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晏复山就与何芳言走远了,而他们所谈论的那位四公子,此刻在京中却并不是那么有胜算。人人都道皇帝对他的宠爱无人能及,他也明白这宠爱的来由,只是很多时候对此不过以一声冷笑而已。

京城自从少了一个人后,就是见天的雨,一直断断续续没怎么停过。他总记得她不喜欢下雨天,怕打雷,一到打雷下雨的晚上就睡不着觉。

微雨声中,陈平益在外头喊道:“公子,许合广求见。”

恍然从雨声中回过神来,杜敬璋挥手道:“让他进来。”

不多会儿,许合广就进了书房,躬身一礼后道:“属下拜见公子。”

“这都快饭点了,不好好在忠字营里开饭,到我这来做什么。”杜敬璋半点没有刚才的惆怅之情,依然是旁人眼里云淡风清的四疯子。

应声一笑,许合广说起话来时却又忽地那当然起来:“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武将那边儿准备连名参您了,我在军中也有些朋友,这一听说了就赶紧来给公子报个信儿。公子,您可得有准备,武将虽不像文官那么能说会道,但领兵打仗的多讲不通道理,可不像文官们那么多顾忌。”

当许合广话一说完,杜敬璋就眯起了眼睛,倒不是危险的冷眼,反而是渐渐露出笑容来了:“我那二哥终于动手了,看了我终于按到他的痛处了。”

“公子,要截下他们吗?”许合广思量着,要是忠字营和骁骑、廷卫一起拦,这些人就是片纸都递不进去。当然,这只是拖延些时间而已,许合广只是觉得要给他们这位四公子一些时间去准备应对。

只见杜敬璋轻摇头说:“不截,不但不截,我还得送他们一程,千万别让他们息了声儿,到时候我准备好了要是没人参我,我是会寂寞的”

当杜敬璋笑容浅淡地说“我是会寂寞的”时,许合广只觉得浑身一冷:“公子想怎么办?”

“明天会有个够分量的人领着他们一块儿参我”杜敬璋这么说道。

“啊…”许合广“啊”完后就不说话了,他也是行武出身,太弯弯绕的东西他并不太明白。

次日朝会上,武将们正在那儿准备着的时候,言相爷抢先一步上了本子。当皇帝翻开一看,就颇为兴味儿地说道:“言相这是上书参敬璋那,这可新鲜”

言相爷是最维护正统两个字的人,而杜敬璋又恰好占着这两个字,虽然杜敬璋早弃了正统,但太子一日不立,正统就还是正统。就算立了,做为皇长子,他的地位也不是别的皇子能比的。

皇帝这话一出,众臣哗然,谁也没想到最持正统的言相爷居然上参了,参的还是正统“回皇上,是”言相爷说罢,极其义愤地把杜敬璋清除异己、不友兄弟、擅权以私的三条一条一条道来,说得是口沫横飞,似乎是有不把杜敬璋打下云端,就不甘心似的架势。

于是众臣再哗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臣们简直不敢相信今天还能看着这出。对于参杜敬璋,这些人中有些人是有阴影的,而有些人是听说过这阴影的。文臣们想了想就抱着看戏的态度了,京里有些传闻大家也都是听说过的,有些东西明摆着是戏,看看就行了。

“那依言相所见,当如何处置?”皇帝听完后淡淡地问道。

“皇上,臣亦有本奏”

朝堂上是如此热闹,除却言相爷参杜敬璋的理由,还有诸如敛财、扰民、欺君一类的名头,各种理由都说得有板有眼。可真要细究起来,还是看皇帝的态度,这些事要说有也可以有,要说没有就没有和园里,杜敬璋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有人传他去自辩,不管谁参谁,也不管多少人参,都会容人有自辩的余地。

其实杜敬璋想想又挺烦这些虚假之事,不过身在其中,又只能跟着虚假下去了:“平益,把朝服备好。”

“公子,已经备好了。”

皇长子的朝服是织金玄色缂丝团龙袍,龙自然是少个指儿的,杜敬璋看着那朝服忽然一笑说:“好像挺久没穿这袍服了。”

“是。”陈平益没好说这是自先皇后过世之后,这身正服朝袍就没再穿过。

“平益,我若被削了权,你说是欢呼的人多,还是担忧的人多。”杜敬璋忽然有种大战之前的错觉,他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么惊险刺激的事儿了。

他从前以为自己平静了很多年,就可以一直平静下去,直到有个人继承皇位,他便远遁江湖,却不了临了还要来这么一出不等陈平益答话,外边就有小厮来报:“公子,宫里来人了。”

整个和园今天都非常宁静,宁静到大家都觉得有些压抑,所以连带着小厮的声音也压抑了起来。

而杜敬璋却忽然朗笑出声,起身走出书房往正厅里去,脚步显得极轻快。和园里的众人见了杜敬璋这轻松自如地模样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从杜敬璋的轻松里,他们也能感觉到安稳。

毕竟主损从辱,没谁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从宫里来的太监领着圣旨来的,却并没有颁圣旨,只是笑容和气地说道:“公子,小的给您请安了。”

应了礼节后,杜敬璋道:“既然是来布圣旨的,先宣旨吧。”

这时小太监又是一笑,摊开了圣旨给杜敬璋看说:“您看,这旨是空的,小的愚钝实在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看着空空的圣旨,杜敬璋嘿然一笑,他们家那位老爷子又玩上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有些时候,他和他们家老爷子真是非常了解他。在圣旨一出现时,他就有了抗旨不从的念头。

但是,他们那位父皇居然送出来的是空白圣旨,果然老谋还是要深算一些“公子,这…”陈平益这时候才会觉得自家公子和皇帝真真是俩父子,都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衣。”

“是。”

雨顷刻间倾盆而下,京城又是一片风雨飘摇之意…

102.没眼色

在雨中缓缓行驰的马车色调一片阴冷,就像此刻街道两边的屋檐一样,一片青灰之色。这样的雨天多么适合赏花对弈话生平,但偌大个京城,又有谁是真正可以把酒话生平的。

以前或许有过,但现在没有了。当杜敬璋这么想时,自然会感觉到心地有些凄凉之气弥漫出来,就像是被风吹开的车帘卷进来的那朵花蕾,未曾开放已经然入雨化尘。当言行云和乔致安成为他的下属那一刻,就再没有人能与他对洒当歌快意生平了!

孤独有时候与身边有多少人没有关系,在人群里孤独着,也算是一种境界。

马车缓缓驶进皇宫停在了正和门外,下车时有小太监打了伞来说:“四公子,皇上说雨大路湿,公子只管驶到大殿外再下来。”

杜敬璋当然不会因此而转回车上,他那位父皇要示恩,他却得思量这恩是不是受得起。眼下大殿之上群臣竞相参他,他要是直驰大殿之外,今天怕就更热闹了。

有些热闹可以看得,但在规矩礼仪上,杜敬璋从不肯收拾半点儿:“伞给我,你把平益领到侧间喝茶,今儿我想一个人走走。”

大雨之下,雨落在地上溅得齐大腿高,就算杜敬璋高一些,从正和门到大殿也是浑身上下湿透了。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点儿刻意的成分在,所以这场雨下得真是好,又大又好。

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杜敬璋方一出现,整个大殿之上群臣侧目,齐齐看着他的浅笑在大殿里如含着微光的花束一样,一路绽放开来。文官们心里不由得赞叹,他们这位四公子果然是姿容无俦、近妖近仙。

忽然间大殿中有名大臣站到中间儿来深施一礼,龙椅上的皇帝便挑眉看了一眼道:“秦爱卿也要参老四?”

“回万岁爷,臣见四公子一路行来,下摆一直淌着水,万岁爷看…只怕四公子此时全身都湿透了。臣启万岁,还是让四公子先换了干爽的衣装再来自辩。道是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公子之尊,当不能如现在这般。”这位秦爱卿是翰林院院使,乃翰林之首,自然也是个遵道统的,也是个自谓清正,不同流合污的!

这会儿杜敬璋已经走到了皇帝座下,施礼一拜称道:“儿臣拜见父亲。”

这普天之下,能称皇帝为父亲的也就杜敬璋了,便是现任皇后的儿子,那也不能算正经的结发正妻之子,自然也不能称“父亲”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自个儿子,脸上没半点儿神色地说:“不是让你驶到大殿外吗?”

大殿之上,杜敬璋只回了四个字:“不合礼法。”

“行了,既然秦爱卿说了,那你就去换了衣着再来,天冷路湿,也不知道自重身体。”皇帝说完就挥手让身边的太监把杜敬璋引领到了侧殿里。

皇帝和杜敬璋这一幕倒也可以算是父慈子孝,大臣们琢磨着这点儿味道,不免看了言相爷一眼。言相爷是文臣之首,这会儿文臣们没跟着参,一是武将们那边参得太积极,二是文臣们其实也没这心思,多是感觉言相爷参杜敬璋,无非是个戏引子。

京城这边自是大大的热闹了起来,京城不远的浮梁山当然也是热闹非凡。狗屁倒灶的事儿哪里都有,事儿还得从晏复山和何芳言兴冲冲跑来,败兴而归的“认女”事儿上说起。

那叫晏嫣的姑娘和贺清华一块儿来的,首先是假模假样的去看萧素,然后就说:“素素啊,听说你多了个小师妹,怎么没看到人呢?”

“好像在林子里,她很喜欢去小溪边修炼,我带你们去找她呀。”萧素现在一根筋儿,压根不会多想其中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见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说:“那就去看看。”

说着萧素就领着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去林中的小溪边,这会儿姚海棠正盘坐在溪中一块大石上,眉目微垂,似乎很愉悦又很入神。这是她第一回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都似与天地山川同吐纳,这种感觉玄而又玄,甚至姚海棠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感觉是真实的。

做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她实在不太能接受这一切,所以很难以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描述出来。

“唉呀,海棠在感灵,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感灵的时候不好打扰的。”萧素转身就要把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拽走。

可是晏嫣却说:“我们只看看,不碍事儿的。”

看了看距离,萧素觉得还是拦了他们走为好:“还是不要了,我们去留云楼等海棠就好了呀,海棠还会做好吃的,等下叫海棠做好多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哟”

“好吧,既然素素这么说了,我们就走吧。”说着晏嫣就要和贺清华一块儿转身离开。

恰在此时,姚海棠嘴角有血流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气血完全不受控制地翻涌着,就像是从前看过的钱塘江涨潮一样,一浪叠一浪,浪潮自然就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可控制。

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要努力控制,可越是想控制住就越暴躁不好控制,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炸开的时候,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微微的就像风吹着。就是这微微的风,竟然拂平了那么高的,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渐渐归于平静,就像退潮后风平浪静又见山黛天青。

比之先前的感觉,这种风浪过去后的宁静更能让姚海棠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这才是真正的风雨欲来心自静。

“静中求静不为静,静自喧闹中来。”

这话忽然而出,就似是惊雷一般响在姚海棠心头,这才知道是蒋先生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来,姚海棠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头看蒋先生,但她回转头一看,除了树木、山水哪儿还有人影儿。抹了嘴边的血迹,姚海棠忍不住喃了句:“师父啊,我必需承认您是尽职尽责的,可是您就不能多留会儿,多我说两句话。也不知道您是天生性格冷淡呢,还是不擅与人相处!”

趴在溪水间喝了两口水把嘴里的血腥气冲去了,这才起身朝萧素挥了挥手,刚才她能感觉到萧素过来了,甚至她冥冥中能感觉到是萧素这一行人让她吐血的。可是这丫头不是傻里傻气么,不能怪她!

“素素,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来找我做什么,饿了?”姚海棠只管得萧素,至于贺清华其人,懒得搭理。

萧素用力摇头,虽然再懵懂也知道是自己让姚海棠的修炼出了岔子,所以颇有些愧疚:“海棠,我错了,对不起。”

看着她这模样姚海棠就笑了:“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还因祸得福了,算命的说过,我这辈子命主平顺,一辈子都是稳稳当当有惊无险的,就算有险也能化险为夷,所以别担心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算命的说过些什么,她不过随口一撂而已。

“对不起。”萧素执着地道着歉。

真拿这傻妮子没办法,姚海棠抹了的把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实在是不能不被萧素打败:“行行行,我原谅你了,没关系好不好?”

“嗯。”

果然是傻妮子,一听她说原谅了就又兴高采烈了:“好了,我们回留云楼找师父去,我有话想问师父。”

等姚海棠拽着萧素要走时,萧素才想起来还有人没介绍,这才指着晏嫣和贺清华说:“海棠,这是晏嫣师姐和清华师兄。”

其实林中这时还有雾气,姚海棠就是故意想忽略掉这俩,但是萧素还非拽着介绍不可,这姑娘这时候咋不傻了,真让人无奈得很:“见过晏师姐、九师兄。”

然后就见晏嫣上上下下打量着姚海棠,打量了许久后说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像。”

这话听着真是酸葡萄,于是姚海棠看了晏嫣两眼,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真是该脑筋灵活的时候从不掉链子,既然知道是晏嫣了,再记起昨天的事儿,就知道这姑娘说的“不像”是不像什么了。

“不像什么?”装傻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海棠师妹不像一位故人。”晏嫣说话间掩嘴一笑,那模样倒是真的很漂亮。

但姚海棠看着闹心,她很反感跟这样的人争来斗去,所以开始才装傻的,既然晏嫣不挑明,她也乐得继续装:“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呢,我又不是晏师姐这位故人,怎么会相似呢。再说,我也是有官籍官册的,及弁礼也造了册,也不能是晏师姐的故人呀”

那晏嫣听着又笑了笑说:“这反倒是我误认了,原来海棠师妹竟是有官籍的。”

“俗人俗身份,哪如晏师姐出身清高。”姚海棠心说这话都说出来了,可以赶紧消失了,如果不消失,那就别怪她发那暴躁脾气了。

可是惯于给别人脸色看的人,哪会看得懂别人的脸色,更别说眼色了。所以晏嫣当然不会如姚海棠所愿赶紧消失了,姚海棠那暴躁脾气一旦上来了,那就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个场面了。

103.小红点

到最后的场面是,萧素拽着海棠,贺清华拽着晏嫣,姚海棠本身就气血翻腾初定,被晏嫣这一折腾,又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了,偏偏晏嫣还不走。

到最后姚海棠连怎么吵起来的都不记得了,她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跟谁吵过架,天知道怎么就跟晏嫣一言不合吵起来了。关键是这姑娘酸一句辣一句地说她没事,干嘛拽着贺清华来说萧素。

她觉得萧素跟寻径园里的杜和不一样,这是真正需要她关怀照顾的:“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拿着这副胜利者的姿态摆谁看呐,素素将来自会有人来呵护爱惜,用不着你介绍那叫王二麻子的侍卫。”

唉…她暴躁了,要是杜敬璋那混帐在,八成冷眼一瞟拎着人就走了,她怎么就学不会呢!

“海棠师妹,我这不正在好好说话嘛,王二虽然只是个侍卫,但脑子清楚,至少能好好照顾素素吧。你也是个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又不能照顾素素一辈子,我这不是正给她谋个终生嘛。”该骂的骂完了,这会儿晏嫣又笑眯眯地装上好人了。

可姚海棠是咋看她都不顺眼,觉得这姑娘要是再不走,八成她就打算上手扇一嘴巴子了,虽然觉得自己武力值实在不够看的。但是管这么多做什么,扇了再说,有酱油师父和萧素在,她就不信自己会出什么大事儿。

好在没等她扇慕清风就来了,慕清风一来晏嫣就莫明地息了声,灰溜溜地走了,让姚海棠对慕清风的好感那是噌噌往上涨:“大师兄,得亏是你来了,要不然真打上了,到时候吃亏的还得是我。”

哪料到慕清风看了她一眼说:“你吃个屁亏,到时候就算告到师父和师母那儿去,也是你占便宜。”

“啊…早知道我就不憋着了,直接扇她两大嘴巴子,看她还敢嚣张?”姚海棠都不问为什么是自己占便宜,反正这么说就这么听,问那么多干什么。

听着姚海棠说这话,慕清风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明天我带素素去京城,你自己稳着点儿。晏嫣的脾气惯来暴躁,加上你也是个暴躁的,万一真打起来,晏嫣要是吃了亏,虽然明里不能把你怎么着,但以后你在山上就没安稳日子过了。”

这话姚海棠听着非常不顺耳,瞥了一眼正在看萧素有没有受伤的慕清风说道:“师兄,你就不看看挡在前边儿的我有没有受伤”

只见慕清风看了她一眼,乐道:“我看你是什么都肯吃,独独不肯吃亏,你要是受了伤,晏嫣今天也不能完完整整地离开,非被你弄出点伤来不可。”

“我弱小的心灵终于受到伤害了,师兄真是太偏心了,全偏到素素心里去了。没事,谁让我彪悍无敌呢,师兄继续,我消失”姚海棠觉得最能打晏嫣一巴掌,而且让她永远记住的就是让眼前这俩早点儿弄成一对儿,因为晏嫣有些怕慕清风啊当然,除了这之外还有更能让晏嫣铭心刻骨的事儿,那就是——萧素赶紧去京城,把她这伤治好了,重新做回原来四方堂里的那颗新星儿。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她赶紧去找蒋先生吧,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快要爆血管了,难道四方堂的有个类似“不嗔不怒”的诫律?

“师父,我不行了”姚海棠趴在后院的院门上,一步都走不得了,再走下去她觉得自己就会炸开。

她这一声叫,还真把蒋先生叫出来了,只见蒋先生袖手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修灵炼心之人,最忌嗔怒。”

这时候还要跟她说这个,蒋先生这酱油党有时候存在感还真强:“师父,我深刻地意识到了,真的”

好在蒋先生也没为难她,走到她面前轻拍了她两掌,然后引她入院中坐下,指着桌上的小盏说:“喝了它。”

伸脑袋一看,就是盏清水,正好姚海棠也喝了,刚才骂人很费口水的,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却没看到蒋先生双眼圆睁地瞪着她,又很快摇头看到别处去了。

“咦,好清甜啊,还有竹叶的香气,竹叶的…香气…”姚海棠又惆怅了,这香气太过熟悉。

不过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惆怅,因为蒋先生这时已经走近了她:“盘腿坐好,接下来看到的记清楚,以后都这么修炼。”

好完整的一句话

“是,师父。”

然后蒋先生盘腿坐到了姚海棠身前:“闭眼,凝神,以心视、以神视。”

“可是,师父,什么是以心视、以神视?”姚海棠实在不太明白这些非常玄幻的词儿。

“溪上。”蒋先生言简意赅地说道。

然后姚海棠就明白了,原来刚才在溪水之上就是心视、神视,原来就是用感觉去“看”周身的事物。于是姚海棠闭上眼睛,这一回居然很快就有了和刚才在溪边一模一样的感觉。

先是感觉到了眼前的蒋先生,然后是风声、叶声,以及光与影,最后是整个院子里的各种景象,就像是用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境头拍出来的一样,每一个角度都能“看”到。

姚海棠这会儿只觉得,以后不用想着什么3D大片儿了,一闭眼比I-MAX还带劲儿。

就在她想着这个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画面,像是一个盘坐着的人,而且有点儿像她自己。一个红色的点儿,从小腹那儿开始游走全身,一点一点慢慢的游走完后又回到小腹那儿。

在画面动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有感觉,似乎就像画面一样在动。画面结束以后,她正要睁开眼睛来时,蒋先生说道:“再运气行走一遍。”

运气行走,她可不知道那个“气”听不听她指挥,好在她身体里的“小红点儿”很听话,她一动念就自行游走全身,照着她脑子里那画面一样蹿动着。

最后回到小腹里她才睁开了眼,只见蒋先生脸色有些苍白地盘坐在那儿,居然还没有睁开眼睛来“师父,这样很累吗?”姚海棠轻声地喃了句,没敢吵着蒋先生,怕蒋先生到时候跟她一样吐血。

她所不清楚的是,本来没这么累,她偏要在脑子里想什么3D和I-MAX,这就算了,偏偏还要想成360度环绕立体镜头,结果蒋先生就累了。刚才她脑子里那游走的画面纯粹就是以她的意志为主的,蒋先生只是注入一些信息,结果信息量太大…

睁开眼后,蒋先生却一个字没跟姚海棠说,只站起身说:“做饭。”

然后姚海棠就赶紧起身,屁癫屁癫地往厨房跑去,蒋先生看着她这样儿,不由得摇头低声道:“蠢笨”

这天晚上的饭菜分外丰富,一是因为姚海棠觉得蒋先生受累了,脸都白了,肯定费的劲不小,所以多做了些补血养气的菜肴,二是萧素明儿要去京城了,肯定得要几天才能回,这顿就算践行了。当然,另外还搭个慕清风一块儿吃,来者是客,自家人怎么吃没关系,有客人就不一样了。

“一路小心,早去早回。”说完后蒋先生又看了姚海棠一眼,似乎是想了想才说道:“味道不错。”

这算是夸奖吧,绝对是,姚海棠最喜欢做的菜被夸奖了,那比夸她什么都更高兴,虽然她一度不太愿意背上厨娘这个职业:“师父喜欢就好了,以后我会做更多更好吃的菜给师父吃的”

在她说这句话时,蒋先生已经极淡定地走人了。

倒是萧素特欢喜地说:“海棠,我会想你的,这几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点心记得留一份给我。海棠做的东西比别人做的好吃,我会想海棠的”

“我也会想你的,一路上要小心点,对了,要多带点儿钱,住好点吃好点,看到什么想买的就买。”说着姚海棠还塞了几张银票给萧素,她并不记得四方堂有发月例的事儿,所以觉得萧素可能没几个钱。

接过银票,萧素也不拒绝,反正姚海棠给她什么她都接着的:“好,我会给海棠带头花的。”

第二天早起送走了那去京城给她买头花儿的,姚海棠回转来一看,少了萧素傻乎乎的模样和笑声,她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好在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她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禽舍里产出的鸡鸭蛋太多了,她决定弄点儿松花蛋和咸蛋,光这就够她忙和的。更何况蒋先生还要求她每天至少要按照那天的“小红点运动法”修炼至少三十回,头十遍没什么,很轻松很快的,可是越到后来越慢,最后一遍居然要花大半个时辰…

于是她很忙很忙很忙啊,再忙也偶尔会想萧素那边的事儿,不知道萧素和慕清风顺利不顺利。

京城里,慕清风正和萧素已经站到了和园的门前,正如慕清风所说,她要见杜敬璋只是费点工夫而已。这时已经下了拜帖,可以顺利面见了。

和园的书房里杜敬璋刚和属下谈完事儿,这时他的属下正要告退。

“公子,那属下先告退了。”

“下去吧,要是还有人到忠字营闹事,斩”

“公子…”

“听我的。”

“是”

杜敬璋虽是桩桩麻烦事缠身,但一听说是四方堂来人,就自然想起从自己身边溜走的那个傻姑娘来,所以慕清风和萧素此行自然很顺利。

忽然间,杜敬璋有种去四方堂瞧一瞧她的冲动…

104.灵器师

当慕清风和萧素说明来意,又说起了姚海棠时,杜敬璋就愈发想起那个温暖的姑娘,或不足以用美好来形容,但只一味的温暖就足够了。

从萧素和慕清风的话里话外都能够听得出来,她过得很好,有厨可下,有事儿可忙,她似乎过得很雀跃。但是杜敬璋知道,姚海棠惯是个用笑脸来掩盖一切的,所以这也不免有些难以言明地忧思。

“秋水剑在此,拿着剑去司珍坊找言行云,他知道秋水剑该怎么用才不至记了从前忘了现在。”这柄秋水剑第三回救人,他于无意之中被秋水剑治好了器伤,却是消了那年余的记忆,他并不太希望有人跟他一样。

接过秋水剑,慕清风忽地讶然抬头:“这…秋水剑没有启灵?”

闻言,杜敬璋笑道:“秋水剑没有送到四方堂去过,也没有启灵的记录,自然是没有。”

一旁的萧素听了话,又伸手触了触秋水剑,然后睁圆了眼睛说:“呀,师兄,这是《启灵经》上说的通灵之器,天生有灵耶。”

“这位器师是个很了不得的人,怎么却是默默无闻呢?”慕清风当然没拿这话问杜敬璋,毕竟人是四公子,怎么有这工夫来答他的话。慕清风是谢过了杜敬璋后,找了言行云问的。

对此言行云还能怎么答,当然是说:“这位器师不出世久矣,高人行迹总是怪异一些,不好出名我们总也不能四处招摇去。从瓷器到铜簪还有编钟,都是出自这位器师之手,铜簪和瓷器多只是凡器,一为食一为饰,可见这位器师也是个好过寻常生活的,我们自也不便多说。”

这话倒也说得通,这世上的高人可不都是一个比一个脾气足嘛,慕清风说完把秋水剑递给了言行云说道:“那就劳驾言公子了。”

“小事一桩,你连公子看重的剑都取得来了,我还能把你们往外推不成。”说罢,言行云接了秋水剑,然后侧脸去看萧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