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恕罪,奴婢多嘴了。”见着惠妃沉下来的脸色,宫女珍儿急忙跪下请罪。

这些日子,娘娘对玉贵人越发的不待见了。

惠妃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陪本宫过去瞧瞧吧,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惠妃的语气虽然缓和了些,可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珍儿急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搀扶着惠妃走了出去。

冬日的阳光是极为清冷的,一走出殿外,一股刺骨的凉意席卷而来,珍儿急忙将手炉递给了惠妃。

惠妃的视线朝偏殿看了一眼,随口道:“玉贵人屋里可还暖和?”

听出惠妃话中的意思,珍儿急忙回禀道:“娘娘放心,玉贵人还在月子里,有娘娘在,内务府的人也不敢太过分,一早就将竹炭送了过来。”

惠妃点了点头,道:“一会儿送两筐红箩炭过去,也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了。”

“是,玉贵人定能体会娘娘的心意。”珍儿应了一声,笑着说道。

见着惠妃过来,候在殿外的宫女急忙上前请安。

那宫女站起身来,上前挑起帘子。

“你家主子呢?”

“回娘娘的话,贵人用了药,才刚躺下。”听到惠妃的话,那宫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道。

这神情落在惠妃的眼中自然多了几分了然,不过,她也没打算发作一个奴婢,这当奴才的也有当奴才的苦处,尤其是遇上不靠谱的主子。

很显然,诞下公主的玉贵人在惠妃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天了,只去看过玉贵人一回,而且还是她刚刚生产完的时候。算起来,也有大半个月了。

用不了几日,玉贵人就出月子了。

惠妃挑这个时候来,绝非真的关心自己这个亲侄女。

那宫女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见惠妃面色平静,随口吩咐了一句:“传太医过来给贵人诊诊脉。”

听着惠妃的话,那宫女心里头很是诧异,福了福身子,急忙跑了出去。

惠妃缓步走进内室,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月子里不能见风,殿内的气味儿自然不会好闻,再加上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就愈发的让人难忍了。

听到脚步声的玉贵人转过身来,见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惠妃,猛地坐了起来。大概是起得太急,身子晃了晃差点儿跌倒在床上。

“躺着吧,你身子不好怎么不让人回禀本宫,也好叫太医来看看。”惠妃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开口的话却让玉贵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在这之前,惠妃甚少在她面前自称本宫。

玉贵人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道:“有劳娘娘挂心了,玉容福薄,没能替皇上生下个阿哥,哪里还敢惊动太医。”

惠妃一听,眼睛里闪出几分诧异。好些日子不见,自己这侄女倒是有些长进了。

她的性子最是急躁也最不肯服软的,突然见她这样卑微起来,由不得让人惊讶。

似乎是猜到了惠妃的心思,玉贵人笑得有些苦涩:“这些日子,玉容总算是明白了,额娘说宫里头锦衣玉食可没有皇上的宠爱日子都是苦的。”

惠妃审视了玉贵人许久,听着她声音里透着几分绝望,眼中也再没有昔日的跋扈,这才相信了几分。

也是,再心高气傲的女人到了这个后宫,最后也都变得温顺了。玉容年纪轻难免有些任性,可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想来也任性不起来了。

这样想着,惠妃心里头倒也舒坦了几分。

到底,玉容是她的亲侄女,若是她可用,她何苦再寻另外一颗棋子。

如此想着,惠妃的面色当即便柔和了几分。

“别说傻话了,你还年轻,日子也还长,有的是机会得到皇上的恩宠,如今还是好生养着身子要紧。”惠妃将玉贵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触手带着几分凉意,就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纵是有她护着,这没有恩宠的妃嫔日子也是难过的很,更何况,这些日子,因着她的刻意疏远,底下的奴才也愈发的怠慢了。

听着惠妃的劝慰,玉贵人此时才哭出声来,一下子扑到惠妃的怀中哭道:“姑姑,都是玉容的错,以后,玉容一定都听姑姑的。”她这样哭着,似乎要哭尽所有的委屈和绝望。

“都是玉容没用......姑姑定要帮帮玉容。”

惠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好了,不哭,有姑姑在,总会替你谋划的。”

惠妃的话音刚落,玉贵人的哭声便小了几分,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盈盈泪水,不敢相信地开口:“姑姑说的,可都是真的?”

惠妃神色温柔的笑道:“放心吧,姑姑怎么会骗你。”

玉贵人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姑姑这样说,玉容便放心了,姑姑放心,玉容再也不会使性子了。”

惠妃点了点头,朝着玉贵人笑道:“那就好,你是纳喇家的女儿,总会在后宫里立足的。”

第122章 魏紫

似乎是印证了惠妃的想法,出了月子的玉贵人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

玉贵人刚走进殿中,众人的视线就全都看了过来。

玉贵人一改平日的艳丽,身着一袭素雅的宫装,站在那里盈盈下拜。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四周出奇的寂静,看着玉贵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玉贵人一直是跋扈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恭顺有礼了。尤其,是她这一番装扮,娇柔可人,盈盈拜下,当真是楚楚可人。

王密蘅坐在椅子上,心里头也不免觉出几分奇怪。

一个月的功夫,玉贵人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起来吧,你才刚出月子,怎么就来给本宫请安了,你身子弱,该好生养着才是。”皇贵妃示意了身旁的宫女一眼,忙让人扶起。

“多谢娘娘挂心,嫔妾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再说了能来给娘娘请安,本就是嫔妾的福气。”玉贵人站起身来,柔声谢道。

皇贵妃微微一笑:“坐吧,过几日就是十公主的满月宴,贵人身子好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听了这话,玉贵人的眼睛里闪现出一抹欣喜,忙福了福身子,这才坐下。

因为早产的关系,十公主先天不足身子骨很弱,连洗三都没办。若不是皇贵妃开口,怕是连满月宴也被人遗忘在脑后了。

毕竟,只一句公主身子弱,怕着了凉就能成为一个极好的借口,让人挑不出半点儿差错来。

十公主本就不被皇上喜欢,若是连满月宴都没有,日后纵是长大了也会被人瞧不起。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日子可想而知。

所以,听到皇贵妃说起满月宴,玉贵人立刻就觉着欣喜不已。虽说,她并不在乎这个女儿,可若能借此机会见着皇上,倒也算有些用处的。

不得不承认,玉贵人心里头对这个女儿是一丁点儿都不在乎,也是,在这宫里头,女儿本就不被重视,更何况,还是被康熙厌弃的,没得连累了她这个当额娘的。

这一个月过来,恍如隔世。她总算是明白了额娘说的那四个字:过刚易折。

在这后宫里,在这宫里头,沉不住气的往往是最不长命的,过于直冲便会遭人妒忌,被人陷害。就连惠妃这个亲姑姑也厌弃了她,因为她没能生下个阿哥,也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注定是成不了气候的。

天知道昨日她瞧着奴才们送过来的那两筐红箩炭,心里有多么的讽刺。

惠妃待她这个亲侄女,也不过如此。只可惜,她现在翅膀还嫩得很,不借着惠妃的力,根本就飞不起来,更别说是在后宫立住脚争得皇上的恩宠。

为今之计,就是好好的改了她的性子,到底她是纳喇家的女儿,是惠妃的亲侄女,比起外人惠妃用起她来自然更放心一些。

玉贵人刚坐下,就听襄嫔开口说道:“哎,说起来妹妹也真是好福气,虽说是个公主吧,却也是金枝玉叶,皇家的女儿。只是这同人不同命,同样是十月怀胎,人家密嫔就能生下对儿龙凤胎,一举成嫔。说起来密嫔的福气可是胜过妹妹的,若再能替皇上生下个小阿哥,就再好不过了。”

王密蘅坐在那里,任由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过来,觉着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

这襄嫔真是嘴贱,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哪儿哪儿都有她,怪不得出身不错姿色也不错却始终不得宠。

王密蘅微微一笑,看着襄嫔的目光带着几分警告:“姐姐这话妹妹可担不起,妹妹再有福气也比不过姐姐不是?听说,姐姐宫里的一株牡丹开得极好,这大冬天的,若不是老天眷顾着姐姐,这牡丹怕也开不好啊!”

听着王密蘅的话,襄嫔脸上的浅笑瞬间变成了震惊,随即辩解道:“妹妹不是在跟本宫开玩笑吧,这冬日里牡丹怎么会开花?”

王密蘅安然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勾起,道:“是吗?也不知是宫里的哪个奴才在那儿嚷嚷,本宫也就顺耳听了那么一句,兴许听错了也是有的,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一番话说出来,襄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勉强开口道:“怎么会,妹妹说笑了。”话虽这样说,心里头却恨不得将王密蘅撕碎,那株牡丹是她精心培育出来的,为了能在冬日开花,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为的就是能在太后面前讨个好。

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的圣寿了。

太后喜欢牡丹,这魏紫又是牡丹中的极品,若能献给太后哄得太后高兴,皇上自然会记得她的好。

可偏偏,这事情怎么就被密嫔给知晓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了出来。

她这一说,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襄嫔对太后娘娘可真是一片孝心,这大冷的天能培育出牡丹来,到时候咱们少不得都能开开眼界。”听着襄嫔的辩解,惠妃却是一笑,几句话说下来就让襄嫔变了脸色。

孝顺太后是好事,可若是就此拿到了台面上,等到太后圣寿的那一日她要出了半分茬子,就是大不敬的罪过了。

想着这些,襄嫔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娘娘......嫔妾......”

惠妃脸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襄嫔你怎么了,可是舍不得让咱们瞧瞧,说起来明日本宫正巧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若是知道了妹妹的一片孝心,不定怎么高兴呢?”

坐在一旁的宁贵人忍不住道:“就是,娘娘说的,嫔妾都忍不住想去瞧瞧了,太后平日里礼佛,最喜这些花花草草的了。”

襄嫔坐在那里,整张脸都憋红了:“妹妹说笑了。”

宁贵人听到她的话,微笑着看向了坐在软榻上的皇贵妃:“到底襄嫔是娘娘看重的人,这么早就预备太后的寿礼了。”

王密蘅坐在那里,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宁贵人这话,倒真有几分水平。

这宫里头的人都知道,襄嫔是皇贵妃身边的人,这牡丹之事皇贵妃自然也想给襄嫔留一些余地。不然,若是真出了差错,不光是面子上无光,连带着她这个皇贵妃都会被康熙怪罪的。

听着这话,众人暗笑的同时都不约而同想着,这宁贵人胆子倒是不小,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和襄嫔作对。

转念一想,又觉着也在情理之中。这些日子,皇上对宁贵人可是上心的很,时不时要传宁贵人到乾清宫伴驾,有着皇上的恩宠,宁贵人这胆子自然就大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瞧着宁贵人的眼中就有几分嫉妒了。

“如此,襄嫔你定要好好照看,让太后高兴高兴。”皇贵妃颇有几分警告的看向了襄嫔。

“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襄嫔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

“好了,坐吧,你一片孝心委实难得。”

“谢娘娘。”听着皇贵妃的话,襄嫔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安,皇贵妃这话明显是在警告她了,此事若是办砸了,她的一片孝心怕就成了不敬之罪了。

这么大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王密蘅唇角微微动了动,平日里都是襄嫔唯恐后宫不乱,这会儿她自己进了局中,就知道个中滋味儿了。

王密蘅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那种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吭声的,除非她有受虐的体质,不然就是她脑子不正常了。

自从进宫后,襄嫔就一直和她不对付,虽然一直以来都只是过过嘴瘾,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可不中听的话说多了,也会让人觉着忍无可忍。

王密蘅暗自庆幸,她如今也是嫔位,还顺带着沾点儿宫务,不然的话,任凭襄嫔怎么说她都得老老实实听着,面儿上还得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想一想就觉着憋屈。

从承乾宫里出来后,襄嫔就一直冷着一张脸。

跟在身后的宫女见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老老实实的跟着她。

这个时候,宁贵人突然笑着走上前来,看着襄嫔轻笑道:“方才是嫔妾一时情急,娘娘可不要见怪。”

她言语间虽然带着几分请罪的意味,可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挑衅。

襄嫔一见,立即大怒,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下来。

却被宁贵人死死捏住了手腕,一丝都动弹不得。

“娘娘别着急,一会儿皇上还让嫔妾到乾清宫伴驾呢,这要带了伤总是不好的,娘娘纵是要责罚嫔妾,也该指点嫔妾到了皇上面前该如何解释?”宁贵人笑意更深,看着襄嫔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讽刺。

如今,她可不是一个只能任人欺凌的贵人了,当日的折辱,她总会一点一点还回去的。

听了宁贵人的话,襄嫔当即就变了脸色,还没开口就被宁贵人打断了话。

“娘娘若没什么别的吩咐,嫔妾就先告退了,太后圣寿,嫔妾自然也要上心一些,只是不如娘娘那般拿得出手了。”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忽然轻笑:“那株魏紫,娘娘可要小心护着,六宫的娘娘还等着看娘娘的好东西呢?”

说完这话,便看了自己身后的宫女一眼转身离去。

王密蘅出来的时候,正巧见着宁贵人心情极好的从襄嫔身边走过。

第123章 口谕

李德全站在龙案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康熙的脸色,也不知那奏折里写着什么,皇上看了立时就沉下了脸色。

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随口问道:“这几日小十四还留在永和宫?”

李德全愣了愣,回禀道:“是,奴才听说,十四阿哥的病一日比一日好了。”

康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德全:“嗯,德妃尽心,就让小十四在她那里多住几日吧。”

“是。”李德全应了一声,眼睛里却闪过一抹诧异。

昨日皇上还吩咐早些将十四阿哥送回去,这才一日的功夫,怎么就变了主意。

也不知道,承乾宫的那位主子犯了什么错处,皇上这道旨意,分明就是在打皇贵妃的脸。

只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就是皇上是看了手中的那道奏折,才变了主意。

承乾宫那里,怕是要冷着些日子了。

李德全才刚想着,就有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宁贵人来了。”

康熙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传。”

“是。”那太监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了殿内。

“去内务府挑些好东西,送到祈祥宫去,外头冷,让她不必过来谢恩了。”康熙突然开口吩咐。

李德全不由得一惊,皇上冷着密嫔也有小半个月了,这冷不丁的又有了赏赐,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通。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和密嫔之间,可不只这么一件事情让人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