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挽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管我在他心里怎么样,我都是他孩子的娘亲,江湖传闻那么多,只有我让他真的有了一个私生子,我死也没有遗憾。”

“你说什么?你、你、你可真不要脸啊!”

要不是隔着铁栏杆,挽茵真觉得卫聆悦要跳进来砍死她,好久没有尽情地胡说八道了,这种感觉还挺让人怀念的。

“你、你!”

卫聆悦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从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临死前还能拿卫聆悦作乐,感觉也不错,只是卫聆悦那句话同样也刺到了挽茵的心房。

你呢?现在你在他心里又是什么?

是啊,她在他心里又是什么呢?如果这一次真的难逃一死,在死之前,挽茵真的很想问一问祝文安,在他心里,武林盟主的位置更重要的吧?

后来,挽茵就在后悔自己气跑了卫聆悦,这下真的再没人搭理她了。

无聊至极,挽茵就开始回想自己匆匆而过的一生,她的人生仅仅十八年,却比寻常八十岁的老太太精彩得多,又有几个人被一言堂缉拿过?有几个人替杀手组织效力过?闭上眼睛,她一生最美的足迹是在从东陵去西陵的路上,那时候一个美轮美奂的马车夫替她赶着马,那时候她还以为相守了就会是一辈子的事。

这一夜没能睡到天亮,半夜,挽茵在睡梦中就觉得脚底心痒痒的,像是被坚硬的东西磨来磨去。好像有虫子在她脚上爬,挽茵迷迷糊糊地挠挠脚丫,抓起那只虫子,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吓得挽茵甩手扔得远远的,那不是虫子,是只黝黑的剧毒蝎子。

被扔出去的蝎子在地上竖起双鳌,不满地夹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挽茵这才看清不只一只蝎子,足有二十多只蝎子趴在她身边围观她。

“本座好心救你,你还摔伤本座的蝎子,不识好歹。”

这种久违的慵懒又妖媚的声音,挽茵抬起头,果然是那个看起来就有毒的男人!翠绿的衣袍在牢房中格外显眼,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花卿!”

花卿蹲下身子,伸出手,二十多只黑蝎子乖乖地排成一队爬进他的袖子,看得挽茵毛骨悚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怕啊。

“花卿!你来干嘛?”

“这种场面,你说本座要干嘛?”

花卿示意挽茵注意周围的景象,牢门外那些看守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脚踝全都肿起一片,看来是中了蝎子的毒。这种场面,肯定是劫狱!

“师父师父,我找到了~”花浅活蹦乱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刚从守门弟子身上摸来的钥匙给挽茵开锁。

有人来劫狱,挽茵当然高兴,但是这个人是花卿,挽茵就没那么高兴了,花卿怎么可能有这份好心,肯定是个阴谋。

哐当,铁门被打开,衣服上绣了蝎子的师徒二人一起站在牢房外面等挽茵出去,但挽茵一点都不想出去,总觉得他俩比牢房还危险。

“你们、先说说你们的阴谋诡计,不然我绝对不出去。”

花浅脸上一个大写的伤心表情:“挽师娘,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我看见你的求助信号马上催着师父赶过来,果然就听闻你被杀的消息。”

花卿看挽茵的眼神还是那么轻蔑:“教主被东陵渣滓们处死,让我们双毒教的脸面往哪搁?”

挽茵自己明明生在东陵,见到花卿花浅师徒竟有种见到乡亲的感动,忙站起来跟两人出去:“没想到当你们教主还有这好处,尤其是花卿,看不出来你也有有情有义的一面。”

花卿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鄙视:“要不是浅儿吵着非要来东陵给她‘师娘’收尸,本座也不想辛苦走这么远的路。”

“…师娘?”

没等挽茵解决心理的疑问,刚出了牢房的大门,就碰到在外面巡夜的鹰羽楼弟子。花浅马上钻到了花卿身后,扯着花卿的衣服牢牢挡住自己。

“…我怎么办?不是说好了来救我?”挽茵快要对人和人之间的羁绊绝望了,说好的保护她呢,这师徒俩千里迢迢从西陵跑过来就是为了再出卖她一次是吧。

火红的衣服像跳动的火苗,身上还缠了一米长的花斑蛇,不一会儿就在鹰羽楼弟子中开出一条路,红棠呼喊着:“教主快走,这里交给我。”

花卿那个变态还真就只顾着他徒弟一个人,挽茵赶紧在红棠的掩护下往外跑,这边的骚乱很快引来了其他门派的守卫弟子,足有三十多人,都是各派精英,挡住了挽茵的逃路。

“花卿!你大老远来东陵就是看我怎么被人砍死的?”刀剑无眼,挽茵只觉得身边寒光阵阵,花卿还在旁边悠闲地领着花浅藏猫猫。

“大姐姐!”

忽忽的大风声吹过,两条巨大的黑蛇冲破石头墙壁扑进甬道,守山弟子顿时被扫飞一片,黑蛇头顶坐着的女童,大眼轻眉,只是比挽茵记忆中长高了一点。

“百玲!”

百玲控制蛊蛇的技术进步不小,已经能自如指挥身下那两条黑色巨蟒,黑蛇体型巨大,还被蛊练出了毒,便是那些被挑选出的精兵也不敢轻易靠近。

“教主,这里我们拦着,你用轻功飞出去快跑,守山的弟子都被引到这里,前面应该不会有人。”

挽茵感激地朝红棠点点头,灵巧地借助蛊蛇的身体飞跃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就在山路的尽头,马上就要看到出口,最后一队人马守在那里,他们穿着白绸衣服娟秀水墨花纹。

一言堂。

第74章 要报复

领头的就是段小柔,挽茵停住脚步,段小柔的武功她见识过,如果只是段小柔一个人挽茵还逃得掉,可这么多一言堂的弟子在这里,在一言堂住了那么久,这些弟子都和挽茵相熟,挽茵也知道他们的武功底子。

束手就擒好像是最不伤和气的选择。

“挽神医。”娇嫩的少女声音,淡如烟搭耸着脑袋从人群中探出头。

这种情形下和旧识相见,多少有点尴尬,挽茵还是挥挥手打招呼:“人…挺齐的。”

“人齐么?你是不是想说少了一个人。”

段小柔宽松的衣服摇摇摆摆,手中的剑随意拎着,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向旁边走了几步,其他弟子也跟着段小柔朝两旁移动,陆陆续续让出一条路,那条路透着亮光,直到队伍的末尾,路的尽头,身着白衣的男子执剑而立,顾盼神飞,气质风流。

“…祝文安。”

轻声唤起的名字在心里似激流涌动,挽茵想她大概太过好色,看着那张拥有如画般眉目的脸,便只剩下千回百转的柔情。

祝文安朝挽茵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像是说了一个“来”字,挽茵踌蹴着:“你要放我还是抓我?”

“我跟你走。”

跟她走是什么意思?她能不能理解成私奔?

“一言堂怎么办?你不是说一言堂要跟武林共进退?”

“我说的是一言堂,并不是我自己,从今天起我只是祝文安,无门无派,来劫囚也是祝文安自己。”

“可他们…他们都说我罪大恶极,都要我死。”

“我救自己喜欢的人,何须多言。”

“你们再不走,我身为现任一言堂掌门也不知该怎么跟诸位豪杰解释了。”段小柔单手握成拳头靠近嘴边咳了两声。

挽茵惊奇地看看段小柔:“你现在是一言堂的掌门?”

“小柔师姐昨儿还说呢,以后一言堂是她当家,一言堂的库房再不许挽神医踏进一步。”

“多嘴!”

段小柔果然小气,不就是从一言堂的库房里多拿了点财物。

小小的手,和祝文安相牵时,好似漂泊的小船终于靠岸到终点,祝文安的手稍一用力,她便顺着力道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

“你真的要为了我卸下一言堂掌门的位置?”

“你跟我一道走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啊,一起走,就算要逃去西陵,那也不过是重温一遍的旅行,只要赶车的人是祝文安,那车便是要驶到天涯海角,挽茵也不会孤单。

“好。”

和心爱的人浪迹天涯,游天下名山,吃天下美食,光是想着就觉开心,原来世间还能有比点着萤灯看医书更快乐的事,这便是书中所说的快意江湖吧。

段小柔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当祝文安说要由她接替掌门之位时,她竟毫不吃惊,真是他做事的风格啊。总觉得祝文安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好大的算盘,从收她入门开始,传她一言堂最上乘的武功,督促她练武,段小柔享受着这份看重,却没想过,这一份看重从开始就是他设计好跟心爱女子的后路。

出了金刀门,挽茵和祝文安计划着下一步的逃亡,客栈肯定不能住,呆在城里都危险,挽茵说:“走,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青榜虽然被火烧了,剩下的断壁残垣还能起到遮风挡雨的功能,现在镇上全是各门派弟子巡逻搜人,暂且住下,找到机会再去买马车。

“这里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这一片是药房,我睡旁边的房间,当然它们没被烧的时候都很干净漂亮。”

那间大药房现在是四片发黑的半截砖墙,木制的桌椅柜子都烧得干干净净,青榜解散后挽茵也曾来拜祭星辰,不过都是看看就走了,没有真的长时间这里停留过。

因为这里总是弥漫着让她伤心的回忆。

给星辰扫墓是必做的,虽然那不过是一坡简陋的黄土堆,理理杂草也像那么回事。

祝文安帮着挽茵用砚台的碎玉给星辰砌了一个简陋的香炉。

“他以前暗杀过你,你不生气?”

“算是我谢他照顾你多年。”

“明明是我照顾他们,我可是神医。”

“是是是,神医我们晚上就睡这儿了?”

“枕头被子都烧光了,我是没关系,更苦的日子也有过,就是不知道衔着金汤匙的祝公子能不能受得了?”

“如果抱着你睡,睡哪里都可以。”

“…下流!”

紧张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再遇上祝文安媚眼如丝的挑逗,挽茵气血又一顿上涌,心脏处有猛烈蠕动的感觉。

挽茵转过身,再不敢看祝文安:“你睡这里,我会自己找地方睡。”

“不抱你也行,我能看着你睡么?喂?喂!”

挽茵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头在滴血,她也想抱着祝文安睡啊!去西陵之前一定要把臧华颜找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逼着她把身体里的蛊虫取出来…对了,花卿不是也很懂蛊,不知他有没有办法,这个变态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帮忙,又不知会提出什么变态要求。

挽茵只觉得心烦意乱,往前走那一片全是碎瓦的地方原本是星辰的房间,真奇怪,明明到处都是破败的砖瓦,睡觉还非要找原本是睡房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就算变成灰烬在挽茵心里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它们原本的位置。

挽茵一片片地往外捡碎瓦,给自己睡觉腾出地方,一层浮砖捡去后,却发现下面埋着个脏兮兮的鎏金百宝箱,这个箱子是星辰的宝贝,挽茵很有印象,因为这个百宝箱金光灿烂的,很符合挽茵的审美,挽茵曾想软磨硬泡来当药箱。

星辰的东西很少有挽茵要不来的,这个百宝箱就是其中一个,连碰都不许她碰。

挽茵鼓起腮帮子,呼呼吹掉上面的黑灰,果然就是那个箱子。

很想打开,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让星辰视若珍宝?以星辰挥金如土的性格,肯定不是寻常金银之物。

还有什么不能做的,现在就算把星辰最珍爱的宝剑劈成两半他也不可能从土里爬出来,挽茵还是轻轻掰开了箱子的扣环。

一个拨浪鼓,一个缺了眼睛的木偶和一套紫色娟绸的衣服,衣服的款式花纹都很眼熟,挽茵细想想,这不是伏龙殿弟子的衣服吗!只不过尺码下了些,像是小孩子的衣服。

挽茵在青榜呆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在背后操纵青榜的势力是什么,她一直猜想是西陵或者是江湖里那几个臭名昭著的门派,怎么也没和身为武林泰斗的伏龙殿联系在一起过。

一个伏龙殿,一个患蝶夫人,一个妄图害死她,一个妄图害死祝文安,星辰虽不是直接死于他们之手,却是因他们指使操劳缩减了寿命,星辰他本可以拥有更亮丽的人生。

新仇,旧恨,挽茵攥紧了拳头,星辰的死,她都要算在伏龙殿头上。

第75章 伏龙殿中

伏龙殿作为能跟一言堂竞争武林盟主之位的存在,实力也是相当雄厚的,趁着他们为武林盟上串下跳的时候,挽茵和祝文安去偷袭伏龙殿的老窝。

唐昊天带走了最得力的几位亲传弟子,整个门派的防卫都松散了不少,以挽茵和祝文安的轻功要潜入不是难事。

“你行不行?可别拖我后腿。”挽茵警告祝文安。

祝文安无奈:“是是是,您轻功好,我给您打下手。”

挽茵在祝文安面前最骄傲的就是轻功了,那可是张之栋亲传的好轻功呢,带着祝文安也有好处,祝文安老爹活着时和唐昊天是结义兄弟,感情不错,祝文安来过伏龙殿好几次,知道些地形。

两人一路偷摸地来到唐昊天的卧房,见不得人的东西肯定不会带在身边,江湖人总是动手动脚的,万一掉出来多难解释。

“江湖人比武切磋不能用动手动脚来形容。”祝文安纠正挽茵。

“你都不当掌门了还爱说教,不如你以后去当教书先生吧。”

“别,我怕教到你这样的学生被气死。”

祝文安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以后有孩子一定要亲自教导,免得文化素养跟挽茵一样。

祝文安他老爹祝品衡以前是江湖上有名的文艺青年,唐昊天能跟祝品衡拜把子,文艺细胞也不少,房间布置低调奢华,一色的小叶紫檀家具,伏龙殿把守最富饶的中心商道,也难怪心那么高,确实有点本钱,差就差在武学成就上输了一言堂一档次。

“唐昊天都跟你爹拜把子了,怎么对你一点长辈样儿都没有。”

“家父去世后唐叔叔和一言堂就断了联系,要说感情,也确实没多少。”

人都说爱屋及乌,看来这唐昊天对祝品衡也不见得真心当兄弟,听说祝文安他爹当时在江湖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说不定就是想沾沾他爹的光呢?

挽茵和祝文安在唐昊天房里一顿地毯式搜索,并没搜到什么。意料之中,他房里还有扫洒弟子呢,每个掌门肯定都有放小秘密的地方,在看不见的地方。

“哎呦。”挽茵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钻心刻骨地疼。

祝文安忙来扶她:“怎么样?很疼?看你眼泪都出来了。”

挽茵一手搭在祝文安胳膊上,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疼啊,疼死了,医书上说尾椎是人体最脆弱的骨头,疼起来就跟…就跟男性吓体受到钝器撞击一样。”

祝文安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从小读的是文史经传,挽茵直白的医学描述让他心脏跟被钝器撞击了似的。

“这是什么?”挽茵捡起害她摔倒的东西,是一条粗壮的蚯蚓,不过被她一脚踩的肠穿肚烂。

“蚯蚓。”

“不对…”

“哪里不对,就是蚯蚓。”

“你们居住环境优渥的大少爷肯定不知道,砖瓦房里怎么会有蚯蚓呢,外面的土都是松的,这里,这里肯定是空的,有密室!”挽茵兴奋地四处乱拍,屋子里肯定有机关能打开密室。

“…你这么乱拍能找到机关?”

“我看书里就这么写的,那本《祝文安和西陵女魔头》里你和女魔头私会就是你在墙上拍拍拍就出来个密室,然后你和女魔头就在里面…”

“够了!”

如果可以,祝文安想把所有拿他写小书的人都关起来幽禁至死,要是洞房的时候挽茵说起上面的话得多糟心,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祝文安一边帮挽茵找机关,一边盘算怎么才能让挽茵忘掉那些小书。

咔咔咔,咔咔咔,随着书架上砚台向左转动,右侧便空出一个一人高的洞。

“这洞够简陋的,肯定是唐掌门自己挖的。”挽茵还不忘埋汰唐昊天一番。

很难说这么个粗糙的洞能不能算密室,里面也没有挽茵幻想的满仓珍宝,而是一个檀木棺材。

挽茵下意识地抓住祝文安的手,紧紧握住,唐昊天怎么在自己屋子里放这个啊!想想这个棺材和他的床就隔着一堵墙,他难道不瘆的慌么。

“你不是大夫么,生老病死看得多了还怕这个?”

“大夫又不管下葬,我这不见得少嘛。”

身为大夫,挽茵对尸体倒是见多了,祝文安把棺材的盖子推开后,挽茵就翘起脚往里看,狭长的棺材空出黑漆漆的一半,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块刻好字的排位,上面写着:唐星辰。

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唐星辰…唐昊天…

挽茵不敢想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一个姓唐的人放了另一个姓唐的人的牌位,那么两个人肯定是血缘关系。

挽茵抱着牌位手有些僵硬,如果他是…如果他是星辰的父亲…为什么要让星辰经历那样的人生?

祝文安伸手捂住挽茵的嘴,把挽茵牢牢搂紧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发出声音。很快,平静下来的挽茵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然后是咔咔咔的声音,密室的门再次开启,门口的亮光中走进一个人,赫然是唐昊天。

挽茵的小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这画面更像是她和祝文安偷情被唐昊天撞见,唐昊天早有心理准备,有祝文安在还是心理紧张一阵。

“接了探子报信我就往回赶,还是迟了一步。”

透着门口的光,唐昊天脸色看起来更暗淡,话音刚落便是大刀劈头盖脸地砍过来,祝文安用带鞘的剑身硬生生当了下来。

“你出去,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