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家的也觉得十分荒唐,这顾家什么门第,那樊家又什么门第。这顾二爷是顾家二房的独子,虽说日后没有爵位承袭,但二老爷本身军职很高,顾二爷也是出色的儿郎。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竟然就议上了。
但王田家的不好说,只能委婉道:“天下无奇不有,夫人也无需见怪。”
刑氏却恍然悟过来:“怪不得那唐姨娘一心想三丫头嫁给顾家大爷,原是瞧樊家攀上了高枝儿,眼红了。”
王田家的是百般瞧不上唐姨娘母女的,又想着这回顾家给自家夫人下了请帖,或许自家姑娘与顾家大爷的亲事还有转机,于是说:“顾二爷不是嫡长子,他选妻或许不那么严格。但顾大爷将来是要继承顾家爵位的,他日后的妻子,不是谁都能做。”
刑氏没答这话,只说:“进去吧。”
刑氏与王田家的的一番对话,旁人没听见,但叶榕叶桐就站在跟前,自然听见了。等刑氏往府里走去后,跟在后面的叶桐则悄悄朝叶榕眨眼睛,凑过去小声说:
“长姐,我觉得你肯定能嫁来顾家做冢妇。顾大夫人喜欢你,顾家给伯娘下帖子,就是还想撮合这门亲事。”
这也正是叶榕发愁的地方。
“在家怎么跟你说的?来了后,千万要小心说话。”叶榕严肃着,摆了长姐的架子来,“这里人多耳杂,随便一句话叫人听了去,都得传得人人皆知。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咱们。”
叶桐意识到严重性,立马闭嘴,一本正经冲叶榕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话。
四妹性子平时也活泼,但叶榕知道,她毕竟是在婶娘跟前长大的,规矩肯定都懂,不会出格到哪里去。所以对叶桐,叶榕是放心的。
她年纪还小,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明阳大长公主是同辈中唯一的公主了,又是陛下的亲姑母,陛下自然非常重视。所以,每年大长公主寿辰,都过得非常体面热闹。
寿诞是在初六这日,但提前很多天的时候,顾家的一些远亲就已经住上门来。加上初六这日宫里的陛下娘娘皇子们都会来,所以顾家的阵仗排场非常大。
叶桐平时也有跟着自己母亲去过一些宴会,但像这种排场的,还是头回来。也不是叶榕小题大做爱摆架子,的确是今儿贵人多,一个不小心就能得罪人,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叶家与樊家是同时到国公府的,所以,也是同时由国公府的奴仆引着去老寿星那里请安。叶榕送的是那幅“百寿图”,大长公主收了后,听说是叶侯府的嫡长女,她立即让身边的嬷嬷展开给她看。
自家老大媳妇有意给忠孝说叶侯府嫡长女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所以,这回寿辰,亲自嘱咐了,要给叶侯府大夫人下帖子,就是想瞧瞧这姑娘。
顾家三房虽没分府,但平时都是分开过的。顾家府邸很大,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独立的大院子,隔得远。若顾大夫人不想声张开来,梅花庄的事情,除了大房的,别人也不会知道。
老人家见那樊家都下了帖子,若叶家不下,说不过去。
卷轴一撑开,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立即说:“呦,叶大姑娘这字,相当不错呢。老夫人您瞧,是不是有几分字圣王叙阳的风骨?”
“快,凑近了来,我瞧瞧。”
前世叶榕在顾家呆了十多年,老夫人喜好什么,她还是知道的。今儿这寿礼,也是故意迁就了老夫人喜好,倒不是想老夫人能对自己留下多好的印象,叶榕只是希望可以借这个机会给侯府挣得一点面子。
说是来贺寿的,其实就是来拼才艺的,若今儿她献上的贺礼平平无奇,保证明儿就能被有心人传遍全京城,说她这个才女的称号是浪得虚名。
贵女圈的交际圈子不就这样,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博得一个好名声。何况,今儿还有宫里的贵人到访。
不过,叶榕也没想刻意夺了谁的风头,她只是不想被比下去。既知顾老夫人喜好王叙阳的字,便就投其所好了。
就是一幅字,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也出不了头彩。
叶榕心灵手巧,又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老夫人打心眼里十分喜欢。认真欣赏一番后,老夫人吩咐下去说:“先收起来,过了今日,寻个工匠,给好好裱起来。”
“多谢老夫人厚爱。”叶榕忙福身道谢。
老夫人让她起身,后又对坐在一旁的顾家三个夫人说:“咱们家的四个小子,两个大的善武,字是丑了点。但老三跟老四两个,可也是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啊。尤其是老四,他也是从小临摹字圣的字帖的。我原觉得他写的就很好,可今儿瞧见叶家大姑娘的字,就不觉得他的字好了。”
顾大夫人忙说:“母亲您说得是,叶大姑娘才名在外,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这满贵京的,怕也没几个比得上吧。”
老夫人认可这个话,看向刑氏说:“还是你教得好。”
刑氏最擅社交,面对这样的场面,她自然话说得圆。既能哄得老人家开心,又能不落了在座诸位的面子,最后,还能暗中再夸她女儿一把。
既突出了她女儿的好,也谁都不得罪。
刑氏母女会做人,谁都挑不出错来,又会暖场子,自然哄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但樊昕却看不惯刑氏母女这种假惺惺的行为,加上前些日子又得知她们母女迫害了桃儿,樊昕更是恨上了。
她原就是直性子,看不惯别人逢场作戏,也见不得叶榕母女出风头。
但见叶榕母女只因一幅字便得大家赏识,她忍不住道:“今儿叶家三姑娘怎么没来?怎么只大姑娘跟四姑娘来了?”
原大家有说有笑,好好的,突然樊昕插入这样的话,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刑氏不屑跟一个小辈说话,权当没听见,只继续与旁边的夫人低声交谈。倒是叶榕,涵养十分好的笑着回答说:“三妹妹偶感风寒,近几日身子颇为不适,所以今儿就没来。”回了樊昕的话,又看向上位的老夫人,“近来天气骤然冷了许多,不但三妹不舒服,祖母老人家也病了几日。”
“今儿我与母亲来,祖母特意叮嘱了,说定要替她向您请罪才是。”
顾老夫人忙说:“生病了自然该好好养身子,身子养好才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人家病了,总得有些表示,于是老夫人说,“我那儿正好有颗近百年的参,等改日,我命人亲自送到你们府上去。”
叶榕忙说:“祖母喝了药,躺了几日,已经大好了。”
顾老夫人乐呵呵道:“我与你祖母还算有些交情,既知道她病了,送点东西过去也是应该的。”
如此,叶榕只能谢恩。
樊昕这个时候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叶桃,她是想发难叶榕母女的,眼见着叶榕三言两语不但把话圆了过去,且还得了老夫人的赏,樊昕心里更气。
“叶大姑娘,怎么只三姑娘病了,你跟四姑娘却好好的?”樊昕故意挑事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叶榕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实在愚蠢。
前世,她与这樊家小姐是妯娌,两人分别嫁的是顾家大爷与二爷。做了十多年的妯娌,哪怕一起被流放去南境过,一起共过苦,她们关系也是一直都很不好。
樊家与唐家交情深厚,前世樊家怀疑是她母亲害死了叶桃,樊昕恨她,她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叶桃好好的,她不知道她的这些恨意哪里来的。
但转念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唐姨娘被送回了唐家,肯定是唐姨娘在背后诋毁她们母女。
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樊家与唐家交情深,樊昕替叶桃抱不平,她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樊昕公然发难,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辄可能就是败了她们母女名声,所以,叶榕自然会好好待之。
方才已经绕开了话去,偏她非抓着不放,叶榕也懒得再好意给她什么面子和台阶。
叶榕笑容端庄:“樊小姐与三妹交情好,担心她身子,我可以理解。只是樊小姐这样逼问,好像是希望我与四妹病倒、只三妹一人能跟着来一样。”
樊昕素来喜欢直来直往,最恨最恨最恨这种说话下圈套的,一下子更火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叶桃怎么了,你别假惺惺的了。你担心她?你才不担心呢,你巴不得她不好。”
“不得无礼。”顾大夫人蹙眉,一脸的嫌弃。
顾二夫人也觉得很没面子,叹息着摇头。樊夫人见状,立即押着女儿跪了下来,忙岔开话题说:“老寿星,我带着小女给您贺寿了……”
叶榕却是故意的。
虽然侯府后来发生的事情顾大夫人不知道,但就凭叶桃在梅花庄的时候做了那等算计顾家的事儿,她今天也是不可能来的。别人或许不知道缘由,但顾大夫人肯定知道。或许顾大夫人本来没跟家里别人说,但出了今儿这一茬,想必是要说的了。
若顾二夫人知道叶桃做了那种事,而樊昕却还不顾礼数在老夫人寿辰这样的大日子闹场子,想必不会再松口答应儿子去樊家提亲。
顾昶与樊昕,如今不过与她跟顾旭之前一样,只是还在说和,没到下聘那一步。只要没下聘,这亲事就不算数。
叶榕原没打算干预顾昶与樊昕的姻缘,但无奈樊昕自己非要作,她也不愿受那个委屈再做老好人。
至于日后顾樊二人还能不能有缘走下去,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顾老夫人虽然也不喜樊昕刚刚的一顿无理取闹,但毕竟是老人家,包容心大,并未计较。倒是在座的不少夫人,私下里对樊昕指指点点的,多半是说她没规矩,小家子气。
叶榕才请完安没多久,外头顾旻就匆匆走了进来,拉着叶榕叶桐说:“别闷在这里了,祖母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外头才热闹呢。榕姐姐桐姐姐,哥哥们在马场呢,走啊,我们一起去。”
顾旻与叶榕叶桐熟,她不认识樊昕。所以,这才一时忽略了樊昕的。
她不是故意的。
但,樊昕却记在了心里,觉得这顾家小姐也是与叶家姐妹一样,都特别假。
还是顾老夫人圆了话说:“还有你樊姐姐呢,你今儿第一次见,可能不认识。但今后多处一处,也就认识了。”
“你们几个孩子都去吧,别闷在我这里,都去玩儿吧。今儿高兴,马球投壶也好,吟诗作对也好,什么都行,去吧。”
顾旻这才发现边上还站着个小姐姐,忙也拉了樊昕:“樊姐姐,一起去吧。”
樊昕跟着去了,但脸色还有些白,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顾旻一路拉着几人去了马场,顾家马场特别大,几人到的时候,马场上正有人组队在打马球。顾家的老三老四上场陪客了,老大老二没上去,正立在一边与左右的公子交谈。
顾旻一跑得近了,就立即挥手喊起来:“大哥二哥,叶家姐姐樊家姐姐都来啦。”
顾旭顾昶闻声,立即扭头看过来。
顾昶瞧见樊昕,立即就笑着跑来了。顾旭到底稳重一些,是郑重与左右人打了招呼道了“失陪”后,这才稳步走过来的。
樊昕见顾昶来,给了他好大一个脸色瞧。然后别开头,看向了别处去,一脸的不高兴。顾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朝妹妹顾旻探去,顾旻也莫名其妙呢,摇摇头。
正僵持间,顾旭也来了。
樊昕与顾旭也相识,她是很早前在唐家就认识顾旭了。以前她去唐家找叶桃玩,偶尔会在唐家见到这位顾家大爷。
虽不熟,却是有点头之交的。
于是顾旭才走近,樊昕立即就对他说:“桃儿病了,顾大爷可知道?”
顾旭目光却朝叶榕那儿探了眼,才说:“并不知。”
樊昕又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她从小便听你的话,你去看她了,说不定她能好得快一些。”
顾旻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叶桃,梅花庄的事情,她是全都知道的。虽然娘不让她再提那事,但她心里可一直都记着呢。
“樊姐姐慎言,叶家三姑娘病了而已,我大哥凭什么要去看她?叶三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樊姐姐与她是什么仇怨,为什么要背后诋毁她的名声?”顾旻平时活泼骄纵有些不着调,但说起道理来可是一套一套的:
“樊姐姐这样说,好像我大哥跟她很好似的。不过是看在唐将军的面子上,我大哥才对她稍有照拂了些。但以前她小,无碍,如今大了,可不得避嫌?什么是男女大防,樊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旻姐儿,怎么能这样对樊姑娘说话。”顾昶不乐意了。
同时也觉得奇怪,旻丫头嚣张欺负人,怎么大哥也不管管。大哥可是知道他在跟樊昕议亲的,这种时候怎么也不帮帮他。
顾旻正说到兴头上,才不管二哥乐意不乐意。叶桃不是正经好姑娘,这樊家姑娘又与叶桃交好,指定也不是正经好姑娘,最好二哥能断了娶她的念头才好。
免得顾家的名声,倒是要败在她手里了。
“我为什么这样对她说话,二哥问大哥啊。”顾旻很生气,觉得这樊姑娘虽然没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却是有狐媚子的本事,还没议上亲事呢,就已经把她二哥治得服服帖帖了,若真娶进来了,日后还得了啊?
第22章
她可真有些同情二叔二婶。
于是顾旻越想越生气, 更是理直气壮梗着脖子怼她二哥:“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二哥又不是没有听到, 她说的像话吗?她有什么资格让大哥去看叶桃, 大哥跟叶桃很熟吗?跟她很熟吗?”
妹妹说话口不留情, 顾昶都要急疯了。
“大哥, 你说句话啊。”顾昶跺脚,就怕樊昕一不高兴了, 直接跑掉。或者说, 一个不高兴, 不肯嫁给他了。
事实是, 他猜对了,樊昕转头就走了。
顾昶恨恨的跺了跺脚,巴巴追了上去。
“你满意了?”顾旭沉着张脸,一脸的严肃, 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锁在妹妹脸上, 似是在压制着怒火, “把人气跑了,得罪你二哥, 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旻平时骄纵, 但长兄真的生气的时候, 她还是怕的。
往叶榕身后躲了躲,顾旻只探出脑袋来,弱弱道:“是她先出言不逊嘛。二哥也真是的, 看上了她什么啊。她什么规矩都不懂,还自以为多厉害似的。这样的人真娶进家门来,也是给咱们家丢脸的。”
顾旭沉着脸:“你出来。”
顾旻:“我偏不。我就躲在榕姐姐身后,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顾旭是真的想要训斥她几句的,但碍着叶家的两个姑娘在,他不方便。但妹妹方才一番话,实在有失礼数,顾旭是必须要好好跟她说教说教的,于是见妹妹躲,他就动作迅猛伸手去捞。
但顾旻身姿也十分矫捷,他一下没捞得着。再想捞的时候,顾旻就存了防备心。
于是顾旻更加嘻嘻哈哈高兴得不得了:“没抓到我吧?”又挑衅说,“我躲在榕姐姐后面呢,你想抓我,得先抓榕姐姐。可你敢吗?你要是敢不小心碰到榕姐姐一下,我就去告诉娘哦。”
顾旭看了叶榕一眼,倒是挺在意她此刻的反应。叶榕余光扫到了,没理他。
顾旭有时候也挺敏感的,他总觉得这位叶家大姑娘对他十分有成见。叶榕淡漠冷肃起来的时候,连顾旭也不敢越矩放肆,生怕会冒犯了她。
叶榕夹在他们兄妹之间,也挺为难的。恰好不远处叶萧走了来,看到兄长,叶榕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即喊:
“哥哥。”
顾旭兄妹也都转身看去。
叶萧三两步便走得近了,他身边还跟着魏家的二爷。叶榕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哥哥如今就跟魏昭形影不离呢?
按着时间线来推的话,她重活回来的时候,哥哥与魏昭应该就已经好上了。可前世的时候,哥哥的朋友中根本没有这个魏昭啊,到底会是什么契机导致他们关系这么好的。
叶榕一直牢记着以后魏国公府抄斩的事,她始终怕哥哥会被这个狡猾的魏狐狸骗,所以,每回看到他跟哥哥在一起,叶榕就没来由升起一股子忧虑。
但忧虑归忧虑,礼数还是必须有的,于是叶榕福了身行礼。
魏昭的朋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他素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但别人对他以礼待之,他自然也会回敬之。于是,便唇角含笑冲叶榕略颔首。
叶萧是跟着老侯爷来的。
其实叶千荣今儿也在家,但老侯爷没提带他一起来,只带了嫡长孙叶萧一人。叶萧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
这说明祖父重视他,认可他。
叶榕心里是十分感激祖父的,哥哥连续两次落榜后,自信心受了重创。如今能让哥哥重新振作起来的法子,便是帮着他一点点重拾自信。
哥哥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她始终相信。只是爹爹一直骂他,说他不好,他就真的打内心认为自己不好。
方才叶榕几人的僵持,魏昭是看在眼里的。大概发生了什么,魏昭心里也清楚。此番来,不过是帮着叶家这个“厉害”的妹妹救个场子,免得她夹在顾家兄妹间尴尬。
于是魏昭对顾旭说:“顾兄不上场打一局吗?”
顾旭摇头:“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
魏昭本来也没有真的诚心邀请顾旭,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既然他不愿,魏昭自然又对叶萧道:“那叶兄我们继续上吧?方才你我联手,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很是畅快。趁胜追击,再来一局如何?”
魏昭虽也出身名门,但却素来不是个正经人。尤其与顾旭这种忠义之士比起来,他更显得有些轻佻不正经。在京城内,他算半个混不吝。
不过,可能因为为人仗义又长得一张好脸吧,京城里爱慕他的闺秀倒是不少。叶榕平时出门会客,没少听人私下议论这位魏二爷。觉得他为人风雅知情趣,虽年十八尚未中榜走仕途,但不是因为他才情学问不好,而是他中了举后,压根没有下场参加来年的春闱考。
这些年,一直晃荡在外,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再加上这张脸,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闺秀们爱慕归爱慕,但择婿的话,肯定还是都会选顾旭这样的。
以前叶榕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找个人过日子嘛,一定要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顾旭这样的就很好。虽然现在也还是这样想,只不过,却再不会把目光放在顾旭身上。
既然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叶榕也就不会再犯傻了。
从今往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于是见哥哥要走了,叶榕立即说:“我与四妹妹一起去看哥哥比赛吧。”
话音才落,就见魏昭立即侧头瞄过来。
叶榕觉得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好像是故意的。但没搭理他,她回避了目光。
同时,她越来越觉得魏昭可疑。接近哥哥,目的不纯。不行,她得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提点一下哥哥才行。
叶萧从小擅文,马上功夫略差一些。但身为侯门子弟,虽然习武不精,但肯定从小都是学过骑马射箭的。
叶萧武学略逊色,但耐不住魏昭厉害。魏昭不但打马球厉害,球杆传球的本领也十分厉害。只要抢着球就朝叶萧打去,然后由叶萧将球打进门洞里。二人联手,堪称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连赢了好几场。
一时间,叶萧成了整个球场最瞩目的人物。
樊昕没真的走,顾昶追到她后,好声好气说了好些动听的话。樊昕也是怕就这样走了于顾家不好交代,于是就顺势留了下来。
方才的马球赛,她也一直坐在旁边看。
见大家都捧着叶萧,她冷哼一声道:“就叶家这个纨绔子,如果不是有那个姓魏的暗中帮他,他能打成这样吗?谁看不出来,他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
顾昶看了她一眼,有自己的见解:“虽然魏昭的确有意传球给他,但其实他的马上功夫也不差。”
樊昕见不得顾昶夸叶萧,立即冷了脸来:“你到底站在哪一头的?”
见樊昕生气了,顾昶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于是改口说:“你说的都是对的。”
樊昕又想起方才在顾老夫人那里自己被叶榕算计的事情。不想还好,一想就更上火。叶家兄妹,没一个好东西。
樊昕性子冲动,越想越气,大脑控制不住身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叶萧跟前。
“叶大公子,你这么厉害,你我打一场如何?”樊昕语气颇为挑衅,瞥了眼“仙气飘飘”立在旁边的魏昭,刻意加了一句,“你我一对一单打,谁也不许外人帮忙。”
魏昭只垂头笑了笑,一时没说话。
樊昕高抬下巴,声音又大了点:“是个爷们,就爽快应了我。”
叶萧不愿意,但一时又没有想到好的措辞拒绝。贵族圈的马球赛,都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的,既是拔了头筹,有人发起挑战,必须迎战。
若是男儿还好,可一个女人……他怎么能跟女人打。赢了不是,输了也不是,左右他是为难的。
而樊昕打的就是这个让他进退两难的主意,她就是见不得叶家兄妹得意。
樊昕穷追不舍,魏昭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一些,他抬眸再看向樊昕的时候,眸子里有冷意:“樊姑娘似乎十分豪放豁达。不知道是姑娘素日好强心重,还是单纯看上我们叶兄了。”
他声音幽幽的,用轻飘飘的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诋毁人名声的话:“不过有言在先,叶兄已娶家事,怕是要让樊姑娘失望了。当然,你若是不在意什么正妻妾室的名分,倒是可以做叶兄的贵妾。我想,以姑娘的门第,正妻做不了,贵妾总能有份吧?至于姑娘的长相……”魏昭拖着尾音,只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显然,他是在骂她丑的。
“你!”樊昕气得满脸涨红,“你羞辱我!”
魏昭却敛尽面上笑意:“怎么会?明明是姑娘你自己上门来找羞辱的。”又扯了下唇,语气轻佻道,“或者,我倒是没有成亲……”
“魏二爷。”顾昶冷着脸走来了,一把将樊昕护在身后,目光凶悍能吃人,“还请魏二爷自重。”
魏昭耸肩,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好生无趣,既开不得玩笑,就莫要主动送上门来。”魏昭懒洋洋的,“顾二爷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只问魏某之责,就不问问根源在哪儿吗?还是说,只要是这位樊姑娘做的事,顾二爷都觉得对。”
整件事情经过顾昶都看在眼里,他的确觉得昕儿莫名寻叶萧比球不太妥当。但,方才魏二爷那番话,根本就是羞辱。
顾昶自知理亏,也不愿再与魏昭这种不学无术之徒多做纠缠,于是只对樊昕道:“我们去别处吧,旻姐儿在那儿,你与她比赛去。”
樊昕怎么能肯,只说:“叶萧,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应战,别只晓得躲在人家背后。”
“我哥哥是男儿,同你比赛,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叶榕徐徐踱步走了来,声音清肃冷静,“若樊姑娘真想比,我与你比。”
“你?”樊昕上下打量叶榕,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叶大小姐不是素来嫌弃马脏的吗?怎么今儿却不嫌弃了?”
叶榕面上划过一丝淡漠的笑意,声音一如往常,清冷中夹着些高贵:“我与樊小姐素来不熟,何故樊小姐自认为这般了解我?方才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樊昕自然不会供出叶桃来,只挑挑眉说:“我与你比,是有欺负你之意。”
叶榕:“樊小姐也太过自信了些,我虽不才,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祖上,也是跟随太祖一起马背上滚打过。我马上功夫与自家兄弟姐妹们比起来自然算逊色,但赢樊小姐,绰绰有余。”
樊昕最经不住激,叶榕几句话,就把她说得暴躁了。
“打便打。”樊昕道,“一会儿若是输了,可别没有输不起的本事。”
叶榕却说:“一场马球比下来,总得耗费些时间,眼瞧着快要到开席的时间。我看,我们还是赛马就好。”
樊昕从小就是长在马背上的,她怎么可能怕文邹邹的叶家大小姐。
“好!就依你。”樊昕应下。
于是叶榕转头,看向顾旭:“顾大爷,听说你有爱马一匹,名为疾风,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顾旭有宝马一匹,是当年老国公爷北上讨伐突厥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老国公爷带回来好几匹北方的战马献与陛下,顾旭的这匹马,是陛下赏赐。宝马虽有多匹,但这疾风却最有灵性。速度也快,所以顾旭给它取名疾风。
疾风通人性,但也只有会驯马的人才能驾驭得了它。
疾风名气大,樊昕也是知道的。所以,樊昕逮着机会便嘲讽道:“嘴巴上说得多厉害似的,其实也不过如此。顾家大爷的爱马,远近闻名,你借此马,不就是想讨这个便宜吗?”
“若你不敢与我比,在我面前认个输,就不比了。”
叶榕大方道:“那便樊小姐骑疾风,我再选别的马。”
樊昕摇头:“我自然也不会占你的便宜,既是比赛,就该公平一些。”又扭头对顾昶说,“不如,我去你们家马厩里选一匹马吧?”
其实叶榕意不在疾风,故意这样说,也是想激樊昕提议去马厩选马。她中意的,是另外一匹马。若是顾家马奴随意牵马来,肯定牵不到那一匹,亲自去选,她就知道怎么选了。
顾昶欣然答应:“我帮你选。”
这边,顾旭自然也过来邀请叶榕:“叶大姑娘请。”
顾家马厩里这些马,叶榕大多知道来历,也摸得清它们的脾性。前世顾家被抄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但有几匹马却是带着一起去南境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