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爱。
走进中天大厦，她正准备目不斜视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去等电梯，偏巧余光扫到左面落地玻璃旁的皮沙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装模作样地收笔记本。
她不由抿嘴一笑，走过去坐到那人身边，“在等我？”
关少航斜了她一眼，“谁等你？”
“你啊。”
明亮的橘色灯光映在池加好的笑脸上，平日的冷漠此刻消失无踪，还是原来明丽大气的五官，却仿佛浸染出另一种气质和韵味。
关少航按住她的头，眸色渐深。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他们，池加好主动凑过去，在他的薄唇上轻咬了一下，“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盯着她半晌，关少航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说：“我要上去拿份文件，你也来。”
电梯门开了，关少航走进去，池加好亦步亦趋紧随在后，电梯很空，就有他们两个人，抬眼望向外面，有个大婶推着一个购物车，刚经过保安身边就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等一下。
池加好偷偷瞥了关少航一眼，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眼看着就要按住开门键，关少航突然握住她的手指，重重摁在旁边那枚键钮上。
池加好瞪大了眼睛，电梯门迫不及待合上，她不知怎地很想笑，嘴角刚咧开就被旁边的男人推到墙壁上，他扳过她的脸，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发泄一般吻下去。唇舌辗转在口腔里，伴随着先前喝的茉莉香片芬芳，气息炽烈而急促。
池加好几乎软了整个身体，只靠外力撑着。热吻的同时，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晃过先前那位追电梯的大婶惊诧的脸，她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笑岔了气，打断了这个最需要专心的行为。
揽着她的人不满地在她腰上轻掐了她一下，池加好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眼色似笑似嗔，饱满的唇微嘟，看得关少航一阵心痒，再次低头吻住了她。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两人拥吻着撞在公司的玻璃门上，关少航从口袋里摸出门卡开门，正要放开她，池加好抓住他的衣襟，脸颊上两抹绯红，“你不是有个小卧室吗？”
关少航含笑：“在我办公室里面。”
“今晚…在这过夜？”池加好提议。
关少航将她打横抱起，“听你的。”
衣服，鞋袜，散落在木地板上，这个小房间二十平米不到，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设计颇具巧思，无论空间或是视觉上都不显局促。
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二十六楼高层的景观一览眼底。池加好在清晨醒来，先去小浴室冲了个热水澡，随手捡一件关少航的白衬衫罩在身上，开始煮咖啡。
关少航在床上支着头，饶有兴致地欣赏她忙碌的背影，白衬衫遮到她的臀部，光腿，赤足，裸露在空气中的小麦色皮肤光滑紧实，仿佛闪动着细碎光泽。
目光顺势往下，在她的脚踝处顿了一顿。
“做培根三明治？”池加好转过身，征询他的意见。
关少航点头，眼睛依然盯着那里，“还痛吗？”
池加好顺着他目光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说，“早好了，就是留疤而已。”
关少航的目光闪了闪，“祛不掉了吗？”
“估计要激光什么的吧，干嘛费那个劲？我又不是明星，”池加好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见关少航一脸凝重，纳闷，“这疤很碍眼吗？”
“没事，残缺也是一种美。”关少航意识到自己失态，调侃道。
“你才残缺呢！”池加好不甘示弱回了一句。
两人在小吧台上用过早餐，池加好迅速换好衣服，抹完防晒霜就准备出门，上班时间还没到，中天办公大厦还算冷清，再过一会儿，在这工作的人就会陆续进来，池加好不愿给关少航制造办公室八卦，赶在八点前离开。
到电视台，时间尚早，整个办公室就她一个人，开了电脑，拿化妆包去洗手间，打算化了个淡妆，端详镜中人，心情好气色也不错，粉饼都可以省了，刷上睫毛膏，再涂点口红即可，难得自恋地多看两眼，身后传来啧啧两声。
她吓了一跳，扭头，“从哪钻出来的？”
蒋瑶瑶笑得似只狐狸，“我明明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是你看得太入神，说吧，那个人是谁？”
池加好装傻，“哪个人？”
“少来！”蒋瑶瑶拿起洗脸台上的化妆包，“我一年到头也没见你用过它几次，不是想男人了，就是有男人了，再说你今天这么神清气爽，肯定是后者，没错吧？”
池加好横了她一眼，“你直接说我采阳补阴得了。”
蒋瑶瑶笑到打跌，“你这可是不打自招，快说，哪个男人这么神勇？不会是朱辛夷吧？”
“别胡说八道啊，我跟朱导，那就是纯洁的领导跟下级的关系。”
“你告诉我真命天子是哪个，我就不胡说了。”蒋瑶瑶锲而不舍。
池加好想了想，“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别骂我。”
“我干嘛骂你？”蒋瑶瑶睁大一双无辜的杏仁眼。
池加好凑到她耳朵旁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什么？”蒋瑶瑶高八度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洗手间，“池加好，你要死了？这么大的事你瞒我到现在！”
“这不是形势所迫嘛…”池加好抓起化妆包，以最快速度撤出来。
蒋瑶瑶气得直跺脚，一双华丽的名牌高跟鞋几乎报废。
池加好回到办公室，迎面对上谈粤，不由皱了皱眉。
谈粤身上的休闲西装，皱得跟梅干菜似的，裤腿上还有几处可疑的污渍，抹了发胶的头发像个最不成形的鸡窝自由炸开，下巴还有胡渣。
“你被绑架了？”池加好好心问。
谈粤抓了抓头发，气愤难当，“一夜没睡，昨夜有个哥们儿失恋，硬拉着我去喝酒泡吧，还吐了我一身。”
池加好忍住想捂鼻的冲动，“你是不是回去换身衣服好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谈粤抬腕看了看手表，“我昨天早上就跟人约好了，九点过来谈事。”
池加好耸肩，“我同情跟你谈事的那位。”
谈粤后背有点痒，低头左右嗅了嗅，自己都受不了了，“不行，我去附近澡堂解决一下。”
跑开两步，想起来，将手里的文件夹丢给池加好，“要有人找我，你帮我去顶一下，就一个采访，资料你自个看。”
“哎，你这人…”没说完，人跑远了，池加好认命地坐在电脑前看文件，显示屏冷不丁跳出一个对话框，是MSN上的蒋瑶瑶阴魂不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欺骗我感情，你老公居然是关-少-航！！！！”
池加好对着那血淋淋的红字和感叹号直想笑，“对不住啦，不是故意隐瞒，你知道这种事一开始没说，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哼！！！我恨你！！！”
“别这样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池加好敲完这句，又挑了个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的表情图发过去。
“不原谅，绝不！”然后，也跟了个冷酷到底的表情。
“别这么小气啦，大不了我不告诉他你曾经垂涎他的事。”池加好笑眯眯地。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你要敢告诉他，我跟你绝交！”
“不敢不敢，我保证不说。”
“哼，这还差不多，看你态度不是太恶劣，原谅你了。”
池加好正想打字，对方又丢过来两个字：“不过——”
“什么？”她问。
“嘿嘿嘿…”一看就是狡猾的笑，果然不出所料，蒋瑶瑶趁机提要求，“我这么大度，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你想做啥…”池加好闻出阴谋的味道，敢情刚才那段是铺垫啊。
“我策划了对话最新一期的内容，想找两个典型人物来做客，你来当这二分之一的主角吧！”
池加好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吧，这两个人里，一个打小要品学兼优，一个是家长眼里的坏小孩，现在在自己工作领域里有建树，我想来想去，你不就是那个优秀生吗？”
“我？？？”池加好重重打上几个问号。
“就你啊，别谦虚，我是做好功课来的，调过你档案了，全国十佳少先队员，功课名列前茅，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年年拿奖学金，入选《中国少年榜》，上名校，大三被学校送去美国做交换生…”
眼花缭乱的荣誉，看得池加优无力，“另请高明吧，这种人不缺…”
“问题是请得到、值得请、节目能做出效果的没几个啊！帮帮忙啦，对话而已，不费你多少工夫，再说你主持那么多年了，这种节目对你不是小菜一碟吗？”
“不行，”池加优顽强抵抗，“你找别人吧…”
“池加好，你不是吧？你严重背叛了我们的友情，我都不计前嫌原谅你了，你连这么点小忙都不肯帮！”
果然，那些怨气是前奏啊…池加好苦恼地抱头，左思右想了一番，操起话筒给蒋瑶瑶打过去，“喏，要我上，那真不行。”
“你…”蒋瑶瑶正要爆发。
“但是，听我说完——”池加好正气凛然地打压住她的张牙舞爪，“我有个更好的人选，我帮你去问问。”
“谁？”蒋瑶瑶激动，马上联想到某人，“关少航！可是他前几期刚上过哎，我怕观众以为我们电视台有潜规则…”
池加好虚弱地说：“不是他…”
她说的人选自然是安小朵，在她心目中，安小朵是比妹妹跟关少航更神奇的存在，或许是距离产生美的缘故。
将这件事跟安小朵一说，对方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个劲地推脱：“不行不行，就我这样的，上什么电视啊。”
这话是在饭桌上说的，快中午的时候，池加好帮谈粤做完了采访，才见到大少爷一身清爽进来，逮住自愿挨宰的他直奔隔壁街有名的饭馆，然后一个电话请来如雷贯耳的安小朵共进午餐。
从碰面到之后的半个小时里，谈粤一直保持着惊艳的表情，虽然没想过追求人家，但美丽的事物是人都喜欢，何况这么个大美女。这时把安小朵的话听进去，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就你这样要还上不了，那就没人能上了！”
安小朵谢他恭维，但仍是摇头。
池加好觉得这事也不能太勉强，蒋瑶瑶那头只能另外想办法帮，于是轻松揭过这话题，边吃边聊其他。
店里生意太好，菜上得很慢。眼看桌上两个菜就要吃光，池加好叫来服务生准备催一催，谁知一扭头看见关少航从店门口走进来。
关少航也看见她，快步走过来，目光扫到安小朵的时候，不由有几分意外。安小朵朝他微微一笑。
“你也来这吃饭？”池加好问。
“嗯，还有两个同事。”关少航说着，指了指后头。
那两人里有一个是张群，一个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看着也眼熟，于是池加好便说：“要不一起吧，我们桌大。”
“成。”
两伙人搭桌，免不得多寒暄几句。张群对安小朵特别感兴趣，问她近况，安小朵说自己刚辞职，池加好之前没听她提起，便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安小朵面露茫然，良久才说，“还没想好。”
池加好还想问，关少航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下。晚上回家，池加好洗过澡，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到一半忽然想起白天那茬，扭头看身旁的人：“你干嘛不让我问？”
关少航答非所问，“听说你找她上蒋瑶瑶的节目？”
“嗯，怎么？”
关少航故作深沉，池加好难得急性子一回，扳过他的头，强迫他正视自己，“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少航笑了笑，“你跟人家非亲非故的，上什么心？好了告诉你，安小朵这两年混得不太如意，你别揭人家伤疤。”
池加好诧异：“你怎么知道她混得不如意？”
“听人说的，一个学区的，认识的人多少有交集，她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人，随便闹出点事，总会传开去。”
“闹出什么事了？”
“不太清楚，我跟她又不熟，哪里有兴趣细问？”关少航见池加好一副孜孜不倦的好学样，颇觉好笑，“只知道她读博第二年，被学校开除了。”
池加好惊得嘴巴合不拢，“这么严重！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知道…好了好了，别操心别人的事了，”关少航一只大手拍拍她的脑袋，顺势按到自己胸前来，“陪我认真看会儿。”
池加好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你这样让我怎么看啊…”还没抗议完毕，手机响，她摸出来一看，奇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安小朵在电话里说得有些急，等她弄清楚来龙去脉，马上说：“行，我们现在过去接你，你就在站台等着。”
挂了线，去拉关少航的胳膊，“安小朵被房东赶出来了，我们去接她。”
关少航挑眉：“赶出来？”
“她前几天自己找了个房子，刚把行李搬进去，今天房东拿合同过去，看到她收留了两只流浪狗，反悔不租给她了。”
两人匆匆忙换上外出的衣服，十万火急赶到目的地。安小朵一手牵着两只伤痕累累的狗在站台边上，另一手握着杯从肯德基买的可乐，非常淡定地看着俩狗在身边摇尾巴绕来绕去，她身后堆了好几个大箱子，其中两个箱子被填充物挤爆，拉链估计是坏了，合都合不上。
池加好有些傻眼，还是关少航干脆，过去将箱子一个个塞进车厢里，“别愣着了，回去再说。”
安小朵觉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我本来想附近找个旅馆的，可是带着狗…”
“找我们就对了，先去我家住几天，再从长计议。”池加好见地上的箱子快被大力士搬空了，她抢了个小点的袋子，一拎起来还挺沉，她嘟囔了句：“什么东西？好像有水？”
“是香水，全部。”安小朵解释。
池加好小心放进车里，催促她快带狗上车，回到家，她将安小朵安顿在客房，狗去原来牛奶的小房间，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深夜，三人都面有倦色，也没来得及多说别的，道过晚安便各自就寝。
不知怎的，自从池加好知道安小朵的遭遇之后，她对安小朵就多了一份关切。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有的人认识好些年都谈不上有多少交情，而有的则见一面就忍不住亲近。
周末，关少航跑了一趟，去将寄养在池家的两只小狗带了回来，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原属于牛奶空置了好些时日的小房间竟稍显拥挤，池加好跟安小朵围着这几只活泼好动的狗笑声不断，两个休息日过得飞快。
到了周日晚上，安小朵接到个电话，同池加好交代了一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匆匆出门去。池加好在客厅逗了一会儿狗，抱着最小的一只踱步到灯火通明的书房，关少航正伏案工作，没留意到她进来。
直到听到一声带着抗议的犬吠，他才抬起头来，看见一人一狗带着相似的表情目不转睛盯着他瞧，不由会心一笑，招手，“过来。”
池加好把小狗放在桌面上，小狗胆小恐高，立时趴着不敢动，柔软细腻的茸毛微微竖起，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跟前两个主人。关少航抚摸它，笑说：“这只好像特别黏你。”
“嗯，跟牛奶小时候一个德行。”池加好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的头，“胆子特别小，好奇心又特别重，喜欢人抱，不抱就耍小脾气。”
关少航听她津津乐道的同时，脸上却不自觉流露出一种遗憾，知道她在想牛奶，思忖片刻说：“牛奶可能在W市。”
池加好瞬间睁大双眼，“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牛奶走失后，我一直有拖朋友帮忙留意，本城没音讯，我想不外乎两种，一是被收养，二是被狗贩抓住，W市那边有不少狗商会来这边选狗，所以我就发了一些牛奶的照片给当地的朋友，对了，你还记得吧，”关少航顿了一顿，从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指着牛奶脖子上别致的铜牌，“牛奶走失的那天，带着这个，只要没拿下来就很好认，绝不会错。”
关少航之所以有这个信心，是因为那个铜牌是池加好从fossil的钥匙扣上拆下来的，一片是蝴蝶形状，一片则是长方形条状，两片叠在一起非常显眼醒目。当初她是觉得好看才拿来DIY，没想到成了未来寻找牛奶的一条重要线索。
“那是不是牛奶在W市出现过？”池加好焦急地问。
关少航点头，“我朋友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在路上看到一只像极了牛奶的哈士奇，脖子上的牌子应该是一样的。”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们这个周末就可以过去啊！”
桌上的小狗被池加好突然大起来的声音吓到，抖了抖胖乎乎的身体，鼓足勇气一小步一小步挪向关少航，然后扑跌进他怀里，呜呜叫起来。
关少航忙把它抱起来，拍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慰，才看向旁边人，“他虽然认定那是牛奶，但并没有跟到它，我们就算跑过去，也无非重复一遍他已经做过的事。”
“可是…”