湿滑。霍川脚步不稳,一不留神失去重心,只见眼前扬起水花,他伴随着落水声一并消失不见。

宋瑜吓坏了,连忙到岸边找寻他踪影。她不会凫水,只能向边上仆从求助:“你们快下去救他呀,别愣着!”

仆从仿佛各个都跟傻了一般,立在岸边一动不动。

湖面半响没有动静,更不见霍川露出踪影。宋瑜眼眶儿都急红了,泪珠一颗颗滚落脸颊,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她顾不得脱去鞋袜,颤颤巍巍便要下水救人,“我没说不原谅你,更没说要你落水啊…”

就在她下水前一刻,湖面忽地探出一个身影,霍川安稳地立在水中,水面只到他腰间。

他唇角带着笑意,在融融日光下分外明亮。纤长的睫毛沾着水珠,晶莹剔透的珠子沿着光滑下颔滑落,尽管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依旧漂亮得教人心动。

霍川嗓音仿佛穿透层叠山峦,直直地敲击在宋瑜心底:“三妹,都道关心则乱。如此说来,你究竟该多么关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二弟怕被大家揍,于是提前跑了…

于是我是大哥,给大家说声对不起,鞠躬…

作者为了表示歉意,想给大家发个红包,泥萌觉得好不好,反正不是我的钱…_(:з」∠)_

霍川:我还在水里待着呢。

宋瑜:(痛心疾首)我就说一个个怎么不帮忙,原来都在看我笑话!

霍川:…怪谁蠢。

宋瑜:(恼羞成怒)怪我咯!

第74章 幺蛾子

宋瑜呆愣愣地看了他半响,唇瓣嗫喏,事实摆在眼前,饶是她不想承认都没法。

总算知道仆从为何毫无反应,盖因他们知道湖畔深浅,刻意要看她笑话!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地着急,宋瑜朝身后睇去一眼,澹衫薄罗连忙心虚地别开,低头不敢对上她埋怨视线。

她恼羞成怒,霍川讨厌的脸就在跟前,她想也没想地将人推开:“我是怕你踩着湖里的鱼,那是我养了好些天的!”

霍川猝不及防,重新跌回水中,湖水溅了满身。手心鱼儿灵活地游过,鱼尾扫在皮肤上,痒痒的不大舒服。

这次仆从不能坐视不理,连忙上前将世子从水里捞上来。他浑身都湿透了,衣衫挂在身上不成体统,虽是盛夏,但依旧可能着凉。是以连忙将人送回忘机庭,“郎君随小人来,给您换身干净衣裳。”

何况霍川才艾灸过,更加不能受凉。片刻耽误不得,明朗脱下外袍裹在霍川身上,眉头皱起不无担忧。

霍川脚步未动,“少夫人呢?”

明朗看一眼远处,无可奈何地答道:“少夫人方才离开了。”

霍川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地褪下濡湿的外袍,举步走往忘机庭。唯有下颔绷得紧紧,昭示着他的不愉快。

他的情况自己最清楚,田老先生离开时便说过,近期不能碰受冻受凉,否则功亏一篑。他起初本不愿这么做,未免太失格调了,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上演苦肉计。然而宋瑜不理他,他登时没工夫想其他,身子一倾已然栽入水中。

几乎在同一瞬,他便听到了宋瑜向家仆求救的声音。这姑娘真是…傻得教人说不出话,她不会凫水,还准备下水救他,丫鬟拦她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霍川步下微顿,迫切地想见到她,“她又去哪儿了?”

方才宋瑜推开霍川后,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眼中。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她两个丫鬟,明朗老实地摇摇头,“小人不知。”说着引着他来到内室。从柜子中找出一件替换衣裳,明朗不是没伺候过霍川穿衣,是以动作很是熟练。

白皙如玉的胸膛,精壮结实的腰线,宋瑜才从屏风转出,便看到如此香艳一幕。她手里端着姜茶,一看便是才匆匆煮好的,见状将托盘放在一旁条案上,“你一会儿把姜茶喝了,正好厨房还剩下一些,我顺道一块端来了。”

一番话漏洞百出,她情急之下竟连谎话都不会说。哪有人平白无事溜达到厨房去的,更顺手拿来一碗姜茶,还腾腾冒着热气?

明朗扣上最后一颗盘扣,识趣地退出内室,顺道叮嘱底下丫鬟不得入内。

宋瑜想跟着他一并离去,奈何霍川问了句:“茶呢?”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宋瑜认命地将姜茶递到他跟前,“给。”等了半响都不见他伸手接,宋瑜抿了下唇,不容抗拒地放在他手中,“我叫丫鬟进来。”

被霍川霍地拽住手腕,因动作突兀,姜汁洒了些许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裳。宋瑜痛心疾首,忍不住数落,“你别动,这茶烫得很。”

说罢去拿一旁的绢帕,给他拭干净水渍。嘴上说着不在乎的话,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霍川心境开阔,忍不住挑唇笑道:“原来三妹方才离去,是去给我准备姜茶了。”

他头发还是湿的,湿漉漉地滴着水,男人到底不如女人心细,明朗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人。宋瑜因言一顿,将巾栉整个覆在他头上,编贝咬着粉嫩的唇瓣,“我现在对你做的这些,不代表我不生气了。你方才戏弄我的事,我都还记着。”

那怎么能叫戏弄,霍川顺势低下头,让她更方面擦拭湿发,“我若不是那样做,三妹会愿意同我说话吗?”

宋瑜很认真地想了想,“不会。”

两人一坐一立,霍川鲜少有低头的时候,目下他安安静静地在自己面前,任由她对他胡作非为。室内窗户大开,宋瑜准备前去放下窗户,被他蓦地唤住:“你去哪?”

宋瑜动作快,霍川本欲擒住她,奈何握在空气中。不过眨眼的工夫,他便变了副脸色,方才还和颜悦色,眼下已经阴云密布。这人变脸着实快了些,宋瑜将支起的窗户放下,重新回到他跟前,“你很怕我走?”

话音刚落,便被霍川猛地揽入怀中,鼻子撞在他胸口,出口的惊叫化成一声可怜的呜咽。霍川的手臂将她箍得腰肢生疼,挣了挣非但未果,反而被他搂得更紧。若他方才承认了,宋瑜原本想说:“你求我,我就不走。”

目下她没机会说了,盖因霍川在她颈窝低声,“你若敢走,我便断了你的手脚,让你想逃都没法。”

宋瑜浑身一哆嗦,这人是不是有病!

事实证明霍川确实有病,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的,正常人哪有他这么阴暗顽固。他从小生长的地方,造就了如今他扭曲的性子。宋瑜忽然前途渺茫,她几乎能预见将来自己坐在轮椅的光景,下意识便要挣扎而出:“你若真这样做,我就一辈子都不同你说话!”

果真把她吓着了,怀里纤细的身子不住战栗,脱口的话带着几分颤音,她的威胁没有丝毫气势。霍川没有放开她,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三妹不是想知道我眼睛如何?”

彼时她在廊庑同田老先生说话,声音虽不大,但是霍川却都听得见。她问得急切,像一只焦躁的小绵羊,霍川在脑海里勾勒她团团转的模样,不由得低笑出声。

宋瑜被分散了注意力,脸颊迅速腾起红晕,“现在不想知道了。”

霍川不受她印象,自顾自地回答:“今日艾灸做得很顺利,郎中道不出一个月便能痊愈。他特意叮嘱不能受凉,然而今日我落入水中,功亏一篑。或许需要调养小半年,又或许以后都不能好了。”

宋瑜蓦地睁大眼,顿时懊恼得不行。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便不会跌入水中,更不会加重眼疾…她眼里迅速泛起泪花,眼睫毛一眨便扑簌簌滚落脸颊,颤巍巍地哽咽:“那怎么办,还能挽回吗…”

滚烫的水珠滴在霍川手背,他手指一僵,面色如常地安抚:“大抵喝碗姜汤还能补救罢。”

闻言宋瑜这才想起来桌几上还搁着一碗姜茶,用手背拭了拭温度早已凉透,她起身让丫环重新热一热。端到霍川跟前,水汪汪的大眼定定将他觑着,“那你快喝了,不要落下病根。”

心头因为她这句话,暖融融地膨胀起来,霍川还要装得不动声色,“我方才落入水里,目下浑身都不得力,拿不动碗。”

宋瑜没有多想,提起袖子拭去脸上泪花,起身便往外走,“我去叫丫鬟来喂你。”

若他需要的是丫鬟,还费心机同她周转什么!霍川气得肝疼,恨不得撬开她脑子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莫不是稻草吧,钝成这个样子还有救吗?

他将姜茶一饮而尽,空碗递到宋瑜跟前,冷声道:“不必叫了。”

宋瑜惊奇不已,“你不是没力气?”

那是骗她的话,只想让她喂他吃药而已。霍川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阖目倒在矮榻上,挫败得紧。他的三妹这么笨,得想一个法子,能不能变得聪明一些。

内室一片狼藉,有他换下来衣裳,还有随手扔在地上的巾栉,丫鬟收拾干净又退下。

宋瑜在旁边干站半响,不明白他无端端又发什么脾气,该生气的难道不是她?她攒紧眉头,莫名其妙地离开内室,留下霍川一人独处。

这次落水后果严重,第二天霍川便发起热来。

宋瑜一口气给他叠了三床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田老先生说你最近不适宜艾灸,待病好之后再重新治疗。上一回的针灸作废了,你快养好身子,别再做出什么幺蛾子。”

霍川烧得头目不清,却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幺蛾子?”

她来永安不久,倒将永安话学了个十成十。霍川被宋瑜强行灌下一碗药汁,额上沁汗,光洁如玉的脸颊呈现病态的白,人长得漂亮就是好,连生病都教人心疼不已。宋瑜不服气得很,拿绢帕给他拭去额头汗珠,“郎中说了,出汗就能好,你多出些汗。”

“这种出汗方式我不喜欢。”霍川低声道,握住宋瑜在头顶的手腕,“我喜欢另一种方式。”

起初宋瑜没听明白,傻乎乎地任由他握着。没片刻反应过来,脸上有如烧熟的虾子,她惊慌失措地抽出手,“你、你闭嘴!”

底下还有丫鬟在,他就这样口无遮拦,以为旁人都跟他一样没羞没臊吗!

宋瑜眼神躲闪,一偏头恰好对上薄罗揶揄的目光,她登时更加羞赧,起身便要离开。奈何被霍川紧紧攒住手腕,没法动弹。

霍川若无其事地婆娑她手心,困倦袭来,声音带着几分浓浓睡意,“三妹,我从未笑话你。”

宋瑜一怔,不解其意。

旋即他又徐徐,“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这话听着太熟悉了,宋瑜下意识睇向澹衫薄罗,只见薄罗心虚地低下头去。她心下了然,果真是被这丫头出卖了。

其实怪不着薄罗,她心里为宋瑜好,生怕两人有罅隙,便将宋瑜的心思告诉明朗。明朗转述给霍川,他才得以知道。

第75章 美如画

霍川病了两天才见好,他病起来没有平常的锋芒,看着格外温顺。再加上身子虚弱,就由宋瑜顺理成章地照顾他,每日喂他喝药吃饭,傍晚再伺候他洗漱更衣。

连自个儿都需要的旁人照顾的宋瑜,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可谓无微不至。宋瑜不想使他落下病根,毕竟他受凉,泰半是因为自己。为此她特意去请教了田老先生,该如何照顾人,老先生一一同她讲述,她都记在心上。

霍川夜里咳嗽得很厉害,恰巧昨日陆氏送了不少白果过来,宋瑜便让下人去壳做白果粥。这时候不到白果成熟的季节,是去年贮藏留下的,能够驱寒治咳,很适合霍川目下食用。白粥薏仁莲子粥放了冰糖,清甜可口。

宋瑜正在想心思,思绪飘远,忘了继续喂他,被霍川攒眉唤了声名字,这才惘惘回神。她舀了一勺送到霍川口中,低头心神不宁,“听父亲说,后日七王会到府上来。”

霍川嗯一声,此事庐阳侯已经同他说过,是以见怪不怪。“菁菁是到了订婚的年纪,七王品行端正,为人谦和,应当是位良婿。”

未料想他语气竟如此淡然,宋瑜诧异不解,“可菁菁中意的是段怀清,你并非不知…”

前几日霍菁菁留宿七王府,事后宋瑜曾将此事告知霍川,并向他询问两人之间情况。奈何霍川非但不知,反而思忖,“他们两人原本就不登对,菁菁同他在一块只会受苦,倒不如趁早分离。”

如此说来,从一开始霍川便不看好两人,如今状况他乐见其成。男人与女人想的不一样,宋瑜认为霍菁菁对七王没有感情,一门心思都在段怀清身上,即便嫁给七王也不会幸福,徒增煎熬罢了。

宋瑜将瓷碗交给底下丫鬟,她坐在杌子上,仰头才能看见霍川的脸,“你最近同段郎君联系过吗,我总觉得他应当给菁菁一个交代。”

霍川讥诮地掀唇,“他回去陇州了。”

段怀清自知没脸面对霍川,早在两日前边已离开永安城,回到陇州。离开前他曾见过霍川一次,同他深深揖礼,“扪心自问,我对你没有愧疚。只是想请你帮我带一句话给菁菁。”

彼时宋瑜去跟田老先生讨教经验了,是以不知段怀清到来。室内只有两个伺候的丫鬟,业已被遣散出去。自打经过上回明照一事,霍川怒意波及到底下丫鬟身上,对婢仆严加整饬,这些人才老实下来,做事益发勤勤恳恳。

霍川略抬了下眉,不置一词。

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他对菁菁的情意不假,可惜没有足够的担当,不是良婿人选。他能够千里迢迢从陇州追来永安城,却不能给霍菁菁安定的生活,四海为家,东奔西走,若日后仍旧如此,不止是霍菁菁,根本没有姑娘愿意跟他受苦。

段怀清斜倚在槛窗旁,眼神寂寥地盯着脚下一片光影,斑驳的日光从他肩头洒落在地板,为他添了几分落寞。“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回来,哪怕她已为人妇,我也依旧等她。”

霍川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他舒展双腿,手臂悠闲地搭着螺钿梨木桌几,掀唇缓缓吐出:“滚。”

他虽没将霍菁菁当做妹妹,但心底里依旧为她好。

霍菁菁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应当被更加珍惜对待,他做不到,那就换做旁人。

宋瑜自然不知道他跟段怀清这一番对话,否则一定会拍手叫好。她虽没见过七王,但经过上回一事,这人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

懂得分寸,做事沉稳,霍菁菁若能敞开心扉接受他,委实是门不错的亲事,甚至是霍家高攀了。可惜霍菁菁对人家不上心,明日七王就到府上来了,前天晚上她还跑到忘机庭来,借着探看霍川的缘由,同糖雪球玩闹。

糖雪球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喂养,相比刚抱养回来时巴掌大一点儿,长大不少。毛色更加润泽,脾气也大得很,不熟悉的人根本不让碰触。它耳朵后面有一团棕黑色毛发,很好分辨,母猫生的七只小崽各有不同,宋瑜总觉得她的糖雪球是最漂亮的。

糯米团子体型比它大了不少,却害怕这只小猫。糖雪球一竖起尾巴发出不悦的喵呜,它便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声不响地吞食菜叶子。

这么没出息!宋瑜都为它不齿,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胆子才一点点。

霍菁菁看得发笑,指着哪只灰兔子嘲讽宋瑜:“阿瑜,糯米团子同你好像,糖雪球就是我二兄!”

这叫什么比喻,宋瑜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我才不是…”

话未说完,蓦地噤声。只因她看见面前场景,糖雪球渐次平静下来,安详地卧在树荫底下酣睡,糯米团子朝那边看一眼,缓缓地蹦过去在它身旁趴下,一并午睡。

好像…确实挺像那么回事?脑子一产生这个想法,她忙不迭摇头打消,错觉,一定是错觉。

当晚宋瑜躺在霍川身旁,耳边全是霍菁菁的那句话。她睡不着,在怀里不住地扭动,惹得霍川也毫无睡意,“三妹想做些别的?”

他病的这几天力不从心,只能老老实实地抱着娇人儿睡觉。好不容易酝酿出几分睡意,娇软的身子在怀里磨蹭,他身上温度渐次升高,握着宋瑜的腰肢哑声询问,别有深意。

宋瑜连连摇头,为分散他的注意力,只好将霍菁菁的话全盘托出,“你觉得像吗?”

霍川低笑出声,在宁静的夜中分外清晰。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像涓涓流淌而过的溪水,听得人耳朵分外舒服,“她说错了,我才是那只兔子。”

宋瑜好奇地仰起脸,一双水眸明亮澄澈,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为何?”

只觉得霍川搂着她的力道紧了紧,两人身子相贴,隔着中单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他唇瓣贴着宋瑜的额头,惆怅感言:“从来都是我追逐着你,三妹何曾主动靠近我一步?”

两人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强迫。她在霍川心中的位子越重,霍川便越在意她的想法,是否还恨他,是否还畏惧他?他虽强硬,总归有不安的时候。霍川白天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目下是晚上,他睡糊涂了,头脑也不清醒。

闻言宋瑜掀开眼帘,长睫毛轻轻滑过他的下颔,退开一些距离仔细端详他的模样。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吻上霍川唇瓣,脸颊不由自主地飞红,学着他的动作撬开唇齿,在他口中辗转周旋,擒住他舌尖细细舔舐。

小动物一般柔顺的气息,身子发颤,带着几分不熟练。霍川从怔楞中回神,抬手扣住她脑袋,反客为主。他果真比宋瑜熟练得多,三两下便将她吻得毫无招架之力,呼吸不顺地软倒在他怀中。

情到浓时不得不分开,霍川离开她一些距离,嗓音黯哑:“我风寒未好,会传染给你。”

宋瑜仍在为刚才事情害羞,红着脸低下头,“嗯。”

静了片刻,她低声嗫喏,“方才是我靠近你的。”

霍川阖上双目,唇瓣挑起又垂下,许久才笑着道了句:“我知道。”

世子和少夫人总算和好了,阴霾的日子过去,底下一众婢仆重新迎来明媚的朝阳。

两人闹别扭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心中惴惴,生怕一不留神出错,被世子狠狠地惩戒一顿。他们每日提心吊胆,不敢出任何差错,目下世子虽不笑,但明显觉察得出心情很好,不由得让人松一口气。

今日七王会来府上,说是为了公事,其实大伙儿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看霍菁菁罢了。

陆氏一早起来就在准备,为霍菁菁梳妆打扮,施以脂粉。凡事都讲究得很,不能显得过于隆重,又不能看着太随便,简直要将霍菁菁折磨得够够的。

她将篦子往铜镜前一拍,黛眉攒起道:“他是来见阿耶的,又不是见我的,我着急什么?”

陆氏瞪她一眼,示意底下丫鬟继续给她绾发,“见不见虽不一定,但七王要召见你呢?到时再打扮必定来不及了,必须得早做准备。”

霍菁菁苦笑不得,大清早便被摁在绣墩上坐了两个时辰,她困倦得很。一待陆氏离去,便重新倒回床榻上,抱着软枕沉沉入睡。

同七王一并来的还有六王,这倒让人好生稀罕。庐阳侯虽诧异,但礼数备至地请人进来,端茶添水。说是论事,是为近来朝中空缺,霍川就职尚书令一事。朝中不少臣子反对,毕竟霍川的眼睛摆在那儿,教人无话可说。

话至一半六王放下墨彩小盖钟,“听闻世子前几日不甚落水,染上风寒。本王便带了一些药材过来,正好为世子进补养生,但愿他早日康复。”说罢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不知世子病况如何,可否严重?”

他一边说,一边有仆从递来药草盒子。里头是珍贵的赤芝,庐阳侯命人妥善收好,“已经好大半了,六王一片心意,我这就去唤犬子出来。”

杨勤跟着起身,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无妨,本王亲自过去。这个时候世子应当在艾灸,不好打搅了他。”

他竟然连霍川艾灸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庐阳侯难免对他多生一副心眼儿。

按理说霍川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却分外注意霍川的举动,又是为何?既然他已开口,七王没有推拒的意思,庐阳侯唯有让下人开路,带着他们到忘机庭去。

府中后院本不应该让人参观,但七王别有心思,希冀能预见霍菁菁,是以便默许了此举。六王杨勤款步走在前头,绕过一处湖心亭,前头便是忘机庭。

尚未走近,便能听见影壁后头绵软娇糯的声音:“不能这样喂食,糖雪球不能消化…”

声音含着几分急切,大抵是在斥责下人。

几人从影壁转出,便见桐树底下立着一个穿樱色牡丹莲花襦裙的姑娘,她从丫鬟手中夺过一只雪白的猫咪,樱唇撅起很有几分不满。活灵活现的美人儿,比身后蔷薇还要艳丽的颜色,像是一幅隽永完美的画卷,美得教人怦然心动。

她抬眸,看见前方几个身影,黝黑瞳仁落在六王身上,蓦地一僵。

第76章 银杏果

屋里田老先生在施针,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宋瑜在一旁立了会儿,便准备到院子里乘凉。

谁知看到一个丫鬟在喂糖雪球吃芙蓉糕,平常吃一点儿还好,但吃得多了便不好消化。宋瑜连忙上前阻止,嗔怪了丫鬟两句。那丫鬟不懂得照顾宠物,见糖雪球生得可爱,才忍不住喂食,未料想被宋瑜抓个正着。

她低头认错不迭,半响不见宋瑜有任何反应,悄悄乜向前方。便见少夫人模样怔怔,仿佛只在一瞬间,她又恢复如常,“下回别这样了,否则我便扣你工钱。”

说罢她往前走去,院子门口立着几人,最前头的是庐阳侯。旁边两位男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正是六王和七王。

宋瑜先朝庐阳侯一礼,“父亲。”再转向两人,敛眸不卑不亢,极为平静,“不知六王、七王来临,有失远迎。”

虽伪装得很淡定,但宋瑜捏在一起的双手却微微用力,手心冒出细密汗珠,身子紧绷。他们突然到访,宋瑜全无准备。本以为只是七王来访,未料想六王杨勤也跟着到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杨勤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双手,旋即淡淡收回,“听闻世子近来身体抱恙,每日艾灸治疗,既然我同七弟来了,便顺道来看看成淮情况。”

他叫霍川为成淮,其实两人根本没甚交集。霍川与他不是同道中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为着礼数,不得不相与罢了。

一路上没有看到霍菁菁,七王兴致不大高涨,含蓄一笑道:“七兄说的不错,不知世子情况如何?”

宋瑜没办法,只好为两人引路。到了内室想起田老先生叮嘱,便驻足解释:“目下夫君正在艾灸,郎中叮嘱不能半途而退,是以劳烦二位在此等候,稍后夫君便出来。”

内室寂静无声,隔着一道檀木牡丹折屏的距离,听不到里头动静。宋瑜命丫鬟进来备茶,六王和七王落座后,由庐阳侯陪着寒暄。顾念着里头情况,是以说话声音不大,涵养极好。

泰半时候都是庐阳侯同六王对谈,七王杨廷心不在焉的模样,时不时便将目光睇往院外,好似在等候人来。宋瑜不大清楚他跟霍菁菁的事,这时候只能猜到七八分,他泰半是在等霍菁菁,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真是个痴心的人,宋瑜不无感慨,眸光一转正巧对上杨勤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微微怔忡,旋即低头佯装喝茶,霎时变得忐忑不安。

自打上回七王府一事后,宋瑜便对他格外谨慎。这人居心不良,嚣张跋扈的一张脸,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种人最招惹不得。宋瑜想一想又觉得心安,反正她已经嫁为人妇,是霍家的儿媳,饶是他再有能耐,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思及此,紧张的心情不由得平复一些,她捧着茶杯默默地啜饮。殊不知小动作全然落入对面的人眼中,无论蹙眉或是轻松,她一双水眸总是飘忽不定地盯着鞋头,眼睛骨碌碌地转,左顾右盼。

不多时田老先生从里头出来,后头童子提着药箱,道是可以进去探看了。

宋 瑜同老先生见礼,这才引领众人到内室去。从落地罩下走过,霍川正斜靠在梨木榻围上,头微垂,睫毛倦怠地垂落,贴在光洁如玉的皮肤上。室内窗户关得严丝合 缝,透不进风。条案上燃着两只红烛,照亮了他侧脸的弧度,坚毅冷峻,昏昧光线给他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添了几分柔和。

宋瑜在他身后垫了张大迎枕,扶正他的身子,在他耳边低声:“六王和七王来了。”

霍川没有睡着,不过有些疲倦罢了。闻言缓缓掀眸,漆黑如墨的眸子,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蕴含着摄魂夺魄的力量。他偏头朝内室门口,弯唇勾出一抹笑,“二位王好兴致,一番心意,成淮在此谢过。只是我目下不能下床,没法见礼,还望二位见谅,。”

庐阳侯怪他姿态放得太高,正欲上前斥责,然而见他模样虚弱,六王七王脸上并无怒意,想了想又作罢,换做一副委婉口气,“七王为你带了补品,又特意前来看你,你坐在上头一动不动,成何体统?”

话音将落,便听六王杨廷温和道:“不妨事,世子是病患,岂能一概而论。我同六兄亲来必定有所打扰,只看一看便离去。”

霍川敛眸若有所思,没有将庐阳侯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故我。

这个六王同其他几位都不一样,是个通情达理的,宋瑜对他投以一眼,刮目相看。

原本两人就不是为了探看霍川而来,各怀心事,话没说两句便告辞离去。碍于礼数,宋瑜不得不送两人离去,她从头到尾都躲避着六王目光,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不安得很。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应付。

庐阳侯走在前头,同七王谈笑风生,剩下六王缓步踱在身后。宋瑜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好在身后还有丫鬟跟着,能使她心情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