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其人出现的时间太短,短到无迹可查。”乔致安答道。

“无迹可查,真的无迹吗,《红楼梦》,十二金钗的铜勺我手里都有一套齐整的了,你到底在做些什么,还是你认为有些事不应该让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我去了哪里,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认为那段时间的事会妨碍一些东西?”杜敬璋首次对他的属下生出怀疑来,他很不喜欢自己怀疑惯来信任的属下,但种种般般让他不得不这么问出来。

从杜敬璋嘴里问出来的这两个问题,不管是哪个都是乔致安尽量避免提及,并且一点儿也不愿意告诉杜敬璋的:“公子,您只问西城,并没有问这些细节,自然这些我们也查到了,但公子要的器师西城至今我们还是没有找到。这是属下的过失,还请公子责罚。”

对于乔致安的回答,杜敬璋很想拿桌案上的笔筒砸过去:“责罚,我责罚你什么,你现在是太平院的院长,按职位来说你比我还高半级。乔致安,你和小言是我最不愿意怀疑的人,所以这件事我明明白白地问你而不是动用自己的人去查,之于我的信任,你给我还报的却是疑问”

“公子恕罪。”

“现在我问你答,不要有任何隐瞒,你知道我的脾气,最恨的不是背叛,而是隐瞒。”杜敬璋最近愈发能感知到一些东西,但是没有任何具体的片断或记忆,只是一种很笼统的感觉,非常朦胧,这导致他不得不弄清楚。

他是个不允许自己存疑的人,更不能允许自己的属下让自己存疑

58.问与答

对于杜敬璋的要求,乔致安点头应是,但心中的是与否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普生器坊那边说姚海棠回了云泾河,齐晏也已经回云泾河省亲去了,一甲头名归故里,这第一年怎么也要回去的,从种种迹象中,乔致安得出了齐晏和姚海棠一道回云泾河的结论。

自然,姚海棠有时候要安排一些事,虽然做不到滴水不漏,但只要有心安排也是能成的,毕竟她的手段也是杜敬璋教的,师出同门有时候会有着一样的优点。

“这一年多来我是不是在云泾河?”杜敬璋第一个问题问的就是这个,因为齐晏给他怕感觉非常熟,而且很多论调简直就是从他这里偷师而去的。

点头应了一声,乔致安认为这个问题可以给出真实的答案:“是,公子在云泾河。”

既然得到了乔致安肯定的答案,杜敬璋接着就问道:“你知道我在云泾河,所有的行迹都是你打扫干净的,那么你是不是在云泾河见过我?”

这个问题似乎也不牵涉什么,于是乔致安答道:“回公子,是,我到云泾河去见过您,那段时间为了慧思公主的事情我和言行云都去过云泾河。也就是那回我知道了公子在那里,一切并不是一开始我就知道真相的。”

对于乔致安现在的答案,杜敬璋是信的,他教出来的人说的是实是虚他当然一清二楚:“为什么不立时告诉我一切安排回京,而是让我在云泾河过一年多?”

对此,乔致安的回答是:“公子,那时您为迷尘剑所伤,一应事情都不记得。但是对自己的身份隐约知道,留在云泾河是您的选择。”

点了点头,杜敬璋能理解自己当时的选择,因为那是他向往却求之不得的生活:“当时我在云泾河就认识齐晏以及他的表妹唐瑶?”

“是,公子认识他们,齐晏从根儿上讲是公子真正的学生,他的很多想法正是缘自于公子。”乔致安听杜敬璋管姚海棠叫唐瑶就明白,有些事太平院还是打扫干净了,没有太过让他失望,如果一点也扫不干净,那就太有负所杜敬璋当初托付太平院的举动了。

这时乔致安又不由得想,万一有一天杜敬璋恢复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会不会埋怨他隐瞒了。在心里叹了口气,乔致安心道:“公子,有多少人盯着您身边,万一有个姚海棠存在,那不仅是您的劫,也是姚海棠的劫,更是一部分人所盼望,以及更多人所不愿见到的”

“我认识那个叫西城的器师吗?”这句话问出来,才算是杜敬璋问话的重点。

这个问题乔致安脑子里飞速地想了想,然后答道:“认识,那位器师似乎很好隐逸,他救了公子后一路带到云泾河,而且最后还治好了您的器伤。只是当公子回来后,属下派人再去寻访时却发现那位名叫西城的器师已经人去楼空了,再派人去寻访时,云泾河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点了点头,如果是真正高明的器师,会有很多种方法避开太平院的寻找:“那个叫唐瑶的姑娘?”

“公子从前和齐晏常见,唐瑶通常是会陪同在一起的,您也知道唐瑶姑娘和齐晏…”乔致安没有说半句假话,句句都是真的,因为他清楚,如果自己在杜敬璋面前说了半句虚言,杜敬璋都能够看得了来。

最后,杜敬璋眼光灼灼地看着乔致安,问了一个极其诛心的问题:“既然每一件事都不是那么足以让你秘而不宣,那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按而不发,为什么我的人去打探时半点事情都查不到?”

对此,乔致安一低头说:“我认为从前这些事对公子来说暂时还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怎么处理,公子应当知道九公子还没有踪迹,而京里诸位却一日也不愿意安稳。”

“这有关系吗?”杜敬璋问了这么一句,这句话和“关我什么事”简直是异曲同工。

点头应了一声,乔致安道:“有,属下不认为公子需要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细节上,公子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解决。”

忽然间杜敬璋笑了,指着乔致安说:“乔致安,这么多年了,你自问你了解我吗?”

虽然杜敬璋的笑声听着很愉悦,但乔致安的脸色却忽然变了:“属下了解。”

而杜敬璋却继续笑着,笑容愈发的真切好看起来:“既然不了解,就不要随意用你的想法来替代我的选择,在云泾河你尊重了我的选择,我谢谢你,你是正确的。那段时间虽然想不起来,但感觉还在,总应该是美好的。但是既然回来了,你就应该明白一件事,事情不在掌控里对于我来说感觉非常不妥当。你进太平院那天,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还记得…乔致安”

闻言,乔致安深深一礼答道:“是,属下还记得。”

“好,以后这件事我不会再派人去查,也不会再过问。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和小言,而在信任之上比之小言更倚仗你,我是个不会怀疑自己选择的人,致安,我以后只会更倚仗于你,而我从你那最希望得到的不是忠诚,而是坦诚。”忠诚属于君臣之间,而坦诚在朋友之间,这是杜敬璋一惯来的说法。

闻言,乔致安心中发苦,有些东西从这一刻…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他需要背负的。杜敬璋肩上背负的更多,而他要背负的仅仅是负罪感,相较之下,乔致安觉得自己背负的或也不那么沉重:“是,公子,属下明白。”

叹了口气,杜敬璋似乎对自己感觉到很不满意:“今天我语气或许不好,你不要见怪,甚至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这些莫明的暴躁与不妥当来自于哪里,但我却能感觉到,云泾河有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遗忘了会让我感觉到某些地方是空的,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您和西城在这段时间相处得非常好,只是西城终究是个性好隐逸且清高自持之人,知道您的身份后就转身离去了。”这也算是实话,姚海棠进了和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过。

只是乔致安不知道的是姚海棠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开始回头了,而且回得神不知鬼不觉得,她甚至用杜敬璋教的那些东西打扫完行踪后瞒过了所有的人,不管是杜敬璋派去的人还是太平院派去的人。

她现在正累得瘫在床上喘粗气儿,嘴里念叨着:“杜和,吃了这么多天我做的东西,你居然都没想着要见见我,太失败了,我真是太失败了啊算了算了,反正这里挺安全,暂时先做个小厨娘也不错,到时候我想走了,再阴你一道,等你想起事儿来时…伊人相去远,欲觅已无踪,你就哭去吧你”

就某些事来说,姚海棠真的是个很驴的人,犟得让人没法儿跟她沟通。这会儿她要是制了器出来让刘罗生帮倒忙找渠道去启了灵,然后再把秋水剑的作用抵消了,杜敬璋不就能想起她来。

可她就不这么做,她是个太过于理想化的人,她认为什么都可以遗忘,两个相爱的人是不应该互相遗忘的:“就像你说的,只要心够坚定,就不会被器所迷,但是你又一次迷了。如果说这样的生活不是你喜欢的,你遗忘可以理解,难道我…我也不是你选择的,把我给忘了,你太不应该了。”

瞧吧,她就是这么个纠结的人,总是执着于一些可能很可笑的东西,但她就是没法儿拿着一样东西去,让杜敬璋想起她原来就是她来,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姚海棠作息非常规律地起睡,当然每天还要给自己贴层皮子糊弄人,就个小小的厨房不是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尤其是和园的厨房,都是踏踏实实没水分的厨子,跟她这样儿别有心思的人真没有。

只是她这易容的手法在普通人眼里无懈可击,但要是真落在教她的人眼里,那就真是一眼看破玄机了。

春节一过就相对闲适一些,杜敬璋也通常要去吃请,这里一顿那里一顿也没个安稳的时候,和园的人就相对更清闲了。这时府里的管事也就领了人来带姚海棠熟悉和园,毕竟姚海棠要在府里待着,那至少得明白哪里是哪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姚春雨是吧,我是姜南,管事指派我来领你四处走走,跟你说说府里的忌讳,趁着这会儿公子不在园里,你又空闲着赶紧来吧。”来的是大丫头姜南,主要管着府里的衣服浆洗收发,加上待得久,所以对府里相对而言更熟悉一些。

“好,那就走吧。”说实话姚海棠有点儿小小的兴奋,这里据说是杜敬璋五岁时就赐下的府邸,虽然一直到十二岁时才搬进来,但是这里自从赐给他起,就常来居住或和各家公子王孙们一块聚会,每一个角落都有当年杜敬璋的行踪在。

这是一座充满了杜敬璋行迹的园子…

姚海棠没想到的是,这也是一座经常能见到杜敬璋的园子,谁让这是杜敬璋的窝儿呢

59.梅里逢

和园不是京城最奢华富贵的园子,但一定是花木最繁盛,景致最清幽的园子。这隆冬之时京城里多部分园子有些绿意就不错了,但太阳一出来,和园里却像是春天一般,各色的花木开满了一园子。

各色梅花自不必说,那藏冬花、白香子、雪木兰一丛丛开得比春天还要繁盛漂亮,当真是四季如春、繁花似锦。行至园中,那叫姜南的姑娘指着各色花草说道:“公子向来最爱花木,园子里的花开得再好看看就是了,千万别折别伤了。结果子的也千万别随意采,每逢熟了就会收,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尝着,鱼池里的鱼也别随意投喂,每天都有人按时割水草来喂。”

闻言姚海棠直想笑,所有不能做的她都知道为什么,于是她心里忍不住要腹诽:“什么叫爱花木,他明明说过好像是小时候被要求不要轻易折花损草,他没祸害成的事儿也不能让旁人祸害,后来就习惯了,这才渐渐爱惜上了花木…”

一路走来,姜南都把事儿说得细细的,总之是这不许那不能,等到一处小院儿外时姜南停下来说:“这是公子住的院子,逢着公子在时外边会有侍卫,因为公子不好用丫头侍候,所以公子在的时候丫头不能进园子。虽说你以后长在厨房里,但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别犯了忌讳。”

“好。”这条让姚海棠还觉得挺高兴的,为什么呀,因为一来杜敬璋十八了都没个妾侍或是暖床的,甚至不喜欢让丫头侍候。虽然那是因为小时候有些心理阴影,但这阴影姚海棠是真的很喜欢。

转过身,姜南领着姚海棠过了小桥,然后指着前头说:“再过了这间就到了前堂,前堂以外男子就比较多了,丫头婆子们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惯是不多去的,我领你去看一眼就回。”

跟着姜南走,到了前堂过了门四处溜了一圈儿回了内院,姜南说:“这就差不多了,园子里忌讳的你也知道了,路多走几回就熟了,只要记住公子的园子不能瞎逛就行,另外几个地方也都有侍卫,侍卫拦你你别进去就对了。”

“那边呢,好像没有说过。”姚海棠指着西侧几处小院儿,门关着似乎没人住似的。

见她指着了,姜南就掩着嘴笑道:“那是给咱们未来的夫人们住的,眼下没有以后自然会有的。好了,话就说到这儿,你顺着这条路可以回厨房,不会迷路吧。”

连忙摇脑袋,姚海棠说:“不至于,往前过了花园再右转,再过两进回廊就往前一直走就能到厨房里。”

她不是个没方向感的,所以记得还算清楚,姜南听了直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总算不是个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的,我得先去公子院子里把衣裳归置一下,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到浣衣院来找我。”

“谢谢姜南姑娘,我知道了,麻烦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姚海棠就行了个礼,然后沿着小路慢慢走着,一路上开满了深朱浅粉的梅花,甚至还间夹着些绿梅,看起来一片生机盎然。

记得寻径园里也有一树绿渚野梅,一过春节就开得热闹不已,那时她经常和杜和一块儿在梅树下,杜和会非常无奈地看着她喊:“海棠,你就不能惜惜花,多好的花全被你糟蹋了。”

她通常会回一句:“我不糟蹋它你哪来的梅花糕吃,要不咱不吃梅花糕了,那我就不糟蹋它了。”

对于她的回答杜和总是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说:“那你继续糟蹋吧,我等着吃梅花糕。”

他总是知道她喜欢做什么,对于她所做的事给便有悖于他的习惯,也会无奈地看着她,然后又宠溺地由着她去办。那些个梅花糕他哪里是真的非吃不可,甜的糕点他向来是不爱的,只是因为她爱做,他便爱吃。

看着眼前的梅林,姚海棠不禁有些出神,看久了眼睛一酸低下头来说:“这世间果然有个傻子死了,那个傻子多好啊,他还说过要养我一辈子呢,我只喜欢傻子不喜欢公子”

这时杜敬璋正办完事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行色匆匆地要回园子里去,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而往梅林里走去。他在梅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仰望梅花的模样让他想起一句听都没听过的诗句:“寻常窗前一样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地瞬间柔软下来,这种柔软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甚至不需要多作思索,他的脚步就向着梅林去了。

当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时,姚海棠差点就喊出声来,但看着那张莫明熟悉又太过漂亮的脸,要出嘴的两个字就生生地咽了回来,连忙低头行礼道:“公子。”

深兴地低下头,姚海棠怕杜敬璋看出她脸上的那层皮儿来,杜敬璋曾经跟她不止一次说过,易容是有漏洞的,要真是行家里手一看就能明白,所以千万别在行家面前玩这套,只会令人生疑。

就在姚海棠担心,而杜敬璋要仔细看了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公子…大公子他…他,不是,乔院长…院长遇刺了”

这一句话让杜敬璋迅速回头看着奔来的属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致安一身的好功夫怎么会遇刺。”

听说乔致安遇刺,杜敬璋是真的有些意外,所以才会问出这么一句因果非常模糊的话来,功夫再高的人也会遇刺,只区别在于受不受伤与是死是活间而已。

来人赶紧把话澄清了,开玩笑,乔致安的功夫天底下谁能伤着他:“院长只是小伤,但是陈司快不行了,公子…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赶紧带路,他们现在在哪里?”杜敬璋说话间就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这时姚海棠已经趁机溜远了,连个背影都没给杜敬璋留下。

“回公子,在永安街那边,现在人已经移到附近的医馆里去了。”

听着属下的答复,杜敬璋又举步往前,他要处理的事很多,天下人都知道太平院里全是他的人,不论是谁,敢伤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这世上虽说不能总是以血偿血、以命偿命,但有些事总要去做,这世间的公平是你不去讨就没人会给你的骑马行至永安街,这时永安街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太平院的人扫尾的工作向来做得不错。等看到太平院的黑衣黑骑时,杜敬璋才知道事态要比属下所说的更严重。

这时乔致安站在门外,冲着杜敬璋深深一拜,出乎寻常的冷静与冷淡:“公子,您把他们交拖给我,我没能保护好他们,请公子责罚。”

“这时候不要说这些,先去看陈司,他怎么样了?”陈司和陈荣在太平院时都是他身边的人,所以陈司出事,杜敬璋非常愤怒,这种愤怒表现出来的却是极致的宁静与平和。

不说这话还好,原本只是躬腰深拜地乔致安忽然跪下,跟着满屋子的黑衣也齐齐跪倒,乔致安的声音异常冷厉地说:“陈司,字永年,生于靖和九年八月十三,卒于靖和三十年正月初十,属下有负公子”

这一句话是太平院里报亡时的头一句,杜敬璋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今天听到心里一阵发紧,脸上却忽然有了笑意。他从容地扶起了乔致安,然后看着乔致安说:“你身上有伤,先去养着,陈司的事我来处理。”

“不,公子,这会脏了您的手,既然是为属下而死,属下便要亲手为他送行”乔致安站起身来,定定地说道。

从太平院建立之初,杜敬璋就异常爱惜属下,在他眼里,他的这些属下们就好比是园里的花草,与园里的花草所不同的是,每一个都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所以更爱惜上千百倍。今天有人死了,乔致安才会深深地觉得不安,愧疚大于愤怒与怨恨。

“你歇着,这世上没有不死人的事,太平院办的事总会有损人员的时候,只是这些年你一直跟他们说,不论怎么样先保住自己的命,这话是我说的,在这话之后还有半句,如果有人性命你觉得比自己重要,那就舍命相护。陈司认为你的命很重要,所以你去养伤,凡事有我。”杜敬璋拍了拍乔致安的肩,脸上的笑意愈发深起来。

太平院的黑衣们也都站了起来,顿时间他们发现那如神仙一般的四公子势如山岳,或有新来的黑衣不曾见过杜敬璋这样的一面,从前或不明白为什么太平院这样依附并依赖于杜敬璋,但今天或能明白一些什么了。

在杜敬璋的心里,太平院是他亲手种的花草,太平院每进来一个人,他都会在和园里种一株花木,现在少了一株正在开花的,他看着很不舒坦,很不爽。

一旦他不爽、不舒坦了,他就得让人过不下去

60.迷路了

从太平院出来后,杜敬璋有一个很事唠的职位——京城御使,全称是京城防御守备指挥总使,掌管的是京城骁骑营和忠字营、廷卫万余人马。

很大程度上,皇帝不在他就是京城王,所以京城可以算是杜敬璋的地盘。现在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了自己的属下,杜敬璋觉得这比打脸还疼,这是直接一掌劈在了心坎上。

“我以为自己做事已经很不计后果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不计后果的人。”杜敬璋阴沉的脸色让在书房里侍候着的陈平益不由得一哆嗦。

惯来如神似仙的四公子一旦阴沉起来,就像是那阴风阵阵的鬼眼里渗出来的寒气,只要一看总能让人感觉从头顶儿到脚心儿都是冰冷的。

陈平益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天晚了,您可想用点什么?”

晚饭杜敬璋只瞟了一眼就没动,阴沉的脸色让送饭菜的小厮吓得手直发抖,

打那以后就一直静坐着刚才那是回府后的第一句话。

“去准备几样热乎的汤饭来,吃好睡好养足了精神我好好陪他们玩去”杜敬璋的脸上又生出笑意来,那笑就跟窗外吹不熄灯烛的寒风一样,看着没杀伤力,其实却冰冷刺骨。

处理完太平院的事就已经近黄昏了,杜敬璋一路回府时一片平静,回了和园思索到现在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身在局中想跳出局外,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而他就意图跳出局外来,果真就不被容忍了。

当陈平益端来了饭菜,杜敬璋不发一语地吃着,如平常一样的细细咀嚼,慢条斯理之中就是陈平益都感觉出来了:“老天爷啊,哪个又惹四公子了,明明知道四公子惹不得,一惹就发疯,到时候真疯起来哪个接得住哟”

吃罢洗漱好了,看着杜敬璋歇下,陈平益退出屋里,然后看了眼院子里,这才发现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公子果然是神人啊,一生气天老爷都发怒了,这雪肯定很厚。”

屋里,杜敬璋听着这一句又露出笑脸来,这时是无遮挡的笑意,像杜和应该有的笑容那样干净清澈。只是片刻后这笑容就消失了,他忽然感觉到非常乏味,更多的是倦怠:“这世间就没个太平的地方,偏居一隅未尝不好,但如果这一隅都没有了,那我就只能求更广阔的天地了。”

“退一步如果不是海阔天空,进一步又何妨,忍一时如果不是风平浪静,又何需忍…傻…”傻什么,杜敬璋半晌半晌的恍惚后发现自己经常失言,而且经常说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出处的话。

黎明前披了袍子坐起,院里的雪果然下得厚了,及膝盖深的雪在烛影摇红之下看起来带着几分妖娆之色。杜敬璋忽地想起了梅林里的深红浅红,于是就近而想起了昨天在梅林里见到的人。

也许是半夜时人的思维比较敏锐,杜敬璋记起了那双眼,回转身看到是他时有惊讶、有柔和、有犹豫,甚至还有点温情脉脉之意。杜敬璋见过很多爱慕的眼神,但爱慕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不会这么复杂,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唐瑶”仔细地想了想,易容的手法和他的几乎相似,一低头时能从额上看出一些痕迹来,包括眼睛和耳际。于是杜敬璋开始笃信一件事,唐瑶是从太平院出来的,甚至连易容的手法都是乔致安教的,或者自己从前还见过所以总是觉得眼熟。

“派人到我府里来做什么,又和齐晏纠缠不清做什么,甚至还在云泾河待过,这个唐瑶到底接的是什么差事?”杜敬璋以为自己想到了正确答案,只要一旦得出了结论,杜敬璋就基本上不会再对这件事多投入心思。

天亮时陈平益一进来就看到杜敬璋站在窗边:“公子起了,今天大雪封门,公子是不是换了便服就不出门了?”

摇头,杜敬璋看着窗外的雪眉眼不动地说:“要出门去,择厚实一些的衣服,今天怕要很晚才能回来。”

这话让陈平益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眼杜敬璋,那雪光天光印着杜敬璋的侧脸,还是像昨天一样一味的阴冷,陈平益心道:“看来公子是真的预备要发疯了,这些人啊真是大冷天了也不知道消停。”

捡出了衣服来,杜敬璋换上后说:“府里有什么事就去问杨大,解决不了就等我回来再说。”

见状,陈平益赶紧停下了手上的活说道:“公子不吃早饭了,今天做了公子喜欢吃的沙兰粥和四色小点并着几样蔬菜,公子还是先吃了再出门吧。您瞧这时候多早啊,除了公子估摸着都还在被窝里呢。”

沙兰粥和中润燥,而且能镇静安神,这时候满脑袋纷乱,一肚子不痛快的杜敬璋最需要。最终还是坐下来吃了,杜敬璋一边吃一边寻思着一些东西,等吃完了时看着空盘空碗,杜敬璋忽然问道:“这个南厨房的厨娘是新来的吧,叫什么?”

“回公子,是的,叫姚春雨。”

姚春雨,姚…杜敬璋摇头一笑:“晚上让她准备宵夜,在外边总是吃不好的。”

“是。”

一脚踏出门去,杜敬璋望着已经清扫干净的街道一拉手中的缰绳向着东侧行去,那是通往太平里更深处的路。太平里原来只是块中间有河流穿过的荒滩,后来有亲贵在此安家,渐渐地这里就成了太平里,人言方圆数十公里皆名为太平,乃大贵之人安居之所在。

太平里如今住着不少成年的皇子、王候以及超品级的大臣,和园在太平里头前一块儿,而今天杜敬璋要去的是太平里最深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位善名传天下的大公子——杜敬琮。

到颂园外下马时,杜敬璋清晰地察觉到门口侍卫的瑟瑟然,不是冷而是畏惧:“烦请通传,求见大公子。”

侍卫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飞快进了园子里,不歇片刻就见杜敬琮从里边出来,站在台阶上杜敬琮看着微笑着的四弟,心里一颤脸上却半点没露出来:“四弟,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这大清早的莫不是来赏小方山雪景来的?”

其实谁心里不是心知肚明,只是在乎谁能说破谁不能说存而已,杜敬璋能说破,而且这时候他也不想绕弯:“永安街的事,我要一个交待,有人逼我出手,我却只想逼人收手,大哥其实知道,兄弟们里我最性好平和,还请大哥成全。”

他的不拐弯抹角让杜敬琮神情一滞,然后嘴角和眼角一块狠狠地跳了跳,杜敬琮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末了杜敬琮说道:“不知道四弟是何意思。”

对此,杜敬璋一个字都不多解释,只是说道:“雪里风寒,大哥先进去,恕过门不入之过,我赶着去宫里一趟。”

最后几个字让杜敬琮眉心又是狠狠一跳,迅速赶几步走下台阶来站到了杜敬璋面前说:“适可而止,永安街的事不是针对你,你应该明白。”

“大哥也应该明白,在京城死了个人,而且还是太平院的六品剑师,身为京城御使有些事我必需去做。”杜敬璋说完翻身上马,在杜敬琮咬牙切齿的眼神里越行越远。

这时姚海棠正在太平里迷着路,做完了早饭方满仓让她出来买点雪岩子,说是下雪天出的最好,她想也没想就出来了。但是她过于高估了自己对地理位置的认知…这个地方她来都没来过,四通八达的巷子让她彻底闹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因为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街道都一样的宽窄,甚至光看院墙都看不出什么来,姚海棠提着东西揉着已经冻僵了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望天:“迷路迷死,这死法怎么写墓志铭啊”

但是等她看到杜敬璋骑着马走过来时,就瞬间放心了,至少不用寻思怎么写墓志铭了,她这人一高兴就没脑筋,倍欢喜地招手高声叫了一句:“杜和…”

一叫出来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着嘴,就剩下一双眼睛溜溜的乱转着。

“杜和?”杜敬璋心想她大概是看错人了,不过一看到是她开始,杜敬璋就存了一点不良的心思。

“太平院的人越来越蠢了,乔致安安排事是越活越回去了,一群没脑筋的傻子”顶着层皮到和园里来,就明摆着没想瞒过他的眼睛,那就只能说明是和园里出了些问题。杜敬璋是这么想的,因为和园若有什么问题,乔致安会这么处理。

有时候聪明人猜糊涂人做事,就容易把糊涂人的糊涂事往聪明了想,结果糊涂的人还是那么糊涂,聪明的人则把自己绕糊涂了。

“迷路?”

用力点头,姚海棠看着杜敬璋心说:“带我回和园吧,大不了以后不老让你吃饭都吃得若有所思了好吧,我错了行不行”

莫明地杜敬璋觉得心情好了点,眉眼间也柔和了些,下了马后他冲姚海棠说道:“走吧。”

欢快地跟着走,姚海棠虽然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太没原则,但是还是高高兴兴地跟着走,这并肩同行的场面温馨得让姚海棠直想泪流满面。

她可不知道,更泪流满面的在后头…兰粥和中润燥,而且能镇静安神,这时候满脑袋纷乱,一肚子不痛快的杜敬璋最需要。最终还是坐下来吃了,杜敬璋一边吃一边寻思着一些东西,等吃完了时看着空盘空碗,杜敬璋忽然问道:“这个南厨房的厨娘是新来的吧,叫什么?”

“回公子,是的,叫姚春雨。”

姚春雨,姚…杜敬璋摇头一笑:“晚上让她准备宵夜,在外边总是吃不好的。”

“是。”

一脚踏出门去,杜敬璋望着已经清扫干净的街道一拉手中的缰绳向着东侧行去,那是通往太平里更深处的路。太平里原来只是块中间有河流穿过的荒滩,后来有亲贵在此安家,渐渐地这里就成了太平里,人言方圆数十公里皆名为太平,乃大贵之人安居之所在。

太平里如今住着不少成年的皇子、王候以及超品级的大臣,和园在太平里头前一块儿,而今天杜敬璋要去的是太平里最深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位善名传天下的大公子——杜敬琮。

到颂园外下马时,杜敬璋清晰地察觉到门口侍卫的瑟瑟然,不是冷而是畏惧:“烦请通传,求见大公子。”

侍卫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飞快进了园子里,不歇片刻就见杜敬琮从里边出来,站在台阶上杜敬琮看着微笑着的四弟,心里一颤脸上却半点没露出来:“四弟,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这大清早的莫不是来赏小方山雪景来的?”

其实谁心里不是心知肚明,只是在乎谁能说破谁不能说存而已,杜敬璋能说破,而且这时候他也不想绕弯:“永安街的事,我要一个交待,有人逼我出手,我却只想逼人收手,大哥其实知道,兄弟们里我最性好平和,还请大哥成全。”

他的不拐弯抹角让杜敬琮神情一滞,然后嘴角和眼角一块狠狠地跳了跳,杜敬琮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末了杜敬琮说道:“不知道四弟是何意思。”

对此,杜敬璋一个字都不多解释,只是说道:“雪里风寒,大哥先进去,恕过门不入之过,我赶着去宫里一趟。”

最后几个字让杜敬琮眉心又是狠狠一跳,迅速赶几步走下台阶来站到了杜敬璋面前说:“适可而止,永安街的事不是针对你,你应该明白。”

“大哥也应该明白,在京城死了个人,而且还是太平院的六品剑师,身为京城御使有些事我必需去做。”杜敬璋说完翻身上马,在杜敬琮咬牙切齿的眼神里越行越远。

这时姚海棠正在太平里迷着路,做完了早饭方满仓让她出来买点雪岩子,说是下雪天出的最好,她想也没想就出来了。但是她过于高估了自己对地理位置的认知…这个地方她来都没来过,四通八达的巷子让她彻底闹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因为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街道都一样的宽窄,甚至光看院墙都看不出什么来,姚海棠提着东西揉着已经冻僵了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望天:“迷路迷死,这死法怎么写墓志铭啊”

但是等她看到杜敬璋骑着马走过来时,就瞬间放心了,至少不用寻思怎么写墓志铭了,她这人一高兴就没脑筋,倍欢喜地招手高声叫了一句:“杜和…”

一叫出来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着嘴,就剩下一双眼睛溜溜的乱转着。

“杜和?”杜敬璋心想她大概是看错人了,不过一看到是她开始,杜敬璋就存了一点不良的心思。

“太平院的人越来越蠢了,乔致安安排事是越活越回去了,一群没脑筋的傻子”顶着层皮到和园里来,就明摆着没想瞒过他的眼睛,那就只能说明是和园里出了些问题。杜敬璋是这么想的,因为和园若有什么问题,乔致安会这么处理。

有时候聪明人猜糊涂人做事,就容易把糊涂人的糊涂事往聪明了想,结果糊涂的人还是那么糊涂,聪明的人则把自己绕糊涂了。

“迷路?”

用力点头,姚海棠看着杜敬璋心说:“带我回和园吧,大不了以后不老让你吃饭都吃得若有所思了好吧,我错了行不行”

莫明地杜敬璋觉得心情好了点,眉眼间也柔和了些,下了马后他冲姚海棠说道:“走吧。”

欢快地跟着走,姚海棠虽然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太没原则,但是还是高高兴兴地跟着走,这并肩同行的场面温馨得让姚海棠直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